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八丑时三刻,距离祈神大典还有两个时辰。堰河上空一轮明月高悬,河面幽光粼粼,一派安静祥和。

    仙门弟子早已镇守于此,絮弗等人负责在方圆十里设下结界,以确保无外人闯入。

    其余众弟子前往河岸,准备解开三族设下的法障,打开妖门。

    褚昭上前几步,聚气于掌攻向法障,可法障触及仙力之时竟依旧毫发未损。

    莲昱冷嗤

    “连这都破不开么,废物。”

    褚昭懊恼地退了下去,随即一道更加强劲的仙力攻向法障,电光火石间,两股力量剧烈碰撞,一阵搓磨,却依然未能破开。

    莲昱有些不可置信,正想说什么,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女子轻笑

    “又来个废物。”

    他愠怒地回头,见絮弗面带不屑,莲昱咬牙切齿

    “不如换师妹来试试?”

    絮弗故作未闻,转过身并不理会他。

    众人捣鼓了许久,齐力攻击也未能破开法障。此时,莲昱已是忍无可忍,正欲发泄之际,忽见远处隐约走来三人。他狐疑地看向絮弗

    “不是已在十里内设下结界了吗?怎么还会有人闯入?”

    “莲昱仙长,可需在下相助?”

    听见这个声音,莲昱脸色更加难看

    “晏 .随.”

    一字一顿,仿佛要将面前之人生吞活剥一般。

    晏随笑了笑,视线瞟向絮弗时,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方才继续开口

    “此阵既由我三族设下,自然该由我们来解,便不劳烦诸位。”

    见时辰不早,莲昱强忍怒意

    “好啊,那便请吧。”

    晏随从怀中取出碎影镜,闭眼掐诀

    “五行归一,火雷焚金,破!”

    镜中飞出一道赤红灵力,直直击向法障,逐渐将其一点一点破开。直至法障全解,他缓缓收力,轻启双眸。少年长身玉立,沐于月光下,显得有些疏离。

    “法障已解,剩下的就交给诸位了。”晏随后退几步,让出道来。

    莲昱微微眯眼,目光在他与絮弗之间游移,忍不住冷笑出声。片刻后,堰河对岸一道金光亮起,黑暗中渐渐出现一道缓缓打开的光门,数道白光从光门中闪现,跨过河流落在众人面前,逐渐化为数道人形。

    为首者身披金丝朝服,裙摆绣有鹰羽纹案;赤色长发高高盘起,发间点缀着一颗硕大琉璃宝石,流光溢彩,华丽而端庄。身后五位长老统一着金色黑纹朝服,赤发高束,威严不凡。

    众弟子随同莲昱一道上前行了一礼

    “恭迎妖皇。”

    妖皇微微颔首

    “此行唯有本皇及五位长老,劳烦诸位守于此处,待祈神大典结束,本皇自当准时回来。”

    几名弟子上前,确认的确仅此六位进入人界后,方对莲昱点了点头。

    随即莲昱设下一道法阵

    “传送阵已设下,葳蕤宫弟子听令,速速护送妖皇及五位长老前往神祠,不得有误!”

    待妖皇众人入阵,五名弟子一齐施法,下一刻便消失在黑夜中。

    晏瑜正欲上前,莲昱伸手拦住了她

    “晏姑娘,这是作何?”

    下一刻,他悬在空中的手被一道强劲的力道挡开,晏随将妹妹护到了身侧

    “妖皇既已入界,为防万一,自然该重启法障。”

    莲昱恨恨收手,语气颇为不

    :“我仙门弟子驻守于此,何来万一?”

    晏随淡淡一笑

    “的确,近日城中诸事,多亏仙门出手。”

    听闻此言,莲昱的神色略微缓和,晏随却话锋一转

    “几日前,官府在酒楼内发现一具女子尸体,真凶至今尚未查明;仙长洞察秋毫,不如帮我解惑答疑一番?”

    时间回到十日前,茹娘死后,晏随几人一早便寻访了茹娘的邻里,听说茹娘小时同父亲住在虞县茗香坊,那一整条都是茶酒铺子,他父亲便是依靠售卖茶酒发家。待茹娘长到十六岁,父女两搬到城南开了一家酒楼,也就是如今的望月楼。

    三年前茹娘父亲病逝,家中仅留她一独女,她便接手了望月楼。望月楼此前生意很是平淡,可自茹娘接手后不久,竟不知从何处得来一张酿酒秘方,从此望月楼的生意便红火起来。

    还有人提及,茹娘曾在幼时不慎走失,最终竟是在冥潭附近给寻了回来。当日正值冬日,冥潭更是极寒无比,可大伙找到茹娘之时,小姑娘面色红润,小手都还是暖的,加上冥潭百年间志怪奇谭不断,这可把几个寻找的人吓坏了。

    父亲将茹娘带回家中后,给了这些人一些银钱以求保密。自此茹娘被关在阁中鲜少露面,没过多久二人便搬了家。直到五年前她父亲离世,大家才又见到了她。不过奇怪的是,茹娘小时候相貌平平,可人们再见之时,竟已成了个明艳的大美人。

    还有人说常常见茹娘夜里往城东方向去,

    “冥潭不正是在城东郊外么,我看啊,茹娘早已是被冥潭妖祟给迷惑了心智,定是不满其父亲多年囚困,便用计害死了父亲!”

