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篇5.日暮桔梗的非日常
灯火无数的都市夜景让人百看不厌。
偶尔的汽车鸣笛虽然有些破坏夜晚的风声，但配合末班电车过高架桥的声响，倒也另有一番生气。
夜间行路的人们，不是赶去车站，就是有些醉意地在自动贩卖机旁休憩，夜跑的人与加班归来的人擦肩而过，彼此羡慕地互瞧了对方，加班的人是向往那样悠闲的时间规划吧，而夜跑的青年，可能只是被上班族手里的小摊煮食的味道吸引了而已。
那边还有一看就是在夜店坐台的女子，即使被醉汉纠缠了也能顺利脱身，那是现代女子的自我防身。不过即使遇到危险，街口巡逻的警车也能很快赶来。
难以想象，夜晚也可以这样喧闹而安心。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这个国家，这座城市。
啊啊，真是和平的城市。
谁也不用为从四处袭来的危险而高度警惕，即使这条街道最高的电线杆上的人影，也不会有任何人在意。
“今天也很平常……吗……”
长发被高处的寒风吹成了飞扬的旗帜，却丝毫没有减少主人一分美丽。宽松的毛衣并不妨碍展现她的曲线，下身的长裙因为厚度的关系被吹起成圆筒状，但绑在腰间的针织外套却和头发相应地飘扬着，她像是一张画一样伫立在空中。
可是，仅仅是用力握了下手中的长弓，这定格的画面就被破坏了。
接下来，她作势拉开了长弓，匀速的动作中，一条光线从她的手指间被拉长——成了一条光做的箭矢。移动弓箭，她将指尖的方向指往了城市边缘的山丘上。
那是一座存在于此地接近五百年的山丘，谁也叫不上它的名字，只知道是当地氏族的私人土地。没有人在意，也没有人去好奇，仿佛那里只是很普通的山地罢了。
但在巫女的眼中，那里几乎全天笼罩着浓厚的浅紫色雾气。
巫女——桔梗，称那作“妖气”。
她静静注视着那里，手中的弓箭即使在十几分钟后仍然未偏移目标。她的专注力向来在弓道部一骑绝尘，若非她主动放弃机会，高中那几年的全国高中生弓道大赛上绝对有她的一席。
如此弓道高手，在每个夜晚却与现在做着同样毫无意义的事。
又过了几分钟，她减弱了手中用灵力形成的破魔矢，当它微弱得像是丝线一样时，她将那只箭射了出去——
一击打穿了飞过空中的一只三眼单足的乌鸦后，直直飞向了那座充满妖气的山丘——而后被无形的墙壁似的结界吞没。
放下了手中的长弓，像是才觉得冷，桔梗将绑在腰间的长针织衫解下，重新穿着完毕。从张开外套到整理衣角的动作一气呵成，颇为优雅。
“尽是些不足威胁的小妖怪。”她自言自语道。
随后飞身一跃，跳到了一旁比电线杆高出一截的大楼顶上。
往日，到这一步吼，她就一路沿着楼层顶部返回日暮神社的房间中。但今天，她却不打算立刻回去。
因为今晚，隔壁屋子的主人不在那里。
“果然，还是需要会会那里的主人吗……”
拉紧被风吹开的外套，她望向手中的长弓，像是坚定自己的意志一般，又握紧了——仿佛只要不时时这么做，长弓就会从手中掉落。
她顺了顺被吹乱的鬓发，并不急着下决定。而是忽然又开口了：
“不如你这位庸医为我引见一下如何？”
不再似之前的呢喃，这一句清澈而冷漠的话语，是说给屋顶另一个人的。
那人倒也不显狼狈，呵呵一笑，从阴影中走出——是和平时蹭饭没什么两样的人见奈落。
“每晚都会守护这座平安的城市，不愧是伟大的巫女大人呢。”
“油嘴滑舌。”桔梗看向他，表情与往日在日暮家的全然不同，尽是冰冷。
在这几年间早已见过无数次这样的她，奈落自然不会在意。他挂着意义不明的微笑走向她。
“但是还请巫女大人手下留情啊。你要知道，这里不会有害人的妖怪，那些小妖怪就放他们一条生路吧。”
