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尾巷。

    残阳如血。

    艾琳已经不记得这是她人生中的第几个圣诞节了,嫁给托比亚之后,她对时间流逝的敏感度下降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水平。毕竟日复一日的灰暗真的压得她喘不过气了,哪有闲心管什么节日呢?

    这次西弗勒斯也不会回来吧。

    不回来也好,在家里,除了打骂和伤口,他什么都得不到。

    托比亚昨天就出去喝酒了,今天的太阳快落山了,他还是没有回来。

    或许他今天不会回家吧,她可以把以前上学的魔法书拿出来看一看,或者熬点魔药治疗伤口,或者用魔杖把房子收拾一下……

    可是,托比亚讨厌女巫。

    艾琳不想做有可能会让他不高兴的事。

    ——“普林斯小姐,你愿意赏脸和我共舞一曲吗?”

    十八岁那年,托比亚一身黑礼服,意气风发,在舞会上第一个向她发出邀请,深邃的眉眼含情脉脉,炽热与天光相当。

    让她昏了头。

    他们跳了一首又一首舞蹈,在无数音符间相依,那种感觉,现在也让她怀念无比。

    后来,他们谈天说地。

    “你喜欢哪本书,托比亚?”

    春光融融,他们并肩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背后是一棵遮天蔽日的海棠树,纯白色的花瓣玻璃般晶莹剔透,对面是一树洋槐,垂落的花束像蝴蝶一样,微风一吹,便活了似的蹁跹起来。

    他们之间的话题从来都无关情爱,比起甜言蜜语,他们更愿意探讨灵魂,宇宙,未来。

    “命运的划痕。讲的是主人公被命运支配,经历了一段完全扭曲的人生,最后等他清醒过来,挣扎着想要摆脱命运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他的爱人离开了他,亲人背叛了他,他永远不可能回头了。”

    “听上去——像是小说里为了情节发展而敷衍塑造的人物的第一视角,因为没有笔墨,所以我们总以为发生的事理所当然。比如,我们看见了书中的某个人物杀人放火,却不知道他也有温柔的一面,会带迷路的孩子回家之类的,我们只会断定,他是个坏人。”

    “你的理解很棒,艾琳,角度也很新颖。但我始终相信,真相就是真相,再怎么掩埋最后都会水落石出。人性是复杂的,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与坏,鲜艳的,腐烂的,美好的,肮脏的……我是视角,不是真相。”

    “托比亚,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你成了故事里的配角,过了一段扭曲的人生,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你会怎么做?”艾琳望向托比亚,眸子里细细地闪着光。

    “说老实话,我不知道。我不可接受的代价……”托比亚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叹了口气,忧伤地望着对面随春风舞动的槐花。

    深爱的春,解语苦恋。

    那一次,艾琳仿佛触到了他的灵魂,只可惜,是软弱而迷茫的。

    如果当时,她及时止损,是不是就不会有现在覆水难收的局面?

    艾琳还记得见西弗勒斯的第一天,小家伙皱皱巴巴的,瘦得像只猴。

    也是从那时候起,生活的厄运一个接一个降下。先是托比亚下岗,回家发现她在用魔法,正当艾琳准备像往常一样笑脸相迎时,他却发了疯,不停地摔打着手边可以摸到的一切东西。

    “恶心!晦气!为什么我会遇到你这种人!”

    满地的玻璃渣送走了最后一缕夕阳,她的黑夜,永无止境。

    直到今天,她仍不明白太阳为什么会陨落,放纵月光刺骨地寒,而且每当她想逃离的时候,都会怀念太阳升起时的温暖,于是强忍着,挨过了一天又一天的暗夜。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股酒味,将艾琳拉回了现实,记忆里的少年与光阴都一寸寸远去,剩下的是生活的鸡毛。她站起身,前面猛地一黑,她如往常般静静站立了会儿,光明渐渐恢复,眼前猛地出现一双金色眼睛。

    “我以尼莫西妮女神的名义,命令你——”

    “你,是,谁?”艾琳惊恐地问,意识与思想正逐渐远离。

    那人没有回答,反而温和地笑道:“西元前650年12月21日,诸神黄昏,幸存的神和两名人类创造了新世界;公元2012年12月12月21日,最后一位神将献上对人类的祝福,从此天地间,再无庇护者。”

    ——

    霍格沃茨。

    玛丽突然眼皮一跳,心头发慌,眼前的少年还昏昏不省人事,她站起身,轻声道:“我去找一下南妮,等会回来。”

    这次很轻松就挣脱了束缚,玛丽在校医院逛了一圈,的的确确没看见南妮,又去女生寝室找,仍然不见踪影,倒是格多希在收拾行李,一副准备离开的样子。

    “你要……回家?”玛丽不确定地问,“去伦敦的火车早就没有了哦。”