    流言真假参半,晏随并不全然相信,于是前去寻了从前在望月楼做活的伙计,听到一件有意思的事。

    茹娘的酒方子并非她接手酒楼后所得,其实早在她父亲还在的时候,茹娘便曾拿出方子给过父亲,但父亲看完后却更加恼怒,甚至当场撕了方子,对茹娘的监管也愈加严格。酿酒师傅亲眼所见,那方子上清楚写着一味用料——“冥潭之水”。

    线索到此便断了,雪妖已死,无法得知茹娘幼时在冥潭发生了何事。眼见案情毫无进展,若苟终于恢复了一些神智,带来了一个重要的信息——茹娘的情郎。

    几日过去,茹娘的尸体逐渐腐化,额间的牡丹渐渐褪色,最终只剩一个红点,似乎生长于皮肉之间。众人本以为这牡丹花钿是因爱美自个点上去的,但若苟的一番话倒是让几人有了新发现。众人前往茹娘幼时在城东的家,本想在屋中寻找线索,却发现宅子早已搬空,并未留下任何有用的信息。

    不过院中有一棵银杏树,邻里提及幼时父女常常一道酿酒,随后将酒坛埋在银杏树下。

    几人挖开银杏树前的泥土后,竟真在深处发现了几坛老酒,封条上写着“女儿红”,“琼花露”,“菊花秋“。还有一坛,写着“仙人醉”。坛下压着几封油纸包裹的书信,前几封所写皆是女儿家绵绵情话。后两封便有意思了,竟记录着一些未曾听闻的故事。

    如今人妖两界几乎完全隔绝,但百年前却并非如此。那时,仙门初立,两界达到了空前祥和安定的状态,深深影响了人妖两族,开始在边境进行贸易往来,甚至逐渐出现小部分通婚,生下了被称为半妖的混血儿。

    随着时间推移,两族的法律逐渐严苛,边境不再允许两族相互通行。于是,半妖的归属问题便成了困扰两族的大难题,谁也不愿意接受这些半妖。最终,仙门出面,命令显露人气的半妖归入人界,显露妖气的则归入妖界。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问题却逐渐浮现。两族交合所产之子,打破了千年以来三界区分灵法及气息的准则。有的半妖虽无妖气,却能依靠人界灵气修习妖法;有的半妖有妖气,却无法修习妖法。若此事被世人知晓,必将扰乱两界规则,引发人心惶惶。因此,仙门隐瞒了这一切,秘密将身处人界的半妖收入门中。

    他们万万没想到,临川竟有一只漏网之鱼。那日,茹娘在冥潭之中,正是得到了雪妖的保护,才未冻死。后来,父亲将她关在阁中,雪妖常常前去探望,久而久之,两人逐渐熟络。雪妖得知茹娘的父亲做酿酒生意,更是送去了冥潭之水,教授她新的酿酒方子。冥潭的水受其妖力浸养,清甜无比。以此酿酒,便成了望月楼的镇店之宝“仙人醉”。

    然而,父亲本就惧怕他人提及冥潭,茹娘只好私下将父亲酿酒的水偷偷换成冥潭之水,这也是他能靠卖酒发家的原因。

    等到赚够了钱,父亲便想要搬离城东,逃离这个梦魇缠绕了他十年的地方。走之前,父女俩在银杏树下埋下几坛新酒,约定待茹娘出嫁之时再取出来。茹娘也将为情郎所酿的“仙人醉”,连同那些永远不能为外人所知的秘密,永远深埋在此地。

    将所有信息结合,真相逐渐清晰:搬离城东后,茹娘曾试图将方子交给父亲,却遭到了严厉反对。

    某日,她额间无故长出一点红,渐渐地,这个相貌平平的女儿竟愈发标致明艳。父亲或许已觉察到其中异样,气急攻心之下病倒,药石无医,不久便去世了。

    姚寇死前曾对茹娘有过无礼之举,得知她与雪妖的关系时,晏随也曾怀疑是否是雪妖杀了屠户。

    可转念一想,雪妖善心未泯,既然当初能在冥潭出手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又怎会因为小事而杀人。

    再者,雪妖为躲避仙门搜查,本就不敢引人注目,更不可能肆无忌惮地修炼邪术,竟敢在临川杀人。

    毕竟,邪修者,仙门之人一眼便知,怎会等到如今才发现。

    “邪修者……”,想到此处,晏随突然意识到,虽说术法有限,只能探查人妖魔三族的气息,但仙门却不同。若人界真有人修习邪法,他们怎可能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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