“作为大妖怪统治这片土地所有鬼怪的事我并不打算多嘴。所以我的事也不用你们管。”
“呵呵呵，我可没有管，只是每天来看看你而已。”
“不是‘看看’，是监视吧？”她眯起了眼。
但这表情对奈落而言早已习以为常：“说得好像我是坏人一样……我可是人类啊，连半妖都算不上。只是因为是某只妖怪的转世，就要被这么对待，唉！”
这倒是让桔梗微微一愣：“转世……？”
“奇怪，我好像之前一直没说过？”站在她的身边，奈落却没有将目光放在她身上，而是望着远处的山头，“也许在你看来，我是你‘曾经’认识的某个十恶不赦的妖怪。他的灵魂经历了数次轮回转世后，终于成为了人类，那就是我。让你以为我是个坏男人真抱歉啊。”
“不用道歉，我对你的认知并没有因此改变。”
“真过分。”奈落苦笑一声，“说起来，这是我们第一次在夜间聊那么久呢。啊，也是，因为你第一次向我搭话嘛。”
“回答我的问题。”
“问题？有吗？”他的表情显然是了然于心的。
这叫桔梗颇为不快，举起长弓指向那座山，用沉默代替提问。
奈落的笑容渐渐变淡了。
“那里……是有着名为‘妖气’的东西吧？对于妖怪们，你们这些灵媒而言，那应该是十分具体之物。”
他的语速逐渐变慢。
“但对于我和那家的孩子——普通人类而言，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感觉不到。”
这话终于柔化了桔梗的神情，她的眼神变得有温度起来，甚至略微带上了微笑——“那不是坏事……也许那样更好。”
“是吗？”见她如此，恢复笑容的奈落语气也轻松起来，“也许是吧。至少我在医院工作的时候，不会太过烦恼呢。
也不用一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来到这里，便大半夜地出门调查。
不用去想活太久要怎么打发，不用为找不到老婆烦恼，不用去想生下的孩子是半妖怎么办。”
——看向桔梗，他抛出一个不错的问题，
“这个时代不错吧？在你这个五百年前的人眼里。”
“和平的时代。”
手里的长弓早已放下，在她的双手间轻轻晃动。
“每个人都不用蜷缩在自己漏雨的小屋里，为饥荒发愁。生病的时候，不需要自己去采药。
这里没有挡住了贵族的轿子就被殴打的孩子，也没有好不容易逃出魔窟，又被妖怪当做食物的可怜女子。
男人不用为了一口粮食，被迫上战场为主公的私欲而死。心怀高洁的武士们可以有更合理的方法，为百姓匡扶正义。
就连妖怪们，也不需要去计较血统，伪装成人类，吃着人类的食物，做着人类的工作，和人类一起生活。
所以，也不需要除魔的人们去孤独战斗。”
“那你呢？”
“我只是落后于时代的巫女而已。”
说到这里，桔梗才真正绽放浅笑。
她并未察觉身边的男人已然呆住，继续道：“刚在这里醒来时，我对于这里的妖气之重感到惊讶。人群中时不时会有带有妖气的人，有些是妖怪的后人，有些是至少百年的妖怪。他们对于我的存在却没有害怕，之后我知道，这里有着良好的‘秩序管理人’。只要是在这里长期生存并且无威胁的妖怪，都可以在这里生活。”
她转身直面奈落：“那个人，就是那座山的主人吧？”
“是的，看来你早就知道了啊。”
“我只是推测而已。我没有忘记这妖气——那股强大妖力的主人是谁，因此能推测出他这种行为的合理性。”
奈落点头赞同，并叹了口气：
“果然，你与老爷是认识的啊？”
“你叫他老爷？”对他总是冷言冷语的桔梗竟然差点失笑。
“他是收留我的人，也是我寄住的家的主人啊。”奈落捋了捋自己的卷发，“我知道，我的前世是你们共同的敌人，虽然理由不同，但是个极恶之人我已经很了解了。”
