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不信什么怪力乱神之事。

    可是现在,我却见到了那件非人力所能及的诡异之事。

    出楼后没走多久,原本正在嬉笑的小莲心突然一动不动。

    连通我周遭的行人也同小莲心一般,仿若被抽离走了三魂七魄,空留一个人架子,全然静止。

    轰隆一声巨响,眼前突然一白。

    而后恢复光亮时,天地倒置,飞火布空,异象横出,银砾碾为沙,坤舆崩裂悬于中空,堂皇建筑早已红颜枯骨,徒留残骸。

    我惊恐的注视这一切,伸手想要拉着小莲心回家。

    可是任我使劲浑身解数她仍旧一动不动,拉也拉不走,扯也扯不动。

    她的双脚像是在土里生了根,连同神智全都浇灌进去,只给我留下个木头人儿。

    见此状,我的心脏宛如被人摘下,泡进恐惧的海水中。

    在我感觉快要泡烂掉时,世界重新捞回了我。

    小莲心担忧地晃动我的手:“小姐,你怎么了,怎么不走了。”

    我不可置信地呆紧盯小莲心:“又可以动了!”

    小莲心愣住了神,不知所措地看着我:“我,不应该动吗?小姐?”

    我紧紧地抱住了小莲心,不停地喃喃道:“真好,真好。”

    “小姐你怎地了。”小莲心挣开我的怀抱,满脸困惑。

    “我......”我实在不知道如何说起。

    见我吞吞吐吐的样子,小莲心耐不住性子:“怎么了小姐,你倒是说啊?”

    我呼了口气,慢慢地把刚刚看见的事情,说给小莲心听。

    这丫头听见后丝毫不见害怕,稀奇地蹦跶了几下。

    为了验证是不是可以动。

    这一蹦反倒把心里的好奇蹦出来了,眼睛噌地亮起来。

    那双大眼睛,仔仔细细地打磨着周围。

    只是,这天还在头上,脚下还是地,堂皇的建筑依旧富丽,路上的人还在游玩。

    这一幕幕同我描绘出的场景是正反相背离的。

    许久,她鼻间重重呼出了那股猎奇的精神气:“小姐,都怪姑爷,害你都魔怔了。”

    见我不说话,小莲心又添上几句:“定是因姑爷之事,小姐今日劳心费神了许久,眼也就花了。”。

    我没有再解释:“也是,我们回去吧,我累了。”

    小莲心忙扶住我的手:“哎,小姐。”

    这般匪夷所思的事情,谁会信我,我自己都不能全信我这双眼睛,唯一的证据,可能就是,背上刺骨的冷汗。

    可是那只是汗,终究会干的。

    与其费劲心思证明,还不如不信,也乐得轻松。

    摊开晒了一宿的夜,不觉间被划过一丝白痕,光也就趁机从中流淌出来,跌在小院落下的叶子上。

    小莲心驱动着扫帚在庭院中清扫,摆臂间叶子被垒成一堆,使得光更紧实地可以晾在地上。

    “啊!”一声细长的尖叫响起,连带着震开了原本垒落整齐的叶堆。

    这一叫,直把小莲心全身气力给叫没了,腿软地径直跌进了叶堆里。

    缓了许久才敢重新瞥上一眼,树上那白绒绒的一团,在那稀疏的树上显大格外巨大。

    小姑娘的拳头紧紧锁住刚刚摸到扫帚,指甲盖因为用力将白圈逼了起来,可这样也让她留住些泄走的勇气。

    小莲心壮起胆大喊:“你、你是鬼嘛,你不怕太阳嘛!”

