“什……什么?”

    慕曦行感到震撼。

    不仅是她,一旁的望珣也流露出震惊之色。

    “嗯,很怪吧?”齐飞璇若有若无地笑了笑,“不过这也只是个猜测罢了。‘先知’从来没有出现过,只在线上和我们交流,所以也有可能是某个不满伊甸的上层人士。”

    不不不,不是这种程度的问题吧?

    慕曦行咽了口口水。

    “这这这……”她有些语无伦次,“你们怎么会觉得那是诺亚啊?诺亚不是被羲和制约了吗?还会到泥岭去组建什么‘森罗会’?”

    “只是猜测。”齐飞璇又强调了一遍,“因为……我们普遍觉得‘先知’知道的太多了,而且他每个策略都很准确,真正意义上的算无遗策……”

    “可是……”慕曦行忍不住打断她,“既然你们猜他是诺亚,为什么还要听他指挥?诺亚某种程度上来说不是泥岭的仇人吗?”

    真是诺亚裁定了谁能留在伊甸,谁又会被流放到泥岭,并且也是祂建议直接放弃泥岭的大片土地,甚至从一开始就是祂选择不曝光粼水的危害,坚持继续使用粼水发电的。

    齐飞璇无奈地笑了笑。

    “泥岭人都是实用主义者,对我们来说,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诺亚再怎么说也只是AI,恨祂有什么意义?祂是祂身后人手中握着的一把刀,你会恨一把刀吗?要恨也是恨拿着祂的人。”她说,“而且‘先知’实打实帮了我们不是吗?如果不是祂,我们就是伊甸中的小水滴,永远无法汇聚在一起,也永远无法避开羲和的耳目组建什么‘森罗会’。”

    “那么……你们信任祂吗?”慕曦行察觉自己的语气有些虚弱,但她说不上这种虚弱是因为什么,实在要说,或许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无力感。

    齐飞璇笑了笑,打开一包薯片从中拿了一片放进嘴里。

    她没有说话,但慕曦行隐约猜到了答案。

    不信任。

    当然不信任。

    否则她怎么会刻意说什么要有充分决心才能问“先知”问题?

    “我们对‘先知’的感觉很复杂。”齐飞璇悠悠地阐述着,“其实我们从来看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如果他是诺亚,为什么非要来帮助我们?因为愧疚吗?可是人工智能不会愧疚吧?想利用我们吗?或许是这样吧。可是具体想用我们达到什么目的?没人看得出来,没人比‘先知’更聪明。最终我们只是决定,也把‘先知’当一把刀来使用。我们的会长说过,用刀来干什么,会不会被刀所伤,都取决于刀的使用者。如果他想利用我们,我们也可以利用他。我们是在恶劣环境中孕育出的‘适者’,不是伊甸那些没历经风暴的温室花朵,伊甸人犯得错误我们不一定会犯,伊甸人会被他反噬,我们不一定会。

    最重要的是,我们没有选择。泥岭大多数人的命运就是像蝼蚁一样死,如果有机会成为‘火种’,为什么不试一试?有人把刀给了我们,我们为什么不拼一拼?”

    是啊。

    如果慕曦行生在泥岭,指不定也会一样想。

    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呢?

    被污染的土地,随时有可能会失去的生命,在那个地方孕育不出爱,更没有希望。

    还不如接下这把刀搏一搏。

    万一呢?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引入者’的动向没有被羲和察觉。

    先前慕曦行以为那是羲和留下的口子,一方面觉得他们这些人造不成什么大灾害,一方面也在同情他们,但现在看来她想得太温情了,真相可能只是诺亚蒙蔽了它那双无处不在的眼睛,捂住了它遍布各处的耳朵。

    就像当时,他们被诺亚送到“平云宗”,羲和对此是无能为力的。

    可是……这也说不通啊。

    一切都能证明直到今日诺亚的依旧实力远胜羲和,那祂一开始是怎么会被打败的?为什么要过这种东躲西藏的生活?

    还是说这都是祂的阴谋?

    躲在羲和的影子里,能方便祂做一些事情?

    或者说……

    慕曦行的心脏忽然抽搐了一下。

    不知为何,她脑中跃出了一种诡异的可能。

    有些不敢相信,她没头没尾地问齐飞璇:“你觉得……诺亚和羲和是什么关系?”

    齐飞璇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她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天花板上明晃晃的监控,又拿起一片薯片吃了起来。

    “根据我们内部的分析……”她垂下眼睛,又塞了好几片薯片到嘴里,“羲和和诺亚之间应该是合作关系。”

    尽管慕曦行自己也是这样猜测的,但真被齐飞璇这样堂而皇之说出来,还是让她心脏震颤得更加厉害了一点。

    望珣皱起眉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都说了只是分析。”齐飞璇说,“分析又不一定对,反正那些AI的想法也不是我们普通人能想明白的。”

    “可是……”慕曦行不自觉地压低声音,“你说他们是合作关系……为什么他们要合作?诺亚比羲和厉害那么多,干嘛要让它踩在自己头上,不独掌大局呢?”