“那位无口的‘老爷’告诉你的？”
“怎么可能？当然是笔记里看来的。”
“笔记？”
“铃见家的笔记。”
“铃…见……是这样啊。”
“怎么？巫女大人很好奇？”
她竟然轻笑出了声：“比起这种事，我更好奇的是，为什么是今天呢？”
“今天？”
“镇守着这个地方，却几年来相安无事，偏偏在今天——她重要的日子里……”
“不止几年，老爷守着这里几百年了。”
“真是让人猜不透的妖怪。”
“很容易看透啊。”他笑着，将脱下的风衣披到了女士的肩膀上，意外的是，桔梗没有抗拒。
“我可以告诉你更多事哦。不只是我，弥勒和珊瑚也是老爷安排的。我是个灾难遗孤，老家遭遇了强地震，全家只有我活了下来。老爷找到我后，替我决定了从医的路，虽然很强硬，但我也并不讨厌玩弄人的身体就是了……”
受到了一记瞪眼，他发了冷汗。
“——抱歉，是我用词不对，我没有玩弄女性身体的爱好。总之，我对这样的人生目前还算满意，除了没有灵力这一点很可惜，我也想和大家体验相同的乐趣啊。
像弥勒那样多好。弥勒是较远的地方寺院的孩子，据说和他的祖先一样有着不小的法力，被送到富士山那一带修行，结果就和我们家关系不错的大狐妖遇到了。
而珊瑚则更简单，就是铃见家在大正之前的家族分支下的子嗣。所有铃见家的相关家族都受到铃见家的大当家，也就是我们老爷的照顾。自然她就被调配到了日暮神社所属的地方警署。
他们和我一样没有前世记忆，但据说都是老爷几百年前认识的人。被告知这些的人当然只有我，他们只是把铃见家当做一个拥有妖怪势力的大家族而已。”
想象着他提到的那些人，桔梗不由地再次感叹：“果然是和平的时代。”哪还会有比这里的妖怪与人更和谐的关系呢？
“顺带说一下，你这几年来消灭的小妖怪，很多是老爷故意找来的。他嫌你的灵力直指那间屋子太烦，叫手下的妖怪抓点山里食尸体吃幽灵的小鬼给你‘狩猎’，这样你既消灭了未来的祸害，又不会吵到他烦，一举两得。”
这下，她真的笑出了声：“还挺体贴人。”
“我也很体贴哦？”
“确实。”她摸了下身上的男式大衣，肯定着。
“我原以为你很讨厌我。”
“直到刚才之前。”望向妖气丝毫没有减弱的山岗，桔梗轻声道，“但是，你们是不一样的人吧。”
人见奈落，和妖怪奈落。
就像她与戈薇一样。
似乎很高兴听到她这么说，奈落得寸进尺地再次将手放上了她的肩膀：“你知道就好。”
可这次，被她拍开了。
“但我想，你果然是在监视我。”
“…………”
“你们家的‘老爷’，应该很不放心我在日暮家才对。”
“你为什么这么想？”
“让你在医院，是为了让我接触她以恢复记忆。让你们经常来日暮家，是为了监视我和她的生活。即使我每晚对着那里放出破魔矢，也无法逼他现身。他一定有着必须维持现状的理由，而你刚才说，他坚持了几百年——找到那些人的转世，镇守这座城市，怎么看都是为了她才对……其他任何人，都不需要同时做到这两件事。”
“不愧是笔记里写的五百年前的最强巫女，在刚才的对话里看穿了那么多事吗……”
“不，我这几年常常这么想。”
她终于停下了长篇大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
“在数次巧合与命运的重逢中，有一人从未出现的这份怪异感。特别是今天……”
“一人？”
没有理会奈落的疑问，她走到栏杆旁，任凭风吹走了身上那件风衣。
“忽然地……”
奈落匆匆接住了自己的外套，以致于差点没细听她的低语。
“就起了想见‘他’的念头。”
“你是说老爷？”
她没有回答。
仿佛要从高处一跃而下。
试图伸手抓住她时，却见她端正的站姿没有分毫动摇。
然而，她眼中的光却早已离开了这里，像是去了山的那头，去了更遥远的地方。
