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人死应如灯灭，谢清姝想。这么多年，她终于还是走到这个位置，以一命报一命的姿态，站在她师尊傅回舟面前。
她中了毒，境界跌落，此番重回宗门是混元仙宗设计好的一出请君入瓮。
诬蔑她误入歧途，弑兄还要弑师，将屠城烧村等魔修之迹强加在她身上，口口声声仁义礼法，就为了将这颗天慧剑心占为己有，她承认自己技不如人，但休想让她服输。
本欲为故人敛尸，结果在昏暗的地牢中找到了一道混元仙宗留下的传音符。
那道符箓就那么张狂地放在尸身上，像是怕她错过好戏开场。
平淡至极的语气，甚至不屑于对声线进行伪装：既然求个心甘情愿，何不回一趟衍清宗。
谢清姝沉默地听完，双拳紧握又松开，一个大胆的计划在脑中瞬间成型，传音符在她手中化为齑粉。
她将隐元剑握在手中，走出地牢，白花花的日光落了满身。这次她不再遮掩踪迹，光明正大地行至衍清宗山门下。
混元仙宗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宗门……能让多少人加入这场荒唐的角逐剿灭，又能同时将这些人散的干净，真为她回宗路清出条阳关大道！
她站在山门外，同宗子弟持剑站在对面，她不在乎那些人的目光，坦然地踏入护宗大阵。那些弟子见此马上围向前来，谢清姝扫了一眼，都是些外门子弟，修为不高，可以动手但没必要。
她并未多言，只是持剑往前走，她前一步，围住她的外门子弟便退一步。
谢清姝从他们的眼中看出了畏惧，又看到了仿佛置之死地而后生闪烁的渴望。
这种眼神，与那些被高额悬赏吸引参与围剿的散修并无二致。
总有修士妄图一步登天，她讥讽地扯出个笑来，也不问问这等机缘自己能否承受得住。
“让者，不杀。”谢清姝举剑，剑身泛着冷光。
血债在身，她已全然没有无忧无虑养出来的懵懂无知。
衍清宗在她身上花了十四年，混元仙宗只需数日。
不少人被她的杀意呵住退却，但也有数名弟子下定决心向她扑来。
对付这些三脚猫功夫的同门，谢清姝将剑横至身前，她就是境界大跌也绰绰有余。
从衍清宗山脚而上，她顶着人群，一步一步往上爬。在山道与同宗弟子厮杀时，突然天降瑞雪，一弟子喊道：“洞明仙尊，洞明仙尊出关了！”
细雪顺着风落在谢清姝的眉眼发间，见围攻她的人分神，谢清姝拔剑而起，轻松将那些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一剑下去，咋咋呼呼的人全倒了，谢清姝见这些小辈连她一剑都接不住，寻思着宗门怕不是要后继无人。
念着同宗一场，谢清姝一路并未下杀手，试图截杀她的小辈还挣扎着要起来，她并未多给眼神，转身直奔令这天地异象之人。
这人……她可相当熟。
明明统一宗门服饰为白，那人偏爱穿一身黑，在衍清宗上下全白的人堆里本就扎眼，出场还自带玉絮纷飞。
墨发高束头顶长冠，鬓发打理的一丝不乱，领口袖边绣着金丝流云纹绲边。黑衣滚金边容易显得人居高临下威而不露，那人却少见地能穿出内敛疏离之感。
隔老远谢清姝便见到那人，她握紧隐元，提剑冲去。
那人看着底下乱作一团的宗门没说话，等到自己奔至身前，他才稍稍抬眼，神色淡然如往日，“胡闹。”
听到这熟悉的句调，谢清姝呼吸一滞，手中之剑不可控得偏了方向，一剑刺空，竟是连鬓发都未带下。
她将剑收回，有几分想笑命运无常，她看着那人，应一句：“师尊。”
傅回舟沉默不语，也不知是不是为她遮雪惯了，尽管漫天雪落，此刻她却不沾分毫。
谢清姝知道傅回舟性子就是如此，也没指望师尊会回她什么。
她敛神，朝傅回舟再挥出一剑。傅回舟却是身形不移，一柄灵剑兀自出现破空而来，刹那间挡在她面前，接下她这一击。
她被震得虎口发麻，被傅回舟一剑击退后，用衣袖擦去嘴角溢出的血迹，抬眼一看，发现师尊的目光有些奇怪。她朝师尊笑笑，有几分无所谓，又想讥讽傅回舟猫哭耗子假慈悲。
都帮混元仙宗下宗门通缉令了，那帮子人的什么算计她不信傅回舟不清楚，自己这身毒可是集百家之长，傅回舟露出这般表情做什么。
“再来。”她提剑对傅回舟喝道。
