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连宇在吸烟桩找到了蒋叁。

    “少抽点吧,”他说,“肺癌晚期了。”

    蒋叁不理他:“本来就没打算活过二十。”

    “那你现在已经超指标完成了,”黄连宇从她手里抢过烟头,“再接再厉啊,争取多创出几个百分点。”

    “创个屁,”蒋叁骂道,“你给我发钱?”

    “心情如此之差,”黄连宇道,“不像你刚行侠仗义完的状态表现,我寻思今天沈旺也不在,不至于有人再能在感情上惹到你吧?不是旧爱,难道是新欢?难不成你今天救的那对鸳鸯是你——”

    “对哦,”他突然想到,“那男的好像认识你。”

    “滚。”蒋叁只是道。

    黄连宇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接着她抽了一半的烟,吸了一口大叹气道:“诶呀诶呀,你说你,怎么老是去捡这种看上去就无法理解你的货色。你这属不属于一种慢性疾病?喜欢受虐?”

    蒋叁不理他。

    “还真喜欢啊?”黄连宇偏头去看她,“不然哥帮你一把。”

    “怎么帮,”蒋叁不怒反笑,“给我三百万,拿钱去砸死他。”

    “可以,”黄连宇掏出手机,当场调出微信转账界面,“现在就砸,不砸不是中国人。”

    “微信当日转不了这么多,有点常识吧,黄老板,”蒋叁道,“别来烦我了,就不能让我清静一下。”

    “你是我的摇钱树,我怎么能让你郁郁寡欢,”黄连宇道,“你要是真这么不甘寂寞,我帮你介绍几个鸭子好了,康州的鸭子,比番广的质量高多了。”

    蒋叁拿烟头烫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天天跟你们这么瞎混,已经是半个男的了?少拿这些下三路的话来逗我,你觉得我喜欢听吗?”

    黄连宇忙躲:“我错了,真错了,我这也不是怕你一腔真情到头来又覆水东流嘛,你要是一失恋,一封笔,我未来的CP怎么搞?去哪里搞?”

    “爱去哪儿搞去哪儿搞,”蒋叁道,“我充其量只是个画画的,我不画了,到处都有人画。”

    “你不一样,”黄连宇笑,“你是特别的。”

    “真会说话,”蒋叁托腮看着他笑,“要不怎么说是做生意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也就你天天不把我当一回事,”黄连宇也笑,“整个行业都是烂人,只有我了。”

    “别说了,”蒋叁道,“一般这么开口的,离烂人也不远。”

    “你就是怀疑论者,”黄连宇道,“迟早孤独终老。”

    “你竟然还知道怀疑论,”蒋叁大惊,“我以为你只会看支付宝账单!”

    黄连宇不想说话了。

    臧凉跟曹演一起大眼瞪小眼地在休息室里坐了快一个小时,蒋叁也没有回来。

    曹演终于有点坐不住了。

    “要不然我先回去吧,我感觉我现在——”

    臧凉也有点心猿意马:“那你住哪里?直接回去吗还是——”

    门被推开了。

    蒋叁带了两份盒饭,扔在了桌上。

    “不好意思,路上碰见个神经病,来晚了。”

    臧凉观察着她的脸色,猜测她的心情。

    “看什么?”她说,“我又不会下毒。”

    臧凉:“我也没说什么——”

    “没事,谢谢你,我还是回去吃吧——”

    曹演觉得眼下这气氛绝对不是吃饭的场合。

    “等等吧,如果真要送派出所,可能还会要你去做笔录,”蒋叁道,“辛苦你了,面对这摊子事,还得不停复盘。”

    曹演没说什么。

    臧凉无奈,只得自顾自地给两个人开饭盒。

    “你不吃吗?”他发觉蒋叁没带自己的饭。

    “吃过了。”蒋叁随口道。

    臧凉有些怀疑,但又没有立场去监督她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只能掰着筷子,想着王野这混蛋怎么还没回来。

    从进门开始,蒋叁就开始三不五时地咳嗽。

    起初臧凉没有过多在意,以为她只是吹了风。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曹演终于发现了,放下筷子。

    “你没事吧?”

    蒋叁的咳嗽声已经越来越频繁了。

    臧凉再也放不下心,直接走了过去:“怎么回事?”

    蒋叁挥手,意思是他别管。

    然后开始喘粗气,往洗手池跑。

    臧凉隔着门听到她玩命地呼吸声。

    “她是怎么了?”曹演担心,“是不是过敏?”

    臧凉想到蒋叁很久以前提过的哮喘。

    于是敲门:“蒋叁,你药带了没有——”

    里面只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你别管——”

    臧凉继续敲门:“什么叫我别管?你开门——”

    话刚说了一半,门就被立即打开了,臧凉险些直接摔进去,蒋叁直接跟他撞了个面对面,这下剧痛加过呼吸,差点死了。

    “你要死啊——”她大骂,“滚——”

    曹演觉得状况不对:“急性哮喘很严重的,赶紧去医院吧——”

    蒋叁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觉已经喉管发肿,没有闲情雅致分出氧气发声了。

    救护车急促警笛声响起,等王野他们到时,蒋叁已经做完了雾化,躺在病床上输吊瓶。

    “病人哮喘史已经有两年了,烟还没戒掉吗?”医生在外面骂人,“是不是嫌死得不够快?肺部虽然没有阴影,但你们看这个就医记录,因为急性哮喘已经进过几次医院了?猫毛狗毛粉尘都是严重过敏,家里是不是还有宠物?”