像是要去往时光的尽头——
偶尔的汽车鸣笛虽然有些破坏夜晚的风声，但配合末班电车过高架桥的声响，倒也另有一番生气。
夜间行路的人们，不是赶去车站，就是有些醉意地在自动贩卖机旁休憩，夜跑的人与加班归来的人擦肩而过，彼此羡慕地互瞧了对方，加班的人是向往那样悠闲的时间规划吧，而夜跑的青年，可能只是被上班族手里的小摊煮食的味道吸引了而已。
那边还有一看就是在夜店坐台的女子，即使被醉汉纠缠了也能顺利脱身，那是现代女子的自我防身。不过即使遇到危险，街口巡逻的警车也能很快赶来。
难以想象，夜晚也可以这样喧闹而安心。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这个国家，这座城市。
啊啊，真是和平的城市。
谁也不用为从四处袭来的危险而高度警惕，即使这条街道最高的电线杆上的人影，也不会有任何人在意。
“今天也很平常……吗……”
长发被高处的寒风吹成了飞扬的旗帜，却丝毫没有减少主人一分美丽。宽松的毛衣并不妨碍展现她的曲线，下身的长裙因为厚度的关系被吹起成圆筒状，但绑在腰间的针织外套却和头发相应地飘扬着，她像是一张画一样伫立在空中。
可是，仅仅是用力握了下手中的长弓，这定格的画面就被破坏了。
接下来，她作势拉开了长弓，匀速的动作中，一条光线从她的手指间被拉长——成了一条光做的箭矢。移动弓箭，她将指尖的方向指往了城市边缘的山丘上。
那是一座存在于此地接近五百年的山丘，谁也叫不上它的名字，只知道是当地氏族的私人土地。没有人在意，也没有人去好奇，仿佛那里只是很普通的山地罢了。
但在巫女的眼中，那里几乎全天笼罩着浓厚的浅紫色雾气。
巫女——桔梗，称那作“妖气”。
她静静注视着那里，手中的弓箭即使在十几分钟后仍然未偏移目标。她的专注力向来在弓道部一骑绝尘，若非她主动放弃机会，高中那几年的全国高中生弓道大赛上绝对有她的一席。
如此弓道高手，在每个夜晚却与现在做着同样毫无意义的事。
又过了几分钟，她减弱了手中用灵力形成的破魔矢，当它微弱得像是丝线一样时，她将那只箭射了出去——
一击打穿了飞过空中的一只三眼单足的乌鸦后，直直飞向了那座充满妖气的山丘——而后被无形的墙壁似的结界吞没。
放下了手中的长弓，像是才觉得冷，桔梗将绑在腰间的长针织衫解下，重新穿着完毕。从张开外套到整理衣角的动作一气呵成，颇为优雅。
“尽是些不足威胁的小妖怪。”她自言自语道。
随后飞身一跃，跳到了一旁比电线杆高出一截的大楼顶上。
往日，到这一步吼，她就一路沿着楼层顶部返回日暮神社的房间中。但今天，她却不打算立刻回去。
因为今晚，隔壁屋子的主人不在那里。
“果然，还是需要会会那里的主人吗……”
拉紧被风吹开的外套，她望向手中的长弓，像是坚定自己的意志一般，又握紧了——仿佛只要不时时这么做，长弓就会从手中掉落。
她顺了顺被吹乱的鬓发，并不急着下决定。而是忽然又开口了：
“不如你这位庸医为我引见一下如何？”
不再似之前的呢喃，这一句清澈而冷漠的话语，是说给屋顶另一个人的。
那人倒也不显狼狈，呵呵一笑，从阴影中走出——是和平时蹭饭没什么两样的人见奈落。
“每晚都会守护这座平安的城市，不愧是伟大的巫女大人呢。”
“油嘴滑舌。”桔梗看向他，表情与往日在日暮家的全然不同，尽是冰冷。
在这几年间早已见过无数次这样的她，奈落自然不会在意。他挂着意义不明的微笑走向她。
“但是还请巫女大人手下留情啊。你要知道，这里不会有害人的妖怪，那些小妖怪就放他们一条生路吧。”
“作为大妖怪统治这片土地所有鬼怪的事我并不打算多嘴。所以我的事也不用你们管。”
