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她的肺极力地扩张。
几乎要胀满胸腔的所有位置，连肋骨都被挤得发出咯咯的声音。
可是她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长。
她体内的细胞像变成了仓库，储蓄着无穷无尽的快乐，它们此刻都兴奋地舞动着，以至于郑夏冰不得不笑，越笑越开心，笑到她张大了嘴，想要将体内这些给她禁锢的快乐吐出来，让它们一起笑。
她慢慢弓下腰，脖颈的青筋反复凸起。
门外也没了动静。
村民大概欣赏她的“表演”。
郑夏冰的意识还没有完全消失。
不过也快了。
她手里的宣传单被三番四次的用力捏搓，以及血液的浸染，现在已变得软烂。
她颤着手，努力着，一点点展开这张纸。
她笑得很用力，眼珠已经掉出一半，开始在空中晃荡了。
郑夏冰用最后的意志用力往前一扑——湿掉的宣传单顺利盖在了她的脸上。
她的视线、她的呼吸都被阻挡，越是张嘴，湿纸束缚得越狠，她的脸也由四周向中心被压缩着，不安分的五官被禁锢回原位。
她的笑声也无法成型。
只有难听的“嗬”“嗬”。
呼吸越发艰难，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细胞里的“快乐”慢慢偃旗息鼓，躁动的脏器也重新落回腹腔，不再一股脑往食道涌。
在窒息昏迷之前，郑夏冰恢复了清醒。
她一把掀掉脸上的纸，顾不上理清思路，直接起身，跌跌撞撞地朝门口走去，然后使劲，一下子拉开房门。
门外的空气瞬间冲淡房里煎熬的腥味。
郑夏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这死里逃生后显得尤为清新的空气。
村民就站在她面前，带着笑，仿佛已经忘掉了昨晚的对峙和暴走。
他开始“走流程”。
“郑小姐，你终于醒了，出事了，钟小姐她，死了。”
在微妙的停顿后，他说出了最后两个字，裹挟着淡淡的恶意。
郑夏冰愣住了。
她听到了那惨叫：难分方向，不辨男女。
她不知道自己昨晚到底有没有睡着，因为在困意吞噬她之前，她就开始回忆那幅画了。
所以晚上的死亡机制，跟旅游团所有人一起睡着并做噩梦没有关系。
但是，为什么是钟琳呢？
这个问题，郑夏冰没想通，陈正明也想不通。
在郑夏冰发现了宣传单的用处并且跑在最前面做了示范后，其他人也都险而又险地跑进房子，逃过了石雕的死亡问答。
他们明明已经死里逃生，但是，钟琳还是死了。
像曾乌垌一样，死得莫名。
这栋房子像腐烂的龟壳，看着是提供庇护的安全区域，实则腐烂的部分一旦掉落，便会砸下，杀掉他们。
剩下的几个人聚集在钟琳的房门前，呛鼻的血腥味顺着门缝往外扑，即便不用看也能想象得出来房内的惨状：碎裂的尸块，喷溅的血液……
郑夏冰想要推门，却被阻止了。
“等一下，”关华咽了咽口水，“昨天，是钟琳推开了曾的房门。”
“是啊。”
“所，所以最好别。”他怀疑打开别人的房门也是一条死亡禁忌。
关华的意思大家都清楚。
陈正明犹豫了一下：“我也觉得，最好还是……再等等吧。”
“再等，他们也不会帮忙开门的，”郑夏冰指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突然消失的村民们，她的嗓子哑得厉害，说话时都似乎有血气冒出。
“你昨晚……”
没等陈正明说完，她就挑开门闩，推开了房门。
果然，是钟琳。
因为她的头还在。
这颗脑袋与脖颈只剩下一点皮粘连着，其他地方都被裂开了，骨与肉的横截面还算平滑，像带着微微毛刺的竹。
不只是脑袋，她的腰和四肢都快要断掉了。
