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点不想画画了。”
那天傍晚，沈旺收了水池里的碗，看着它们被一一放在沥干架上，突然这么说。
蒋叁在沙发上盘了腿，正在奥德赛里打一只魔兽，箭矢放完此刻胶着非常，死捏着手柄躲在角落搓箭，紧张得手心冒汗，见他突然出声抱怨，只当是平常那类的工作黑泥，，于是随口道：“为什么呢？有人给你小鞋穿吗？”
“画画在吃青春饭。”
他倒是回答得言简意赅。
蒋叁笑了，卧在沙发上望向厨房：“怎么说？你还惦记着回去考公的事啊？那你得赶紧了，我听说有些岗位超过三十就不要你了。”
沈旺径直绕过沙发，跪在了矮几面前，轻轻地仰头，然后托住她的下巴，另一只手压过对方的掌心，把手柄卸掉，绵长地送过来一个温柔的吻。
蒋叁欣然受之，被他托起，后腰靠回沙发上，捏着他的耳垂等待着这个亲吻最终落到实处，把下巴抵在肩头的时候后，沈旺轻轻地喘气。
“不过你点？”
他用白话问。
“咩意思呀，你要离开我呀？”
蒋叁回他。
沈旺坐起来，颀长的双腿学着蒋叁的样子，交叠盘在沙发上。
“你以后有咩打算呢？你几时先去稳工？”他问。
“吃穿唔忧，而家唔都几好吗？”蒋叁托了下巴，“讲普通话好吗？为什么要逼迫一个内地人讲白话......”
“你不是学的很快吗？”沈旺笑着靠在沙发上，“我五一想回趟家，小姨说我最近状态很差。”
“比如？”蒋叁又去摸索自己的手柄，“我看你每天上班下班，还天天监督我出去散步，很正常啊？”
“那是因为现在这个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在操心工作，”沈旺道，“我的压力很大。”
蒋叁非常讶异地摘下了镜框：“这个压力具体是指？你除了自己的车贷有为这个家的生活出过一分钱吗？”
沈旺似乎被刺痛了。
“是，你的意思是我不用交房租吃你的住你的用你的是吗？我没有资格有压力是吗？”
蒋叁有点不耐烦了，她跟沈旺在一起这么多年，见证他从个乡下小孩愣头青长成现在这个样子，她可以去宽容沈旺在某些方面的幼稚和不成熟，但她有时候真的很佩服沈旺这种不知好歹的自信，这种被人向下兼容还理直气壮的态度到底从何而来？
她不喜欢跟沈旺开诚布公地去讨论这些问题，因为她知道若是要讨论势必会让沈旺原形毕露。她给他这个装腔作势的机会，但并不意味着她可以一直宽容沈旺踩到她的头上。
“你当然有资格，”蒋叁道，所以呢，因为压力，你要辞职？辞职之后呢？做些什么？小鸟，你几岁了？为什么讲话还是这么不知所云。”
沈旺冷笑了一声：“连我朋友都看出了我的心理问题，倒是你还来问我，我的压力是什么？”
蒋叁彻底烦了：“行吧，尊重你，想飞就飞吧，你有压力你了不起，太可怜了，同情你。”
“蒋叁，你自己觉得我们两个还有在一起下去的必要吗？你总是这么拒绝沟通，潜意识里还把我当小孩，甚至说不清楚到底喜欢我什么，我跟你在一起未来到底该如何？你现在从公司离职已经几年了，你让我怎么自处？”
“什么意思？”蒋叁摁着眉心，“什么叫做如何自处？我没懂你的意思，我不在了你连吃奶都不会了？你不是做得挺好的吗？不是已经是大名鼎鼎的沈老师了吗？你还要如何？就算我还在爆炸卡你也跟我没多大关系吧？我们从来就没有什么帮扶的关系啊？你自己也清楚你只是挂在我名下当个学习的名号而已——”
“是，”沈旺道，“你没有教我任何东西。”
蒋叁垂着眼看他：“但如果不是我，你连游戏公司的门都进不了。”
“是，”他说，“你就是这么看不起我。”