“呵呵呵，我可没有管，只是每天来看看你而已。”
“不是‘看看’，是监视吧？”她眯起了眼。
但这表情对奈落而言早已习以为常：“说得好像我是坏人一样……我可是人类啊，连半妖都算不上。只是因为是某只妖怪的转世，就要被这么对待，唉！”
这倒是让桔梗微微一愣：“转世……？”
“奇怪，我好像之前一直没说过？”站在她的身边，奈落却没有将目光放在她身上，而是望着远处的山头，“也许在你看来，我是你‘曾经’认识的某个十恶不赦的妖怪。他的灵魂经历了数次轮回转世后，终于成为了人类，那就是我。让你以为我是个坏男人真抱歉啊。”
“不用道歉，我对你的认知并没有因此改变。”
“真过分。”奈落苦笑一声，“说起来，这是我们第一次在夜间聊那么久呢。啊，也是，因为你第一次向我搭话嘛。”
“回答我的问题。”
“问题？有吗？”他的表情显然是了然于心的。
这叫桔梗颇为不快，举起长弓指向那座山，用沉默代替提问。
奈落的笑容渐渐变淡了。
“那里……是有着名为‘妖气’的东西吧？对于妖怪们，你们这些灵媒而言，那应该是十分具体之物。”
他的语速逐渐变慢。
“但对于我和那家的孩子——普通人类而言，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感觉不到。”
这话终于柔化了桔梗的神情，她的眼神变得有温度起来，甚至略微带上了微笑——“那不是坏事……也许那样更好。”
“是吗？”见她如此，恢复笑容的奈落语气也轻松起来，“也许是吧。至少我在医院工作的时候，不会太过烦恼呢。
也不用一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来到这里，便大半夜地出门调查。
不用去想活太久要怎么打发，不用为找不到老婆烦恼，不用去想生下的孩子是半妖怎么办。”
——看向桔梗，他抛出一个不错的问题，
“这个时代不错吧？在你这个五百年前的人眼里。”
“和平的时代。”
手里的长弓早已放下，在她的双手间轻轻晃动。
“每个人都不用蜷缩在自己漏雨的小屋里，为饥荒发愁。生病的时候，不需要自己去采药。
这里没有挡住了贵族的轿子就被殴打的孩子，也没有好不容易逃出魔窟，又被妖怪当做食物的可怜女子。
男人不用为了一口粮食，被迫上战场为主公的私欲而死。心怀高洁的武士们可以有更合理的方法，为百姓匡扶正义。
就连妖怪们，也不需要去计较血统，伪装成人类，吃着人类的食物，做着人类的工作，和人类一起生活。
所以，也不需要除魔的人们去孤独战斗。”
“那你呢？”
“我只是落后于时代的巫女而已。”
说到这里，桔梗才真正绽放浅笑。
她并未察觉身边的男人已然呆住，继续道：“刚在这里醒来时，我对于这里的妖气之重感到惊讶。人群中时不时会有带有妖气的人，有些是妖怪的后人，有些是至少百年的妖怪。他们对于我的存在却没有害怕，之后我知道，这里有着良好的‘秩序管理人’。只要是在这里长期生存并且无威胁的妖怪，都可以在这里生活。”
她转身直面奈落：“那个人，就是那座山的主人吧？”
“是的，看来你早就知道了啊。”
“我只是推测而已。我没有忘记这妖气——那股强大妖力的主人是谁，因此能推测出他这种行为的合理性。”
奈落点头赞同，并叹了口气：
“果然，你与老爷是认识的啊？”
“你叫他老爷？”对他总是冷言冷语的桔梗竟然差点失笑。
“他是收留我的人，也是我寄住的家的主人啊。”奈落捋了捋自己的卷发，“我知道，我的前世是你们共同的敌人，虽然理由不同，但是个极恶之人我已经很了解了。”
“那位无口的‘老爷’告诉你的？”
“怎么可能？当然是笔记里看来的。”
“笔记？”
“铃见家的笔记。”
“铃…见……是这样啊。”