傅回舟不为所动，只是垂下目光，缓缓开口：“收手吧，你打不过我。”
她被通缉还不到小半个月，傅回舟这就从混元仙宗那学会讲笑话了？谢清姝握剑的手又紧了几分，她没有再回应傅回舟，下一瞬剑光闪过，他们再次兵刃相接。
傅回舟亦未再劝，哪怕此刻师徒刀剑相向，他的神情依旧淡然如往日。
甚至行动与神情都保持着高度统一。
刀光剑影过手几个来回，谢清姝确信傅回舟是在给她喂招，主打一个点到为止。
这样下去不行，谢清姝咬牙，不就区区毒发，她深吸一口气，没事，她还扛得住。
一不留神，傅回舟操控的灵剑与她擦脸而过，她没躲，半边发髻散开，落在肩上。
傅回舟将灵剑归鞘，静静看她，仿佛此举只为向她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散落下来的头发稍微遮住她的视线，在这个瞬间她想了很多事情，但往事如烟云过眼。
既然傅回舟不愿动手，那就由她这个孽徒为这场闹剧收尾。
她把目光重新移回傅回舟身上，“师尊，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她笑笑，下一秒却发狠用玄影划过左手，顿时血如泉涌。
“天慧剑心之体，确为当今天下最好的炼器材料。”
话音刚落，谢清姝以血祭阵，单手掌心向下，另一只手双指并拢，玄隐剑在身后一分为数，随她指尖一挥，剑雨倾泻而下。
原以为她这身天赋是得天独厚，没想到却是此身误在我生前——
剑骨炼体，剑心锻魂，以血肉供养，尝七情，后取之心头血，乃当今世上最强的祭剑材料；若此人心甘情愿神魂剥体，以身铸剑，则神器现，镇山河。
说什么神器现，镇山河，她不信，她只信这天赐机缘若真到混元仙宗手中，必做不到所谓一人换一界太平。
天下太平……真难啊……
玉鳞飞舞，雪雾弥漫。剑雨之中，天地间仿佛只剩他们师徒二人。
见傅回舟终于将本命剑握在手中，提剑在纷乱的剑雨中穿行，谢清姝勾起唇角，终于愿意向她出剑了。
若师尊一直点到为止，那才难办。
她特意将破绽暴露在傅回舟面前，傅回舟看到隐元剑真身，一剑推出要破了这烧血禁术。
或许这么多年，也只有她有本事让傅回舟意乱，这隐元剑真身，实为假。
谢清姝闷哼一声，以肉身接剑，傅回舟明显愣了一下，见师尊连忙要收手，她握住那剑，让刀尖彻底从心脉穿出。
在剑雨之中，谢清姝捏碎了定魂镜，碎光四散，仿佛为这剑雨收尾。
命运不愧具有戏剧性，她想。原来傅回舟的本命剑未曾出鞘，刺穿她心脉的居然是这柄旧剑。
她怕自己这天慧剑心之体死不透，强撑着想给自己再补一下，但这旧剑未做血槽，她没成功。
谢清姝疼得龇牙咧嘴，真不愧是她的好师尊，在这阴徒弟呢！
恍然间她想起她的柄旧剑来，傅回舟作为师尊亲手所赠，剑疆也是傅回舟亲手所系，跟了她很多年，在一次历练中折了。她将残剑带回，再没有使用过。师尊问过她要不要将此旧剑融于本命剑中，她拒绝了。
血糊住她的眼睛，视野里一片红。人影绰绰，光影虚渺，一晃如当年。
那时她被师尊发现，也是一身血污。其实那段记忆对她来说早已模糊不清，也就只能从同门口中拼出个前因后果：魔修屠村，她拿着不知道从哪捡来的弯刀，竟拼出条生路，等到了师尊，而后师尊将其带回宗门，收作亲传，成了他们的小师妹。
其实谢清姝只记得，她那时提着弯刀，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态，没想到一道剑气从自己身后杀出，将那与之苦战已久的魔修一击毙命。她回过头去，血糊住她的视线，景啊物啊都看不真切，但那身不染纤尘的玄白衣，这一记没想到就到现在。
谢清姝难得想长舒一口气，却因气血翻涌呛了血。身体摇摇欲坠，她站不稳，握剑的手松了几分力，来不及咽下的血溢出唇角。
没想到吧，世上仅有一枚的定魂镜，在她手上。无视境界的一次性定身法器，没想到最后是用在这里。
原来……人死前是真的会看见走马灯。
世界在一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嘈杂疼痛都在离她远去，眼前人容颜依旧。
真是造化弄人。
