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上的小小风波很快平息,宫中众人如同没发生这件事情般照常寻欢作乐。

    倍感诧异的怕是只有骆听寒。她不禁小声问郦玉邕“蜀君对太子一贯如此么?”

    郦玉邕抬眼环顾四周,才偷偷回道“是了,父皇只是对太子哥哥异常严厉,母后说父皇给予太子重望,要求自然与旁人不同,毕竟他未来是要当蜀君的。”

    “你被吓到了吧?”郦玉邕瞬间被打开了话匣子,冲着骆听寒眨眨眼“别担心,父皇他来宴会上只是走个过场,很快便走了,太子哥哥虽然在父皇面前谨小慎微,私下里常和我们一起玩,可好了。”

    “是么?”骆听寒面色凝重,她不太相信蜀君这样的父亲可以教出正常的儿子。

    正如郦玉邕所言,蜀君与蜀后很快离席,众人才算真正开始开宴酣饮。

    骆听寒看向太子,他身边围满了敬酒之人,可见是十分受欢迎,毕竟是炙手可热的下任蜀君,即便刚被下了脸面,又如何呢,没人在乎这些,只在乎自己凑上去能得到的利益。

    而太子身边的郦倦,却形单影只,除了身旁添茶布菜的内侍外,席前空无一人。

    自从黎乡一事后,骆听寒对郦倦改观不少。但是先前在大燕宫中那个满脸是血的小内侍,昨日黑阁中传出的惨叫声,始终像埋在骆听寒心中的一根刺,让她无法对郦倦放下戒备。

    此时看着郦倦伶仃一人,骆听寒心中一软,不由想走上前去说些什么。但她刚站起来,一阵悠扬乐声忽然由远及近传来,骆听寒听着极为耳熟。

    宫殿大门缓缓打开,一位身着素服,容色姝丽的女子走了进来,纤纤玉手中拿着燕国特有的乐器,陶埙,她演奏的正是蜀国的民乐秋山烟雨。

    不出骆听寒所料,郦倦果然最先反应过来,甚至直直地站起身来,愣了许久,才失魂落魄地坐下来。

    啪啪啪——

    一曲终了,一阵清脆的掌声紧接着响起。太子抚掌笑道“茹娘这首秋山烟雨吹得别有风味,本宫早听闻堂弟极通音律,最擅长这首秋山烟雨,不知堂弟以为如何?”

    郦倦淡淡道“甚好。”

    “甚好?”太子语气促狭,“不知堂弟这甚好说的是曲还是人呐?”

    “太子这话倒让臣弟听不明白了,臣弟与吹曲之人素不相识,又有何资格评价人?”郦倦笑道。

    “素不相识,那可不一定?”太子特地拉长声音,却又未继续说下去,话说一半,惹人遐想。

    骆听寒这才留意到眼前名为茹娘的女子,身上的素服竟绘有大燕的忍冬纹,不由得猜道“难道眼前的茹娘便是郦倦一直要找的,早年与他失散的大燕女子?”

    “皇兄最爱话说一半,难道吃饭也只吃半碗么?”郦倦面上笑吟吟,话里夹枪带棒。

    “你!”太子的眼睛微眯,眼底闪过恨意,却笑道“茹娘是本宫在青崖山脚下偶然遇见的平民女子,七年前举家从大燕迁徙至蜀国,颇通音律。本宫记得堂弟你倒有一癖好,喜欢大燕人用陶埙演奏蜀乐,故而请了茹娘来此,不知堂弟满意否?”

    “是吗,如此说来,茹姑娘倒真像是本王故人。”郦倦说,“茹姑娘,本王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茹娘脸色苍白,频频看向太子。

    “既如此,茹娘不如与世子好好聊聊,即便不是故人,说不定亦能成知己。”太子对着茹娘说道。

    “你去哪啊?”郦玉邕见到身旁的世子妃忽然起身离开,急忙问道。

    “殿里面太闷,出去透透气。”骆听寒早在大燕宫里看多了太子的这种把戏,只觉无趣至极。

    蜀地多水,蜀宫中更是五步一亭,十步一榭。静夜沉沉,月色溶溶,远处长虹静卧,倒影成环,骆听寒独坐水榭中,望着不远处的断水桥发呆,脑中却不由自主响起秋山烟雨的旋律。

    秋山烟雨,秋山烟雨,她默念道,华忽然脑中有一声音闪过“你这秋山烟雨吹的真难听。”

    是谁对她说过这话?

    “世子妃?”