蒋叁摸着下巴：“小鸟，我很爱你，你非得要这么跟我说话吗？”
“我觉得你根本不在乎我，你不在乎任何人，”沈旺道，“你只在乎你自己，你比任何人都天真，还觉得自己特别正确。”
“好，”蒋叁坐直了身子，“你问我未来是吗？我想过跟你在一起的未来，就这么平平淡淡，非常安稳，非常平和。但你呢？你可以给我这种未来吗？”
沈旺沉默。
“你不可以，”蒋叁道，“因为你想向上爬，你跟我不一样。所以我跟你可以谈什么未来？你跟我追求的东西都不一样，我说的话你也听不懂，你要的是我厌烦的，就这，你想要我说什么？”
“你太傲慢了。”他说。
“因为你看不到我能看到的东西，所以你觉得傲慢，”蒋叁道，“我花了多少时间维持这种关系上的和平，你懂个屁？你有压力，你的压力都来自于你那些幼稚的野心和一团乱麻的职业规划，你对你自己的未来一头雾水，但又喜欢向短暂的利益低头，你才是最傲慢清高的那一个。”
“我没有职业规划？”沈旺大怒，“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要做什么插画，什么游戏，如果不是你，我想要画的只有漫画而已——”
“那你别来啊？”蒋叁道，“我跟你抛出橄榄枝的时候你就别来啊？你到底在我面前装个屁啊？五年前你只是在方洲养鸟的一条野狗而已，你这么清高你干嘛不继续为爱发电跟来番广干嘛？我限制你自由了吗？我拿刀架在你脖子上让你转行了吗？不是你自己觉得这喂到嘴边的饭香立即甘之若饴了吗？”
“真是不理解你，事到如今装什么委屈，”蒋叁笑了，“功成名就了，开始甩锅别人了，觉得我抑制你的漫画梦想了，觉得我是罪魁祸首了。神经，这么正义凛然那就快滚，不要再让我沾染您那高贵的灵魂了。”
沈旺站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
“你看看你，”他说，“所以我真的很怀疑你对我根本就没有过什么感情。”
“不用怀疑，”蒋叁道，“我是爱过你的，但是对你的偏袒已经耗尽了，你不知感恩，还蠢得可笑。我很遗憾，在你身上浪费了这么多的时间，只是确实是那个道理，从一开始就不是一条路的人，最终怎么样都走不到一起。”
“所以快滚吧，”她说，“别让我彻底厌恶你。”
外界有人问过，柴老师跟七鸟到底是什么关系。
蒋叁只是笑着回答：“浅浅带过两下的学生而已。”
这件事蒋叁确实是撒谎了，实际她根本没有教人的能力，以及带人的动力。
她对沈旺做出的事，只有将他领入行业内而已。
他们两个也不仅仅只是师生，但那些东西，到了今天，已经不重要了。
她该如何去解释，从最开始的沈旺身上，确实看到了臧凉的影子。
以至于怜爱，照顾，这些提携般的偏袒，都变得有迹可循。
“我觉得有一件事，还是能彰显出你的冷血和理智，”甘乔言评价道，“就算在你跟他最亲密的那几年，你也还是没有把他带进爆炸卡。我甚至怀疑他最后对你不满，其中很大部分在于，你只是把他领进了门，却从没靠你的人脉去争取更多的东西。”
“我也非常感激这一点，“肖贞誉道，“如果今天沈旺在的不是愤怒点，而是爆炸卡，你肯定要破大防了。”
“我必须阐明一点，在这方面我没有想太多，我是一个非常专业的人，裙带关系可以有，但绝不能在我的领域和我的团队里。沈旺就是普通流水线班课里走出来的普通画手，我没道理光靠他跟我的关系就把他推到任何一个厂里。”
“你做不来这种事，”肖贞誉笑，“但是可惜了，人家可能一直都在想你如果真的很爱，为什么就不做这种事？在你如日中天的时候跟人打个招呼，这不是很容易？可偏偏一直耗到你走人，甚至于赋闲在家，都没想过给他打点点门路，因此破防了。”
