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他们又和卢静悦聊了很多。

    准确来说,是齐飞璇和卢静悦聊了很多。

    两人的话题有些危险。

    一个说自己好不容易醒了,反正也因为之前的经历父亲不会再逼她嫁人,不如借助家族势力进入政坛当个政客,另一个说自己身后的“森罗会”也希望自己能在伊甸高层拥有朋友,他们会鼎力支持她,前提是之后她必须要和他们合作。

    “好。”卢静悦答应得很爽快,“伊甸高层早就蛇鼠一窝了,一锅端了都不会误伤。”

    “要是真能从顶层改革就好了。”齐飞璇把双手枕在脑后,“也免去一番腥风血雨。”

    “虽然我也觉得不太可能,但至少值得试一试不是吗?”卢静悦又抿了一口茶水,“不过我认为现在最重要的还有一件事。”

    “什么?”齐飞璇问。

    “羲和究竟是什么想法。”她若有所思道,“如果能得到羲和的支持,我们做什么都会容易一些。”

    “羲和的支持?你可真敢想。”齐飞璇笑起来,“你不是知道它是霍迪俊那派的吗?人家可是对最近的大选虎视眈眈,整不好就是下一任大统领,羲和干嘛要背叛他?”

    “这可说不定。”卢静悦说,“霍迪俊那种小肚鸡肠,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格很难有人追随,羲和那么聪明,一定能看出他根本不堪大任。”

    “那也不意味着它就要扶持别人啊?就是因为霍迪俊是这种人,周围并没什么衷心下属,很容易就能架空他当幕后女王。”齐飞璇眯了眯眼睛,“我要是羲和,我就会这样想。”

    说完,室内一片寂静。

    人工智能选一个傀儡皇帝出来,自己在实质上统治人类,怎么听都觉得像一个古老的噩梦。

    告别卢静悦后的几天,慕曦行终于下定决心。

    “我要去见‘先知’。”她对齐飞璇说。

    齐飞璇叹了一口气:“你就是传说中非要选红药丸的人吧?”

    “红药丸?”慕曦行没听懂。

    “嗯,就是以前有一部电影叫《黑客帝国》,有人给了主角两颗药丸,吃下红色的药丸能看见丑陋的真实世界,吃下蓝色药丸就能重新回到祥和的幻想之中。”

    “你……你是觉得我不该追寻吗?”慕曦行有些迷茫。

    “没有什么该不该的。”齐飞璇苦笑,“如果我是你,我也一定会追寻,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但作为旁观者和你的朋友,我希望你能好好的,不要去冒险。无论‘先知’究竟是不是诺亚,他都很危险。”

    “我……”慕曦行低下头扣着手指上翻起的皮。

    “而且,如果你要见‘先知’,就得和我去泥岭。”齐飞璇又说,“你别忘了你是为什么要寻找真相啊,不就是因为你不想去泥岭吗?可别本末倒置了。”

    是啊。

    她之所以要寻找真相,不就是想证明自己不是精神残缺,逃避被流放泥岭的命运吗?

    怎么到了这一步,反而要她主动去泥岭呢?

    那……要放弃吗?

    她刚这么想,心底马上冒出来一个声音。

    不要。

    她还是想知道。

    想知道自己是谁,想知道暄暄是谁。

    她已经走了那么长的路,也不再是当初那个纯粹的咸鱼慕曦行了。

    也许她的肩膀依旧稚嫩,什么也抗不起来,也许她的拳头依然软弱,打不到任何人,也许她的心智依旧不坚固,防线轻易就会被瓦解……

    可至少现在,她已经不怕泥岭了。

    齐飞璇来自那里,那里就不再是可怕的魔窟,而是朋友的家乡。

    她抬起头,一双死鱼眼前所未有的坚定:“我要去。我想知道。”

    齐飞璇又叹了一口气,越过她望向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望珣:“行了,别装睡了,她还是要去泥岭,你呢?跟我们一起来吗?”

    望珣睁开眼睛,揉揉紧皱的眉心,说:“好,我一起去。”

    伊甸筑起了墙,自然是不主张泥岭人进来,也不主张伊甸人出去的。

    但有人的地方就有例外,总有人能从规则的缝隙里凿壁取光。

    那夜,风很大、很冷,月亮藏在了厚重的云层背后,让人想到了一句俗语——月黑风高……杀人夜。

    齐飞璇给他们披上斗篷遮住脸,带他们七拐八绕来到了高大的城墙边。

    她敲了敲墙,说了点慕曦行和望珣听不懂的暗语,原本看着完整的墙面就忽然移动了一下,仔细一看,那里竟然有一道和墙壁严丝合缝的小门,差不多狗洞大小。

    小门从外面被推开了,三人一个接一个钻出去。

    即便只离开了这一点距离,泥岭的凛冽也已然近在眼前。

    焦黑的土地,脸上有一道巨大疤痕的男人,空气中弥漫的诡异气味。

    “你确定他们可以信任吗?”疤面男,也就是给他们开门的人问齐飞璇,狼一样的双眼像两把锐利的刀锋一样扫视着她身后的慕曦行和望珣。

    “可以。”齐飞璇不慌不忙到,“他们可是我的队友。”

    “那他们来泥岭干什么?”

