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惊之下,李书颜本能仰头向后退去,通道狭窄,身后就是阁柜,在脑袋撞上去前,贺孤玄眼疾手快:“小心。”

    短暂失神后,周显立马低下头去,跟有鬼撵在屁股后面似的,连地上的书籍也忘了捡回来,匆匆逃离。

    袁荣还算镇定,把散落在地上的书籍捡回来,才退下,走到一半才发现刚才忘了行礼!

    如此亲昵的举动,就算是瞎子也看的出来。李书颜贴着书架慢慢远离。

    贺孤玄看着她的小动作,牵起嘴角:“他们已经走了,就算看见什么,谅他们也不敢说出去。”更何况,以后总会知晓。

    他们自然不敢说他,但是会指责她,就像从前一样,对她口诛笔伐。

    “琴谱已经找到,我先回去。”她脑子乱糟糟,没注意到自己语气中的随意。

    “去吧,找宫人打盆水洗洗,墨迹已经干在脸上。”贺孤玄渡步朝外。

    周显紧张的一直吞口口水,眼睛盯着书籍,心早不知道飞到哪去,看了半天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在他眼里,圣上如同供在龛上的神佛,从来高不可攀。从未在他脸上见过如此生动的神色,温柔中带着宠溺。

    那一幕,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让他一阵心惊肉跳,那种眼神,他只在刚成亲那几年对着家中夫人才有过,更遑论以手作垫.....

    袁荣久久静不下心来,空穴不来风,从前他就怀疑过,没想到竟是真的!

    他在第三次抄错字后,抬眼去看周显,发现他手抖的连笔杆都握不住。

    两人视线对上,又默默撇开,交换彼此才懂的默契。

    余秋白满腹疑问,这两人是怎么了,周显就算了,袁荣一向镇定,刚才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李书颜就在这时走了进来,余秋白抬眸一看,立马笑了起来:“这是什么时候沾的墨水,刚才面圣难道就顶着这张脸?”

    “嗯,刚才边知情,好在圣上并不在意。”说到此处,李书颜有些心虚,抬眸扫过袁荣跟周显两人,他们专注手上古籍,既不抬头,也不搭话。

    知道就知道吧,事情已经发生,她轻轻叹气。

    “一时大意,我去殿外洗洗。”

    禁军对她幺蛾子频出,已经习以为常,这会见她这幅模样,挥了挥手,忍笑放行。

    一出楼,李书颜心思又活络开了,刚才贺孤玄亲口吩咐她去取水洗脸,除了太液池,想要取水还要费一番功夫。

    她没管脸上墨痕,径直向寝殿方向奔去,万一被人抓到,至少也有个由头。

    从藏书楼到寝殿这段路,早就轻车熟路。趁着巡逻队远去的功夫,一个闪身进了内寝。

    房门被她掩上,她呼出一口浊气,没想到今日如此顺利,可是她的心已经不受控制的,快速跳动起来。

    日思夜想的盆栽近在眼前,她轻手轻脚,快速走到书案前。

    端起瓷盆,手指沿着边缘,伸进泥里来回拨动,指尖触到一块冰冷的硬物,东西还在。

    来不及高兴,门外传来一阵响动,两个宫人脚步轻盈,小声交谈着。

    “圣上偶尔会在午时来此处小憩,我们须提前半个时辰进来整理。”

    “我知道了,多谢莲心姐姐提醒。”

    这是要进来,李书颜脑中警铃大作,手指力道加重,勾着金属物件大力一掀,把整个盆栽翻倒过来。

    虎符已经跟缠上根须,顾不上脏污,扯掉根系,拍掉泥土快速塞到怀中。

    门发出轻微声响,宫人已经推门进来。她心跳如鼓,手忙脚乱的把泥土填回去,好在最上层的青苔还好端端覆在上面。

    “莲心姐姐,我们从哪开始...”

    外间脚步声渐近,宫人随时可能进来,李书颜稳住心神把瓷瓶物归原位,一抬眼发现书案上洒了泥屑,此时也顾不上讲究,用衣袖拂去脏物。

    细小的泥屑簌簌落到地上,脚步声渐近,她来不及收拾地上,闪身靠墙,殿内空气越来越稀薄,连呼吸都不畅快起来。

    “从龙榻开始。”被唤作莲心的说道。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她运气着实不错,这两人是洒扫的,趁他们进内寝时,她溜出去刚刚好,等她们打扫过后,这些痕迹很快就会消失不见。

    可惜她好运到头,有人脚步匆匆过来,嗓音带着内侍特有的婉转,“你们怎么还在这里,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快先出去,圣上马上要来,你们晚些再过来。”

    “可是,我们并未误了时辰?”宫人慌乱辩解。

    “唉,你这人,”内侍顿住,颇无奈,“圣上想来就来,还要规定时辰不成?还不手脚麻利些。”

    宫人没再回嘴,李书颜听到门扉开合声响。那两名宫人应该走了,就是不知道这会门口有没有人守着。内侍口中的马上就要来了,又是什么时候?