    臧凉被当做家属劈头盖脸一顿乱骂,已经是头昏脑胀,此刻也回答不上来,只能支支吾吾:“应该有——”

    “什么叫做应该有?”医生继续道,“你们这么不配合治疗,天天犯病过来做雾化也没有用。哮喘是会死人的,而且死起来很痛苦,我真服了你们了——”

    曹演在旁边听得冷汗连连,心道这康州的医生可真是讲话不留情面。

    王野也过来了,他擦着满头的大汗,朝病房里探头:“蒋叁有哮喘啊?很严重吗?”

    “严重,”臧凉送走了医生,也终于松了口气,“不过都是急性的,其实如果有药还好,就是她忘带了。”

    “这样太不小心了,”王野道,“哮喘可是会死人的!”

    曹演觉得这里没自己什么事了,于是道:“那你们先在这儿看着?等她朋友来了,你们再走?”

    臧凉心想也不知道她朋友到底什么时候来,在休息室送医的时候就他跟曹演两个,臧凉为什么会出现在CP他们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但也不好强留曹演,毕竟两个人是前任的关系,氛围尴尬,要是蒋叁醒来继续阴阳怪气,他的心脏可受不了。

    于是只得点头,末了又问一句需不需要他送。

    曹演只是笑:“有这功夫你还是多关心关心你女朋友吧,人都躺在病床上了,你还来操心我。你这人真的迟早有一天把别人气死都不知道。”

    臧凉擦汗,王野却莫名其妙:“什么女朋友,蒋叁可不是。”

    曹演不理王野,只朝臧凉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然后告辞了。

    臧凉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的神经终于可以松快点了,见王野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便道:“你要是累的话就进去坐下,她睡着了,你小点声就行。我去看看附近有什么吃的,都下午了,估计她也没吃什么。”

    “要是有烤肠,帮我买两根,”王野道,“我就在这儿等,累死我了。”

    臧凉点头,转身下楼了。

    王野轻手轻脚地开了病房门一道缝,人还没走进去,胡当归就来了。

    她结束舞台妆都还没卸,就听人说蒋叁被送医院了,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更听到说送她来医院的是叫臧什么的,更是火烧眉毛。

    臧凉这厮怎么还追到康州来了,真是阴魂不散,之前怎么没听蒋叁说他俩关系这么好?合着这两天她在康州说是忙工作,实际都是在会情人?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然后刚上楼找到病房就看到门口的大高个,当场开骂。

    “你就是臧凉?”

    这音量和语气实在是过于嘹亮,把王野吓得够呛,做贼般的浑身一抖,条件反射朝后面看去,也忘记正面回答了。

    “有什么事吗?”他小心翼翼道。

    胡当归心想你还好意思在我这里表演理智冷静,看我喷不死你。

    于是叉腰道:“我只是作为蒋叁朋友提醒你一句。她对你有偏袒会被恋爱脑蒙蔽神经,我不会。她喜欢你是她的事,既然她自己不求回应你就别想着上杆子就爬,十年了,她要是真打算跟你在一起她自己早就主动了,她不迈出那一步就是她自己也不想。用不着你在这里玩什么欲擒故纵,你自己也这么大个人了,看起来也人模狗样的,找不到对象非得要从暗恋你的人里面挑个当情绪血包?别这么无耻好吧。”

    王野被骂得晕头转向,却还记得里面的关键字:“十年?”

    胡当归挑眉:“对啊,不会算数?你是觉得她中间谈恋爱就不算了?你别看不起她的毅力,但当然了,你也别太高估她的痴情。她对你充其量就是欲求不得的那种骚动,她这人就需要养着一个念念不忘的惦记去刺激她的创作灵魂。她是神经病你也是吗?”

    王野结巴道:“当然不是——”

    “既然不是就别犯贱,”胡当归道,“大家都不是十几岁的小孩了,做事情要动动脑子,你跟她玩先婚后爱,她要是真当真我会杀了你——”

    王野瞳孔地震:“先婚后爱?”

    胡当归气不打一处来:“还跟我在这里扮演家属,你配吗?气死我了,看到你这张脸就烦,长得跟个傻帽似的。我有事先回去一趟,跟她说我来过了——”

    王野连忙道:“我都不知道你是谁——”

    胡当归转身去瞪他,又想再骂,想了想觉得也没意思,只得道:“算了,回头我自己告诉她。你要是敢跟她挑拨离间,我也弄死你——”

    王野哑然,这人算是明目张胆威胁人民警察吗。

    还没来得及再说明情况,对方已经气势汹汹地走了,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他重新在走廊长椅上坐下,消化刚刚的信息量。

    臧凉回来的时候他还在发呆。

    “干嘛?”他说,“怎么不进去?被骂出来了?”

