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旺被安排到了马鲛鱼旗下一家线上漫画网站，做着漫画助理的工作。这比之前在方洲那个无良社团里打白工，做洗碗煮饭的杂活，更靠近点漫画家了。
谢玄亲自出面，用的是彭如飞的名义。虽说原画跟漫画不太搭嘎，但彭如飞的业界名声摆在那里，沈旺当时也只是个普通的小打杂，以收学生的名义抢人，也不算太过分。
沈旺起初是拒绝的，他没有画原画的兴趣，但自身也还处在对于自己是否能够成为一个真正漫画家的未来迷茫中。
彭如飞承诺可以给他提供更加稳定可靠的工作，直接把他送去番广，这对于他而言，或许确实是生活上的一种保障。
所以犹豫再三之后，他还是接受了。
蒋叁倒是没想到检查过身份证后这人竟然真的是十八岁。都十八岁了作为一个成年男性，这小子确实太寒碜了一点。
谢玄等人本来以为蒋叁会把他直接塞进爆炸卡，毕竟人都一起带到番广了，竟然还是只打发去做了个漫画助手的工作，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蒋叁却想得很简单，这小子看上去就不像是想要画原画的样子，既然如此让他来番广靠谱一点的平台圆梦，比之前更加现实。
她虽然爱心泛滥管了一次闲事，但不至于会把一个陌生人领进自己的私人领域，尤其是当她在爆炸卡还没彻底站稳脚跟的时候。
沈旺自然是记得她的，也清楚自己能有今天，来到番广这样的城市，领着这样的薪水，都是得益于蒋叁的帮忙。但他并不清楚蒋叁到底是什么人，做什么工作，只隐约感觉或许是个很有背景的有钱人。
蒋叁心想，被人当做金主那也不错，虽然这人长得寒碜了点，年纪也太小了点她没什么下手的兴趣，但就跟玩养成游戏一样，还是很有去打理和照顾的乐趣的。
也是因此，一来二去，好几年的拉扯之后，两个人最终还是走到了一起。
但直到今天蒋叁还是想把这些都归咎于一次酒后失德。
她仍记得那天醒来翻身看到沈旺那张脸后自己想要立即一头撞死的心情。
甚至于接连给胡当归发了二十几个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对方的态度非常淡定。
“不要这么大惊小怪，”胡当归道，“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么□□的，不过你竟然能够□□到睡了你自己亲手养大的小弟，着实让我觉得可耻。不过早在几年前你跟我说你从乡下捡回一条土狗精心饲养后我就料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万万没想到你竟然还是怂包到只能依靠酒精——”
“这种时候就不要再说风凉话了——”蒋叁连发了十个感叹号，“我真的很想死啊——”
“如果不喜欢，那就直接提起裤子走人啊，”胡当归安慰道，“他都在番广呆这么久了，也懂大城市的规则了——”
“规则你个头啊，”蒋叁愤恨道，“不要拿你丑恶的道德观灌输到我的身上好吗......我真做不出这种事——而且我也不是很讨厌他——”
“你就是太寂寞了宝宝，”胡当归道，“而且他对你足够好，又足够喜欢你。算了，你自己选择吧，如果真的要谈，那就谈吧，但我感觉你这段也不会长久，因为从错误开始的，就必定会以错误结束。”
她这话倒真是一语成谶。
蒋叁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或许在故事讲一半的时候已经抵御不住那浓稠的睡意，将头靠在了臧凉肩上。
臧凉自然也注意到了那戛然而止的回忆自述，他偏头去看颗毛躁又蓬乱的脑袋，有种宛如野生动物般的生机勃勃，此刻全面展现出的那种信赖感，让他莫名有种降服了乖戾的流浪猫的欣慰。
他动也不敢动地僵硬着半边身子，甚至控制住了呼吸。
“你多好啊。”他想。
总是这么想做就去做了。嘴上老是满不在乎地不顾他人死活，但倘若自己有了兴趣想要掺和一脚，就势必会贯彻到底。
浪漫执拗又冲劲十足，没有后顾之忧，也没有什么多余的社交顾忌。
臧凉觉得蒋叁这个人就像个稀世珍宝，比起在外面胡乱溜达，更应该被放进博物馆里珍藏起来，受人瞻仰——
“乘坐CW1563航班的旅客，请前往A16登机口准备登机——”
蒋叁被广播声响吵醒，瞬间从梦中睁眼，弹坐起来，把还在安静享受这瞬间平和温馨的臧凉给吓了一大跳。
“准备登机了是吗，”他起身帮蒋叁把垮了一半的外套重新披好，“东西应该都没忘吧，不过你好像没带什么东西——”
“这不是我的衣服！”蒋叁后知后觉，“你什么时候把这个穿到我身上的！品味奇差！”
“你自己抢过去的好吗？”臧凉竭力控制着自己想揍她的冲动，“不想穿别穿，赶紧还给我，我也冻着呢——”
蒋叁被他暴力制衡着推往登机口排队盖章登机牌，同时发现对方似乎没有要套兜的动作，不免疑惑。
“放心，”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臧凉单手揣回兜里，懒懒地笑着，“我比你想象的要有分寸得多。”
这回换蒋叁无话可说了，她觉得自己似乎被摆了一道，但又说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对。
蒋叁：“唔......”