“鉴于他们一家的人品，我现在确实很怀疑有这种事，”蒋叁摸着下巴道，“沈旺家的那个小姨，就是那个家庭主妇，常常对我的事非常怀疑。她的观点里就是，如果我真的这么厉害，为什么不让她侄子进我的部门，一起多赚套番广房子。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我已经被市场淘汰了，而沈旺蒸蒸日上，也没必要再管我这个已经式微了的老帮菜。”
“这是你的恶意揣测还是她的原话？”甘乔言好奇，“我觉得你对家庭妇女很有偏见。”
“我不是扫射所有家庭主妇，”肖贞誉接口，“但我多少对这种已经过分脱离社会生产活动，且没受过什么具体教育的人群，保持一种放弃沟通的态度。而且沈旺家的成分很特殊，我一直觉得他试图寻找的另一半是个把他捧成神明的无知女子，而不是蒋叁这种，嗯，见识过他落魄样子的救世主——”
“是的，”蒋叁深表赞同，“尤其他小姨实在缺乏一些边界感……总过分认为我的原生家庭是造成我心理变态的元凶，从认识开始就一直用审视儿媳妇的态度审视我，实在是……”
“你敢否认这一点吗？”肖贞誉赞同，“我也觉得你的心理变态来自于你那糟糕的童年。”
“我的童年健康得很，”蒋叁道，“除了父母是包办婚姻家里没有感情交流以外，其他方面一切安康。至少我没有个赌狗姨夫骗光家里钱之后跑路三年回来还能继续当大爷——”
“啊，”甘乔言感慨，“赌博还是不行的——”
“我讨厌南方的这种宗族抱团主义，太无脑，太不体面了，”蒋叁道，“我还是很骄傲于我的独狼状态的。自己赚钱，自己花，不受家族裹挟。真奇怪，在他们的眼里我可怜得让人落泪，三不五时叫我去吃饭……”
“无业游民，没爹没妈，要素齐全哦，”肖贞誉道，“怪不得沈旺这么膨胀，是不是觉得你贪图他能够提供的这种家庭般的情绪价值？”
“这方面我也有错，”蒋叁十分尴尬，“我为了掩盖我真的找不到自己爱他的点，多次强行找补，编出了一些我离不开他的理由。”
“你是不是人格障碍啊，”甘乔言疑惑了，“不爱干嘛要在一起？还帮衬这么多……”
“因为我喜欢扶贫……而且贪图他的皮囊以及……每天有人给我做饭陪我打游戏的快乐——”
“就这还说自己是浪漫至死的理想主义，”甘乔言感慨，“俗套且垃圾。”
“甘经理你要是多谈几次就知道，恋爱里面的索取无外乎都是这些。尤其是我们之间拉扯太长了，习惯成自然。我是个不喜欢改变的懒鬼，只要沈旺没做出太多出格的事，我是乐得哄他的。”
肖贞誉乐得补刀，说是了是了，哄着哄着就把自己饭碗也哄没了。
蒋叁嘴上说得好听，并没有真的手把手带过沈旺，但沈旺今天的画风，以及选取的赛道，谁敢说不是跟蒋叁如出一辙。
所以如今两人变成一个赛道上的竞品，很难说没有蒋叁当年放任其自流的责任。
蒋叁倒是无所谓，觉得沈旺这人的水平也就那样，更况且手游这块她已经没兴趣了，反正也饿不死，沈旺想接班飞黄腾达就让他去吧——
“假潇洒，”肖贞誉道，“是我我就让他死，让他破产。”
“去吧，”蒋叁积极鼓励，“需要我提供他学历造假的证明吗？”
甘乔言非常震撼：“他竟然还学历造假！”
蒋叁比了个嘘，说还是要给沈老师留点面子。
两人顿时觉得这人真是满嘴跑火车。
菜上了一半，沈旺竟然不知道又从哪里折返回来了，直接找准了她们的卡座，站在面前，肖贞誉看出他有坐下的打算，却不打算挪窝，心想你算哪根葱，反正都已经跟蒋叁分了，自己也不用表演什么温良恭俭让了。
