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辉煌气派,落针可闻。

    寒离单手支颐,懒散坐在正位,闭眼假寐。魔界众多长老、官员正襟分立两侧。

    若不是他们身穿幻化普通袍服而非魔界朝服,恍惚间雍鸣似乎看见,那道高贵端庄身影坐在那人后侧。

    偌大寒宅,魔气滔滔,直冲天际。

    若非一魔一神两层结界笼罩,密不透风,神界恐怕已经派兵前来查看缘由。

    “恭贺魔君新婚大喜。”众魔见他出现齐齐下跪行礼。

    魔界长老对魔君迎娶人间界女郎心生不满,储君婚事简直儿戏!被强邀观礼,个个老脸冷僵。不甘不愿施礼。

    万年间他们只在各式画像上见过少君,包括不限于六界通缉令、天价拍卖画卷、各色话本封面等,不管身份是妖王、山神、掌门,无一不是一身似幻青烟长袍,银发飘逸,秀美清正。

    可今日,他一席朱红喜服,越发显得唇红齿白,如一尊玉人一样莹润。漫天霞光为衬,姿容妖冶倾城,威仪堂堂,神威庄严不容挑衅。

    令他们奇异是,少君一头银丝竟被赤色焰火覆盖,与额间梅花神印相映生辉,魅惑又神圣。

    这副样貌哪里还是圣洁神明,分明是朱雀血脉觉醒,这才是魔界储君!

    众长老心底惊愕,不动声色对视交换眼神。他实力强悍,威名远播,威压庄严不可侵犯,魔界官员修为低者根本不敢抬头看他。

    魔界长老尚能忍受魔君佑在外界游荡,最大原因是他已无魔骨。神明岂能成为魔界界主,不然两界战争岂非笑话。

    若是他魔族血脉觉醒,定为神妖两界不容。届时重归魔界,不生二心,以他能力带领魔族一统六界指日可待。

    黑色杀戮气息浮动,众魔隐隐兴奋,看向雍鸣眼神满怀热切。

    父子俩将众魔动作收进眼底,两双凤眸环视一圈不期而遇,一双邪魅,一双清肃。对视一瞬,倏然分开。

    寒离冷笑一声,打破沉默,赤眼寂寂,说:“金乌西垂,霞彩满天。阿佑,切勿耽误吉时。”

    天地明暗转换,阴盛阳衰,正是迎娶新娘吉时。

    仪仗队整齐划一,立在礼官身后,已等他良久。魔乐师气息浑厚,技巧娴熟,将人间界一曲喜庆婚曲《凤舞九天》吹得幽邪诡谲,无端惹人寒毛耸立。

    这个巨大魔窟,雕梁画栋,披红挂彩,魅邪森森。等待孱弱新娘,束手待宰。

    魔兵小心牵住魔马,行去少君身侧。

    魔马飞飞通身漆黑没有一丝杂色,马躯高大健硕,鬃毛黑亮。它不耐烦打个响鼻,似是厌恶束缚。

    飞飞是魔神散养坐骑,脾气暴烈,野性难驯。万年里不知踩伤踏残多少魔族。它混在战马群,像一匹野马一样,无魔敢惹。

    礼官准备魔君迎亲坐骑时,魔神指名飞飞。下属费好大一番力气才将它带来。一应装饰是魔神亲自施法佩戴,它惧怕魔神,不敢反抗,私下一直闹脾气表达不满。

    哪知它突然失控,挣脱不得,干脆拖拽魔兵疾驰。迅如闪电,朝着雍鸣奔去。

    一直尾随的四魔将见状,急掠向前,妄图护卫魔君安危。飞飞根本不把他们阻拦放在眼里,展开黑色双翼飞跃而过。

    墨羽宽大,煽动带起一股飓风,气浪扑向四周,众魔纷纷施法阻挡。

    魔兵紧抓缰绳猝不及防受到波及,自空中摔落。魔乐队演奏忘情,反应慢者,皆被掀翻。

    礼乐杂乱错音不得不停止。

    它停在雍鸣身前,扑闪墨羽,围着衣袂飘飘神明飞旋。打量一会儿,像是终于确定什么一样,突然收敛所有戾气降落。

    飞飞谄媚伸长脖颈蹭向雍鸣,竟然像是在撒娇讨好。

    四魔将震惊,不可置信眨了眨魔瞳,觉得一定是人间界压制,令他们眼花生出幻觉,令飞飞反常。

    万万没想到,它能这样乖巧。

    飞飞对魔神向来不屑一顾,不知为何,魔神一直很容忍。哪知它竟对魔君这样亲近。

    雍鸣伸出手轻拍飞飞脖颈安抚,凑到它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兴奋战马立刻安静。

    “行了。”寒离微微眯着凤目觉得这温情一幕着实刺眼,薄唇拉平,不悦提醒:“出发。”

