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金
如果多年前小姐知道自己今日的处境，她还会扶持新君吗？
这想法只出现了一瞬，便被邀星压了下去，她定了定神，挥手让其他侍女从院落中离开，为她家小姐腾出一个更清净的空间。
院中各角落站着的三三两两的侍女们躬身退下，邀星缓步向小院中央树下的石桌走去。
入秋，院中树木已换了颜色，层层叠叠的橙黄让人心头浮上几分暖意。
石桌旁坐着一名少女，与邀星年岁相近，正值活泼的豆蔻年华，但她身着的蜜合色深衣又让她的气质看起来多了几分温润沉静。
陆殊原本正盯着桌上的棋盘深思，听到邀星的脚步声，抬头冲她一笑。
或许是近日来的经历着实算不上好，见自家小姐没有露出一丝不悦……
这不含负面情绪的一笑倒是引出了邀星的几分委屈。
她家小姐陆殊是陆相国唯一的后嗣，出身尊贵，品貌双绝，与新君于宫邸求学时便已相识，虽然发乎情止乎礼，未曾有什么私情，但颇有几分知己之意。
为着这几分知己之意，陆殊受了不少苦楚。
过去的七皇子能从不受重视的潜龙府邸中一朝化龙，若说没有她家小姐、没有相国府的助力，那是不可能的。
几乎所有人，包括邀星，都觉得日后两人必定一生一世一双人，谱写鸾凤和鸣的佳话。
然而，新君即位前曾因侍从保卫不力流落民间数日，待他归来时，身边多了一个色若桃李、明艳动人的女子。
登基的仪式顺利举行，七皇子如愿荣登大宝，但本应在这之后举行的封后仪式，却迟迟不见动静。
陆殊保持着未嫁身份，在宫中苦等至今，而燕夫人，也就是那位明艳美人，却能与新君日日相见，浓情蜜意。
思及此处，邀星忍不住沮丧垂首。
陆殊本想落子，听到邀星脚步声不似往常，便抬首向她看去，见小侍女不加掩饰的垂头丧气模样，忍不住一笑，“阿星又怎么了？她们不听你的话吗？”
“没有。”其他侍女退下后，邀星的姿态自如了许多。
小侍女将放着药碗与蜜饯的托盘在陆殊趁手处放下，而后踢了踢脚下的落叶，声音闷闷的，
“现在是没有，但是之后呢？一直这样待下去总归会变的……小姐为什么要继续在这里受苦呢？”
陆殊一口饮尽碗中药物，取出手帕在唇上轻按，她并未碰蜜饯，眼含笑意托腮看向邀星，“你我明明身处人间富贵极致处，在阿星嘴里，倒像是什么魔窟了~”
邀星恨恨道：“可不就是魔窟呢，把人晾在这里，哪朝哪代有这种说法！”
“先朝卫夫人，终生未曾封妃。”
带着几分凉意的声音幽幽传来。
陆殊随着邀星转头看过去，是自己的另一个贴身侍女，宴月。
陆殊与宴月对视了一眼，朝她点了点头。宴月行了一礼，随后在陆殊身旁落座。
“怎么又神出鬼没的……我说，不要欺负我不识诗书，”邀星偏过头，气鼓鼓道：“卫夫人的故事我也是听过的，人家是不屑于名分！”
明明穿着与邀星相同的、提供给侍女的规矩的月白长裙，宴月看起来却并不那么规矩。
她取了一颗蜜饯，懒洋洋地回复：“你的意思是我们小姐汲汲营营？”
邀星瞬间噎住，涨红着脸向陆殊摆手。
且不说宴月与邀星的职责不同，单是看在三人之间的情谊，陆殊也不可能会在意这种小打小闹。
她摇了摇头，手指虚指了下石桌旁的另一个座位，而后视线回归棋盘，少倾落下一子。
邀星按照陆殊指的位置坐了过去。
坐下后，小侍女理了理绣金绦带，又在椅子上左右晃了晃，终是按捺不住心中的疑问，
“其实还有一件事，近日有下人报告，说会在宫中看到奇怪的黑影……”
陆殊听到这个消息，抬眼看了一眼宴月。
宴月垂首，道：“不曾有外人。”
“我不是说人，”邀星摆了摆手，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不是人影，我是说，那种，不太是人的东西，夜半十分，没有身子，在地上游弋的黑影……”
一阵秋风过，树叶碰撞出沙沙声响。
陆殊懂了，她保持着自己放置棋子的频率，心中不为所动，语气松快，答道：“是不是太累了，看花了眼。”
民间是会有些奇人异事，也的确有不少神迹怪谈之说，但陆殊向来是不信的。
