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盛京穿成一个小棉球似得被大表哥带上街时,是羊城的冬天。这个位于亚热带区域的城市,一年四季气候宜人,哪怕是冷寂的冬天,这里也温度适中,不冷不热,这是冬天的羊城,对于羊城居民来说,冬天就是秋外套加单衣的信号,而于盛京,作为新鲜出炉的人类肉包子一枚,显然还不具备抗冻这一技能。临出门前,冯秀琴给她里三层外三层的穿了很多衣服,那件最外面的花格子棉袄,吸引了街上无数人的目光。在这个大部分人都穿黑蓝灰衣服的时代,一件红色花点格子棉袄确实值得投注目光。于岩,她的便宜大表哥,被他姑妈千叮铃万嘱咐地交待照顾好于盛京,这躺出行才得以批准。羊城是南方少有的几座经济发展起来的城市,即便走在全国其他城市前面,这里的一切对于于盛京来说还是显而易见的落后,委婉点说,落后但朴实无华。常见的沥青路在这里几乎看不到,羊城的街道大部分是泥土石渣垫底,上面一层薄薄的水泥。两车道宽的街面上,间或停了辆小汽车,更多的是二八大扛自行车。除去时不时传来的丁玲声,街道上听不见任何广告播放或清仓大甩卖,直到这一刻于盛京才确信这是七八十年代的中国。于岩牵着于盛京站在羊城火车站的站台前,今天是于岩的高中同学回家探亲的日子,注意,是女~同~学~,接到消息的于岩前一天就开始捯饬自己,临出门前又去姑妈家好说歹说地把于盛京拐来,于表哥怕两个人相处害羞,拿她做调节剂呢。这个年代的少男少女呀,于盛京感慨,真是纯情地可爱,哪像她来的那个年代,一对男女见面,还捎带上一个表妹,那简直是特大号电灯泡好不?于盛京看着她这表哥一会整整头发,一会看看时间,抽空还要问问自己这个三岁小不点,表哥今天怎么样?有哪里乱不?等终于接到女同学,两人羞怯尬聊了十几分钟以后,于盛京终于被于岩抱着往回走时,真想谢天谢地,再多聊几分钟估计于岩的鞋能把地面磨出个洞来。

    羊城火车站背后就是繁华的昌华街,这里有全市最大的百货商店——盛茂大百货,在一排两层楼高的商店下面,聚集各种人群,最热闹时,街道两旁还有各种摊贩摆出的摊子,蔬菜瓜果,粮面油盐,衣服鞋帽都可以在这里找到。从羊城火车站出来的人流一大半都被分流至此,也因此昌华街分外热闹,也是于岩和于盛京搭乘公交回家的站点。

    初来乍到、凭借幼崽身份的于盛京正是可以撒泼打滚的年纪。慢悠悠走在水泥路上的于岩,只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些,好让他能跟女同学相处的时间再久些。于是被于岩抱在手臂上的于盛京一直在看两旁的东西。看见路旁一个草把上插满了红彤彤的冰糖葫芦,草把下围着一堆小孩望眼欲穿,还有些零星站得远远的观望。那冰糖葫芦是用常见的山楂和苹果做的,旁边大圆盘里放着冒热气的糖色,老板双手不停,将新鲜的糖葫芦放进来裹一遍糖浆,然后拿出来摆放在案上,一溜的排列很齐整。于盛京使劲嗅闻空气,好像一丝丝的甜味从那头袅袅绕绕地飘进她的鼻腔,嘴里想起冰糖葫芦的味道,山楂味的最好吃,外面是一层甜滋滋的糖浆被凝成块状,咬一口脆生生的,再混合着山楂一起吃,酸甜的味道甚得人心。想到这里,于盛京摇晃于岩的手臂,用眼睛示意,朝着冰糖葫芦摊子走去。拿她当吉祥物也是要付点利息的。

    从一堆人中挤进去,于岩递给老板一个五分硬币,换回一串八颗大山楂。于盛京分两颗给她一左一右的两门神,抱着剩下的冰糖葫芦心满意足地啃了起来。此时她的目光正百无聊赖地来回逡巡,直到看见街上某个被人牵着的小男孩,初看摸样乖巧,眉眼柔和。于盛京目光扫过又转向其他,两秒后a她猛地看了回来,仔细盯着那个白色黑圆领短袖的小孩打量,片刻不可置信地张成了O嘴。她来到这个世界前的记忆停留在新闻报道樊正东去世的那一刻,网上对于他的死因谣言纷纷,不知真假。有人说他赛前压力大服用了违规药品,有人说这种顶级运动员对比赛结果异于常人的在意,受心理起伏影响很大。而现在,她在一个经济生活水平倒退三四十年的时空看见一个跟他长相极为相似的缩小版,这会是他吗?这里会是七八十年代的中国吗?还能回到于盛京所处那个年代吗?如果不是,那她又来到了哪里?她该何去何从?旁边正在和于岩说话的女同学马家梅低头就看见于岩的小表妹一脸凝重沉思的表情诧异:这个年纪怎么一副大人表情?突然被一声凄厉的哭喊声惊吓到,马家梅和于岩双双抬头,朝声源处看去。于盛京的沉思也被打断了。只见一女人正在人群围观中哭喊着什么,周围人交头接耳,时不时出声。