    骆听寒的手被人从后面抓住,她回头看去,竟是蜀国太子。

    人人都道蜀国太子面容肖母,五官中正典雅,但太子眉宇中却隐隐透着股戾气,配上他眼边新增的血痕,无端让骆听寒联想起夜宴上发怒的蜀君。

    “请太子自重。”骆听寒狠狠甩开了他的手,向旁边退了两步。

    太子没有生气,反而咧开嘴笑了,与宴会上贤德君子判若两人“早听闻大燕公主美艳动人,如今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骆听寒缓了缓,不再惊慌,反唇相讥道“早听闻蜀国太子懿德茂行,不像是好色之徒,如今得见却似乎……德不配位。”

    太子向前两步,一把将骆听寒拉入怀中,贴在她的耳侧幽幽道“本宫不过是见不得白玉蒙尘,明珠暗投罢了。世子妃如此美貌,可郦倦却是个瞎子,只爱心中那个影子人,难解风情。良禽择木而栖,公主不如……”

    “不如入了太子怀抱?”骆听寒双手趁势环住太子肩颈,“以什么身份,作为郦倦的世子妃和蜀国太子偷情吗?”

    太子的眼底似有火焰燃烧,笑道“公主身份高贵,若不是天意弄人,一国后位合该是公主”

    骆听寒故意握紧双拳,眼中流露不甘,语气遗憾道“可惜我已经嫁给郦倦,此生不过是个世子妃,哪还有皇后命呢?”

    “本宫对公主一见钟意,恨不相逢未嫁时”太子叹道“不过在蜀地女子丧夫再嫁是常事,若是我那堂弟出了什么事”

    “那我再嫁给太子便不难了。”骆听寒直接说出了太子言犹未尽的话。

    “可太子都拿郦倦没办法,我一个世子妃又能如何?”骆听寒推开太子,冷冷道。

    “本宫不过是忌惮他的”太子抓住在骆听寒的手,用手指在她手心里划出两个字。

    骆听寒脸色陡变,这才开始正眼打量起太子。

    “若是公主能帮本宫拿到它,本宫的日后皇后之位必定是公主的。”

    “是么?那太子打算如何做呢?”骆听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上冻疮,饶有兴趣地问道。

    “美人计”

    ……

    宫宴结束后,郦倦竟要与骆听寒同坐一辆车,骆听寒看着郦倦微微扬起的嘴角,觉得他好似心情不错。

    “世子和茹姑娘聊的很开怀?”骆听寒试探性问道。

    “茹娘跟我絮叨了许多大燕民俗,四五月作槐花饭,十月吃脆柿、年关炸豆腐,做肉皮冻,公主四时八节在大燕宫中吃些什么?”郦倦笑着问道。

    “那可就多了”骆听寒神情追忆,她小时候是个贪吃鬼,大燕宫里从别处上贡的稀罕香梨、雁羹、松仁糕都是先送到皇后宫中,她从没有孔融让梨的觉悟,次次都要拿大个的给自己,小的给弟弟。

    她还记得有一次,盘子中的两个松仁糕一样大小,自己比了许久,才不甘心地把其中一个递给了一旁眼馋巴巴的骆少云,骆少云马上就要接着了,她又忽然收手,恶狠狠地在那个松仁糕上咬上一口,最终才给他。这事被骆少云母妃丽妃见着了,拉着两人告到皇后处,她被母亲念叨了许久。

    “四五月新贡的槐花蜜,配上金丝枣泥,做了枣泥山药糕,秋天嘴馋了吃鸡汤煨豆腐,栗子酥,冬天的时候吃铜炉火锅 ”骆听寒笑着摇了摇头,昨日种种,恍若隔世。母后去世后,她苦心筹谋,在吃饭上倒没那么用心了。

    “世子听了许久大燕之事,不如说说蜀国可有什么别致民俗?”骆听寒问。

    正巧马车行至桥头,水声阵阵,郦倦笑道“我这正巧有个故事。

    人常说,蜀国鄞都县界通阴阳。

    一日有一官差名为丁恺,去此地送官文,路遇一湍流,旁边竖着一石碑,丁恺借着月光仔细一看,那石碑上赫然刻着阴阳界三字,河中远处站着一妇人,背影极像自己的亡妻刘氏。丁恺因此顺河走去,行约两里,河水渐渐红得发紫,河中生出枝蔓,上结紫色菡萏状如芙蓉,妇人手中还在淘洗这样的菡萏。

    他站在妇人不远处时,妇人似有觉察忽然回头,丁恺一惊,河中妇人正是他的亡妻刘氏,丁恺急问刘氏为何在此,手中所洗者又是何物。

    刘氏自言此乃阴界,自己死后成了牛头妻子,手中所洗乃是世间胞胎,俗名紫河车。

    胞胎所洗十次者,生为美貌尊贵之人,胞胎所洗两三次者,生为庸常之人,胞胎不洗者,生为昏愚秽浊之人。”

    “这故事倒有意思,我似乎”骆听寒越听越觉熟悉,她忽然看着眼前的郦倦,虽然白布遮眼,可是与记忆中一样的鼻子,嘴巴。

    想起来了,蜀国青崖山、眼睛、陶埙、秋山烟雨、故事,她全想起来了,原来她早在七年前便见过郦倦,他是在青崖山哭鼻子的小马夫。

    “这样有趣的故事,我倒是头一次听。”骆听寒笑道。

章节目录

我是世子失明前黑月光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大脚拉车师傅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大脚拉车师傅并收藏我是世子失明前黑月光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