邀星沉吟，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我记得，你虽然不识诗书，但却学过棋谱，如何，看得懂小姐的棋路吗？”
见两人均陷入沉默，宴月咽下口中的蜜饯，适时转移了话题。
听到提问，邀星瞬间变换了思路，身体坐正，满含敬意地说：“看不懂，小姐果然很厉害！”
宴月托腮，意味深长地说：“看不懂是对的，你想不明白的。”
反应过来的邀星正要恼怒反驳，却听到宴月对着陆殊说了一句：“差不多了。”
陆殊闻言，将手中的棋子扔回棋罐，玉石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她说：“确实有些冷了。”
邀星茫然，不知道是否该取衣服来。
没等她问出口，不久前被她支走的侍女们簇拥着一名宦官，匆匆回到院中。
陆殊名义上只是待选的良家女，可事实上绝非如此，合宫都知道这件事。
此时却没有通传、不待陆殊点头，便轻易带人进来！
邀星出离愤怒，正要起身斥责，陆殊先一步按住了她的手。
陆殊语气温和，问来人道：“金常侍许久未曾来造访了，要坐下饮一杯茶吗？”
金常侍？
原来如此，是那个人身边目前最趁手的宦官。
陆殊总是会给那个人面子。
邀星没再起身。
金常侍躬身行了一礼。
年近半百又有官位在身，向陆殊这样看似没有身份的黄毛丫头行礼本是没有道理的。
更何况，他要带来的消息说不准会把这位相国嫡女的未来彻底斩断。
但是这种事谁说得准呢，无论是皇帝下令时的语气，还是这位陆小姐的美貌与家世，诸多因素均能昭示另一个可能的结局。
人的心思最容易变，一起一伏皆是命数，老宦官稳稳当当，只一句，“陆小姐，陛下召见。”
陆殊敲了敲棋盘，站在金常侍身后的一个侍女心领神会上前收拾。
趁着这个间隙，陆殊面带笑意，心下暗忖。
消停了那么久了，突然让自己过去，不会是什么好事。
听召过去演一场戏事小，有什么意外等着自己的话，可是大事。
宴月没收到什么消息，暗线没有被动……是自己营造出的形象被揭露了？
也不对，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家伙可不会冷静传唤她，怕不是急得要当场来讨说法。
可惜，金常侍不愧是前朝老臣，滑溜得狠，还没成自己的人。
心念电转，收起脑中的思绪，陆殊一派犹疑悲伤之意，她道：“陛下已经好久没召见过我了，听到这个消息，我自然是欢喜的，只是……”
说完之后，陆殊看向邀星。
小侍女动作僵硬地起身，去到金常侍身边，掏出金叶子双手奉上。
确认金常侍在宽大袖子的掩饰下不动声色接过了金叶子，陆殊才继续，
“只是不知道陛下近来可好？是否需要备些什么过去，我记得陛下最喜欢……”
金常侍打断陆殊的话，只道：“陆小姐人到便足够了。”
还好被打断了。
陆殊用手帕掩唇，维持着悲伤的模样。
她压根不记得那家伙喜欢什么了，又不能当面问邀星。
不过金钱对这老家伙已经没什么用了，要不是为了演这一出，给宴月拖一点时间，自己可不是这么铺张浪费的人。
也没关系，这金叶子必不会让他白收。
陆殊看向从刚才起默不作声地与另一位侍女一起收拾桌上棋盘的宴月，
“既然如此，阿月，我们去吧。”
只带宴月去的决定让邀星瞬间转头看向陆殊，眼中满是疑问。
也是，平日里宴月神出鬼没，这些事情都是邀星陪自己做的，不过这次……
陆殊轻咳，对邀星说：“天气转凉，我原本就想让你去碳房看看，这会儿是有些不巧。”
没等陆殊进一步解释，邀星立刻应下。
反正也不会有什么事，她可不想看见小姐和新君相处。
最好是能再也不见到新君，小姐带着她即刻出宫回府！
*
马蹄声有规律地响起，宫道对行车速度有所限制，路上的这段时间够做很多事情。
陆殊当然不是对新君倾心相许，即将在被吃干抹净后哀叹旧不如新的白月光。
只是……她先天不足，需要用药养着，有一个特殊的药引，只有皇家有。