“别想太多，柴老师，”臧凉伸手替她理了理衣领，“这个假期确实让你过得糟糕透顶，不过接下来会一切顺利的，祝你幸福，祝你开心。”
然后在她手背上落下轻轻一吻，有些轻佻，有些随意，但优雅和让人心动异常。
蒋叁没有说话，直接翻转了手腕，在他亲完之后直接反手继续揪住了对方的腕骨，扯到了面前。
“我改主意了，”她说，“我不走了。”
臧凉：“？？？”
他立即把手抽回，觉得这人在故意整他。
“别开玩笑，”他说，“安静，听话，乖乖回家。”
“我不，”蒋叁道，“我要谈恋爱去了，我需要休假，走吧，我请你吃小熊饼干——”
臧凉伸手拎着对方的后领口再次把人扯了回来——
“别闹——”他真无奈了，压住了这狸猫的肩头，把人往登机口塞，还朝机组人员歉意地笑笑，“你已经是大人不是小孩了，番广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不是吗？这么打趣我我真的会当真，你太残忍了——”
蒋叁被他推着往前走，不高兴地差点一个踉跄。
于是转身，直接伸长了手臂把臧凉搂在了怀里。
她仰头去盯对方的脸，迟疑了大概两秒，在臧凉搞不清楚她又要作什么妖的时候，突然垫起脚，在他嘴上飞快亲了一下。
“白白——”
然后火速抽离，冲进了登机通道里，再看不见人影。
门口的机组人员大概把他们当成了热恋期间的小情侣，被这没头没脑的举措给逗乐了，臧凉脸颊到耳根无端端涌起涨红，抬手擦了擦嘴角，似乎还能感受到刚刚那一瞬间突然逼近的余温。
三小时后，蒋叁的飞机在番广机场落了地。
十一月的番广已经彻底入了秋，白天正午的最高温都降到了二十度左右。蒋叁踏出大厅才感觉到这件外套厚度的可靠，户外风大，把她整个头吹得凌乱得像条路边的野狗。
路边停着的一辆银灰本田摁了两下喇叭，把蒋叁吓得差点在秋季傍晚的寒风里打个哆嗦当场跪地求饶。
车窗摇下，里面的人不耐烦地摘下半边墨镜架在鼻尖：“赶紧上车啊，没看到后面堵了这么大条长龙，你是想让我被唾沫淹死吗？”
蒋叁这才认出是肖贞誉的座驾，于是忙不迭跑步上前，乐滋滋地拉开后座，然后发现了老熟人。
“甘经理——”她欣喜道，“你俩搞到一起去了——”
“注意一下你的措辞好吗？”肖贞誉单手换挡，将车开出了通道口，“要不是你突然搞失踪，也不至于要轮到我来单独接洽。”
“话可不能这么说，”蒋叁道，“之前不是已经协商沟通好商务跟人事这边都由你全盘把控吗？”
“团队组建方面我说了可不算，”肖贞誉敷衍道，“我不过是给你打杂的而已，写写合同，填个薪资还行——”
“可不敢妄自菲薄，”蒋叁终于回家，心情很好，没有跟肖贞誉继续抬杠的兴致，“先去吃饭？最近有点想念那家云南菜了，请给我上十杯冰镇的泡鲁达好吗？好的。”
甘乔言跟她们之前在爆炸卡并没有太多接触，因此很难适应立即跟她们打成一片的熟络，再加上她又比蒋叁虚长几岁，时刻觉得有点跟不上这人的脑回路。若是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估计又会使得场面有些难看，于是两下加持竟然顾自尴尬了起来。