    “就那个小姑娘——”她嬉笑着用大拇指指了指慕曦行,“她想见先知。”

    “她?”疤面男大笑起来,“伊甸的大小姐见先知做什么?难不成她想加入我们森罗会?”

    “好了格雷,别在这里东拉西扯了,这里离城墙太近,小心待会儿被巡城警卫发现了。”齐飞璇警告道。

    她的话似乎很有分量,疤面男听完便不再说话,忙不迭推出一辆破旧的三轮车来:“快上来吧,再完路就不好走了。”

    齐飞璇二话不说跃上了三轮车的后车厢,慕曦行没见过这阵仗,一时间有些迟疑。

    “害怕的话我们就回去。”望珣在她耳边说。

    “不……”她的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起来,也爬上了三轮车。

    都到这里了,哪还有打退堂鼓的道理?

    望珣也不再劝告,跟着上来了。

    人都到期后,疤面男便开始蹬三轮车。

    泥岭的路很颠簸,三轮车又太破旧,像是随时都会散架,慕曦行为此有些胆战心惊,但齐飞璇习以为常的态度让她放松下来。

    “又回来了呀……”齐飞璇抬眼看着天空,似乎回忆起了很多事,“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把你们带过来。”

    “是,谁能想到呢?”望珣也和她一起看着天。

    只有慕曦行一直在看两侧。

    纵横交错的帐篷,时不时路过一两个姿态诡异、满身溃烂的“人”,看着还健康的人也衣衫褴褛,目光麻木。

    齐飞璇说得对,泥岭只有单调的颜色,唯一的亮色还是伤病者身上淌出来的鲜血,一切都浸润在一股难以名状的绝望中。

    她不记得疤面男究竟骑了多远,路边每个人都不一样,但看上去又差不多,让人很难记住。

    疤面男带着他们进了一个鹤立鸡群的高大帐篷,整个帐篷里只有一张破破烂烂的凳子,凳子上坐着一具型号老旧的机器人,机器人低着头一动不动,像因为没有电源,于是只是一堆人形破铜烂铁。

    但疤面男就是走向了他,附在他耳边轻声说:“先知,先知,有人想见您。”

    机器人的面孔上亮起两个红点,那是他的眼睛。

    “你们想见我?”他一顿一顿地扫过齐飞璇、慕曦行和望珣。

    “是。”齐飞璇掸了掸落在斗篷上的灰烬,指了指站在身旁的慕曦行,“就是她想见你,你应该知道她是谁吧?”

    “哦?”机器人的目光落在慕曦行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紧张。

    “你是……慕曦行。伊甸的B级次体人,现役唤醒者,你来找我……”他顿了一下,“是想了解自己的过去吧?”

    慕曦行有些意外,明明她还什么都没说,机器人居然就准确猜出了她的来意,难怪他们觉得他是诺亚。

    “……对。”她应了一声。

    “为什么想了解?”他问她。

    为什么?慕曦行犹豫了一下。

    “因为……我想知道自己是谁。”

    “有的时候遗忘是一种恩赐。”机器人说,“上天给你的恩赐,你应该珍惜才是。”

    他是在暗示什么吗?

    比如……慕曦行的过去是潘多拉魔盒,不应该被打开?

    要万一真是潘多拉魔盒呢?

    慕曦行设想了一下那种可能。

    她害怕了,手脚都开始颤抖。

    但同时她又感受到自己内心深处升上来一种莫名的兴奋。

    是潘多拉魔盒又怎样?

    等盒子里的灾厄都被释放出来了,压在箱底的就是希望。如果永远不打开盒子,就永远也见不到希望。

    “我不觉得这是恩赐……”她看着他的“眼睛”说,“如果我忘记了,我就会不断追寻,哪怕追寻到结果后我自己会选择忘记,但此刻我对真相的渴望是真实的。”

    “是吗?”机器人并不流畅地站起来,“如果你已经下定决心,那么我愿意帮助你。不过……”

    “……不过?”慕曦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在那之前,你需要帮我做一件事。”机器人说。

    “什么?”

    “你不是唤醒者吗?那帮我唤醒一个人。”他说,“但这次没有队友,只有你一个人。”

    “不行!”慕曦行还没说话,望珣就脱口而出,“唤醒者必须两人一小组才能执行任务,否则会被噩梦同化,认为自己是噩梦世界的NPC!”

    机器人发出古怪的“咯吱咯吱”声,这声音持续了好久,慕曦行才意识到他是在笑。

    “那是因为羲和不是诺亚的对手,所以才把唤醒者设计成两者相遇方能回忆起自己的身份,那样目标更小一点,诺亚更不容易发觉。”他说,“但如果你是帮我唤醒,就不会有这个顾虑。”

    慕曦行愣了一下。

    “我们不是见过吗?小姑娘。”机器人向她走近,“你要试试吗?”

    他等于在告诉她,自己就是诺亚。

    诺亚……

    慕曦行的手在斗篷下握成拳头。

    “好,我答应。”她说,“但结束后,你必须告诉我答案。”

    机器人又“咯吱咯吱”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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