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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时,菜市场

    骄阳灼眼的午时,掩云被押到了菜市场中央的斩首台上。事关重大,羽伦亲自监斩。

    刽子手举着大刀,头裹红巾,满脸横肉,让人看了生畏。

    掩云被押到斩首台上,五花大绑,席地而跪。身着囚衣的他,额前发丝凌乱,随干燥的风无力地摇摆。他缓缓地抬头,眯着眼看了看日头,脸上露出了一丝难解的笑容,凄然地道,“时辰快到了吧!”这话里,带着些许遗憾,些许心酸,还有——些许期盼。离开这世上,我就解脱了吧?今天的离去,会让自己对得起父王、对得起兄弟了吧!呵,终于解脱了!

    如果一死还对不起你们,也就罢了!我做错的,都无力挽回了!那些不堪的秘密,被我藏在心底,随我而去吧!父王、羽伦,不要怪我曾经的隐瞒。我这么做,只为了在我死后,在你们的心里不会变样,能被你们偶尔怀念——当羽伦走到他身边时,掩云正这样想着。

    他以为,这是此生,自己最后一次看着他——银发垂肩、眼眶深陷的中原兄弟。

    掩云对着羽伦,笑了。死,可以赎罪了吧?这世上,我没什么太多留恋的。父王有其他的儿女,芙雅虽不知身在何处,却可以等待个好归宿。

    可怜的羽伦啊,只有你,最是让我放心不下!我走以后,你就要孤单一人了!放心,我会走好。可你怎么让我放心得下呢?你一个人在这险恶的世上,会是怎样的孤单呢?

    这些,掩云想得都没错。可他没想到,羽伦怎么会让他死呢?即使两个人真的走上了不归路,羽伦也要搏一搏!

    凝视着掩云,羽伦读懂了他心里的话。他对着掩云,也笑了。亦是没有只言片语,羽伦回到了监斩台上。随之,掩云的头垂下了。垂下了……

    这一笑,掩云定是没有看懂的!那笑里说,兄弟,我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孤苦地走上黄泉路呢?要走,也是我们一起……

    “皇上,时辰到了。”随从催时了。

    “等等。”羽伦抬头望了望日头。他在等什么呢?众人都在猜测着……

    法场上,围观者中,有人开始倒下了。

    羽伦冷冷地扫视着毒发的人们,貌似毫不留情地威胁道,“要解药还是要他的命,你们想好了!”毒,终究又被再用了一次。

    无人知道,他和掩云在城楼上的犹豫。无人知道,他们曾改变了自己的决定。人们知道的,只是一个残忍的君王,割地求荣,为藿羌担当走狗,屡次对百姓用毒。

    “皇上饶命——”惨叫声不绝于耳,羽伦不敢远望。

    “啊?”掩云抬起头,望着远处痛苦倒下的人们,望向羽伦不敢望的方向!中原的兄弟啊,为了身为藿羌王子的我,愿逆天下之大不为而为之?

    羽伦亲自走到斩台上,为他解绳。

    “你——”掩云无语。还不起了!绳子渐渐松开,他的心里,只有这个念头。

    “什么都别说了。快走。求你父王不要割地了……”羽伦边解绳边说道,顾不得瞅掩云的惊讶与悲伤的脸。

    “留你在这儿?”绳子都落地、枷锁也被打开时,掩云只顾着问这一句话。

    “行装我都为你准备好了。快走!此地危险,以后——别回来了。”羽伦声音很低,话里没有半句不舍。只是,他的眼里,又一次出现了那断弦。

    这一刻,掩云仿佛明白了。那断弦,给羽伦带来的厄运,就是自己。妄受了他的信任,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把他推向陷阱。自己的离弦之箭,射的,就是万般爱护他的羽伦啊!

    “我怎么能留你一个人在这儿?”掩云握住了羽伦的双手,不放开。

    “快走!”拍了马身,掩云背过身去。

    带着随从,掩云快马离开了。他的心里和眼里,一次又一次地想起的、看见的,都是那断弦啊!是的!断弦真的就是自己啊!真正的厄运,真的是妄爱妄恨啊!

