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乐队魔卫个个耳聪目明,早将几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见前方四魔将惶恐跪下,也跟着跪下,喊道:“请少主三思。”

    声音洪亮,响彻云霄。震得在场之人不禁眩晕耳鸣。

    姜乘南吓一跳,他对雍鸣身世只知一二。师傅只言是大魔鳏夫带着神明儿子来人间界卖粥,再多未说。

    据他多年观察,雍鸣对表妹时祺十分在意,他庆幸时祺能得神明庇护,猜测她定然来历不凡。竟不知能引得神明入赘。

    不过,根据这些随行魔族反应,雍鸣“家里人”显然不同意。

    “少主,属下等人是奉主人命令陪同您前来迎亲,请您不要让属下为难。”少君今晨方归,争以为他并不满意这桩婚事,早做好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是这般状况。

    之前魔神曾软禁魔君,成认为魔君婚事是受魔神逼迫,不得不娶,负气之下,才言入赘。只得劝说道:“少主,入赘非同小可,请您不要这时同主人置气。”

    “少主三思,”同接着说:“小小方家只是人……”

    他余下话语雍鸣并不想听,降下威压打断。神力攻击化作利刃似要割破他喉咙,剧痛让他无法出声,蜷缩歪倒。

    方同众魔见他惨状一时噤声再不敢多言。

    魔君实力有目共睹,不容小觑。外界传闻他伤重未愈,可见不实。

    “少主!”魔礼官不愿放弃,恳求道:“求您垂怜属下性命。”

    魔界少君入赘人间界渺小家族,魔神知晓肯定大怒,魔君道法高深可以力抗魔神怒火,他们可要遭殃。

    方伯辉动用所有关系,至今未能查出雍鸣是哪家“少主”。他不喜雍鸣对待婚事反复无常态度。这人虽有几分灵气,可来历成谜。看似寡言庸碌,实则心思深沉,在他眼中并非良配。

    若不是孙女为雍鸣着魔一般,非他不可,自己绝对不会松口。

    迎亲之时又闹这样一出,气得方伯辉胸闷。越发瞧着雍鸣不顺眼。

    “雍鸣,入赘可不是儿戏。”

    寒家瞧不上方家,方家就瞧得上寒家么?纵他金山银山富可敌国又如何,自家又不缺银子使。

    “雍鸣不敢。”

    “你们父子意见相左,我看你还是回去同你父亲达成共识为好,婚事我们可以改日再议。”方伯辉不悦说道。

    这个婚礼本是妄念闹剧,不该发生。雍鸣已经应下她,自是不会食言。他说:“祖父多虑,雍鸣婚事自己做主。”

    谁是祖父,叫谁祖父,乱叫什么。方伯辉冷哼不应。

    他当然知道第一次去问寒家询问意见时候,寒父欣然应允,是雍鸣坚决反对,足见这少年郎君主意有多大。

    寒家家世神秘,父子不和,横看竖看都是是非之所。

    他扫一眼雍鸣身后乌压压齐整整跪满长街的“仆从”,纪律严明堪比军队,不由心底长长叹息。

    理智到底没能压过对孙女偏爱之情,思量再三,走下门阶,停在雍鸣身前,低声问道:“你们父子要内斗到何时?”

    他是经历过世事,见过官场腥风血雨的人,争权夺利同室操戈绝非罕见。若他没有猜错,寒家身份绝对可以匹敌煦朝皇家,寻常父子哪能仇怨深至此。

    姜乘南立在雍鸣身侧,闻言悄悄竖起耳朵。

    自是,不死不休。雍鸣心道。

    但他无法向他们解释这种局面由来,干脆选择一瞒到底,坦然给出另一种承诺。

    “雍鸣定会竭尽全力护她周全,求祖父成全。”

    这个臭小子,嘴巴真严。

    方伯辉气恼,精明双目紧紧盯着郎君双眼严肃质问:“你待时祺,有几分真心?”

    “全心全意。”雍鸣道。

    哼。算你识相。

    方伯辉微微眯着眼,仰面细细审视,面前年轻郎君一派光风霁月,尽管面目平庸,摄人气势不容忽视。凤瞳漆黑一点,眼神坚定诚挚,眼尾微扬透着倔强,不容置喙。

    暂且信他。

    “雍鸣,老夫虽已年迈,半生算计,即使身死,也有能力为时祺留下依靠。”方伯辉言辞郑重,言语间有警告亦有嘱托:“我希望,有朝一日,你亦如此。”

    “请祖父放心。您身康体健,定然长命百岁。”

    不知是否是自己错觉,即使方伯辉自持长辈身份,阅历优于少年郎,气势上依旧觉得矮雍鸣半截。

    这可不像一个十七岁郎君该有气场,他并不像记忆里那个孤僻淳朴的粥铺之子,倒像是老谋深算蛰伏的猛兽。

    “不必讨好我。”方伯辉轻斥一声,拍拍他手臂,说道:“护好时祺。”

    “是。”雍鸣再次施礼。

    “好。”方伯辉收起肃色。顷刻间一脸阴沉散去,似什么也未发生,翻脸朗然一笑,大声说:“迎新姑爷入府。”

