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流闻声看向她,面上是温煦的笑意,唇边的虎牙若隐若现。

    “你好,书桐。”

    在之前的时空里,何流也是这么称呼她。亲切,温和,带着些兄长面对年少者的体恤。

    陈书桐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回想起上一个时空的2018年,她和何流的第一次交集。

    那是在体育课。何流刚刚回到这个高中还不到一周,朋友尚少,自由活动时一个人在跑道上散步。陈书桐正和几个女同学坐在台阶上聊天,瞥见他没有同伴,出于好奇和关心,就大声叫他名字,冲他招手。

    那个场面有些滑稽,一群女孩子笑眯眯地对着一个清秀的男生招手,嘴里还说着“来呀来呀”。

    她记得何流看着她们睁圆了眼睛,然后很“顺从”地笑着走来。

    一群小姑娘和他聊起天,问他的年龄,聊他擅长的易经。何流很坦诚,但对于大学的名字和回来的原因,只是眨眨眼,作出噤声的动作。

    “那你会不会觉得我们很幼稚呀?”2018年的陈书桐问。

    “嗯……还好,其实我也挺幼稚的。”语气带着些调皮。

    后来,从篮球场打球回来的曹一鸣知道她们拉着何流聊了一节课,脸色立马黑下来,似乎还小声骂了句脏话。放学回家后在线上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要陈书桐哄。

    “你在生气吗?”

    “你能不能不要和何流说话?”

    “为什么?”

    “……我有点害怕他。”

    陈书桐明白了曹一鸣害怕的潜台词,无奈地解释,又作了保证自己对何流没有其他的意思,这才让曹一鸣开心起来。

    那便是第一次交集,也是唯一聊天超过三句的一次了。当时对何流,她抱着一无所知却平等的心态,关乎未来只有不甚长远的幻想,并没有向走在前面的人索求关于人生的答案的欲望。现在的陈书桐,比17岁的自己多了几年的磋磨岁月,面对一个即使年幼几岁,也更加坚定、优秀、属于远方的人,只能钦佩且艳羡,满肚子问题,却不知如何问起。

    “你要去哪个方向呢?”何流见她不说话,问她。

    “啊,出了校门往南。”已经快要到校门口。

    “好巧,我也往那边走。”

    “是吗?你家住在哪里?”陈书桐顺势问。

    “在保嘉山附近。”

    她点点头,保嘉山离学校不远。

    “重新拾起高中的知识,会不会觉得困难?”更深刻的问题之后再说,现在这是困扰陈书桐的头等大事。

    何流点点头:“那是自然的。很多东西已经忘掉了,不过幸运的是我还有再学一遍的机会。”

    陈书桐沉默了一瞬。她也曾觉得重新补过自己高中学得并不透彻的学科是件幸运的事,只是这种感觉在看到距离月考仅有五天时戛然而止。

    杀千刀的,五天啊。一天速成不止一门高中学科,比本科期末考内外科还艰难啊!

    陈书桐重重地叹了口气。她现在担负的可是两个自己的命运呐。

    “看起来很苦恼呢。”何流笑,“最近要月考了吧?我来的确实不是时候。不过……”

    陈书桐看他。他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讲。

    “我学过生物奥赛。在生物学科有问题的话,我还是能解答的。”

    啊,这个陈书桐知道。她毕竟翻过何流发在网上的日志,看过他关于生竞的几句日常。在学生竞之前,何流还学过化竞。

    “好,那我有问题就麻烦你啦!”

    不过本来想听听备考方法的……毕竟是上了华清的人,肯定有些优越的习惯技巧之类的吧……

    陈书桐遗憾地胡思乱想着,突然意识到,她回到的2018年,真的是之前的2018吗?

    在这个有她穿越来的支线里,这些人和事的主要走向,是不是真的一样呢?

    这么想着,陈书桐看向何流的侧脸。何流鼻梁上的眼镜映着光,下面的视线看不甚清。

    “你这次会选择去哪所大学?”

    何流貌似愣了一下。陈书桐问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已经知道他前一次的选择。

    听起来好像已经打探过他底细似的……会不会冒犯呢?陈书桐后知后觉地后悔。

    “这个嘛……还希望陈同学暂且保密。”何流的眉眼弯弯,在夜晚路灯的映衬下闪烁着细碎的光,“雾南师范大学。”

    “因为……栖楠联大吗?”