血液从这些伤口喷涌而出，墙上、地面，到处都是暗红的血渍。
郑夏冰移开了视线：“跟曾不一样。”
“不管一样还是不一样，他们都死了，今晚我们当中还有人会死！”关华浑身都在颤抖，他的理智在崩溃的边缘。
李尔若有心想说，我们不一定能活到晚上，但她还是咽下了这句不详的话。
陈正明没有在乎关华的话，他看了周围一圈，视线又落回郑夏冰身上：“你昨晚是不是干了什么？”
他感觉，跟曾比起来，明显很仓促，来不及分尸，也来不及带走钟琳的头。
“嗯。”
郑夏冰没有否认。
她大概地说了下。
她的描述很简短，不过其他人从她那两颗青筋缠绕、严重凸出的恐怖眼球以及身上新增的红疤也能看出昨晚有多么的可怕。
不过在郑夏冰看来，冒进是必须的。
她能感觉到，在试探着禁忌的过程中，信息更为明显，死掉和活命大约只在一线之间。
而且她不能把逃生的希望寄托他人。
生命是很重的，她觉得别人背不动她的命。
她不相信别人。
她相信自己。
所以她才能看到了窗外蔓延的颜料，那些仿佛在庭院里跳舞的、浸染各个角落的、鲜亮的黄色。画，大概是被这亮黄色压制的，所以变得暗淡。
郑夏冰现在也知道了，他们昨天猜错了，村史馆里的画，确实跟石雕不是一种禁忌，但是它跟村民也不是一种，它们三种互相钳制。
可是，这个颜色到底是什么呢？
它应该有实体才对，因为画上的人都像是拿着什么东西，而且，哪怕再怎么混乱，手都是固定不动的。
‘是尊敬？还是怕弄掉？’
她一边理思路，一边往门口走去。
为了避免昨天那样打破“一户一人”的禁忌，这次他们几个人是一个一个来的。
她来的时候，大门又是敞开的。
门外的导游是笑着的。
“早。”
导游依然很热情：“郑小姐，早啊。”
她没有露出昨天那种恐怖的模样，笑容也没有恶意。
大约不是幻觉。
关华正想往外走，抬腿却发现其他人都没动。
直到导游挥舞着旗子，说道：“大家跟我来。”
其他人才跨出去，跟在后面。
关华只觉得毛骨悚然，如果刚才他踏出去，就成了不听话的游客——不听话，不礼貌，就是死。
“快跟上。”
赵远低声催促。
这点愣神，角落里的石雕便已经露出密密麻麻的脸了。
虽然已经知道宣传单是吸引石雕的东西，但他们不能丢掉宣传单，除非他们不打算再进房子。
关华也知道。
可是他很痛苦，也很愤怒，从一下车开始他就一直不停地触碰禁忌，又数次死里逃生，将死又未死，极度的危险，完全的迷茫，越是想活感觉越是会死……他的精神不断地绷紧、松开，逐渐失去韧性。
他到底为什么非要遇到这些！
关华的呼吸变得急促，他不知道自己在走还是在停，他只知道他想逃离这个村子，逃得越远越好，然后他感觉自己跑了起来，他真的越跑越远，好像越来越远离村子，可是一抬头，他还在村子里面，村民站在门口，冲他笑，一个个的笑起来……
然而，在其他人眼中，他根本就没动。
他甚至没有跨出这个门槛。
像个僵硬的木偶，动也不动地站在那。
跟冯任一模一样。
就连脸也变得通红，汗液凝聚，顺着他的脸滴落。
“关先生？”导游笑着喊道。
她当然得不到回应。
郑夏冰仿佛听到了村民的脚步声，他们正欢欣地赶来。
她拼命地在猜那个颜色到底是什么：铺天盖地的；被人拿在手中的；从上到下的……
郑夏冰想到了那些石雕，房子里的那些石桌石椅。
她的脑中一个猜测逐渐清晰。
“为什么？他做了什么？”
陈正明正茫然而绝望，他甚至顾不上压低声音。
但是更让他茫然绝望的是郑夏冰，对方猛地冲回门边，狠狠将关华撞到在地。
关华摔得实实的。
然后郑夏冰又死死地掐住对方的喉咙，不是表演，是真的在掐，因为太过用力，她手背上的青筋凸起，小臂也绷得很紧。
她的表情狠厉。
眼神中仿佛没有一丝人性。
关华的脖颈被她掐得发紫，与脸上的红汇合，像打翻的颜料盘，又沾染到她的手上，仿佛成了一团烂肉。