于是非常纯正地端坐在原位，表示你有屁快放，别再来人面前表演你的正宫形象。
甘乔言在职场上浸淫了这么多年，倒还比另外两个多了点深入骨髓的虚与委蛇的调性，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打了圆场：“沈老师要不然——”
她这句您请坐还没说话，沈旺已经一屁股落下了，当真是没有半点客气。
甘乔言登时气短，心道，怪不得让蒋叁骂成这样，这人的脸皮厚度也确实让人叹为观止。
然而就算内里剖析下来沈旺纵有诸多的不堪，表面上的光鲜还是非常秀色可餐的。至少经由蒋叁这么多年的调教和规训，形象气质上确实可以秒杀一大片，若是不清楚两人其中的恩怨纠葛，单就沈旺这么一个相貌上佳的男大形象坐在旁边，还是非常能够填补虚荣心的。
“怎么说？沈老师一个人过来没吃饱？”蒋叁率先开火，“现在日进斗金不至于要来薅我们这些自由工作者的羊毛吧？”
沈旺没有理会她的嘲讽，一如既往地保持着自己酷炫高冷的冰山形象：“下个月云端上线，发布会你要来吗？”
蒋叁莫名其妙：“我一不是投资，二不是主创，云端发布会关我什么事？沈老师，你是特地跑过来羞辱我的吗？”
“我没这个兴趣，”沈旺道，“只是马总提过，段经理不想对接，正好遇到，我就问你一下。”
“段方泽不想对接你还不明白吗？”蒋叁道，“非得要这么上赶着去给领导排忧解难啊？小鸟，职场确实不好混是吧？”
甘乔言觉得这桌子四周的气温简直下降至了零度。
沈旺还想说句什么，蒋叁的手机响起来，他只能偃旗息鼓，看着她举手示意他暂停，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接起了电话。
对面那头的臧凉语气非常轻松，但显然能够被蒋叁捕捉到一丝故作镇定的假象：“已经到家了吗？晚饭要记得吃。”
蒋叁心想这是什么宛如正宫一般的查岗动作，不过眼下看着对面那张沈旺的脸，她顿时觉得电话那头的臧凉可爱可亲了一点。
“放心，吃得非常好，前任虽然正在骑脸，但你的地位非常安稳。”
沈旺：“......”
臧凉：“你在说什么东西？什么前任？你在跟沈旺吃饭？”
蒋叁把电话挂了，放下手机，在桌面上敲了敲手指，抬眼示意对方你继续。
肖贞誉感慨：“太幼稚了，你们几个，对话可以打住了吗？我只想好好吃个饭。”
甘乔言表示同意。
那天傍晚，沈旺收了水池里的碗，看着它们被一一放在沥干架上，突然这么说。
蒋叁在沙发上盘了腿，正在奥德赛里打一只魔兽，箭矢放完此刻胶着非常，死捏着手柄躲在角落搓箭，紧张得手心冒汗，见他突然出声抱怨，只当是平常那类的工作黑泥，，于是随口道：“为什么呢？有人给你小鞋穿吗？”
“画画在吃青春饭。”
他倒是回答得言简意赅。
蒋叁笑了，卧在沙发上望向厨房：“怎么说？你还惦记着回去考公的事啊？那你得赶紧了，我听说有些岗位超过三十就不要你了。”
沈旺径直绕过沙发，跪在了矮几面前，轻轻地仰头，然后托住她的下巴，另一只手压过对方的掌心，把手柄卸掉，绵长地送过来一个温柔的吻。
蒋叁欣然受之，被他托起，后腰靠回沙发上，捏着他的耳垂等待着这个亲吻最终落到实处，把下巴抵在肩头的时候后，沈旺轻轻地喘气。
“不过你点？”
他用白话问。
“咩意思呀，你要离开我呀？”
蒋叁回他。
沈旺坐起来，颀长的双腿学着蒋叁的样子，交叠盘在沙发上。
“你以后有咩打算呢？你几时先去稳工？”他问。
“吃穿唔忧，而家唔都几好吗？”蒋叁托了下巴，“讲普通话好吗？为什么要逼迫一个内地人讲白话......”
