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也没在学校逗留,出了校门就快步朝家的方向赶。

    昨晚从医院奔波,早上又直接来上课,她只靠在椅子上休息了两个小时,放松下来才觉得才觉得困意阵阵袭来。

    当宋也第三次经过同一家沙县小吃后,门口大爷都快认识她了。

    “诶?”宋也懵懵地站在小巷中间,回家的方向是这没错啊?

    时至九十点钟,阳光透过林立高楼,空气中微小灰尘也变得可见,巷子里的店依次支开门,呼啦啦一片嘈杂声。

    宋也纠结着要不要朝店主问下路,一群社会小太妹浩浩荡荡走来。她眉心一跳,并不想惹上她们。

    不是害怕,而是这种人没有顾忌,惹上会很麻烦。

    宋也掉头往边缘走,想绕过她们,走了一段,却发现那群人还在跟着她。

    “哟,这不是我们老熟人吗?”为首的女生喊住她,“宋也,不认识了?”

    宋也脚步顿住,转过头,“你们认识我?”

    那女生染了一头红色头发,发质在多次染烫的蹉跎下显得很差,宋也甚至能看到她分叉的发丝。她画了个小烟熏,穿着带铆钉的皮衣与马丁靴,看起来就不好惹。

    “装你妈呢?”那女生一把揪住宋也的衣领,“下个月的钱,准备好了吗?别怪我没提醒你。”

    红毛女生手劲不小,宋也冷不丁被扯住,火气一下就上来了,但左手还伤着,再加上没搞清楚状况,她强忍着怒气,询问道,“最近事情太多忘了,下个月是多少钱?”

    “说了一千,一千一个月你都出不起?”那女生语气不耐烦,“再警告你一次,你别想跑,别忘了你照片还在我们手上。”

    照片?宋也感觉被揪住的地方越来越紧,她有些喘不过气了,“照片?”

    红毛女生提到照片就有了底气,闻言手一松,“你知道就好。”

    宋也一时呼吸顺畅下来,她深呼吸了两下,调整语气说,“我记得,不过照片我要确认一下,我怎么知道它还在不在。”

    红毛女生听着笑了,“好,还嘴硬上了?”她打开手机,从相册里调出一张照片,把手机举到宋也面前,一字一句说,“现在死心了吧?乖乖准备钱,不然要你好看哦。”

    照片里,宋也跪坐在地上,衣服上满是污渍,被扒的七零八落,地上散落着书本,书包被倒扣在她头上,露出半边脸,神情绝望。围着的一圈女生,有一个人踩在她的肩上,表情轻蔑,嘴里还叼着一根烟。

    宋也看到这张照片,大脑中绷紧的弦忽然炸开,胸口剧烈起伏,报复心迅速膨胀。她咬着牙,尽力保持语气的平静,“我会准备的。”

    前提是,你们也要准备好,能平安拿到这笔钱。

    那些女生听到了想要的答案,捏住了宋也的下巴,“这才乖嘛妹妹,别让我们等哦~”,随后嬉笑打闹着离开了。

    宋也浑身发抖,没有挪动一步。

    前一世的宋也,原来一直在被霸凌。

    而所有人对此一无所知,她在班上像个透明人,她总是沉默,沉默地面对一切。

    *

    纵使生气,宋也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只有冷静下来才能够思考,她分析当前的情况,略略放下心。

    照片一旦被流传,这个“把柄”将不再是“把柄”,而红发女生现在仍拿照片威胁,说明那张照片现在并未外传,她还有机会可以避免。

    对三十岁的程逐晓来说,她从不觉得这是一件羞耻的事,肮脏的是那些拍下照与肆意传播的人。

    更何况,照片只露出了半张脸,可操作空间非常大,就算流传,她完全可以否认照片的真实性。

    只要在脸和其他地方做一些模糊……

    这是下下策,问题是如何把这种可能性扼杀在摇篮里呢?

    这件事情很重要,但不紧迫,需要从长计议,最紧要的是下午的考试。

    将这些思绪暂时抛之脑后,宋也快步走出巷子,问了路,往家中赶。

    下午还要考数学,她决定抛弃大题,回去复习一遍最基础的知识点,争取再快一些回到原来的水平。

    等等,宋也忽然意识到自己进入了思维死角。

    她怎么又开始规划学习了?

    她不是十八岁的宋也,这样的日子她已经经历过,重复的意义是什么呢?

    她完全可以选择另一条路,一条从未走过的新路。

    现在的她又没有沉重的债务,也没有岌岌可危的财务状况……

    宋也抓起手机看了眼余额,呃,还是有些岌岌可危的。

    不可否认学历对她之后规划的重要性,但起码在当前这个阶段,她不需要每场考试都发挥到极致,曾经的程逐晓场场考试锱铢必较,因为她需要那笔一等奖学金。

    而现在的宋也不是,她放松了下来,心里有了大致的规划。成绩她要,但不需要像前世一样每场考试都做到零失误。

    想到这里,宋也回家的脚步更轻快了,区区数学,上一世她高考都能拿到满分,再来一次也不在话下!