    “我知道,但我有一件不得不做的事,在就算是走,也必须到达的地方,”格多希用最理智的语气说着最疯狂的话,“有一个不会好好照顾自己,没我就不行的笨蛋。”

    “我现在,去带她回家。”

    玛丽望着她坚定的眼神,情不自禁地说:“我和你一起,我知道真相。”

    她们都没说什么事,却都从彼此的眼里看见了跳动的火焰。

    “走。”

    刚到公共休息室,玛丽就看见立在路中间的西里斯,深灰色的眼睛静静地等待着她的话。

    “走吗?”玛丽问。

    “走。”他不问多余的话。

    “扫帚飞来!”格多希魔杖一挥,三把飞天扫帚就飞了过来。

    “走。”

    月影下,三人衣发飞扬。

    经过蜘蛛尾巷的时候,一股裹着沙的冷风灌入眼眶,玛丽忍不住闭了下眼,等她再睁眼的时候,眼前已经变了副模样。她以一种很奇怪的姿势躺在半空,这么说似乎也不恰当,她的背里蜘蛛尾巷的地面只有一寸之遥。

    “托比亚,我受够了。”艾琳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边,神色温和,甚至还带着笑意地望着托比亚,说出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现在,你去死吧。”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艾琳举起魔杖对准托比亚胸口的瞬间,一个红色的咒语擦着玛丽的脸蛋飞过,轰地声将艾琳击到对面的墙上去了。

    “摁住她。”一声清丽果断的女声传来,黑影闪过,即刻控制住了艾琳。

    玛丽循声望去,看见莉莉冷着脸站在那里,碧绿的眼睛沉静理智,在她的目光里,西弗勒斯和詹姆正扼制着艾琳。

    “放开我!啊啊啊啊!杀了他!杀!对不起……呜呜呜呜呜呜……”

    艾琳忽而狂躁,忽而泪流满面,痛苦和愤怒交替出现在一双眼睛里,看上去就像……

    ?

    眼前突然漆黑一片,西里斯的声音响起:“你刚醒,别看这些。”

    “我比你醒得早,西里斯,你别老是把我当娇花。”虽然看不见真的很舒服,但玛丽不想什么事都躲在后面,做一只缩头乌龟,她抓住西里斯的手,用力向下一拽,又看见了眼前诡异而恐怖的情景。

    “玛丽,”西里斯说话的声音很轻,只有他们俩听得见,“我之所以一直挡在你前面,不是因为不相信你的能力,恰恰相反,我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你有多勇敢。”

    “只是我希望,当我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可以少看见一点肮脏。”

    你坐明堂上,不要沾风雪。

    玛丽眼眶发酸,刚准备回答,就听见莉莉清了清嗓子,用挑剔的目光看着西里斯,逗得她眼边的泪都变成了嘴角的笑意。

    “没事,西里斯,你俩继续聊,这边有我在!”詹姆冲西里斯比了个加油的手势,被莉莉狠狠一剜,委委屈屈道,“好嘛……”

    玛丽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想到艾琳那边有西弗勒斯,问题应该不大,转头正色对西里斯道:“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西里斯也收起玩笑神色,眸光渐沉:“有猜测,应该是——我的一位故人,他比我来得早,今天这一切,他功不可没。”

    “嗯?故人——什么?”玛丽没听懂他在说什么,“来的比你早?什么意思?”

    西里斯眉头渐渐蹙了起来:“以前的事,你都不记得了?”

    “什么以前?多以前?十一岁之后的还是记得的。”玛丽一惊,难道西里斯以前和她还认识?

    “……没什么。”他叹了口气,深灰色的眼睛里带了点忧伤,“这也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你放心,我绝不瞒你,只是得有空再给你讲。”

    “好吧。”玛丽点头,回头看莉莉他们的进度。

    只见西弗勒斯拿魔杖抵着艾琳的太阳穴,口中念念有词,一缕缕粘稠得几乎要凝固的银白色物质从他的杖尖溢出,詹姆皱着眉,若有所思地看着躺在地上的托比亚,然后走近他,从他身边捡起一块怀表。

    那表很圆滑,像一个O字,打开,里面装着托比亚,艾琳的照片,已经泛黄了,一个皱巴巴的小孩嘴角含笑地睡在他们的怀里,旁边有几行工整小字:

    亲爱的艾琳小姐,斯内普夫人,你之前问我的问题,我没有回答,是因为我知道,我无法承受失去的代价,特别是……失去你。

    在这之后,有特别凌乱的字迹:

    对不起,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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