“你不是学的很快吗？”沈旺笑着靠在沙发上，“我五一想回趟家，小姨说我最近状态很差。”
“比如？”蒋叁又去摸索自己的手柄，“我看你每天上班下班，还天天监督我出去散步，很正常啊？”
“那是因为现在这个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在操心工作，”沈旺道，“我的压力很大。”
蒋叁非常讶异地摘下了镜框：“这个压力具体是指？你除了自己的车贷有为这个家的生活出过一分钱吗？”
沈旺似乎被刺痛了。
“是，你的意思是我不用交房租吃你的住你的用你的是吗？我没有资格有压力是吗？”
蒋叁有点不耐烦了，她跟沈旺在一起这么多年，见证他从个乡下小孩愣头青长成现在这个样子，她可以去宽容沈旺在某些方面的幼稚和不成熟，但她有时候真的很佩服沈旺这种不知好歹的自信，这种被人向下兼容还理直气壮的态度到底从何而来？
她不喜欢跟沈旺开诚布公地去讨论这些问题，因为她知道若是要讨论势必会让沈旺原形毕露。她给他这个装腔作势的机会，但并不意味着她可以一直宽容沈旺踩到她的头上。
“你当然有资格，”蒋叁道，所以呢，因为压力，你要辞职？辞职之后呢？做些什么？小鸟，你几岁了？为什么讲话还是这么不知所云。”
沈旺冷笑了一声：“连我朋友都看出了我的心理问题，倒是你还来问我，我的压力是什么？”
蒋叁彻底烦了：“行吧，尊重你，想飞就飞吧，你有压力你了不起，太可怜了，同情你。”
“蒋叁，你自己觉得我们两个还有在一起下去的必要吗？你总是这么拒绝沟通，潜意识里还把我当小孩，甚至说不清楚到底喜欢我什么，我跟你在一起未来到底该如何？你现在从公司离职已经几年了，你让我怎么自处？”
“什么意思？”蒋叁摁着眉心，“什么叫做如何自处？我没懂你的意思，我不在了你连吃奶都不会了？你不是做得挺好的吗？不是已经是大名鼎鼎的沈老师了吗？你还要如何？就算我还在爆炸卡你也跟我没多大关系吧？我们从来就没有什么帮扶的关系啊？你自己也清楚你只是挂在我名下当个学习的名号而已——”
“是，”沈旺道，“你没有教我任何东西。”
蒋叁垂着眼看他：“但如果不是我，你连游戏公司的门都进不了。”
“是，”他说，“你就是这么看不起我。”
蒋叁摸着下巴：“小鸟，我很爱你，你非得要这么跟我说话吗？”
“我觉得你根本不在乎我，你不在乎任何人，”沈旺道，“你只在乎你自己，你比任何人都天真，还觉得自己特别正确。”
“好，”蒋叁坐直了身子，“你问我未来是吗？我想过跟你在一起的未来，就这么平平淡淡，非常安稳，非常平和。但你呢？你可以给我这种未来吗？”
沈旺沉默。
“你不可以，”蒋叁道，“因为你想向上爬，你跟我不一样。所以我跟你可以谈什么未来？你跟我追求的东西都不一样，我说的话你也听不懂，你要的是我厌烦的，就这，你想要我说什么？”
“你太傲慢了。”他说。
“因为你看不到我能看到的东西，所以你觉得傲慢，”蒋叁道，“我花了多少时间维持这种关系上的和平，你懂个屁？你有压力，你的压力都来自于你那些幼稚的野心和一团乱麻的职业规划，你对你自己的未来一头雾水，但又喜欢向短暂的利益低头，你才是最傲慢清高的那一个。”
“我没有职业规划？”沈旺大怒，“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要做什么插画，什么游戏，如果不是你，我想要画的只有漫画而已——”
“那你别来啊？”蒋叁道，“我跟你抛出橄榄枝的时候你就别来啊？你到底在我面前装个屁啊？五年前你只是在方洲养鸟的一条野狗而已，你这么清高你干嘛不继续为爱发电跟来番广干嘛？我限制你自由了吗？我拿刀架在你脖子上让你转行了吗？不是你自己觉得这喂到嘴边的饭香立即甘之若饴了吗？”
“真是不理解你，事到如今装什么委屈，”蒋叁笑了，“功成名就了，开始甩锅别人了，觉得我抑制你的漫画梦想了，觉得我是罪魁祸首了。神经，这么正义凛然那就快滚，不要再让我沾染您那高贵的灵魂了。”
