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查布斯等人并没有得到被允许问话的回复,有医生那边开具的证明,查布斯也不可能强硬地要求对方配合,尤其是他们都在陆家的地盘上。

    洛森跟着查布斯从庄园里走出来,他有点不解查布斯隐含的怒火从何而来,但他明白这大概都是因为刚才那个男人——也是目前这个庄园的正式主人而产生。

    等他们上了车,查布斯把所有资料都丢到了一边,说:“我要你去查这个陆濛的成长经历和社会关系,尽量隐蔽一点,可以从她在哪里读书开始查。”

    “好的,但......”洛森问,“我们不是应该优先查那位Alpha吗?”

    “按我说的做,我要知道她读书时亲近过什么人,谈过几段恋爱,和那个死掉的Alpha又是通过什么途径认识的,认识了多久。”查布斯阴沉着脸,“事无巨细,我都要知道。”

    洛森虽然没搞懂原因,但还是点点头:“如果是陆家的人,那么这位小姐多半会留下很多痕迹。”

    查布斯却没有他那么乐观。

    “不一定,我们内部对她不敏感就很能说明问题,陆潜在意大洛斯一直是被重点关注的对象,不仅仅因为他家族的产业,更因为他和本地的卡莫拉(Camorra)①势力息息相关,但他的妹妹却没有得到同等的关注,他在背后一定下了很多功夫。”

    洛森察觉到了什么,犹豫片刻后说:“意思是,他以他的高调作风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用以保护这位Beta的日常生活?可卡莫拉的敌对势力也很多,不管再怎么小心,大家都知道陆家有个小女儿。”

    “所以他把她以另一种形式‘藏’了起来,假装这个女孩儿在陆家得不到重视,这也是我们之前一直忽视了她的原因。”查布斯沉吟,“报复这种行为一般会发生在被报复者最看重的人身上,这样才会有所价值,但一直以来这个陆濛的存在感却很低,又是个Beta,在外界看来,这位陆濛在陆家的地位似乎并没多受宠,就我所知,陆潜也从未为她举办过任何私人性质的宴会,甚至成人礼。”

    一开始查布斯以为陆潜说的那些话是为了掩盖什么,为了不让警察深入而做出一副合格兄长的姿态。

    直到他最后说的那句“惩罚”,让查布斯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在心理学上,惩罚有很多限制性和技术性的定义,就像是条件反射一样,这个词往往表现出了本人内心下意识的厌恶或不愉快情境,再希望以此消除或抑制此类反应的过程。

    而陆潜一向是很少表露自己内心的人,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仿佛都经过深思熟虑,极少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这个词对他而言透露出的主观意味太重了。

    查布斯一边仔细复盘着几十年来接触到的有关于陆氏以及这对兄妹的所有传闻,一边在心里确认,过去的确有种种迹象让他们都以为这个Beta不重要,她的出生在当年或许的确曾引起过一些关注,但很快就随着父母出事而被淹没在大众的视野中。

    Beta在这座城市的存在实在太不起眼,这座城市已经快被信息素的味道腐蚀,这个女孩没有信息素,在这里就代表着没有价值。

    可真是如此吗?

    陆潜很危险,他存在本身就像是这座城市里的黑雾,让人很难看透,这是查布斯当年第一眼看到陆潜时就可以确认的事。

    因为他从未见过有人能在自己父母的受害现场表现得如此平静,那时候陆潜才十岁,作为第一个发现案发现场的人,他在他的教父米凯莱的陪伴下接受了警察的询问。查布斯自己当时也还是个菜鸟,他站在前辈的身后,从头到尾都在观察着这个过于冷静的男孩。

    案件最终定义为仇杀,现场找到了陆潜母亲的部分尸体残骸,却并非全部,而陆潜的父亲,也就是当时陆家的当家被人从身后枪杀,犯人下落不明。

    八年后,陆潜十八岁,那一年他兵不血刃地帮助警方逮捕了卡修罗,捣毁了意大洛斯最大的地下势力诺斯特拉,同时与他教父手底下的卡莫拉组织关系也越来越近。当年查这起案件的前辈都认为陆氏夫妇凶杀案是一次帮派暗杀,后来陆潜的做法就像是证实了这一点。

    只是屠龙者终成恶龙②,后来的十多年里,陆潜的名号在地球西部也逐渐变得让人恐惧起来,他似乎不仅继承了家族的尊贵优雅,也继承了陆家世代的诅咒,与他的父亲一样,表面温和,作风却日渐变得诡秘莫测,如果说这座城市背后急速增长的犯罪都有一个源头,那无疑不是这些年陆潜在背后操纵信息素的结果。