    回应她的,只有她自己急促的呼气声,一起一伏间让她神智回了。

    小莲心把扫帚护在胸前,小心翼翼地挪上前。

    眯缝着眼睛,发现这只是一个毛毯子堆在树杈里。

    这个毯子刚巧是昨晚小姐给姑爷送去的。

    小姑娘的脸顿时泛起红丝,眼睛窘迫地左右溜了一圈,未见人影,这才又安心扫起这缭乱的乱叶。

    殊不知,这动静全叫我与身旁的魏伯潭听得真切。

    这丫头乌龙真叫人哭笑不得,白捡了个开心。

    费力对着他佯装出的一本正经,险些破功,好在我暗暗指甲紧扣肉,才能劲压住嘴角的弧度。

    身后的人一声不吭,只是静静替我梳头,让我不禁好奇他的神情。

    借镜子想偷摸瞧上他一眼,哪里晓得他目光同我撞个满怀,里面的柔情缠绕住我的眼。

    我作势清了清嗓,忙撤开目光,撤了句话:“未曾想,昨夜竟是我房前的树让先生借宿。”

    上方传来一声轻笑,那双修长的手,便在这间隙放下了手里的木梳,转而落在我的双肩。

    “树随女主人。”魏伯潭附耳笑道。

    哪曾想是给自己挖坑,我撑着羞红的脸对上他的眼睛:“若随我,便会在身上长满木刺,叫你上不得。”

    “许是昨夜窗前长明的灯芯让它会错了意。”魏伯潭的声音越发的轻柔,似乎要化成水,让我醉在里面。

    我强压住的嘴角在这句话中化开来了,笑意横生。

    魏伯潭见我笑开来了,笑容更甚,些许想到了昨夜,笑意连带挤退许多,郑重道:“昨夜欠你一份好心情,今日沈女士可愿讨回。”

    我低笑打趣:“不耽搁先生正事?”

    “今日便是做正事。”

    听到这一句话,我低头浅笑。

    他这人比谁都一本正经,可也比谁都会讲甜言蜜话。

    我脸又红了红:“嗯。”

    实在是脸烫的厉害,索性我也就背过身子,不去看他。

    哪知偷溜进来的阳光机趁抓住了我的目光,我看得入神。

    那光影里临摹出,

    一对男女。

    一个我,一个他。

    我坐着,他陪着。

    魏伯潭也在看,

    他只瞧见一个我。

    在镜中:对着影子温柔浅笑的我

    虫鸣鸟啼声,我常爱听。可没想到,嚯嚯磨刀声、当当菜板声也别有一番悠然。

    我刚拿起案台上篓筐里的蔬菜打算清洗,却拦了下来。

    魏伯潭拿过我手中的蔬菜:“我来就好。”

    “嗯”我转身想要去案台旁切菜。

    他无奈地摇着头,把我拉回门口的摇椅上:“你安心做监工。”

    “真不要我帮忙?”

    魏伯潭低头笑道:“当然要,沈女士今日要做好监工。”

    “那我去叫师傅们帮你一起做。”我不死心地说。

    他失笑地理了理我的碎发,柔声道:“放心。”

    我也只好目送他回去,懒散地躺在椅子里,接下这闲散差事,好不悠哉。

    不知道是因为昨夜一夜未眠,还是这声响催人睡。

    我的眼皮似乎千斤重,模模糊糊地看了眼魏先生就失去意识了。

    “CN-305,请立刻退出。”

    “枝栀,你听的到嘛!”

    “枝栀!”

    “汪枝栀!”

    我猛地惊呼坐起,不知所措地看向四周。

    还在这个庭院里。

    魏伯潭急忙跑来:“做噩梦了嘛?”

    我没有说话,踉跄起身抱住了魏伯潭,他身子一愣,惊慌失措地抱住了我。

    直到这一刻,我才有了实感。

    风摇动树影,佛乱衣摆,却稳住了我的心。

    我埋在他怀里,声音闷闷地:“我梦见,许多人叫我。可,喊得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魏伯潭安抚我的动作轻抖了一下,轻轻说:“周公晓梦迷蝴蝶,我们沈女士果然与众不同,周公得退位让贤了。”

    我用力锥了下他的胸膛:“少贫。”