陆殊自幼便被父亲送去宫邸求学，她会嫁入皇家是两边心照不宣的事，既是一种投诚与站队，又是为保命不得不做的选择。
种种过去叠加，最终让她走上了现在这条路。不过，虽然以良家女身份留在宫中，但她不是为了等待谁的垂怜。
获得药引的方式并不只有成为“一家人”，还有……
转了转腕上的蜜蜡手串，陆殊垂眸掩去眼中的情绪，漫不经心地问：“怎么说？”
宴月肃然，“燕夫人急病，卧床不起，她最后去过的地方，正是你的居所。”
燕夫人燕照雪，她和新君之间的故事陆殊不怎么关心。
对陆殊来说，少见新君几面反而是好事，毕竟陆殊对演戏的兴趣不大。
不过燕照雪此人，以陆殊的标准来说也是个奇人了。
平日里看不出什么，关键节点却总能做出一些“不一般”的事情来。
譬如，如果不是燕照雪，救回七皇子的，该是陆家的人。
此前燕照雪的确来过她的居所，实际见过面后，陆殊并未看出什么特殊之处。
鲜妍明丽的容貌下，只有藏得并不怎么样的顾虑与恐慌，和陆殊想象中擅长蛰伏、一招制敌的形象完全不同。
陆殊曾觉得燕照雪在她身边安插了人，仔细排查后又一无所获。
这次来过陆殊的宫室后便自称罹患急病，来者不善。
黑影吗……她捻了捻手串。
罢了，无论来意如何，燕照雪的出现对陆殊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一样解决就是了。
陆殊也想过燕照雪之后会做些什么。
毕竟她们二人，再带上新君，三人之间的关系加些艺术加工写进话本里，必能让观者津津乐道，任谁都不会觉得故事会停止在此刻。
“有意思，”话是这么说，陆殊满眼都是无趣，“想支开我搜宫？”
未免有些太低估她了。
没错，她是经不起细查，但如此大动干戈，她肯定会收拾好一切再离开，若是真想调虎离山，这事情该做得尽可能低调才好。
对于主人上了马车后完全变了的一副模样，宴月并未表露出意外，仍是表情欠奉的样子，“无人搜宫，目前看来最合理的推测，是她撒娇，想让你受罚。”
“……”陆殊面无表情，沉默片刻，道：“说说黑影的事情吧。”
这想法只出现了一瞬，便被邀星压了下去，她定了定神，挥手让其他侍女从院落中离开，为她家小姐腾出一个更清净的空间。
院中各角落站着的三三两两的侍女们躬身退下，邀星缓步向小院中央树下的石桌走去。
入秋，院中树木已换了颜色，层层叠叠的橙黄让人心头浮上几分暖意。
石桌旁坐着一名少女，与邀星年岁相近，正值活泼的豆蔻年华，但她身着的蜜合色深衣又让她的气质看起来多了几分温润沉静。
陆殊原本正盯着桌上的棋盘深思，听到邀星的脚步声，抬头冲她一笑。
或许是近日来的经历着实算不上好，见自家小姐没有露出一丝不悦……
这不含负面情绪的一笑倒是引出了邀星的几分委屈。
她家小姐陆殊是陆相国唯一的后嗣，出身尊贵，品貌双绝，与新君于宫邸求学时便已相识，虽然发乎情止乎礼，未曾有什么私情，但颇有几分知己之意。
为着这几分知己之意，陆殊受了不少苦楚。
过去的七皇子能从不受重视的潜龙府邸中一朝化龙，若说没有她家小姐、没有相国府的助力，那是不可能的。
几乎所有人，包括邀星，都觉得日后两人必定一生一世一双人，谱写鸾凤和鸣的佳话。
然而，新君即位前曾因侍从保卫不力流落民间数日，待他归来时，身边多了一个色若桃李、明艳动人的女子。
登基的仪式顺利举行，七皇子如愿荣登大宝，但本应在这之后举行的封后仪式，却迟迟不见动静。
陆殊保持着未嫁身份，在宫中苦等至今，而燕夫人，也就是那位明艳美人，却能与新君日日相见，浓情蜜意。
思及此处，邀星忍不住沮丧垂首。
陆殊本想落子，听到邀星脚步声不似往常，便抬首向她看去，见小侍女不加掩饰的垂头丧气模样，忍不住一笑，“阿星又怎么了？她们不听你的话吗？”
“没有。”其他侍女退下后，邀星的姿态自如了许多。
小侍女将放着药碗与蜜饯的托盘在陆殊趁手处放下，而后踢了踢脚下的落叶，声音闷闷的，
“现在是没有，但是之后呢？一直这样待下去总归会变的……小姐为什么要继续在这里受苦呢？”