沈旺站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
“你看看你，”他说，“所以我真的很怀疑你对我根本就没有过什么感情。”
“不用怀疑，”蒋叁道，“我是爱过你的，但是对你的偏袒已经耗尽了，你不知感恩，还蠢得可笑。我很遗憾，在你身上浪费了这么多的时间，只是确实是那个道理，从一开始就不是一条路的人，最终怎么样都走不到一起。”
“所以快滚吧，”她说，“别让我彻底厌恶你。”
外界有人问过，柴老师跟七鸟到底是什么关系。
蒋叁只是笑着回答：“浅浅带过两下的学生而已。”
这件事蒋叁确实是撒谎了，实际她根本没有教人的能力，以及带人的动力。
她对沈旺做出的事，只有将他领入行业内而已。
他们两个也不仅仅只是师生，但那些东西，到了今天，已经不重要了。
她该如何去解释，从最开始的沈旺身上，确实看到了臧凉的影子。
以至于怜爱，照顾，这些提携般的偏袒，都变得有迹可循。
“我觉得有一件事，还是能彰显出你的冷血和理智，”甘乔言评价道，“就算在你跟他最亲密的那几年，你也还是没有把他带进爆炸卡。我甚至怀疑他最后对你不满，其中很大部分在于，你只是把他领进了门，却从没靠你的人脉去争取更多的东西。”
“我也非常感激这一点，“肖贞誉道，“如果今天沈旺在的不是愤怒点，而是爆炸卡，你肯定要破大防了。”
“我必须阐明一点，在这方面我没有想太多，我是一个非常专业的人，裙带关系可以有，但绝不能在我的领域和我的团队里。沈旺就是普通流水线班课里走出来的普通画手，我没道理光靠他跟我的关系就把他推到任何一个厂里。”
“你做不来这种事，”肖贞誉笑，“但是可惜了，人家可能一直都在想你如果真的很爱，为什么就不做这种事？在你如日中天的时候跟人打个招呼，这不是很容易？可偏偏一直耗到你走人，甚至于赋闲在家，都没想过给他打点点门路，因此破防了。”
“鉴于他们一家的人品，我现在确实很怀疑有这种事，”蒋叁摸着下巴道，“沈旺家的那个小姨，就是那个家庭主妇，常常对我的事非常怀疑。她的观点里就是，如果我真的这么厉害，为什么不让她侄子进我的部门，一起多赚套番广房子。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我已经被市场淘汰了，而沈旺蒸蒸日上，也没必要再管我这个已经式微了的老帮菜。”
“这是你的恶意揣测还是她的原话？”甘乔言好奇，“我觉得你对家庭妇女很有偏见。”
“我不是扫射所有家庭主妇，”肖贞誉接口，“但我多少对这种已经过分脱离社会生产活动，且没受过什么具体教育的人群，保持一种放弃沟通的态度。而且沈旺家的成分很特殊，我一直觉得他试图寻找的另一半是个把他捧成神明的无知女子，而不是蒋叁这种，嗯，见识过他落魄样子的救世主——”
“是的，”蒋叁深表赞同，“尤其他小姨实在缺乏一些边界感……总过分认为我的原生家庭是造成我心理变态的元凶，从认识开始就一直用审视儿媳妇的态度审视我，实在是……”
“你敢否认这一点吗？”肖贞誉赞同，“我也觉得你的心理变态来自于你那糟糕的童年。”
“我的童年健康得很，”蒋叁道，“除了父母是包办婚姻家里没有感情交流以外，其他方面一切安康。至少我没有个赌狗姨夫骗光家里钱之后跑路三年回来还能继续当大爷——”
“啊，”甘乔言感慨，“赌博还是不行的——”
“我讨厌南方的这种宗族抱团主义，太无脑，太不体面了，”蒋叁道，“我还是很骄傲于我的独狼状态的。自己赚钱，自己花，不受家族裹挟。真奇怪，在他们的眼里我可怜得让人落泪，三不五时叫我去吃饭……”
“无业游民，没爹没妈，要素齐全哦，”肖贞誉道，“怪不得沈旺这么膨胀，是不是觉得你贪图他能够提供的这种家庭般的情绪价值？”
“这方面我也有错，”蒋叁十分尴尬，“我为了掩盖我真的找不到自己爱他的点，多次强行找补，编出了一些我离不开他的理由。”