    听着马蹄声减小,羽伦才徐徐转过身。忘着掩云的背影远去,羽伦才松了一口气。

    “解药要连饮几日。掩云王子安全到达藿羌之时,就是你们解毒痊愈之日!”被那断弦蒙在鼓里的人,还在保护他的断弦啊……

    快马加鞭,掩云赶到藿羌时,整个人完全虚脱了。得知他回来,霍隆熙并没有马上见他,只是吩咐些人伺候他,要他恢复身体。

    掩云哪里顾得了休养身体?他只要一想到掩云可能被千夫所指,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就恨不得马上见到父王,求他不要割地赔款,放中原一码,让羽伦喘口气吧!

    可他每次去见霍隆熙,都被侍从拦在外面。不用说,他一看便知,这是霍隆熙在躲着他。难道他知道我与他有割地之事要谈?若是这样,谁告诉他的呢?不能确定,猜测也是浪费时间,掩云决定化被动为主动。

    可要溜到父王身边,也绝非易事。自己身着华服,太过显眼,周遭人一看便知,此乃王子也。要混到父王身边,得想个办法换身衣服才行。

    换身衣服?掩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可——怎么办呢?他开始想了。哎呀!他猛一拍脑袋,想到:穿上管荣的,不就成了吗?这样,只是一个官员或随从的打扮,既不会引起怀疑,又不会引人注意。说办就办,掩云马上就想对管荣说。可他马上又想:不行!若是出了什么纰漏,父王定不会放过参与之人。管荣跟了我这么多年了,我怎么能连累他呢?该怎么办呢?掩云又发愁起来了。

    对了!不让管荣知道不就成了吗?对!就这么办了!我就偷偷潜入他的房间,拿了衣服,穿了后,再偷偷送回去,

    掩云决定了。说办就办。他把管荣支出去办差事,自己溜进了他的房里。他翻了了翻他的衣柜,找了两件,看了看,觉得有点太新。这可不行,这么新,惹人注意,让人觉得自己是个新面孔,就不好办了。他又去床上翻。当他揭开管荣的第一层毡垫时,看到了一套旧的。

    好!就这套了!掩云看了看,相中了。新旧合适,还被压得这么平整。掩云觉得十分满意。当他拎起这件衣服时,伸手掏了掏内层。手拿出时,是一把写在兽皮上的——密信。

    他定睛一看,除了震惊,还是震惊!密信的内容---全是霍隆熙写给管荣关于如何监视他的。原来,原来……

    掩云都明白了!父王从没信任过自己,还在自己身边安插亲信。而管荣,自己身边最贴心的侍从,居然,居然?是霍隆熙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

    掩云再无法冷静,扔下衣服,径直去找霍隆熙。

    “你们让开。我要见父王!”掩云对着侍卫厉声叫道。

    “大王不在里面!”

    前几日他求见,都被侍卫以大王忙于政事为由拦在了外面。本就恼羞成怒的他,今天,非见到霍隆熙不可。

    “你撒谎!”掩云眼冒寒光,剑已落到侍卫的脖颈上。

    “真的!属下没骗您。”锋利的剑刃,把侍卫吓得跪下了。

    剑刃靠到了侍卫的皮肤上,掩云问道,“他去哪儿了?”

    “这,这——属下不知。”侍卫的声音开始颤抖,额头有冷汗溢出。

    “说!”掩云开始咆哮,刃下流出鲜血。

    “听——听说,是去拜见愈亡妃了。”为了活命,侍卫终于说实话了。

    掩云的沾了血剑放下了。他大口喘着气,又火又急。他想杀人,极度地想杀人!抑制住了这股冲动,他不顾一切地跑去亡母的葬塔。

    掩云一直尊敬父王,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就是他觉得父王虽然多情,可这么多年,他都不会忘记去拜见他的母亲。而且,他总是一个人在塔里呆好久好久。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他从不知道,父王和死去的母妃说了些什么。可他仍据此相信,冷酷无情的父王,是很爱他们母子的。

    “让我进去!”

    “大王吩咐了……”

    掩云一拳,将门外的侍卫打倒在地,冲了进去。

    踏进塔里后,掩云放轻了脚步。

    “知道我有多恨你吗?”掩云听到了霍隆熙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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