几乎要胀满胸腔的所有位置，连肋骨都被挤得发出咯咯的声音。
可是她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长。
她体内的细胞像变成了仓库，储蓄着无穷无尽的快乐，它们此刻都兴奋地舞动着，以至于郑夏冰不得不笑，越笑越开心，笑到她张大了嘴，想要将体内这些给她禁锢的快乐吐出来，让它们一起笑。
她慢慢弓下腰，脖颈的青筋反复凸起。
门外也没了动静。
村民大概欣赏她的“表演”。
郑夏冰的意识还没有完全消失。
不过也快了。
她手里的宣传单被三番四次的用力捏搓，以及血液的浸染，现在已变得软烂。
她颤着手，努力着，一点点展开这张纸。
她笑得很用力，眼珠已经掉出一半，开始在空中晃荡了。
郑夏冰用最后的意志用力往前一扑——湿掉的宣传单顺利盖在了她的脸上。
她的视线、她的呼吸都被阻挡，越是张嘴，湿纸束缚得越狠，她的脸也由四周向中心被压缩着，不安分的五官被禁锢回原位。
她的笑声也无法成型。
只有难听的“嗬”“嗬”。
呼吸越发艰难，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细胞里的“快乐”慢慢偃旗息鼓，躁动的脏器也重新落回腹腔，不再一股脑往食道涌。
在窒息昏迷之前，郑夏冰恢复了清醒。
她一把掀掉脸上的纸，顾不上理清思路，直接起身，跌跌撞撞地朝门口走去，然后使劲，一下子拉开房门。
门外的空气瞬间冲淡房里煎熬的腥味。
郑夏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这死里逃生后显得尤为清新的空气。
村民就站在她面前，带着笑，仿佛已经忘掉了昨晚的对峙和暴走。
他开始“走流程”。
“郑小姐，你终于醒了，出事了，钟小姐她，死了。”
在微妙的停顿后，他说出了最后两个字，裹挟着淡淡的恶意。
郑夏冰愣住了。
她听到了那惨叫：难分方向，不辨男女。
她不知道自己昨晚到底有没有睡着，因为在困意吞噬她之前，她就开始回忆那幅画了。
所以晚上的死亡机制，跟旅游团所有人一起睡着并做噩梦没有关系。
但是，为什么是钟琳呢？
这个问题，郑夏冰没想通，陈正明也想不通。
在郑夏冰发现了宣传单的用处并且跑在最前面做了示范后，其他人也都险而又险地跑进房子，逃过了石雕的死亡问答。
他们明明已经死里逃生，但是，钟琳还是死了。
像曾乌垌一样，死得莫名。
这栋房子像腐烂的龟壳，看着是提供庇护的安全区域，实则腐烂的部分一旦掉落，便会砸下，杀掉他们。
剩下的几个人聚集在钟琳的房门前，呛鼻的血腥味顺着门缝往外扑，即便不用看也能想象得出来房内的惨状：碎裂的尸块，喷溅的血液……
郑夏冰想要推门，却被阻止了。
“等一下，”关华咽了咽口水，“昨天，是钟琳推开了曾的房门。”
“是啊。”
“所，所以最好别。”他怀疑打开别人的房门也是一条死亡禁忌。
关华的意思大家都清楚。
陈正明犹豫了一下：“我也觉得，最好还是……再等等吧。”
“再等，他们也不会帮忙开门的，”郑夏冰指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突然消失的村民们，她的嗓子哑得厉害，说话时都似乎有血气冒出。
“你昨晚……”
没等陈正明说完，她就挑开门闩，推开了房门。
果然，是钟琳。
因为她的头还在。
这颗脑袋与脖颈只剩下一点皮粘连着，其他地方都被裂开了，骨与肉的横截面还算平滑，像带着微微毛刺的竹。
不只是脑袋，她的腰和四肢都快要断掉了。
血液从这些伤口喷涌而出，墙上、地面，到处都是暗红的血渍。
郑夏冰移开了视线：“跟曾不一样。”