陆殊一口饮尽碗中药物，取出手帕在唇上轻按，她并未碰蜜饯，眼含笑意托腮看向邀星，“你我明明身处人间富贵极致处，在阿星嘴里，倒像是什么魔窟了~”
邀星恨恨道：“可不就是魔窟呢，把人晾在这里，哪朝哪代有这种说法！”
“先朝卫夫人，终生未曾封妃。”
带着几分凉意的声音幽幽传来。
陆殊随着邀星转头看过去，是自己的另一个贴身侍女，宴月。
陆殊与宴月对视了一眼，朝她点了点头。宴月行了一礼，随后在陆殊身旁落座。
“怎么又神出鬼没的……我说，不要欺负我不识诗书，”邀星偏过头，气鼓鼓道：“卫夫人的故事我也是听过的，人家是不屑于名分！”
明明穿着与邀星相同的、提供给侍女的规矩的月白长裙，宴月看起来却并不那么规矩。
她取了一颗蜜饯，懒洋洋地回复：“你的意思是我们小姐汲汲营营？”
邀星瞬间噎住，涨红着脸向陆殊摆手。
且不说宴月与邀星的职责不同，单是看在三人之间的情谊，陆殊也不可能会在意这种小打小闹。
她摇了摇头，手指虚指了下石桌旁的另一个座位，而后视线回归棋盘，少倾落下一子。
邀星按照陆殊指的位置坐了过去。
坐下后，小侍女理了理绣金绦带，又在椅子上左右晃了晃，终是按捺不住心中的疑问，
“其实还有一件事，近日有下人报告，说会在宫中看到奇怪的黑影……”
陆殊听到这个消息，抬眼看了一眼宴月。
宴月垂首，道：“不曾有外人。”
“我不是说人，”邀星摆了摆手，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不是人影，我是说，那种，不太是人的东西，夜半十分，没有身子，在地上游弋的黑影……”
一阵秋风过，树叶碰撞出沙沙声响。
陆殊懂了，她保持着自己放置棋子的频率，心中不为所动，语气松快，答道：“是不是太累了，看花了眼。”
民间是会有些奇人异事，也的确有不少神迹怪谈之说，但陆殊向来是不信的。
邀星沉吟，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我记得，你虽然不识诗书，但却学过棋谱，如何，看得懂小姐的棋路吗？”
见两人均陷入沉默，宴月咽下口中的蜜饯，适时转移了话题。
听到提问，邀星瞬间变换了思路，身体坐正，满含敬意地说：“看不懂，小姐果然很厉害！”
宴月托腮，意味深长地说：“看不懂是对的，你想不明白的。”
反应过来的邀星正要恼怒反驳，却听到宴月对着陆殊说了一句：“差不多了。”
陆殊闻言，将手中的棋子扔回棋罐，玉石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她说：“确实有些冷了。”
邀星茫然，不知道是否该取衣服来。
没等她问出口，不久前被她支走的侍女们簇拥着一名宦官，匆匆回到院中。
陆殊名义上只是待选的良家女，可事实上绝非如此，合宫都知道这件事。
此时却没有通传、不待陆殊点头，便轻易带人进来！
邀星出离愤怒，正要起身斥责，陆殊先一步按住了她的手。
陆殊语气温和，问来人道：“金常侍许久未曾来造访了，要坐下饮一杯茶吗？”
金常侍？
原来如此，是那个人身边目前最趁手的宦官。
陆殊总是会给那个人面子。
邀星没再起身。
金常侍躬身行了一礼。
年近半百又有官位在身，向陆殊这样看似没有身份的黄毛丫头行礼本是没有道理的。
更何况，他要带来的消息说不准会把这位相国嫡女的未来彻底斩断。
但是这种事谁说得准呢，无论是皇帝下令时的语气，还是这位陆小姐的美貌与家世，诸多因素均能昭示另一个可能的结局。
人的心思最容易变，一起一伏皆是命数，老宦官稳稳当当，只一句，“陆小姐，陛下召见。”
陆殊敲了敲棋盘，站在金常侍身后的一个侍女心领神会上前收拾。
趁着这个间隙，陆殊面带笑意，心下暗忖。
消停了那么久了，突然让自己过去，不会是什么好事。
听召过去演一场戏事小，有什么意外等着自己的话，可是大事。
宴月没收到什么消息，暗线没有被动……是自己营造出的形象被揭露了？