    礼乐队众魔慌忙爬起,手忙脚乱整理自己,生怕慢一步惹魔神不悦,赶忙接着吹奏。

    牵马魔兵恭敬跪下,作为马凳。

    雍鸣闻到魔血腥气,瞅过小魔冒着黑气手掌。他没有踩踏魔后背上马,右手抓住前鞍桥,身轻如燕,侧身轻跃,坐上马鞍。

    施法处理掉缰绳上面黑色血气,双手抓住。

    万年他差点赔上一条烂命,救下一匹小马驹,昏迷数月不醒。寒离震怒,要将它烧死,被阿母阻止。

    这是他童年唯一玩伴,它载着自己在魔界广袤草原御风奔腾,舒然畅快。稚嫩未识几字的他他唤它飞飞。遭魔神耻笑幼稚。

    飞飞抖开宽大羽翼,根根羽毛坚硬如刀,霞光划过,在尾凝成星点,危寒邪迫。黑羽蓄力欲一飞冲天,带着主人翱翔。

    “几步路,走过去即可。”

    雍鸣了解飞飞心性,怕它莽撞,施法遮掩它周身魔气,说:“在人间界不要展开双翼。”

    飞飞不情不愿收起羽翼,扬起马蹄,嘶叫一声,步伐劲健,奔势威武,转息已驰骋至大宅门口。鬃毛飘扬起伏,四蹄踏过门槛已经恢复如常。

    它高昂头颅,收势傲然稳健前行。

    迎亲仪仗队伍忙快步跟上。

    方府大门外。

    李家人拉着十几马车贺礼,不请自来。让站在门口迎客两人脸色一寒。

    姜时度拉住要冲上前教训人姜乘南说:“时祺今日成婚,你莫要生事,速去告诉方老爷子。”

    “真想扒开这人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空空荡荡!”这人简直像是附骨之蛆,让人生厌。

    “别嘟囔了,快去!”

    姜乘南奔去正厅,趴在方伯辉耳边悄声说完大门情形。

    今日婚宴,发生这种事情,为了方家与表妹脸面,他心知不能声张,更是气愤,想要教训李御杰。

    婚宴宾客名单是方伯辉亲拟,他烂熟于心。原本打算让雍鸣书写请帖,毕竟这位无礼孙女婿目前也只这么点优点。谁知那小子忙什么去了,不见踪影,听老方回禀,今晨还未归家。

    他拉下老脸请人主动问询,雍鸣拒婚。孙女绣楼招赘,又巴巴赔上一条小命抢夺绣球。可婚宴开始,却不见人影。

    为免孙女伤心,方伯辉一忍再忍。

    一整天神经高度绷紧,强压怒火,心想雍鸣若是胆敢逃婚,哪怕寒家是天皇老子,他也要教教他们做人。就连清晨突起妖风祸及婚宴都不及猜想到雍鸣逃婚让他糟心。

    新郎若不出现,方家颜面扫地事小,时祺伤心才让他束手无策,她对雍鸣喜爱宛若着魔,哪能承受这般打击。

    提心吊胆一天,眼看吉时已至,越发忐忑心烦。不想孙女婿没等到,反而等到另一位不识好歹货色。

    方伯辉致歉离席,转身时已收起笑意。脸上罩满寒霜,大步流星向外走。

    姜乘南几乎跟不上他,大庭广众不好施法疾行,只能一路小跑。

    李家仆人扶着李御杰走下马车。他整个瘦到脱相,颧骨高起,原本还有几分英俊脸庞,这会儿只剩枯槁凶狠。昂贵衣袍挂在枯瘦身体上,空空荡荡。

    仆人小心搀扶着他,晃颤颤走来。

    他勉力立在门前,恭恭敬敬施礼,气息虚弱说:“方山长,学生前来恭贺方娘子大喜。”

    月余未见,他怎么变成这幅半死不活样子。

    方伯辉皱眉看着他。大喜之日,不请自来已经十分失礼,偏偏还挑在黄昏时分,迎亲时刻,带着大批礼物,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来迎亲呢。

    此人不求上进,人品低劣。先是大言不惭要纳时祺为妾,后又出言戏弄,妄图强夺绣球。几次三番纠缠不休,真当他方伯辉这么好欺负么!

    方伯辉负手肃立,清瘦笔挺,阴寒着一张脸,怒气已经濒临爆发。老方稍微掀起眼皮偷瞄,预感老爷要发大火,收拾人。

    “老方。”

    听见老爷低冷唤他,老方赶忙回应:“老爷,您请吩咐。”

    “把人请走。”方伯辉可不避讳大喜日子撕破脸。对方这么不要脸,他不打烂,未免过于懦弱。

    他方伯辉可不是什么软弱无能之辈。

    果然。老方得令,说:“是,老爷。”

    老方年轻那会儿为讨生活,立志要做老爷腹内一条蛔虫。后来,他成功了,成为方府大总管。

    把人请走意思是,杀人不见……咳咳咳,不不不,今日小姐成婚,死人可不吉利。他只要把人绑走,拖到那阴凉地界打死……呸呸呸,打一顿就行。

    老爷已经隐退多年,可不如当年手眼通天。做事需得低调。

    只见老方一抬手,数百年轻力壮仆卫,身着红色衣袍大步跑出,瞬间将李家马队团团围住。

    姜乘南从小到大明里暗里不知跑了多少趟方宅,第一次知道方家居然有这么多身手矫健仆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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