    正犹豫着要不要去门口看看。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殿外,由远及近,她只听的端午彩船,赛事之类,应该是在回禀端午节事宜。

    “你让礼部看着办吧。”他兴致缺缺。

    “可是...”官员还待再说,贺孤玄突然抬手制止。

    场面一静,随即又恢复正常,他像是想到什么又改口吩咐:“那就好好操办吧,正好为将士送行。”

    打发走官员,贺孤玄推门进殿:“不用跟进来。”

    高宽怔了怔,把已经踏进殿内的一只脚收回来,躬身退到门口。

    李书颜贴着柱子大气不敢出,殿内一目了然,薄纱又清透,只要他一进书房,她就避无可避。好在脚步声向着床榻方向渐渐远去,“窸窸窣窣”响动后,半晌没了动静。

    看来是准备休息,可是他不走,门口就有一堆人守着,她还是出不去!

    殿内针落可闻,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她贴着柱子无所事事,眼尖的发现,刚才从案上扫落的泥屑正落在她脚边。

    李书颜看了又看,忍无可忍,蹲下身去捡到手心。

    正准备起身,一只绣着五爪金龙的靴子停在她面前。

    浑身一颤,泥屑顺着她指缝重新滚到地上。

    她在心中暗骂不止:这人怎么走路跟鬼一样没声音,刚才明明听到他上床的声音!

    越到这个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李书颜还算冷静,就着半蹲的姿势行了个大礼。

    “这是做什么?”他弯腰去扶她。

    李书颜浑身僵硬,蜷着手指,飞快起身,“没什么,看到地上脏了。”借着说话偷偷把手背到身后。她的手指跟指甲缝里,肯定留有泥尘。

    贺孤玄始终沉默着,无形的压迫感如潮水般涌来。越是如此,她心中的恐惧越发沉重,鼻尖的空气仿佛也变的稀薄,李书颜几乎觉得自己要溺毙于此。

    她不敢抬头去看他的神情,心中慌乱不已,无论怎么解释,似乎都无法说清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更要命的是,那东西还在她怀里藏着!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我...我想找个地方擦一下脸上墨迹。”

    这借口也太拙劣了些,他的寝宫守卫森严,擦脸何必冒着如此风险?

    想起薛崇光曾提起,她鬼鬼祟祟,形迹可疑的事。贺孤玄轻笑一声,如此三番两次,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要不是他把人撤走,就凭她这点伎俩,要是这么轻易就能摸进他寝宫,他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

    “是吗,那就好好洗洗。”他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

    李书颜一时愣住,几乎不敢相信他变得这么好说话。她记得上次偷藏虎符时,他疑神疑鬼,步步紧逼,她脱的只剩遮羞小衣才自证亲白。

    她抬头飞快瞥他一眼,正对上那双含笑的眼睛,顿时心跳如鼓。

    她结结巴巴道:“我…我不知道会打扰你休息,我这就回去。”她背着手,试图从一旁悄悄溜走。

    她的慌乱尽数落入他眼中,贺孤玄不紧不慢的逼近,语气低沉:“既然来了,就洗洗吧。”

    眼看他越靠越近,李书颜连伸手阻挡都不能,原本就心中有鬼,此时只能硬着头皮,点头道好。

    他的笑声轻的几乎听不见,修长的手指轻轻托住她脸颊,微微将她的脸颊侧向一边。李书颜呼吸一窒,预感到他要做什么时,湿热的触感已经落在脸颊上,她全身酥麻,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拽着纱幔....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像个游戏花丛的浪荡子,为了达到目的,吊着他,不主动,不拒绝!

    “这下干净了,”他的唇一直贴在她脸上,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脸颊,热意缓缓下移。

    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怀中的东西上,下意识偏了一下头,他的吻便落空到她唇角。

    贺孤玄微微一怔,随即松开手,直起身来,眸中温度骤降:“到了此刻,你还没想好?”

    见他神色已是不悦,李书颜心跳如擂鼓,眼神闪躲,话语也开始结巴:“没...我…我就是....”

    明明是她先来撩拨他,又费尽心思的接近,事到临头却退缩,罢了,既然没想好,自己再等几天又何妨,贺孤玄长长叹气。

    “过几日就是端午,宫中有热闹可看,到时候再告诉朕不迟。”他记得她最喜欢凑热闹。

    “好。”李书颜低下头,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今日破绽百出,该庆幸他对她还有几分耐心,眼下只要能离开这里,不管他说什么,她都点头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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