    宋也家在二楼,她卧室里的书桌正对着巨大的窗户,窗外是一颗肆意生长的香樟,正好遮挡了部分阳光,在夏日留下一处阴凉,采光又很好。

    宋也很满意这张桌子,她收拾好桌面,定好闹钟拿出前一年的高考数学卷子,将每个题型所涉及的知识点标记出来,之后从教辅里找到知识点所在的位置,先搞懂知识点,再刷三道相关的习题,确认自己掌握熟练后,将整个知识点的体系再复习一遍。

    宋也一学习就进入到心流模式,屏蔽了环境的一切干扰,直到闹钟响起她才如梦初醒,忘了吃饭了。

    不吃也没多大事,她按灭了闹钟,收拾了文具,独自前往学校。

    步行到巷子附近时,宋也刻意环视一周,再没看到红发女孩那群人的身影。

    下午的考试进行的很顺利,也许是中午抱佛脚的作用,宋也能写出来大部分基础题型,甚至几道压轴题她也有简单的思路,只是不知道具体知识点无法下笔。收卷之后她简单估了分,虽然及格不了,但八十分是绝对有了。

    宋也注意到程逐晓交完卷子便匆匆离开,她迅速收拾了书包,紧随其后。

    程逐晓每晚要去餐厅做小时工,也正是如此,她在学校总是争分夺秒地学习,因为她晚上没有自习的时间。

    她们目前只能出卖体力劳动,但这不是一个长久之计,知识付费是未来的蓝海,只不过当时的程逐晓并未意识到这个商机,还是一根筋地出卖自己的廉价劳动力。

    宋也畅想,按照目前的成绩,如果她还是程逐晓,绝对卖笔记做家教两手抓,在学习的同时就把钱赚了,一石二鸟。

    所以虽然不能直接告诉程逐晓事实,但她可以先取得程逐晓的信任,再利用程逐晓的成绩与知名度,可以更快进行资金的原始积累。

    正这样美美想着,她跟着程逐晓走过了繁华的街区,桑榆市的道路平直且整洁,市政对于绿化也十分上心,枝叶上还挂着新鲜的水滴,她们一前一后走在人行道,还算静谧。

    她们穿过市中心的CBD,到达恒达广场,目的地是一家装修小资的餐厅。

    此时天色将晚,餐厅里已经点上了橘黄色的氛围灯,放着惬意的爵士乐,餐厅内张贴着古早的海报,每张桌子上也摆放着精心搭配的鲜花。

    程逐晓进入餐厅的后厨,换上餐厅统一的工作服,进入到工作状态。她脊背笔挺,看不出分毫怯懦。

    宋也在稍远处找了个位置坐着,斟酌如何开口。

    还未等她想好,一个颀长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野,她有些诧异。

    怎么是他?

    沈云浙没有穿着白日的校服,换了一身简单的黑T,剪裁得当,厚薄与垂坠感都恰到好处,松松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身材,瘦削但匀称。露出一截小臂,冷白皮,肌肉线条流畅。

    他推门进入餐厅,手指也纤长,指尖甚至透了些粉,看上去很健康。

    门口响起轻灵的风铃声。

    宋也这才察觉到自己直勾勾的眼神,忙收回了视线。

    这男妖精。

    沈云浙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服务员很有眼色地递上她们店的菜单,宋也还记得那个菜单的手感,厚实有质感,装订精致,每一页都配上了打光很好的菜品图。

    当然……价格也很美丽。

    宋也曾经盘算过,她一个月的基本工资也只能在这个店里饱餐一顿,那时的她紧盯着每位点餐的客人,笑脸相迎,期待着丰厚的小费,这是她赖以生存的资金。

    现在的宋也是局外人,她看着落地窗内紧绷忙碌的身影,心中一阵酸涩。

    辛苦了,程逐晓。

    同一个学校的两人,成绩相差无几,一个在餐厅里忙碌,一个惬意等待精致的餐点。

    明明已经不再窘迫好些年,宋也看到这一幕还是忍不住回忆起自己紧绷的青春,那段不能行差踏错任何一步的日子。

    沈云浙买完单后并未立刻离开,他佯装不在意,餐桌下握紧的拳头却透露出了他的紧张。他往信封里装了一笔钱,随后把这个信封交给餐厅老板。

    宋也目光炯炯盯着那个信封,非常眼熟,那是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收到的小费,她一直以为是某个阔绰的客人给她的。

    居然是他?!

    沈云浙递了信封后,未作停留便离开了。宋也的视线紧紧追随着信封,她看着老板捏着信封走到收银处,擦了擦手,随后从信封里抽了几张塞进口袋,再封好口。

    最后再朝毫无知觉的程逐晓招招手,说是上一个客人留下的小费。

    宋也:……

    怎么会是他?

    她十分确定自己从未与沈云浙有任何交集。

    自从出事后,她自尊心作祟,从未和任何人说过,他怎么会知道她需要钱?

    撞破了这层秘密,宋也非常后悔。

    不知道的时候,那笔钱还是自己的劳动报酬,而现在,她明明白白知道了这笔钱来自于谁。

    宋也眼含热泪,决定先跑为敬,现在的程逐晓还是不知道为好。

    她又回忆了一下数目,眼泪更旺了:

    还他妈这么有钱!

    虽然不知道沈云浙为什么要给她钱,但在她没有能力接洽程逐晓之前,她决定先藏好这个秘密。

    对现在的程逐晓来说,感情是多余的。

    她有自尊,又需要钱。

    如果让她知道一直以来的“工作奖励”是别人的施舍,十八岁的程逐晓绝对会换工作。

    而宋也吃过了太多的苦,拥有过也失去过太多。

    这笔钱对她来说已不是不能承受的重量,既然他选择投入,必然有他所期待的利益回报。

    她只要衡量回报的代价即可。

    宋也暗暗下定了决心:假以时日,她一定会让程逐晓拥有底气,不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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