    这么多年来查布斯一直盯着陆潜,如同盯着当初的卡修罗一样试图找到陆潜的破绽,可对方始终滴水不漏。

    如果这个女孩是一个切入口。

    那么她将是这接近二十年来里的唯一一个。

    车内骤然变得安静下来,洛森咽下了心里的疑惑,一边在小本上记录,一边小心翼翼打量长官的表情。

    然而后者并没有让他窥见多少,他转头看向车窗外,偌大的庄园随着他们的离去缓缓被林荫道的树荫遮盖,砖黄的外墙古老而神秘,逐渐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

    陆濛是在昏睡五天后醒来的。

    昏暗的房间让她分辨不出白天黑夜,她眼皮动了半分钟才费劲睁眼,可触目可及什么都没有,眼前一片黑暗,她只能感觉到自己睡在一张柔软的床上,身上盖着丝绒被,滑腻地像是人的皮肤。

    身上的多处关节有明显的刺痛,一下一下拨弄着她的神经,陆濛用没被石膏固定住的另一只手慢慢摸向自己被紧紧包裹住的脑袋,纱布的缠绕从头顶绕了一圈,有一块的头发明显被剃掉了。

    这时候房间外传来一些明显的脚步声,半分钟后有两位佣人进来了,带来了走廊的一些微弱光亮,她们小声询问着她的状态,同时把窗帘打开了一点,让月光洒了进来。

    “这里......是哪里......”陆濛仍然摸着头,她看着眼前这些人的动作,像是无法置身其中,过了一会儿喃喃出这么一句话。

    其中一个年长的女佣闻言脸色微变,和年轻的那位耳语了一句后,年轻的女佣迅速离开了房间。年长的女佣来到床边,轻轻拉下陆濛抚摸绷带的手,安抚着:“不要紧张,先让眼睛适应下环境。”

    粗糙的手心奇异地让陆濛感到安心,她点点头,轻轻握住了女佣的手。

    大概二十分钟后,房间里的女佣都退了出去,陆濛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屋外的草坪,听到动静微微转头。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灯,因此男人的脸逆着走廊光,看上去模糊不清。

    看着这个身形,不知为何陆濛的心里突然闪过一丝恐惧,她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男人却在同一时间走进了房间。皮鞋落在地毯上悄然无声,然而陆濛却觉得心跳得越来越快,直到她能完全看清男人的长相。

    “你......”

    “刷拉”一声,窗帘被紧张的陆濛拽动发出一声声响,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个还是因为陆濛开口,男人停了下来,安静地注视她。

    “对不起......我......”陆濛觉得快听不清自己的声音了,心跳太快以至于鼓膜像被蒙住了一层,她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对眼前的男人说,“我好像受伤了,记不清......这里的一切。”

    闻言,男人看着她拽着窗帘的手,这时候才终于开口:“我知道,医生对我打过预防针。”

    下一秒他的目光又落到她头部的伤口,平静地说:“别害怕,先松开那里,好吗?”

    听到这句话,陆濛才发现自己都把厚重的窗帘拧出皱褶了。

    她有点不知所措地松开窗帘,下一秒男人走了过来,十分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把她带到床边。

    他的态度太自然了,并且很迅捷,前一秒还什么都没做,下一秒就像是空气一样灌了进来,等陆濛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手已经松开了,陆濛只记得他的手很凉。

    “你是......我的谁吗?”陆濛低声问,“这里......是我的家?”

    “什么都不记得了吗?”男人示意她坐到床上,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安,他没再碰她,只是轻轻为陆濛撩起落下的帘帐。

    这个举动同样十分自然,像是他这样做过无数次。

    陆濛坐下,几秒后看着他说:“我记得我叫陆濛,醒来前,我听见有人这么叫我......我也知道那是在叫我。”

    男人闻言顿了顿,问:“什么样的声音?”

    “很模糊......但......是个男人,叫得很急切。”

    男人垂眸,没说话。

    可陆濛却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什么,有些不安地减弱了声音:“你......在生气吗?”

    为什么?

    男人看着她,说:“我叫陆潜,潜藏的潜。”

    他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让陆濛觉得......有些不舒服,但她听了他的话还是问:“我们是家人吗?”

    陆潜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儿他叫了一个人的名字,好像是索娜菲,之后那个年纪大的女佣进来了,陆潜让她把热牛奶端进来。

    索娜菲点头又出去了,一分钟后拿着一个小托盘进来。

    “喝完休息吧。”

    陆潜说完这句话后准备离开。

    陆濛见状,忽然从心里感到有些急切,她赤脚下了床,往前走了两步,不解地问:“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索娜菲站在一边,看着这一幕没有做出任何反应。陆潜回头,随即目光从她的双眼滑到她的脚,她明显还是紧张的,脚趾缩着,轻轻抓着地面,身体也紧绷。

    “在你想起什么之前,”陆潜的语气很平缓,“只要知道我的名字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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