想来也是，当初她跟蒋叁在爆炸卡不过偶尔高层开会时候的一面之缘，就算是自己的工作内容上涉及到对浮图4的运营方案修改，蒋叁要做的也就只是跟着指标出图而已，根本不需要沟通和对接。
以至于，今天这同坐一车，就显得像是某种意义上的网恋奔现了。
尴尬，尴尬异常。
幸而这尴尬没有再持续多久，肖贞誉的车技很好，饶是在堵车如斯的番广，也能够赶在晚高峰之前准时插进之前工作日总是大排场龙的那家云南菜馆的队伍里，免去了很多被塞在路边的苦恼。
蒋叁和甘乔言站在路边跺脚，等她停车，肖贞誉收了车钥匙进口袋，这才抬眼看到蒋叁身上这件没见过的衣服，犀利锐评。
“什么玩意儿，”她说，“跟东北腌菜似的。”
“我服了你了，”蒋叁垂死挣扎，觉得自己还是得维护一下自己的品味追求和给臧凉进行一些旁敲侧击的挽尊的，“美拉德懂不懂？不懂多刷点小红书。”
“不懂，”肖贞誉非常诚恳，“你之前不是觉得这材质都是给老头老太太穿的吗？”
“人是会改变的，”蒋叁先一步迈进了餐馆，“最近沉迷vintage，勿扰。”
然后下一秒撞到了一个人的胸口上。
甘乔言：“......”
肖贞誉不忍直视。
蒋叁被撞得两眼昏花，镜片上被印了两个硕大的眼皮花印，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但面对着陌生人还是不好直接发火，只能机械性回复了一句：“不好意思——”
对方却很久才嗯了一句，说了句没事。
但这熟悉的口音和咬字——
蒋叁顿感大事不妙。
肖贞誉比她先一步挽尊，皮笑肉不笑道：“沈老师......”
沈旺只低着头，往后退了一步，似乎是找了一个比较安全的距离，但估计忘了自己还在人家的店门口卡着，一米八几的大块头堵了半截，往后走的时候甚至还踩了一个路人的脚面。
蒋叁：“......”
甘乔言：“我说，有话能不能进去再聊？站在门口有点给人添麻烦。”
沈旺：“好。”
蒋叁：“没话说。”
这几乎是异口同声。
蒋叁流汗，心想搞毛啊，刚回来就踩雷，沈旺不是老早之前就跟着一起跑到度峡去了吗？怎么还在番广晃悠，自己也太衰了，风尘仆仆没洗澡没洗头在马路边上就撞见前任，实在是抓马至极。
肖贞誉更是无语，你俩在这表演默契爆表可能我们几个还在门口杵着呢，到底是进去还是出来给个准话啊？
于是再次提醒：“沈老师不是吃过了？那就慢走吧——”
反正她是非常清楚蒋叁跟沈旺是没什么旧情好复燃的，平白无故撞见前任也不会有什么火花存在，这人眼下宕机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就是在腹诽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刚回来就碰见前任的种种种种——
然后往前迈了一步，捏了蒋叁后腰一把。
蒋叁吃痛，整个人立即鲤鱼打挺，然后挽过了甘乔言的胳膊，无视了沈旺，直接走进了饭馆——
肖贞誉找了个常坐的角落，迅速就位，此刻心情复杂，只想速战速决快点吃完然后回家。
甘乔言终于有了点主动开口的兴趣，于是单刀直入：“所以传言是真的？”
肖贞誉立即试图叫停：“不不不——”
“什么传言？”蒋叁挑眉。
“你跟沈旺真的谈过。”
肖贞誉：“......”