也不对，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家伙可不会冷静传唤她，怕不是急得要当场来讨说法。
可惜，金常侍不愧是前朝老臣，滑溜得狠，还没成自己的人。
心念电转，收起脑中的思绪，陆殊一派犹疑悲伤之意，她道：“陛下已经好久没召见过我了，听到这个消息，我自然是欢喜的，只是……”
说完之后，陆殊看向邀星。
小侍女动作僵硬地起身，去到金常侍身边，掏出金叶子双手奉上。
确认金常侍在宽大袖子的掩饰下不动声色接过了金叶子，陆殊才继续，
“只是不知道陛下近来可好？是否需要备些什么过去，我记得陛下最喜欢……”
金常侍打断陆殊的话，只道：“陆小姐人到便足够了。”
还好被打断了。
陆殊用手帕掩唇，维持着悲伤的模样。
她压根不记得那家伙喜欢什么了，又不能当面问邀星。
不过金钱对这老家伙已经没什么用了，要不是为了演这一出，给宴月拖一点时间，自己可不是这么铺张浪费的人。
也没关系，这金叶子必不会让他白收。
陆殊看向从刚才起默不作声地与另一位侍女一起收拾桌上棋盘的宴月，
“既然如此，阿月，我们去吧。”
只带宴月去的决定让邀星瞬间转头看向陆殊，眼中满是疑问。
也是，平日里宴月神出鬼没，这些事情都是邀星陪自己做的，不过这次……
陆殊轻咳，对邀星说：“天气转凉，我原本就想让你去碳房看看，这会儿是有些不巧。”
没等陆殊进一步解释，邀星立刻应下。
反正也不会有什么事，她可不想看见小姐和新君相处。
最好是能再也不见到新君，小姐带着她即刻出宫回府！
*
马蹄声有规律地响起，宫道对行车速度有所限制，路上的这段时间够做很多事情。
陆殊当然不是对新君倾心相许，即将在被吃干抹净后哀叹旧不如新的白月光。
只是……她先天不足，需要用药养着，有一个特殊的药引，只有皇家有。
陆殊自幼便被父亲送去宫邸求学，她会嫁入皇家是两边心照不宣的事，既是一种投诚与站队，又是为保命不得不做的选择。
种种过去叠加，最终让她走上了现在这条路。不过，虽然以良家女身份留在宫中，但她不是为了等待谁的垂怜。
获得药引的方式并不只有成为“一家人”，还有……
转了转腕上的蜜蜡手串，陆殊垂眸掩去眼中的情绪，漫不经心地问：“怎么说？”
宴月肃然，“燕夫人急病，卧床不起，她最后去过的地方，正是你的居所。”
燕夫人燕照雪，她和新君之间的故事陆殊不怎么关心。
对陆殊来说，少见新君几面反而是好事，毕竟陆殊对演戏的兴趣不大。
不过燕照雪此人，以陆殊的标准来说也是个奇人了。
平日里看不出什么，关键节点却总能做出一些“不一般”的事情来。
譬如，如果不是燕照雪，救回七皇子的，该是陆家的人。
此前燕照雪的确来过她的居所，实际见过面后，陆殊并未看出什么特殊之处。
鲜妍明丽的容貌下，只有藏得并不怎么样的顾虑与恐慌，和陆殊想象中擅长蛰伏、一招制敌的形象完全不同。
陆殊曾觉得燕照雪在她身边安插了人，仔细排查后又一无所获。
这次来过陆殊的宫室后便自称罹患急病，来者不善。
黑影吗……她捻了捻手串。
罢了，无论来意如何，燕照雪的出现对陆殊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一样解决就是了。
陆殊也想过燕照雪之后会做些什么。
毕竟她们二人，再带上新君，三人之间的关系加些艺术加工写进话本里，必能让观者津津乐道，任谁都不会觉得故事会停止在此刻。
“有意思，”话是这么说，陆殊满眼都是无趣，“想支开我搜宫？”
未免有些太低估她了。
没错，她是经不起细查，但如此大动干戈，她肯定会收拾好一切再离开，若是真想调虎离山，这事情该做得尽可能低调才好。
对于主人上了马车后完全变了的一副模样，宴月并未表露出意外，仍是表情欠奉的样子，“无人搜宫，目前看来最合理的推测，是她撒娇，想让你受罚。”
“……”陆殊面无表情，沉默片刻，道：“说说黑影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