“不管一样还是不一样，他们都死了，今晚我们当中还有人会死！”关华浑身都在颤抖，他的理智在崩溃的边缘。
李尔若有心想说，我们不一定能活到晚上，但她还是咽下了这句不详的话。
陈正明没有在乎关华的话，他看了周围一圈，视线又落回郑夏冰身上：“你昨晚是不是干了什么？”
他感觉，跟曾比起来，明显很仓促，来不及分尸，也来不及带走钟琳的头。
“嗯。”
郑夏冰没有否认。
她大概地说了下。
她的描述很简短，不过其他人从她那两颗青筋缠绕、严重凸出的恐怖眼球以及身上新增的红疤也能看出昨晚有多么的可怕。
不过在郑夏冰看来，冒进是必须的。
她能感觉到，在试探着禁忌的过程中，信息更为明显，死掉和活命大约只在一线之间。
而且她不能把逃生的希望寄托他人。
生命是很重的，她觉得别人背不动她的命。
她不相信别人。
她相信自己。
所以她才能看到了窗外蔓延的颜料，那些仿佛在庭院里跳舞的、浸染各个角落的、鲜亮的黄色。画，大概是被这亮黄色压制的，所以变得暗淡。
郑夏冰现在也知道了，他们昨天猜错了，村史馆里的画，确实跟石雕不是一种禁忌，但是它跟村民也不是一种，它们三种互相钳制。
可是，这个颜色到底是什么呢？
它应该有实体才对，因为画上的人都像是拿着什么东西，而且，哪怕再怎么混乱，手都是固定不动的。
‘是尊敬？还是怕弄掉？’
她一边理思路，一边往门口走去。
为了避免昨天那样打破“一户一人”的禁忌，这次他们几个人是一个一个来的。
她来的时候，大门又是敞开的。
门外的导游是笑着的。
“早。”
导游依然很热情：“郑小姐，早啊。”
她没有露出昨天那种恐怖的模样，笑容也没有恶意。
大约不是幻觉。
关华正想往外走，抬腿却发现其他人都没动。
直到导游挥舞着旗子，说道：“大家跟我来。”
其他人才跨出去，跟在后面。
关华只觉得毛骨悚然，如果刚才他踏出去，就成了不听话的游客——不听话，不礼貌，就是死。
“快跟上。”
赵远低声催促。
这点愣神，角落里的石雕便已经露出密密麻麻的脸了。
虽然已经知道宣传单是吸引石雕的东西，但他们不能丢掉宣传单，除非他们不打算再进房子。
关华也知道。
可是他很痛苦，也很愤怒，从一下车开始他就一直不停地触碰禁忌，又数次死里逃生，将死又未死，极度的危险，完全的迷茫，越是想活感觉越是会死……他的精神不断地绷紧、松开，逐渐失去韧性。
他到底为什么非要遇到这些！
关华的呼吸变得急促，他不知道自己在走还是在停，他只知道他想逃离这个村子，逃得越远越好，然后他感觉自己跑了起来，他真的越跑越远，好像越来越远离村子，可是一抬头，他还在村子里面，村民站在门口，冲他笑，一个个的笑起来……
然而，在其他人眼中，他根本就没动。
他甚至没有跨出这个门槛。
像个僵硬的木偶，动也不动地站在那。
跟冯任一模一样。
就连脸也变得通红，汗液凝聚，顺着他的脸滴落。
“关先生？”导游笑着喊道。
她当然得不到回应。
郑夏冰仿佛听到了村民的脚步声，他们正欢欣地赶来。
她拼命地在猜那个颜色到底是什么：铺天盖地的；被人拿在手中的；从上到下的……
郑夏冰想到了那些石雕，房子里的那些石桌石椅。
她的脑中一个猜测逐渐清晰。
“为什么？他做了什么？”
陈正明正茫然而绝望，他甚至顾不上压低声音。
但是更让他茫然绝望的是郑夏冰，对方猛地冲回门边，狠狠将关华撞到在地。
关华摔得实实的。
然后郑夏冰又死死地掐住对方的喉咙，不是表演，是真的在掐，因为太过用力，她手背上的青筋凸起，小臂也绷得很紧。
她的表情狠厉。
眼神中仿佛没有一丝人性。
关华的脖颈被她掐得发紫，与脸上的红汇合，像打翻的颜料盘，又沾染到她的手上，仿佛成了一团烂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