蒋叁：“额.......甘经理我没有想到你长了这么一张清心寡欲的脸但内在这么八卦——”
甘乔言正襟危坐：“这其实是行业内公认的事实，只是我个人非常好奇以你的人设，该怎么去处理沈旺在分手之后直接去了愤怒点接手云端这件事，毕竟云端这个项目之前很多板块是你参与的——”
“这个问题我一般不会回答，但鉴于你接下来要加入我的团队，所以我对你网开一面。”
蒋叁撑着额头，接过了服务生端来的第一批泡鲁达，当即喝了一大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挑出刚被泡得半软的干面包塞进嘴里。
“发展到今天，我跟沈旺已经明显是同赛道上的竞品了，所以他去接盘我做了一半的项目，我早预料得到，我也并不在意。就算我真的插手做了一部分，但云端主美的位置空着总不能自恋到觉得是马其然给我留的。更何况如你所见，我对手游并没有兴趣。”
“我要谈的倒不是这个，”甘乔言抿了一口椰汁，“我只是单纯以私交身份好奇你被前任背刺抢饼的心情，当然了，我大概预料得到你不是太拘泥于男女感情的人，但这件事怎么说呢，感觉对一个人的情感伤害还是蛮大的，尤其是你这种——”
“性情中人是吧，”蒋叁眯眼，一口喝完杯子里的椰汁，继而继续摸过肖贞誉面前的那杯，“你们把我想得太蠢了，但或许就是因为有着这样的误解，我才能舒舒服服靠私稿活到今天。所以非常感谢同僚们把我看得如此高尚，但我必须跟你承认，以私人交情告知你，我对沈旺，并没有这么深的感情——”
肖贞誉动筷子的手僵了一下。
“当然了，”蒋叁看了她一眼，“我也没有这么恐怖，对谈了这么多年的人一点爱都没有。沈旺是我带大的，也是我教出来的，他对于我来说，已经像是过往生活里的一部分。但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沈旺跟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他要离开，我没有什么意外可言。”
甘乔言靠回椅背：“你这段发言真的一点都不像个当事人的讲述视角，为什么有人可以在日常里抓马夸张得像个活灵活现的戏剧人物，在真正的情感生活里变得这么冷静，这么清醒？蒋叁，我有点怀疑你到底在哪个场景下是演员了——”
“我是个变色龙，”蒋叁轻巧地回答，“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爱爱我的人，唾弃唾弃我的人。”
谢玄亲自出面，用的是彭如飞的名义。虽说原画跟漫画不太搭嘎，但彭如飞的业界名声摆在那里，沈旺当时也只是个普通的小打杂，以收学生的名义抢人，也不算太过分。
沈旺起初是拒绝的，他没有画原画的兴趣，但自身也还处在对于自己是否能够成为一个真正漫画家的未来迷茫中。
彭如飞承诺可以给他提供更加稳定可靠的工作，直接把他送去番广，这对于他而言，或许确实是生活上的一种保障。
所以犹豫再三之后，他还是接受了。
蒋叁倒是没想到检查过身份证后这人竟然真的是十八岁。都十八岁了作为一个成年男性，这小子确实太寒碜了一点。
谢玄等人本来以为蒋叁会把他直接塞进爆炸卡，毕竟人都一起带到番广了，竟然还是只打发去做了个漫画助手的工作，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蒋叁却想得很简单，这小子看上去就不像是想要画原画的样子，既然如此让他来番广靠谱一点的平台圆梦，比之前更加现实。
她虽然爱心泛滥管了一次闲事，但不至于会把一个陌生人领进自己的私人领域，尤其是当她在爆炸卡还没彻底站稳脚跟的时候。
沈旺自然是记得她的，也清楚自己能有今天，来到番广这样的城市，领着这样的薪水，都是得益于蒋叁的帮忙。但他并不清楚蒋叁到底是什么人，做什么工作，只隐约感觉或许是个很有背景的有钱人。