“你是不是人格障碍啊，”甘乔言疑惑了，“不爱干嘛要在一起？还帮衬这么多……”
“因为我喜欢扶贫……而且贪图他的皮囊以及……每天有人给我做饭陪我打游戏的快乐——”
“就这还说自己是浪漫至死的理想主义，”甘乔言感慨，“俗套且垃圾。”
“甘经理你要是多谈几次就知道，恋爱里面的索取无外乎都是这些。尤其是我们之间拉扯太长了，习惯成自然。我是个不喜欢改变的懒鬼，只要沈旺没做出太多出格的事，我是乐得哄他的。”
肖贞誉乐得补刀，说是了是了，哄着哄着就把自己饭碗也哄没了。
蒋叁嘴上说得好听，并没有真的手把手带过沈旺，但沈旺今天的画风，以及选取的赛道，谁敢说不是跟蒋叁如出一辙。
所以如今两人变成一个赛道上的竞品，很难说没有蒋叁当年放任其自流的责任。
蒋叁倒是无所谓，觉得沈旺这人的水平也就那样，更况且手游这块她已经没兴趣了，反正也饿不死，沈旺想接班飞黄腾达就让他去吧——
“假潇洒，”肖贞誉道，“是我我就让他死，让他破产。”
“去吧，”蒋叁积极鼓励，“需要我提供他学历造假的证明吗？”
甘乔言非常震撼：“他竟然还学历造假！”
蒋叁比了个嘘，说还是要给沈老师留点面子。
两人顿时觉得这人真是满嘴跑火车。
菜上了一半，沈旺竟然不知道又从哪里折返回来了，直接找准了她们的卡座，站在面前，肖贞誉看出他有坐下的打算，却不打算挪窝，心想你算哪根葱，反正都已经跟蒋叁分了，自己也不用表演什么温良恭俭让了。
于是非常纯正地端坐在原位，表示你有屁快放，别再来人面前表演你的正宫形象。
甘乔言在职场上浸淫了这么多年，倒还比另外两个多了点深入骨髓的虚与委蛇的调性，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打了圆场：“沈老师要不然——”
她这句您请坐还没说话，沈旺已经一屁股落下了，当真是没有半点客气。
甘乔言登时气短，心道，怪不得让蒋叁骂成这样，这人的脸皮厚度也确实让人叹为观止。
然而就算内里剖析下来沈旺纵有诸多的不堪，表面上的光鲜还是非常秀色可餐的。至少经由蒋叁这么多年的调教和规训，形象气质上确实可以秒杀一大片，若是不清楚两人其中的恩怨纠葛，单就沈旺这么一个相貌上佳的男大形象坐在旁边，还是非常能够填补虚荣心的。
“怎么说？沈老师一个人过来没吃饱？”蒋叁率先开火，“现在日进斗金不至于要来薅我们这些自由工作者的羊毛吧？”
沈旺没有理会她的嘲讽，一如既往地保持着自己酷炫高冷的冰山形象：“下个月云端上线，发布会你要来吗？”
蒋叁莫名其妙：“我一不是投资，二不是主创，云端发布会关我什么事？沈老师，你是特地跑过来羞辱我的吗？”
“我没这个兴趣，”沈旺道，“只是马总提过，段经理不想对接，正好遇到，我就问你一下。”
“段方泽不想对接你还不明白吗？”蒋叁道，“非得要这么上赶着去给领导排忧解难啊？小鸟，职场确实不好混是吧？”
甘乔言觉得这桌子四周的气温简直下降至了零度。
沈旺还想说句什么，蒋叁的手机响起来，他只能偃旗息鼓，看着她举手示意他暂停，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接起了电话。
对面那头的臧凉语气非常轻松，但显然能够被蒋叁捕捉到一丝故作镇定的假象：“已经到家了吗？晚饭要记得吃。”
蒋叁心想这是什么宛如正宫一般的查岗动作，不过眼下看着对面那张沈旺的脸，她顿时觉得电话那头的臧凉可爱可亲了一点。
“放心，吃得非常好，前任虽然正在骑脸，但你的地位非常安稳。”
沈旺：“......”
臧凉：“你在说什么东西？什么前任？你在跟沈旺吃饭？”
蒋叁把电话挂了，放下手机，在桌面上敲了敲手指，抬眼示意对方你继续。
肖贞誉感慨：“太幼稚了，你们几个，对话可以打住了吗？我只想好好吃个饭。”
甘乔言表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