她低下头笑起来，念是天道眷顾，写作为天下太平理应义不容辞。幼时提剑是为自己，在乱世中求存；少年习剑意气风发，也做过那么几个斩妖除魔平天下的梦。旧时记忆早已模糊不清，这一生说起来，倒有几分像见到师尊那天开始的。
那道改变她命运的剑气、将她带回宗顶着各色目光收她为亲传、授剑教习十四年相处。山河易覆、人心难测，傅回舟不信她，她理解，但她最后能信的，只剩傅回舟了。
痛感逐渐消退，谢清姝看着傅回舟，要是她还有力气定要调侃一番：师尊这张脸居然还有如此情绪丰富的时候。虽大仇不得报，但一想到那群人以为稳操胜券，却被自己搅了局的模样，那也能称得上满意一二。
若真如传闻所言，她自愿献身，神器现世镇山河，傅回舟身为神兵的所有者，那五大仙门也必将其奉为座上宾，也算全了这一场师徒情分。
难怪都说死前一身轻，她终于可以不在乎所有，故友旧交死的死散的散，咎由自取也好，不甘心也罢，故事到这里终于可以结束了。
“师尊……”她动了动嘴唇，眼前一阵阵发黑，整个世界天旋地转，“我这命……还你了。”她喃喃，也不知傅回舟能否听清。
定魂镜的时间过了，谢清姝闭上眼，她听到清脆一响，镜碎神消，意识弥留之际，没想到还能闻到冷梅香。
其实她一直不理解傅回舟当年为什么会收她为徒，一收还是亲传。说她资质德不配位的有、借机让师尊再多收几个徒弟的也有，总之满宗被傅回舟此举搅得沸沸扬扬。
但傅回舟只问她一句话，你愿意入我门下吗。
她点头，傅回舟便牵着她走出院落，无数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傅回舟淡淡地对她说：别怕。拜师礼成，引魂灯亮。她拿着刻有自己姓名的玉牌，正式拜入傅回舟门下。
那时候的她觉得一切都离自己很远，唯独这冷梅香与师尊有几分相似，这一喜欢便是好多年。
但冷梅香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她身边了，多年后嫌自己这出睹物思人丢人早就不再使用——
不对！
谢清姝猛然一睁眼，这熟悉的布局……她怎么躺在傅回舟的寝宫里！
她中了毒，境界跌落，此番重回宗门是混元仙宗设计好的一出请君入瓮。
诬蔑她误入歧途，弑兄还要弑师，将屠城烧村等魔修之迹强加在她身上，口口声声仁义礼法，就为了将这颗天慧剑心占为己有，她承认自己技不如人，但休想让她服输。
本欲为故人敛尸，结果在昏暗的地牢中找到了一道混元仙宗留下的传音符。
那道符箓就那么张狂地放在尸身上，像是怕她错过好戏开场。
平淡至极的语气，甚至不屑于对声线进行伪装：既然求个心甘情愿，何不回一趟衍清宗。
谢清姝沉默地听完，双拳紧握又松开，一个大胆的计划在脑中瞬间成型，传音符在她手中化为齑粉。
她将隐元剑握在手中，走出地牢，白花花的日光落了满身。这次她不再遮掩踪迹，光明正大地行至衍清宗山门下。
混元仙宗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宗门……能让多少人加入这场荒唐的角逐剿灭，又能同时将这些人散的干净，真为她回宗路清出条阳关大道！
她站在山门外，同宗子弟持剑站在对面，她不在乎那些人的目光，坦然地踏入护宗大阵。那些弟子见此马上围向前来，谢清姝扫了一眼，都是些外门子弟，修为不高，可以动手但没必要。
她并未多言，只是持剑往前走，她前一步，围住她的外门子弟便退一步。
谢清姝从他们的眼中看出了畏惧，又看到了仿佛置之死地而后生闪烁的渴望。
这种眼神，与那些被高额悬赏吸引参与围剿的散修并无二致。
总有修士妄图一步登天，她讥讽地扯出个笑来，也不问问这等机缘自己能否承受得住。
“让者，不杀。”谢清姝举剑，剑身泛着冷光。
血债在身，她已全然没有无忧无虑养出来的懵懂无知。
衍清宗在她身上花了十四年，混元仙宗只需数日。
不少人被她的杀意呵住退却，但也有数名弟子下定决心向她扑来。
对付这些三脚猫功夫的同门，谢清姝将剑横至身前，她就是境界大跌也绰绰有余。
从衍清宗山脚而上，她顶着人群，一步一步往上爬。在山道与同宗弟子厮杀时，突然天降瑞雪，一弟子喊道：“洞明仙尊，洞明仙尊出关了！”