蒋叁心想，被人当做金主那也不错，虽然这人长得寒碜了点，年纪也太小了点她没什么下手的兴趣，但就跟玩养成游戏一样，还是很有去打理和照顾的乐趣的。
也是因此，一来二去，好几年的拉扯之后，两个人最终还是走到了一起。
但直到今天蒋叁还是想把这些都归咎于一次酒后失德。
她仍记得那天醒来翻身看到沈旺那张脸后自己想要立即一头撞死的心情。
甚至于接连给胡当归发了二十几个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对方的态度非常淡定。
“不要这么大惊小怪，”胡当归道，“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么□□的，不过你竟然能够□□到睡了你自己亲手养大的小弟，着实让我觉得可耻。不过早在几年前你跟我说你从乡下捡回一条土狗精心饲养后我就料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万万没想到你竟然还是怂包到只能依靠酒精——”
“这种时候就不要再说风凉话了——”蒋叁连发了十个感叹号，“我真的很想死啊——”
“如果不喜欢，那就直接提起裤子走人啊，”胡当归安慰道，“他都在番广呆这么久了，也懂大城市的规则了——”
“规则你个头啊，”蒋叁愤恨道，“不要拿你丑恶的道德观灌输到我的身上好吗......我真做不出这种事——而且我也不是很讨厌他——”
“你就是太寂寞了宝宝，”胡当归道，“而且他对你足够好，又足够喜欢你。算了，你自己选择吧，如果真的要谈，那就谈吧，但我感觉你这段也不会长久，因为从错误开始的，就必定会以错误结束。”
她这话倒真是一语成谶。
蒋叁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或许在故事讲一半的时候已经抵御不住那浓稠的睡意，将头靠在了臧凉肩上。
臧凉自然也注意到了那戛然而止的回忆自述，他偏头去看颗毛躁又蓬乱的脑袋，有种宛如野生动物般的生机勃勃，此刻全面展现出的那种信赖感，让他莫名有种降服了乖戾的流浪猫的欣慰。
他动也不敢动地僵硬着半边身子，甚至控制住了呼吸。
“你多好啊。”他想。
总是这么想做就去做了。嘴上老是满不在乎地不顾他人死活，但倘若自己有了兴趣想要掺和一脚，就势必会贯彻到底。
浪漫执拗又冲劲十足，没有后顾之忧，也没有什么多余的社交顾忌。
臧凉觉得蒋叁这个人就像个稀世珍宝，比起在外面胡乱溜达，更应该被放进博物馆里珍藏起来，受人瞻仰——
“乘坐CW1563航班的旅客，请前往A16登机口准备登机——”
蒋叁被广播声响吵醒，瞬间从梦中睁眼，弹坐起来，把还在安静享受这瞬间平和温馨的臧凉给吓了一大跳。
“准备登机了是吗，”他起身帮蒋叁把垮了一半的外套重新披好，“东西应该都没忘吧，不过你好像没带什么东西——”
“这不是我的衣服！”蒋叁后知后觉，“你什么时候把这个穿到我身上的！品味奇差！”
“你自己抢过去的好吗？”臧凉竭力控制着自己想揍她的冲动，“不想穿别穿，赶紧还给我，我也冻着呢——”
蒋叁被他暴力制衡着推往登机口排队盖章登机牌，同时发现对方似乎没有要套兜的动作，不免疑惑。
“放心，”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臧凉单手揣回兜里，懒懒地笑着，“我比你想象的要有分寸得多。”
这回换蒋叁无话可说了，她觉得自己似乎被摆了一道，但又说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对。
蒋叁：“唔......”