“怎么？巫女大人很好奇？”
她竟然轻笑出了声：“比起这种事，我更好奇的是，为什么是今天呢？”
“今天？”
“镇守着这个地方，却几年来相安无事，偏偏在今天——她重要的日子里……”
“不止几年，老爷守着这里几百年了。”
“真是让人猜不透的妖怪。”
“很容易看透啊。”他笑着，将脱下的风衣披到了女士的肩膀上，意外的是，桔梗没有抗拒。
“我可以告诉你更多事哦。不只是我，弥勒和珊瑚也是老爷安排的。我是个灾难遗孤，老家遭遇了强地震，全家只有我活了下来。老爷找到我后，替我决定了从医的路，虽然很强硬，但我也并不讨厌玩弄人的身体就是了……”
受到了一记瞪眼，他发了冷汗。
“——抱歉，是我用词不对，我没有玩弄女性身体的爱好。总之，我对这样的人生目前还算满意，除了没有灵力这一点很可惜，我也想和大家体验相同的乐趣啊。
像弥勒那样多好。弥勒是较远的地方寺院的孩子，据说和他的祖先一样有着不小的法力，被送到富士山那一带修行，结果就和我们家关系不错的大狐妖遇到了。
而珊瑚则更简单，就是铃见家在大正之前的家族分支下的子嗣。所有铃见家的相关家族都受到铃见家的大当家，也就是我们老爷的照顾。自然她就被调配到了日暮神社所属的地方警署。
他们和我一样没有前世记忆，但据说都是老爷几百年前认识的人。被告知这些的人当然只有我，他们只是把铃见家当做一个拥有妖怪势力的大家族而已。”
想象着他提到的那些人，桔梗不由地再次感叹：“果然是和平的时代。”哪还会有比这里的妖怪与人更和谐的关系呢？
“顺带说一下，你这几年来消灭的小妖怪，很多是老爷故意找来的。他嫌你的灵力直指那间屋子太烦，叫手下的妖怪抓点山里食尸体吃幽灵的小鬼给你‘狩猎’，这样你既消灭了未来的祸害，又不会吵到他烦，一举两得。”
这下，她真的笑出了声：“还挺体贴人。”
“我也很体贴哦？”
“确实。”她摸了下身上的男式大衣，肯定着。
“我原以为你很讨厌我。”
“直到刚才之前。”望向妖气丝毫没有减弱的山岗，桔梗轻声道，“但是，你们是不一样的人吧。”
人见奈落，和妖怪奈落。
就像她与戈薇一样。
似乎很高兴听到她这么说，奈落得寸进尺地再次将手放上了她的肩膀：“你知道就好。”
可这次，被她拍开了。
“但我想，你果然是在监视我。”
“…………”
“你们家的‘老爷’，应该很不放心我在日暮家才对。”
“你为什么这么想？”
“让你在医院，是为了让我接触她以恢复记忆。让你们经常来日暮家，是为了监视我和她的生活。即使我每晚对着那里放出破魔矢，也无法逼他现身。他一定有着必须维持现状的理由，而你刚才说，他坚持了几百年——找到那些人的转世，镇守这座城市，怎么看都是为了她才对……其他任何人，都不需要同时做到这两件事。”
“不愧是笔记里写的五百年前的最强巫女，在刚才的对话里看穿了那么多事吗……”
“不，我这几年常常这么想。”
她终于停下了长篇大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
“在数次巧合与命运的重逢中，有一人从未出现的这份怪异感。特别是今天……”
“一人？”
没有理会奈落的疑问，她走到栏杆旁，任凭风吹走了身上那件风衣。
“忽然地……”
奈落匆匆接住了自己的外套，以致于差点没细听她的低语。
“就起了想见‘他’的念头。”
“你是说老爷？”
她没有回答。
仿佛要从高处一跃而下。
试图伸手抓住她时，却见她端正的站姿没有分毫动摇。
然而，她眼中的光却早已离开了这里，像是去了山的那头，去了更遥远的地方。
像是要去往时光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