细雪顺着风落在谢清姝的眉眼发间，见围攻她的人分神，谢清姝拔剑而起，轻松将那些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一剑下去，咋咋呼呼的人全倒了，谢清姝见这些小辈连她一剑都接不住，寻思着宗门怕不是要后继无人。
念着同宗一场，谢清姝一路并未下杀手，试图截杀她的小辈还挣扎着要起来，她并未多给眼神，转身直奔令这天地异象之人。
这人……她可相当熟。
明明统一宗门服饰为白，那人偏爱穿一身黑，在衍清宗上下全白的人堆里本就扎眼，出场还自带玉絮纷飞。
墨发高束头顶长冠，鬓发打理的一丝不乱，领口袖边绣着金丝流云纹绲边。黑衣滚金边容易显得人居高临下威而不露，那人却少见地能穿出内敛疏离之感。
隔老远谢清姝便见到那人，她握紧隐元，提剑冲去。
那人看着底下乱作一团的宗门没说话，等到自己奔至身前，他才稍稍抬眼，神色淡然如往日，“胡闹。”
听到这熟悉的句调，谢清姝呼吸一滞，手中之剑不可控得偏了方向，一剑刺空，竟是连鬓发都未带下。
她将剑收回，有几分想笑命运无常，她看着那人，应一句：“师尊。”
傅回舟沉默不语，也不知是不是为她遮雪惯了，尽管漫天雪落，此刻她却不沾分毫。
谢清姝知道傅回舟性子就是如此，也没指望师尊会回她什么。
她敛神，朝傅回舟再挥出一剑。傅回舟却是身形不移，一柄灵剑兀自出现破空而来，刹那间挡在她面前，接下她这一击。
她被震得虎口发麻，被傅回舟一剑击退后，用衣袖擦去嘴角溢出的血迹，抬眼一看，发现师尊的目光有些奇怪。她朝师尊笑笑，有几分无所谓，又想讥讽傅回舟猫哭耗子假慈悲。
都帮混元仙宗下宗门通缉令了，那帮子人的什么算计她不信傅回舟不清楚，自己这身毒可是集百家之长，傅回舟露出这般表情做什么。
“再来。”她提剑对傅回舟喝道。
傅回舟不为所动，只是垂下目光，缓缓开口：“收手吧，你打不过我。”
她被通缉还不到小半个月，傅回舟这就从混元仙宗那学会讲笑话了？谢清姝握剑的手又紧了几分，她没有再回应傅回舟，下一瞬剑光闪过，他们再次兵刃相接。
傅回舟亦未再劝，哪怕此刻师徒刀剑相向，他的神情依旧淡然如往日。
甚至行动与神情都保持着高度统一。
刀光剑影过手几个来回，谢清姝确信傅回舟是在给她喂招，主打一个点到为止。
这样下去不行，谢清姝咬牙，不就区区毒发，她深吸一口气，没事，她还扛得住。
一不留神，傅回舟操控的灵剑与她擦脸而过，她没躲，半边发髻散开，落在肩上。
傅回舟将灵剑归鞘，静静看她，仿佛此举只为向她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散落下来的头发稍微遮住她的视线，在这个瞬间她想了很多事情，但往事如烟云过眼。
既然傅回舟不愿动手，那就由她这个孽徒为这场闹剧收尾。
她把目光重新移回傅回舟身上，“师尊，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她笑笑，下一秒却发狠用玄影划过左手，顿时血如泉涌。
“天慧剑心之体，确为当今天下最好的炼器材料。”
话音刚落，谢清姝以血祭阵，单手掌心向下，另一只手双指并拢，玄隐剑在身后一分为数，随她指尖一挥，剑雨倾泻而下。
原以为她这身天赋是得天独厚，没想到却是此身误在我生前——
剑骨炼体，剑心锻魂，以血肉供养，尝七情，后取之心头血，乃当今世上最强的祭剑材料；若此人心甘情愿神魂剥体，以身铸剑，则神器现，镇山河。
说什么神器现，镇山河，她不信，她只信这天赐机缘若真到混元仙宗手中，必做不到所谓一人换一界太平。
天下太平……真难啊……
玉鳞飞舞，雪雾弥漫。剑雨之中，天地间仿佛只剩他们师徒二人。
见傅回舟终于将本命剑握在手中，提剑在纷乱的剑雨中穿行，谢清姝勾起唇角，终于愿意向她出剑了。
若师尊一直点到为止，那才难办。
她特意将破绽暴露在傅回舟面前，傅回舟看到隐元剑真身，一剑推出要破了这烧血禁术。
或许这么多年，也只有她有本事让傅回舟意乱，这隐元剑真身，实为假。