“别想太多，柴老师，”臧凉伸手替她理了理衣领，“这个假期确实让你过得糟糕透顶，不过接下来会一切顺利的，祝你幸福，祝你开心。”
然后在她手背上落下轻轻一吻，有些轻佻，有些随意，但优雅和让人心动异常。
蒋叁没有说话，直接翻转了手腕，在他亲完之后直接反手继续揪住了对方的腕骨，扯到了面前。
“我改主意了，”她说，“我不走了。”
臧凉：“？？？”
他立即把手抽回，觉得这人在故意整他。
“别开玩笑，”他说，“安静，听话，乖乖回家。”
“我不，”蒋叁道，“我要谈恋爱去了，我需要休假，走吧，我请你吃小熊饼干——”
臧凉伸手拎着对方的后领口再次把人扯了回来——
“别闹——”他真无奈了，压住了这狸猫的肩头，把人往登机口塞，还朝机组人员歉意地笑笑，“你已经是大人不是小孩了，番广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不是吗？这么打趣我我真的会当真，你太残忍了——”
蒋叁被他推着往前走，不高兴地差点一个踉跄。
于是转身，直接伸长了手臂把臧凉搂在了怀里。
她仰头去盯对方的脸，迟疑了大概两秒，在臧凉搞不清楚她又要作什么妖的时候，突然垫起脚，在他嘴上飞快亲了一下。
“白白——”
然后火速抽离，冲进了登机通道里，再看不见人影。
门口的机组人员大概把他们当成了热恋期间的小情侣，被这没头没脑的举措给逗乐了，臧凉脸颊到耳根无端端涌起涨红，抬手擦了擦嘴角，似乎还能感受到刚刚那一瞬间突然逼近的余温。
三小时后，蒋叁的飞机在番广机场落了地。
十一月的番广已经彻底入了秋，白天正午的最高温都降到了二十度左右。蒋叁踏出大厅才感觉到这件外套厚度的可靠，户外风大，把她整个头吹得凌乱得像条路边的野狗。
路边停着的一辆银灰本田摁了两下喇叭，把蒋叁吓得差点在秋季傍晚的寒风里打个哆嗦当场跪地求饶。
车窗摇下，里面的人不耐烦地摘下半边墨镜架在鼻尖：“赶紧上车啊，没看到后面堵了这么大条长龙，你是想让我被唾沫淹死吗？”
蒋叁这才认出是肖贞誉的座驾，于是忙不迭跑步上前，乐滋滋地拉开后座，然后发现了老熟人。
“甘经理——”她欣喜道，“你俩搞到一起去了——”
“注意一下你的措辞好吗？”肖贞誉单手换挡，将车开出了通道口，“要不是你突然搞失踪，也不至于要轮到我来单独接洽。”
“话可不能这么说，”蒋叁道，“之前不是已经协商沟通好商务跟人事这边都由你全盘把控吗？”
“团队组建方面我说了可不算，”肖贞誉敷衍道，“我不过是给你打杂的而已，写写合同，填个薪资还行——”
“可不敢妄自菲薄，”蒋叁终于回家，心情很好，没有跟肖贞誉继续抬杠的兴致，“先去吃饭？最近有点想念那家云南菜了，请给我上十杯冰镇的泡鲁达好吗？好的。”
甘乔言跟她们之前在爆炸卡并没有太多接触，因此很难适应立即跟她们打成一片的熟络，再加上她又比蒋叁虚长几岁，时刻觉得有点跟不上这人的脑回路。若是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估计又会使得场面有些难看，于是两下加持竟然顾自尴尬了起来。
想来也是，当初她跟蒋叁在爆炸卡不过偶尔高层开会时候的一面之缘，就算是自己的工作内容上涉及到对浮图4的运营方案修改，蒋叁要做的也就只是跟着指标出图而已，根本不需要沟通和对接。
以至于，今天这同坐一车，就显得像是某种意义上的网恋奔现了。
尴尬，尴尬异常。
幸而这尴尬没有再持续多久，肖贞誉的车技很好，饶是在堵车如斯的番广，也能够赶在晚高峰之前准时插进之前工作日总是大排场龙的那家云南菜馆的队伍里，免去了很多被塞在路边的苦恼。
蒋叁和甘乔言站在路边跺脚，等她停车，肖贞誉收了车钥匙进口袋，这才抬眼看到蒋叁身上这件没见过的衣服，犀利锐评。
“什么玩意儿，”她说，“跟东北腌菜似的。”
“我服了你了，”蒋叁垂死挣扎，觉得自己还是得维护一下自己的品味追求和给臧凉进行一些旁敲侧击的挽尊的，“美拉德懂不懂？不懂多刷点小红书。”
“不懂，”肖贞誉非常诚恳，“你之前不是觉得这材质都是给老头老太太穿的吗？”
“人是会改变的，”蒋叁先一步迈进了餐馆，“最近沉迷vintage，勿扰。”
然后下一秒撞到了一个人的胸口上。
甘乔言：“......”
肖贞誉不忍直视。
蒋叁被撞得两眼昏花，镜片上被印了两个硕大的眼皮花印，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但面对着陌生人还是不好直接发火，只能机械性回复了一句：“不好意思——”
对方却很久才嗯了一句，说了句没事。
但这熟悉的口音和咬字——
蒋叁顿感大事不妙。
肖贞誉比她先一步挽尊，皮笑肉不笑道：“沈老师......”