    声落,礼乐重新奏起,不像寒家乐师吹奏的那般低糜诡异,入耳只有喜庆欢腾。

    众魔被神明术法压制,动弹不得,只能寂静跪伏。眼角余光瞥见流岚红色衣摆紧贴主人轻快走进方府。

    飞飞嘶叫一声,扬蹄跟上。

    姜乘南剑见它生得体硕劲健,心生喜欢,伸手去牵它缰绳,被它扬头甩开,马目怒视着他。

    “呵呵呵……”只顾欣赏忘记雍鸣身份,迎亲坐骑岂是凡品。魔马显然灵智已开。他赶忙道歉:“抱歉。”

    飞飞高傲仰着头颅亦步亦趋跟上雍鸣,走进正院,打算跟进正厅。

    “你在外等候。”雍鸣传音给它,阻止它继续跟随。

    飞飞不满抗议,探过马头,去蹭雍鸣。

    宾客见它似在撒娇,不禁诧异。暗道此马极通人性。

    “不听话便回魔界。”

    飞飞不想回魔界,它依言停在院内目含不舍看着雍鸣走进厅去。

    数百步距离而已,倒不必这般生离死别。姜乘南居然从一张硕大马脸上看出几分可怜兮兮味道,不觉好笑。

    雍鸣好像一直就是这般,极易得到偏爱。

    府门前发生之事,方时祺已经从小丫鬟那里得知。

    她不理解李御杰为何纠缠不休,两人面都未见几回,她拒绝干脆,并未给予他任何遐想。他所谓一见倾心,只是喜爱她这副皮囊,喜爱外人口中自己,未必真的了解她。

    听到雍鸣自愿入赘,不禁微微怔神。

    妄念游历人间界万年,少见甘愿入赘郎君。魔生性傲慢,魔界怎能容忍他这般胡闹。

    他遵守承诺回来言要入赘,怕是寒宅并不安全。

    方时祺扶着圆善手臂,转过角门,沿着抄手游廊缓慢行向正厅。

    隔着红色盖头,隐约看到他身姿秀雅,立在一片喜庆里,静静等待她到来。

    她忽然胸口憋闷,神魂深处漫出汹涌酸涩。喉间梗塞,泪水不觉涌上眼眶。仿佛这一刻,她已经期待万年。

    “雍鸣。”

    生怕是梦境,她不自觉轻喃一声,声音微弱似是用神魂呼唤,几不可闻。须臾间淹没在鼓乐声内。

    “嗯。”

    周遭喧闹忽然一寂,四下皆静,雍鸣施法隔绝外音,回应她。

    秀美大手接过红绸,紧紧攥住。

    二人并肩而立,随着傧相高喊,行礼。

    “一拜天地,三鞠躬,敬苍天,敬黄土,敬天地。”

    礼诺行出,无形气力自二人周遭逸散,穿花抚叶,飘向云端。透出人间界壁垒,扫过昆仑,直冲三十三天。云巅顿时瑞气乍现,萦绕久久不散。

    “二拜高堂,三鞠躬,敬谢父母,祝父母。”

    方伯辉端坐主位,接受新人行礼。忽觉一股慈悲铺面而来,气力强劲,致使他不得不扶住椅框方才坐稳身形。

    寒离本单手支颐假寐,忽然窥见一丝悲悯划过魔界上空犹如璀璨星辰坠向冥界深处。

    微笙已醒,正在打坐疗伤,突然睁开幽深紫眸,哀痛望向那抹承诺之力消逝之处,抄起惊神砸向对面盘坐辉光,嘲讽道:“四师弟,你这只懦弱的缩头乌龟。”

    未婚妻都跟别人成婚了,他屁都不敢放一个。

    青龙乃是草木之神,天地间气力流转,他只会比自己更早知道,却闷声装死。

    惊神砸到界壁反弹回主人身边。

    辉光睁开绿眸,眸如冬日寒潭,一片冰霜,他冷声回道:“您多操心自己吧。”

    微笙闻言更气,心神不稳,呕出一口心头血,被气晕了。

    “夫妻对拜,三鞠躬,白头偕老,三生有幸。”

    紫青葫芦内招妖幡无召突现,幡相虚影现于方府上空,瑞映条条,无声威力辐向万妖。

    方时祺隔着盖头看不真切,只觉眼前有个巴掌大影子,欲要穿过盖头直逼进眼前,尚未看清它突然被拽回雍鸣袖中,猜测应是他法器。

    “礼成,送入洞房。”

    傧相音落,宾客齐贺。

    方时祺牵着红绸跟着雍鸣缓步前行,出正厅后,忽然听到哒哒马蹄声近,行至游廊时候,只觉裙摆被什么拽住,她脚步一顿,疑惑回望。看见一匹矫健骏马。

    “哎呀,”圆善看见一匹魔马咬住女郎衣摆,下意识就要贴符,她呵道:“快松嘴!”

    姜乘南眼疾手快按住她探入袖中小手,忙解释:“这是雍鸣迎亲骑的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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