谢清姝闷哼一声，以肉身接剑，傅回舟明显愣了一下，见师尊连忙要收手，她握住那剑，让刀尖彻底从心脉穿出。
在剑雨之中，谢清姝捏碎了定魂镜，碎光四散，仿佛为这剑雨收尾。
命运不愧具有戏剧性，她想。原来傅回舟的本命剑未曾出鞘，刺穿她心脉的居然是这柄旧剑。
她怕自己这天慧剑心之体死不透，强撑着想给自己再补一下，但这旧剑未做血槽，她没成功。
谢清姝疼得龇牙咧嘴，真不愧是她的好师尊，在这阴徒弟呢！
恍然间她想起她的柄旧剑来，傅回舟作为师尊亲手所赠，剑疆也是傅回舟亲手所系，跟了她很多年，在一次历练中折了。她将残剑带回，再没有使用过。师尊问过她要不要将此旧剑融于本命剑中，她拒绝了。
血糊住她的眼睛，视野里一片红。人影绰绰，光影虚渺，一晃如当年。
那时她被师尊发现，也是一身血污。其实那段记忆对她来说早已模糊不清，也就只能从同门口中拼出个前因后果：魔修屠村，她拿着不知道从哪捡来的弯刀，竟拼出条生路，等到了师尊，而后师尊将其带回宗门，收作亲传，成了他们的小师妹。
其实谢清姝只记得，她那时提着弯刀，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态，没想到一道剑气从自己身后杀出，将那与之苦战已久的魔修一击毙命。她回过头去，血糊住她的视线，景啊物啊都看不真切，但那身不染纤尘的玄白衣，这一记没想到就到现在。
谢清姝难得想长舒一口气，却因气血翻涌呛了血。身体摇摇欲坠，她站不稳，握剑的手松了几分力，来不及咽下的血溢出唇角。
没想到吧，世上仅有一枚的定魂镜，在她手上。无视境界的一次性定身法器，没想到最后是用在这里。
原来……人死前是真的会看见走马灯。
世界在一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嘈杂疼痛都在离她远去，眼前人容颜依旧。
真是造化弄人。
她低下头笑起来，念是天道眷顾，写作为天下太平理应义不容辞。幼时提剑是为自己，在乱世中求存；少年习剑意气风发，也做过那么几个斩妖除魔平天下的梦。旧时记忆早已模糊不清，这一生说起来，倒有几分像见到师尊那天开始的。
那道改变她命运的剑气、将她带回宗顶着各色目光收她为亲传、授剑教习十四年相处。山河易覆、人心难测，傅回舟不信她，她理解，但她最后能信的，只剩傅回舟了。
痛感逐渐消退，谢清姝看着傅回舟，要是她还有力气定要调侃一番：师尊这张脸居然还有如此情绪丰富的时候。虽大仇不得报，但一想到那群人以为稳操胜券，却被自己搅了局的模样，那也能称得上满意一二。
若真如传闻所言，她自愿献身，神器现世镇山河，傅回舟身为神兵的所有者，那五大仙门也必将其奉为座上宾，也算全了这一场师徒情分。
难怪都说死前一身轻，她终于可以不在乎所有，故友旧交死的死散的散，咎由自取也好，不甘心也罢，故事到这里终于可以结束了。
“师尊……”她动了动嘴唇，眼前一阵阵发黑，整个世界天旋地转，“我这命……还你了。”她喃喃，也不知傅回舟能否听清。
定魂镜的时间过了，谢清姝闭上眼，她听到清脆一响，镜碎神消，意识弥留之际，没想到还能闻到冷梅香。
其实她一直不理解傅回舟当年为什么会收她为徒，一收还是亲传。说她资质德不配位的有、借机让师尊再多收几个徒弟的也有，总之满宗被傅回舟此举搅得沸沸扬扬。
但傅回舟只问她一句话，你愿意入我门下吗。
她点头，傅回舟便牵着她走出院落，无数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傅回舟淡淡地对她说：别怕。拜师礼成，引魂灯亮。她拿着刻有自己姓名的玉牌，正式拜入傅回舟门下。
那时候的她觉得一切都离自己很远，唯独这冷梅香与师尊有几分相似，这一喜欢便是好多年。
但冷梅香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她身边了，多年后嫌自己这出睹物思人丢人早就不再使用——
不对！
谢清姝猛然一睁眼，这熟悉的布局……她怎么躺在傅回舟的寝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