沈旺只低着头，往后退了一步，似乎是找了一个比较安全的距离，但估计忘了自己还在人家的店门口卡着，一米八几的大块头堵了半截，往后走的时候甚至还踩了一个路人的脚面。
蒋叁：“......”
甘乔言：“我说，有话能不能进去再聊？站在门口有点给人添麻烦。”
沈旺：“好。”
蒋叁：“没话说。”
这几乎是异口同声。
蒋叁流汗，心想搞毛啊，刚回来就踩雷，沈旺不是老早之前就跟着一起跑到度峡去了吗？怎么还在番广晃悠，自己也太衰了，风尘仆仆没洗澡没洗头在马路边上就撞见前任，实在是抓马至极。
肖贞誉更是无语，你俩在这表演默契爆表可能我们几个还在门口杵着呢，到底是进去还是出来给个准话啊？
于是再次提醒：“沈老师不是吃过了？那就慢走吧——”
反正她是非常清楚蒋叁跟沈旺是没什么旧情好复燃的，平白无故撞见前任也不会有什么火花存在，这人眼下宕机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就是在腹诽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刚回来就碰见前任的种种种种——
然后往前迈了一步，捏了蒋叁后腰一把。
蒋叁吃痛，整个人立即鲤鱼打挺，然后挽过了甘乔言的胳膊，无视了沈旺，直接走进了饭馆——
肖贞誉找了个常坐的角落，迅速就位，此刻心情复杂，只想速战速决快点吃完然后回家。
甘乔言终于有了点主动开口的兴趣，于是单刀直入：“所以传言是真的？”
肖贞誉立即试图叫停：“不不不——”
“什么传言？”蒋叁挑眉。
“你跟沈旺真的谈过。”
肖贞誉：“......”
蒋叁：“额.......甘经理我没有想到你长了这么一张清心寡欲的脸但内在这么八卦——”
甘乔言正襟危坐：“这其实是行业内公认的事实，只是我个人非常好奇以你的人设，该怎么去处理沈旺在分手之后直接去了愤怒点接手云端这件事，毕竟云端这个项目之前很多板块是你参与的——”
“这个问题我一般不会回答，但鉴于你接下来要加入我的团队，所以我对你网开一面。”
蒋叁撑着额头，接过了服务生端来的第一批泡鲁达，当即喝了一大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挑出刚被泡得半软的干面包塞进嘴里。
“发展到今天，我跟沈旺已经明显是同赛道上的竞品了，所以他去接盘我做了一半的项目，我早预料得到，我也并不在意。就算我真的插手做了一部分，但云端主美的位置空着总不能自恋到觉得是马其然给我留的。更何况如你所见，我对手游并没有兴趣。”
“我要谈的倒不是这个，”甘乔言抿了一口椰汁，“我只是单纯以私交身份好奇你被前任背刺抢饼的心情，当然了，我大概预料得到你不是太拘泥于男女感情的人，但这件事怎么说呢，感觉对一个人的情感伤害还是蛮大的，尤其是你这种——”
“性情中人是吧，”蒋叁眯眼，一口喝完杯子里的椰汁，继而继续摸过肖贞誉面前的那杯，“你们把我想得太蠢了，但或许就是因为有着这样的误解，我才能舒舒服服靠私稿活到今天。所以非常感谢同僚们把我看得如此高尚，但我必须跟你承认，以私人交情告知你，我对沈旺，并没有这么深的感情——”
肖贞誉动筷子的手僵了一下。
“当然了，”蒋叁看了她一眼，“我也没有这么恐怖，对谈了这么多年的人一点爱都没有。沈旺是我带大的，也是我教出来的，他对于我来说，已经像是过往生活里的一部分。但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沈旺跟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他要离开，我没有什么意外可言。”
甘乔言靠回椅背：“你这段发言真的一点都不像个当事人的讲述视角，为什么有人可以在日常里抓马夸张得像个活灵活现的戏剧人物，在真正的情感生活里变得这么冷静，这么清醒？蒋叁，我有点怀疑你到底在哪个场景下是演员了——”
“我是个变色龙，”蒋叁轻巧地回答，“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爱爱我的人，唾弃唾弃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