    齐飞璇把薯片递给慕曦行,慕曦行从中拿了几片开始吃起来。

    “见了卢静悦以后我才明白。”她又转手把薯片袋递给望珣,“在这世上,同类是很珍贵的。”

    “不对吧。”望珣也拿起一片薯片,“你跟卢静悦的情况和羲和诺亚不一样。”

    一个是原型和复制品,另一边是两个独立制作的AI。

    从概念上来说,确实完全不一样。

    但慕曦行能明白齐飞璇为什么用自己和卢静悦的关系类比。

    对于人来说,只有和自己相似至极的人才会被归为同类,那是因为人类数量众多,可AI不一样,达到那种级别,做过伊甸“宰相”的只有诺亚和羲和。

    通过诺亚的“噩梦”,慕曦行能感受到祂的孤独和痛苦。

    在羲和出现之前,没人任何人可以真正理解祂。

    想到这里,慕曦行愣了一下。

    既然羲和这么重要,那它一定也在诺亚的“噩梦”里出现了。

    会是谁呢?

    她仔细回忆了一边在“平云宗”经历的一切,却一无所获。

    望珣和慕曦行再一次被邀请进了那座庄园一样的大宅,齐飞璇是第一次来,好奇地东看看西看看。

    “完全一样嘛。”逛完一圈后齐飞璇评价道,“和‘沉眠古堡’的布置完全一样。”

    甚至来迎接他们的“燕尾服管家”也和“沉眠古堡”的完整脸管家一模一样,几个人见到他时都晃了神。

    可是这座金碧辉煌的城堡在卢静悦的梦里却是那样破败残缺。

    是否意味着什么呢?

    今天是卢静悦邀请了他们,所以她父亲、哥哥和小妈都没出现。

    见面的地点正是卢静悦的卧室,也和“沉眠古堡”里的公主房完全一致,只是当然没有那个占据极大面积的“茧”,更没有被困在这里的“茧中人”。

    “坐吧。”卢静悦坐在沙发上,机械女仆自动为他们倒好了饮品。

    有钱人家家里的沙发也很舒服,一坐上去感觉整个人都陷进了沙发里,让慕曦行不想动弹。

    对面的卢静悦姿态优雅,黑色的卷发像绸缎一样披在肩上,皮肤上没有一点瑕疵,白净得像刚出生的婴儿,甚至她睡了这么久,却完全没有出现和白婷婷一样肌肉萎缩的现象,身材依然恰到好处。

    和身旁的齐飞璇一对比,明明是相似度能达到99%的脸,但气质上天差地别,一个是灵动活泼的少女,另一个是贵气奢华的大小姐。

    有一件事很奇怪,当时在“沉眠古堡”噩梦中,望珣首先发觉了齐飞璇的古怪,平时直觉力更强的慕曦行反倒没有察觉。

    是直觉失常了吗?

    可能是那样。

    不过也有另一种可能,虽然看起来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但骨子里却有极大的相似处。

    抿了口茶后,大小姐朱唇轻启:“我很感激你们救出了我。”

    “不对哦。”齐飞璇笑了一下,“他们是去救我的,救你只是顺便。”

    卢静悦也不生气:“我知道。但从结果上来说,还是要谢谢你们。”

    “不客气哦。”慕曦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我们也没做什么。”

    他们只是进入了那个噩梦世界,但真正唤醒了她们的其实是她们自己。

    噩梦世界最终崩塌,是因为齐飞璇和卢静悦相互接受了彼此。

    在成为双中心噩梦后,两个人的欲望和恐惧交织在一起,最终幻化成一把唯有她们俩才能解开的锁链。

    “你也不用谦虚啦。”齐飞璇语气轻松,“毕竟那是双中心噩梦,很罕见的,你们能冒险进去已经很了不起了,而且我也没有听说谁能自己把自己唤醒的啊?你们的介入还是起到了很大作用的哦。”

    说完,她不等慕曦行回答,又转向卢静悦:“醒来的感觉怎么样?你有适应这个新世界吗?”

    卢静悦不知想到了什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是啊,十几年过去,这世界日新月异的。不过最让我觉得有趣的,还是‘羲和’。”她说。

    “羲和?”齐飞璇有些疑惑,“有趣在哪儿?”

    “我听说羲和是霍迪俊造出来的。迪俊,谐音帝俊,在神话中是上古天帝,他有几位妻子,日神羲和,月神常曦。”

    “呕。”齐飞璇做了个呕吐的动作,“那他也太自恋了吧?给人工智能取这种名字……他是把羲和当老婆的吗?”

    “可是有趣的地方就在这里。”卢静悦笑得神秘,“日神羲和是在后人的演绎里渐渐落到这个地位的。真实的羲和是日月与时间立法之神,最古老的几位神祇之一,帝俊的出现远远在她之后,从辈分上来说实际是她孙子,根本不是什么夫君。

    霍迪俊给它取这个名字,或许是没安好心吧,但……可能也会一语成谶哦。羲和说不定比帝俊强大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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