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鹤还是想要留下来。这就像变成了他某个目标一样,非达成不可。

    平满偶尔会在接见信徒的空隙中,看到阿鹤在院中扫雪,或者躬身给那些等待的信徒端上热茶的模样。平满不经意瞥见他的时候,他就迅速直起身,装作若无其事地在梅树下抬头,观赏流云。看了一会又挫败地垂下脑袋,摘片薄叶含在口里吹,曲调飘飘扬扬,像扯不断的风筝。

    又想做点什么留下来,却又要在自己面前装作什么都没做。也不知道这位奇怪的中原人到底在别扭些什么。

    平满摇了摇头,收回视线继续为下一位信徒勘探命运。

    那头的阿鹤却悄悄转了头,挤过攒动人头和袅袅烟气,捕捉到房间里平满那慈悲平淡笑的半张脸。

    光是看到平满就还能想起那天她四两拨千斤,摘开自己的手的模样,阿鹤从未想过这世界上还有人能够如此轻松的化解自己的攻击。

    他有些不平,但是却又好奇。

    他好奇,但是却又不想问。

    阿鹤私下也有听到过他们闲聊,只不过谁都说不准平满这古怪的本事是不是跟着上天赐下的异能一起出现的。

    这段时间发生的和阿鹤相关的事情,自然也传进了平满的耳朵里。

    住持轻声和她汇报着这些,平满抽出新的檀香,火舌吞没尽头,在她平静的脸色里荡漾出温和的香气。

    “随他去吧。”

    他还不值得平满花上太多的心思。

    平满把檀香插入铜绿孔雀的衔舌里,“对了,之前有人说镇上有个小灵童诞生?”

    “是,听说是昨天刚生下来,他们说看到了异象。”

    灵童降世大多都身带异象,就比如平满出生的时候,风雪止息,日照金山,甚至方圆百里的鸟雀齐声而鸣。

    “那就下山去看一看。”

    住持答应,她忍不住多看了平满几眼,她觉得最近平满变了一点,但是说不准哪里变化了,大概是看起来多了几分生气。

    但在最后下山的人群里,却意外多了一个阿鹤。

    虽说多了一个人,但平满却丝毫没有其他反应,她依旧带着那群小僧,穿过幽静的山路,踏入尘世中。

    “前面堵得水泄不通。”小僧哼哧哼哧回来报告,“是官家在粘贴告示。”

    平满奇怪:“镇南地处偏远,官家一年半载的都甚少管辖,怎么忽然又来这里粘贴告示?”

    小僧凑近,压低声音:“是通缉令。”

    “据说之前的镇南王林雪堂没死。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戏法骗过了所有人,逃出刑场。”

    另一个小僧插嘴:“可是他在午门斩首,该是很多人都看到了镇南王人头落地的景象。”

    小僧神秘道:“你就不知道了吧,死掉的是一具以假乱真的木偶。真正的镇南王早就远走高飞了。”

    “少说两句。”平满开口。

    几个小僧讪讪,带着他们的信物先去开路了。

    平满偏头,看到阿鹤也注视着前面人头攒动的地方,只是他的眼神里蕴含的似乎并非好奇。

    “想看可以去看。”她说。

    阿鹤摇头:“没什么好看。”

    他骨节分明的手替平满拎着一袋转交给灵童的礼物,沉甸甸地缠绕着手掌。

    他又看了片刻那吵嚷的景象,低头碰了碰平满的衣角:“我们走吧。”

    平满盯着他,阿鹤的视线藏在云打下的阴影里,问:“你在抗拒?”

    阿鹤笑了笑:“天色不早,等等怕是要下雪。”

    平满重复:“你在抗拒什么?”

    阿鹤安静地盯着平满,无奈地觉得平满真是个很锐利的女人。

    运筹帷幄十几年的自己,第一次在平满的身上感觉到无计可施的挫败。从她轻而易举地扭开自己的手腕到她此刻因为一个眼神就抓住了自己的情绪,自己的每一步试探全都被她看破。

    甚至——她还有着难以解释的预知能力。

    他不得不承认,他不能像曾经他拿捏下属和对手时那样去应对平满。

    而他甚至很需要平满的帮助。

    但是现在不是可以公开一切的时机,他有自己的理由,阿鹤想,平满这样聪明应该会懂。

    他瞬间在心中调整好了自己的计划。

    阿鹤叹了口气:向她伸手:“你右手的那个包袱也给我吧。”

    平满后退。

    阿鹤露出很无辜认真的神色:“想帮你。”

    平满不知道为什么短短几个呼吸面前的男的就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

    从与自己抵抗的状态,突然就变得温驯顺从。

    “巫女大人——”阿鹤拖长了语调,“你养过小马驹没有?”

    平满冷冷地看他还能再说出什么花言巧语来。

    阿鹤笑眯眯地在她面前转了一圈,凑近,恭敬地伏下身来。

    “你在集市上可找不到我这么俊俏的小马驹。”

    他的眼里光华灼灼,像是对自己有着十足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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