    问出口时陈书桐有些犹豫。在何流说出学校名称的那一刻,陈书桐已经可以确定,至少在理想选择方面,这个时间的何流和自己记忆中的他的走向是一致的。那么选择雾师大的理由她自然明白,可还是用疑问的语气问了出来。

    为什么呢?

    或许是,希望依靠“先知”的优势,假装自己可以理解他的灵魂,进而可以贴近他的生活吧。陈书桐隐约觉得这像是在“作弊”,呼,又是件说不清的事。

    “是有这部分原因。你也对那段历史感兴趣吗?”何流露出突然听到喜欢的话题时会有的眼神,转头看她的动作都迅速了些。

    “不敢说是感兴趣,只是粗浅地了解了些相关的事迹。”

    何流点点头:“明白了。那段历史很沉重,但也是闪耀夺目的一章。当时的青年生活在条件那么差的情况下,精神力量却是无比丰盛的,我在想的是,物质丰富的今天,我们要如何拥有、或者仅仅得到一部分那种程度的思想丰盈度呢?”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炮火下拥有了最坚定的、救亡图存的共同信仰,学术和人性的光辉在那里集结。和平之后,不再有那样的动力使一所学校能做到那么密集的人才产出。不过或许,还需要面对的是一些更深层的问题。”

    陈书桐说完后,反应过来自己自然而然地把何流当做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同龄人,可是有些羞愧的是,她所述内容是原时空里回顾何流表达的文字时受到的启发。

    “把未来原主相似的思想,从别人口中透露给原主激发共鸣……这算不算作弊?”她又开始想这个问题。

    看到何流有些变化的神情,她更不自在了。这不是2018年17岁的陈书桐知道的事情。17岁的陈书桐会看些书,能在语文卷子的作文栏里,用议论文描摹自己的梦的同时拿到高分,但作为理科生早就抛弃了背不下来的历史,更别提栖楠联大。

    她回来,似乎干扰了小书桐的青春。这种干扰会持续多久、是不是还会放大?她有种并不乐观的预感。

    想到这里,她转开话题。

    “你在回来之前,有没有想过如果这次不是你想要的,你会怎么办?”陈书桐的语速有些快。

    何流的表情回归平静,或者说那是慎重思虑措辞的神情。

    “啊,我家要到了。前面就是我家小区门口。”

    “这样啊,那……下次再说吧。”何流从刚刚认真、甚至有些严肃的神情里脱出来,放缓车速,带些笑意和她告别。

    “嗯,下次吧。路上小心,再见!”陈书桐冲他挥手,骑进小区。

    直到上了楼,和爸妈说了几句话,抱了抱妹妹,在书桌前坐下,看着桌上橘黄的台灯,陈书桐后知后觉感到一丝兴奋。

    虽然没有追过星,但夸张些讲,大概是……跟“偶像”说上话的感觉?

    先不想了。她平复心情,拿出包里的计划本和课堂笔记,开始小声碎碎念。

    “很好书桐同志,我们来分析一下。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你月考如果像当年一样没发挥好,你老爹作为高中老师、江湖老手,就会怀疑你分心早恋;老爹怀疑你早恋,就会找班主任调查情况;明察秋毫的老吴告诉他,那么一切都会重蹈覆辙。关键是现在你还没有和小曹分手、对月考知识的记忆几乎没有,只要发生前述所有事件……”

    陈书桐在草稿纸上画出的那堆黑点上重重圈了几圈。

    “那么结果和当年误差不大,家里气氛降至冰点,你被勒令除了上课以外不许去学校,承受双重压力准备高考……”

    她扔开笔,向后倒在椅背上。简直是僵局。

    如果回来是要重历一遍噩梦,她宁愿猝死在医院规培中途。

    她真想哀嚎,这叫什么事儿啊。她不想要那个破愿望了,只想求老天奶再让她穿回去。

    穿越就算了,好歹开个金手指啊!!!

    经过二十分钟的心理崩溃重塑再崩溃崩溃崩溃崩溃崩溃溃溃溃再重塑,她总算下定了决心。

    五天就五天,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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