    王野抬头,怔怔地揉了揉脸:“哦,不,你回来了啊。”

    臧凉见他一脸傻样,不由得好笑,推门道:“什么时候见你这么会考虑别人的感受了,进来吧,病房里只有她——”

    王野却拉住了他。

    臧凉:“?”

    他想说些什么,又停住了。

    “算了,”他最终还是放弃,“我想起我还有点事,我先回酒店一趟,你先照顾着,我晚点再过来看看。”

    说着就这么走了,留下臧凉一头雾水。

    好吧,他想,这年头一个比一个忙。

    于是推门进去了。

    蒋叁打吊瓶打一半撑不住睡着了,臧凉进去的时候那袋刚好打完,他便按了床头的护士铃。

    蒋叁被他的动作吵醒,睁开眼,非常讶异。

    “我竟然睡着了,”她大惊,“在这种场合之下,实在是太悲凉了。”

    “是啊,”臧凉随口道,“不仅睡着了,还睡得很香。”

    蒋叁狐疑地看着他:“我没打呼吧。”

    臧凉心情突然好了很多,在旁边坐下,把水拿出来,拧开:“你会打呼?”

    蒋叁不想理他,翻了个身,去折腾自己的输氧管:“不知道,别烦我。”

    臧凉递水给她:“没打。”

    想了想又道:“但是磨牙。”

    蒋叁大惊:“真的假的——”

    臧凉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快点喝水:“不然我怎么知道的?”

    蒋叁接过,喝了一口,擦了擦嘴:“你乱说的。”

    “要是没听过,我怎么可能乱说,”臧凉把水重新接回,“一般人会指控别人磨牙吗?”

    蒋叁差点信了。

    但臧凉确实是在乱说。

    蒋叁当然不可能就在十几分钟的小睡里磨牙,臧凉知道她磨牙,是因为两个人上次过夜。

    不过这事要是再重新挑明,现场气氛会更加尴尬,于是只得心照不宣地揭过,假装话题就此终结。

    “你怎么会来康州?”他没话找话。

    “工作,”蒋叁回答,“命苦,不像某些人,还有功夫旅游。”

    顺便见旧情人。

    这话倒是没说出口。

    “我跟王野来的,”臧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这个,“他喜欢这些,你也知道。”

    “我哪儿知道,”蒋叁道,末了又突然想起来,“你的那些奖品呢?一个主机啊!值不少钱呢!”

    臧凉也哑然,想起应该是忘在休息室了。

    “应该不会被拿走吧,”他说,“CP还有两天,休息室不会这么快清空?”

    然后看了眼蒋叁,意思是她也算工作人员,能不能帮他打听一下。

    蒋叁故意使坏:“谁知道呢,我也不熟。”

    臧凉有点拿她没办法。

    “你还是少抽点烟吧,”他只能再次换话题,“医生都说了。”

    “你干嘛要跟医生说我抽烟啊,”蒋叁大大叹气,“就说是感冒不就行了,本来就是感冒,那头套一戴,汗珠子跟蒸桑拿一样。”

    “我哪儿知道你连这个都要瞒,”臧凉道,“而且你瞒这个干嘛?不能对医生撒谎,这不是常识。”

    蒋叁在床上躺平,拉直了被子,不想理他。

    “你还在这儿干嘛?”她突然问,“不管你的旧情人了?”

    “什么旧情人。”臧凉明知故问。

    “少来,”蒋叁眯着眼睛坏笑,“瞎子都看得出来你们俩有一腿,几代目?或者是,那个劈腿的前妻?”

    “你这人真是,”臧凉是真的疑惑了,“是不是精神分裂啊,现在一副八卦的样子打听,刚刚在休息室明明还——”

    一副正宫的样子几次甩脸。

    臧凉是真的对她的精神状态迷惑了。

    “我就是精神分裂,”蒋叁毫不掩饰,“如何?要不要离我远点?”

    “跑不掉了,”臧凉无奈道,“名字都写一块了,能有什么办法。”

    蒋叁耳根发烫,没料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

    “算了,”她说,“你先回去吧,不是什么大事,也不是第一次进医院。”

    臧凉彻底好奇了:“你到底因为这事进了几次医院?都进了这么多次,一点记性都不长吗?出差还要住院?你是要把全中国的医院都住个遍?”

    “是啊,”蒋叁道,“就当旅游了,如何?”

    “不如何,”臧凉已经习惯她的杠精态度了,老神在在道,“只是医生说你治疗态度极差,需要家属强烈配合。我没有办法,只能强行监督。”

    “你凭什么强行监督,你是什么——”蒋叁条件反射回答,突然想起两个人假结婚的事,立即闭嘴了,“算了,给你台阶你不下。爱监督就监督吧,风纪委员。”

    “你说话总是这么夹枪带棒的,”臧凉被她逗笑了,“一个人在外地住院,难道不会寂寞吗?”

    “有什么好寂寞的,”蒋叁闭着眼睛道,“我喜欢安静。”

    “那正好,”臧凉道,“我也喜欢。”

    两人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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