    “小姐你还不放开姑爷,这锅都得烧干了!”前来端菜的小莲心笑着大喊。

    我忙推开魏伯潭,脸烫红了一片,别过身子,强装镇定,快步逃离了这地方。

    留下的魏伯潭眨了眨眼睛,还没来得及反应,视线追随着我慌乱的背影,低眉浅笑。

    中午用餐时,母亲欣慰地瞧着这一桌菜,同昨夜一样的菜品,摆盘更精致了些:“姑爷,有心了。”

    魏伯潭把盛好的汤放在母亲面前:“昨夜是我疏忽,害母亲挂心。”

    母亲笑着看了我一眼,刚想说些什么,我急忙夹了些菜放在母亲碗里:“多吃些,母亲。伯潭忙活了一上午。”

    母亲盯我看了好一会,我有心虚的扒着米饭,不敢目视她。

    她不禁摇了摇头,对魏伯潭笑眯了眼:“我还未说些什么,她倒是先护上了。”

    魏伯潭笑着夹了块肉放在我碗里。

    我扬起笑:“嗯,好吃,母亲你也吃。”

    一时间,饭桌上的三个人都笑了,显得格外温馨。

    午饭后,我与他出门散步。

    路上的人不多,零零散散,我俩沿街并行,慢慢地走着,没有特定的路线。

    每每看见了新奇的事物,我都要扯一扯身边人的衣角,示意他看去。

    魏伯潭也乐此不疲地跟我解释,这是谁家的,用途是什么。

    “我们进去歇歇吧。”魏先生指着一家咖啡厅道。

    我应声:“嗯。”

    落座后,魏伯潭有条不紊的点着餐。

    我撑着头,环顾着四周的人,大多是些太太小姐,来这里消磨时光。

    没什么好看的,原想撤回目光,可角落的男子吸引住了我的注意力。与其说是他吸引了我,不如说是他身上熟悉的感觉让我注目。

    他独坐在昏黄光影里双目紧闭,似与寂寥相伴,五官藏在朦胧中让我看不清长相,譬如雾里看花。

    许是我的目光太直白,他猛然睁眼,冷峻的目光朝我射来。

    我与他迎面相视,我大脑瞬间空白,他是谁。

    我见过他嘛?为什么这么熟悉?

    我欲起身去确认,对面人的惊呼声把我动作打断:“小心!”

    我不明所以地看向魏伯潭,他脸上满是惊慌。

    还不等我反应过来,服务生小姐手里的咖啡已经全洒在我手臂上。

    “对不起,对不起,您没事吧。”服务生小姐十分愧疚地注视着我的手,想上前,却被魏伯潭抢先一步。

    我忙扯出一个笑:“没事,没事。别害怕,不怪你的,是我晃神了。”

    听到这她眉头才敢松些,感激地看着。

    “水在哪。”魏伯潭儒雅的脸上煞白,声音有些冷。

    服务生小姐打了个冷战,埋着头不敢看我们:“这边来,先生。”

    冲洗的过程里,魏伯潭蹙着眉,一言不发地紧盯着那烫红的手臂。

    我偷偷打量着他的神情,他生气了。

    心里的愧疚和懊恼全都搅合在一起,不知道怎么办,只能低声叹了口气。

    冲洗完后,魏伯潭用纸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烫伤处的水渍:“疼嘛?”

    我摇头:“不疼。”又指了指心口处:“这里疼。”

    魏伯潭听后,抬眼看了我好一会,一言不发,眼里夹杂了种种情绪:心疼,担心,懊悔……

    我不敢细看,低头嘟哝:“真的没事。”

    魏伯潭起身,对服务生小姐笑:“抱歉刚刚语气不好,这附近有药房嘛?”

    服务生小姐连连摆手:“我带你去吧。”

    “麻烦了。”魏伯潭感谢道。

    临走前,他明显不放心,不停地叮嘱我。

    我侧头笑道:“要不把我揣进你口袋里”

    他目光柔和地注视着我:“我也想”

    我静静瞧着他,抿嘴笑了起来。

    魏伯潭不敢耽搁太久:“等我回来”

    “好”我笑着望着他。

    目送他们离开后,脸被暖意烘的红彤彤,嘴里就像含了蜜般,甜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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