    阿香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如果咚咚丢了,她该怎么给丈夫一个交待,还不如去死。阿香带着儿子坐了三天两夜的火车,今天下午到的羊城。出了火车站顺着人流方向走在昌华街上时,想着一会儿就可以见到丈夫,阿香的心情都比以往轻松两分。看见儿子一直盯着路旁那个冰糖葫芦的摊子咽口水,她心疼儿子这一路所受的颠簸,儿子素来懂事,这么小的孩子跟着她一连坐了好几天的火车,愣是一声都不吭,看着儿子盯着冰糖葫芦的眼神,她心里很愧疚。于是平常拮据惯了的阿香牵着孩子来到糖葫芦摊前,摊子前挤满了小孩和大人,阿香带着儿子奋力向前挤去才好不容易挤到老板跟前,刚进来她就后悔了。跨在肩上的行李包被拥挤发人群直接架空,感觉肩上重量减轻,阿香奋力在背与背之间挣扎,等她终于将背包从两个男人的肩膀处拽回她的背上,就感觉牵着儿子的左手被人大力推了一下,手惯性放松以后,瞬间被人挤着往前两步。她赶忙低下头去看儿子,惊恐地发现她周围都是成年大人,没见到儿子半点踪影。这个年代,是人贩子猖獗的年代。生产力水平低下,商品经济还不发达。缺衣少食的年代最值钱的莫过于人。拐卖小孩成为一项十分赚钱的生意,屡禁不止。

    阿香的惊恐呼喊逐渐吞没在周围人声鼎沸中。咚咚正被两个大汉捂住嘴抱着飞快往前走,他趴在陌生叔叔肩头望着不远处的妈妈,想伸出手去呼喊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刚下火车时妈妈给他买的两颗大白兔奶糖已经被丢在地上踩得不成人样。他心里惊恐万分,这是他第一次离开乡下那个破烂的老房子,妈妈说他们要坐长长的大汽车来找爸爸,一路上望着窗外的风景他激动极了,尽管他和妈妈坐了很长时间,久到他的腿麻木不知知觉,但一想到可以见到爸爸,可以和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他就觉得这些困难都不算什么。

    于盛京从刚才见到那个长相酷似小胖的男孩起,就陷入了回忆。等她被惊叫声惊醒,就看见刚才的糖葫芦摊前有个女人正坐在地上大哭,是那个牵着男孩的女人,此时男孩早已不再母亲身边,只留下这女的一人手足无措地在原地哭泣。于岩是个热心肠的小伙子,应该说这年头的大学生都有种敢叫日月换新天的勇敢和热情,他手里还抱着于盛京,三步并作两步就上前扶起那个叫做阿香的女人,听她语不成声地控诉,了解整个事情经过后,于岩和马家梅彼此对视一眼,便默契地选择分头行动,马家梅带着哭泣的女人去这最近的派出所报警。而于岩,他望着昌华街的街口思索:这里向东走,隔条街背面就是羊城唯一的火车站——羊城火车站,火车站距离昌华街的脚程不远。人贩子得手后第一要紧的是什么?当然是转移孩子,没有什么比搭火车火速离开更加保险。想到这里,于岩一把抱紧于盛京后飞快跑向火车站。直至羊城火车站的服务中心,通过乘警得知,火车站出发的火车今日还有5躺,于岩将丢失小孩的信息告知乘警,乘警迅速反应,通过随身携带的对讲机将此消息传递给火车站上的每一个乘务人员。再说道丢失小孩的特征时,于盛京迅速插了句话:那个弟弟穿着白色圆领短袖,嘴角有颗痣。乘警看着只高到他膝盖的小女孩,不确定地问了一遍于岩,于盛京见他不相信自己,用更加肯定和大声的声音再说了一遍。于岩看了眼盛京随后告诉乘警到:那小孩确实穿着件白色短袖,领口是黑色圆边的。嘴角有颗痣,见此乘警不再追问,又拿起对讲机将特征复述了一遍。做完这些,于岩牵起于盛京的小手,便打算回去和马家梅汇合打道回府了。可他伸出去签于盛京的手却被于盛京推开了。于盛京小大人似的仰起头对他说:哥哥,我想喝水水。这让于岩有些犯难,一来他有些想早点回去跟马家梅汇合,二来这地方没什么矿泉水卖呀,瓶装矿泉水那得到十多年以后才随处可见。小个子乘警看出于岩的为难,索性开口:得勒,我那有温开水,先到我那里去坐坐吧,顺便也可以等一会,车上有没有这孩子,过一会就能来消息了。听见这话,于盛京赶忙拉着于岩的手就跟在乘警后头,乘警看见她小大人似的动作,也是一乐。

    等于岩带着妹妹坐在乘务室里,拿着一杯温开水小口小口地喂于盛京时,才有心思整理着一天的兵荒马乱,先是去接他同学时这表妹一反常态的挤眉弄眼,再到拉着他这看看那买买,一副机灵劲,哪还有平日的乖巧模样?于岩瞅了一眼小表妹,突然喊了声:

    “于盛京”

    “到”

    被人突然点名,于盛京反射性回了声到,抬头就见她表哥一副你完蛋的表情看着她

    她怎么了,难道被人发现她不是于盛京本人?难道她表哥知道这具三岁孩童的身体里藏着个块三十岁的灵魂?怎么可能。

    等到乘警去而复返,喜气洋洋地推开乘务室的门:

    “小伙子,那两人贩子抓到了”

    于岩闻言惊喜:“真的?”

    在去往长春的火车上抓到的,列车员说,找到的时候他们说是带孩子回乡,谁家娃由两大男人带着,你说是不是?

    估计是没来及换人,也有可能是临时起意拐的小孩,对了他们去长春干嘛?

    谁知道呢?这事让警察去调查吧。你们这下可以放心了吧,赶紧回家吧

    于盛京这时问了句:那个哥哥呢

    于岩说到:放心吧,会一并交给警察的,说完看了下乘务员

    乘务员见此点点头:小朋友,你也该回家了,再不回家当心被坏人拐去

    于盛京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这套话用来吓唬她不管用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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