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谷到底还是第一次上场,心理素质和想法都不成熟。毕竟是全国赛,观月仍然自己担任二传。

    她们的运气还算好,抽签时抽到的前三支队伍都不是特别难打——这也侧面印证了观月之前“国中女排竞争不太激烈”的想法。

    第一次带队进全国赛的观月前三天都忙得团团转,就连赛前集结时都没认真听。一直到第四天,她们没有比赛的日程,观月才抽出时间在场馆里四处走动。

    她站在巨大的赛程表前面,仰头找“北川第一”。

    ——没有?

    观月微微蹙了眉。

    石绵不是说北一很厉害么,这次没来啊。

    观月低下头,在包里找了找,翻出来第一天时每个人都拿到的队伍表。她看得很快,几下就扫到了自己的学校名字,再横向看过去。

    真的没来啊。观月盯着“光仙学园”,回忆了一下集结时站在自己身侧的人。

    这么一想,好像真不是深蓝色的衣服。

    观月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

    第四场比赛时,也许是她们的好运气终于到了尽头,石绵不慎在赛前崴了脚。观月一面指挥队医给泪汪汪的石绵覆冰袋,一面给忐忑不安的替补主攻做心理辅导。

    “——没有人会怪你的!”观月试图用成功过一次的话术给一年级主攻洗脑,“要怪也是怪石绵这个……家伙。”

    原来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能被她这样安慰啊。茶谷站在一边,有点失望地想。

    观月的战术一向依赖于强大的主攻手,石绵下场后她只好把进攻中心留给二年级主攻手,然而这学妹总是有自己独特的想法——例如在观月下达斜线球的指令后硬是要扣直线。

    观月其实并不介意她不听自己指挥,相反,观月很认同要让主攻手自己决定进攻方式。但是——观月无奈地看着学妹扣下的球被拦下来,想着——人家都跳起来拦那个地方了,怎么还硬要扣啊。

    观月感到有些头疼。

    她叫了暂停,抱着手臂想说点什么,看见二年级小学妹眼眶泛红,又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动不动要哭啊。

    观月倒也不是看别人要哭就说不出话,只是她实在没有另一个主攻能给心态崩了的小朋友做替补了。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委婉地提醒学妹。

    “要不你再打一次主攻?”坐在旁边的石绵提出建议。

    观月闭了闭眼睛:“你以为……我的主攻打得……”

    她没忍住,用有些哀怨的语气说:“我要是真的随时能给你们打主攻,我还当二传干什么啊!”

    茶谷给她递水杯。

    下半场,观月增加了给小泉的传球。但在全国的背景下,这样的举动无异于向对方展示自己的弱点。

    于是在这样惨淡的情境下,她们输了这场比赛。

    好在所有人最初设定的目标就只是打进全国,对于全国优胜并没有太大的想法,也就没有特别伤心。

    “你要留在这里看吗?”小泉拍了拍观月。

    “嗯……”观月收好了东西,边往外走边说,“不了吧。马上要毕业考……”

    “啊!”石绵发出一声惨叫,“我都快忘了这事了!”

    “说起来,”她们三个人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小泉问观月,“你去哪所学校啊?说不定以后赛场上还会遇见。”

    观月正低着头给司机发消息,漫不经心地说:“青城。”

    “诶——?”

    观月幸毕业的那天,宫城的第一簇迎春花开了。

    遍地都是鲜花的花瓣,金色银色的纸屑在阳光下泛着熠熠的光,观月穿了统一的毕业制服裙,踩着红色的地毯走过去。她身侧围着很多陪她的人,学妹有点拘谨地站在她左后方几公分处,手里捧着花束。

    观月幸的父亲本来腾出了空,专门要来参加毕业典礼,可突然插进来一个临时会议,只好抱歉地给观月幸打了电话,反复道歉后保证会尽快赶来。

    观月的母亲站在红毯的尽头,笑着看观月在簇拥下走过去。她和观月长得有五六分相似,但显得更温柔一些,眼睛的形状不是观月那样的偏狭长,眼皮的褶子也并不锋利,眼尾不是上扬而是下撇,有种岁月沉浸过的的温婉。

    观月的姐姐观月泠没有陪着观月幸走红毯,她站在稍远的地方,和观月幸的老师谈话。察觉到观月看向她,观月泠有点冷淡地抬眸看回去,眼神里却带着笑意。

    “毕业快乐啊。”石绵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给她摘了落在她耳畔的纸屑,“也恭喜你,考上想去的学校了。”

    “你也毕业快乐。”观月弯着眼睛,有点坏地说,“恭喜就不用了,我没有很努力。”

    “喂!”朋友笑着骂她,观月手一扬,拉着身后的学妹就往前跑,水蓝色的裙摆在风里飞扬。她笑着扑进春风里,转身时带起一小阵花的香气——她鲜少这样开怀地、什么也不顾忌地大笑,眉眼都带着春日亮丽的光色。

    茶谷梨爱怔怔地被她拉着,迎面而来的风把她吹得有点懵,她看着观月漂亮又自由的背影,觉得自己被观月牵住的手指尖隐隐有些发麻。

    她在那一瞬间想起来很多画面,第一次训练时观月温柔的笑,回家路上落在观月脸上的星光、比赛中场休息时观月撑在她身侧微微喘息的样子,安慰她时观月带着点很轻力度的、按在她手上的指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短暂的并肩作战后充盈在她嗅觉里的、观月独有的花香。

    茶谷模糊地感觉到自己对观月近乎有点奇怪的感情。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是仰慕还是依赖,或者是那种人人放在嘴边却没人能说清楚的——喜欢。

    观月没感觉到她的想法吗?茶谷认为不是的。她的学姐敏锐得恐怖,或许早在最开始茶谷答应她打排球的那一刻起,观月就察觉到了茶谷的眼神。

    可是观月并不点破,她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地带着温柔又时而逗一下的态度。她知道茶谷的眷恋,可她总是装作浑然不觉,于是茶谷仿佛也被骗过去,怀着侥幸心理骗自己能永远跟在她身后。

    这其实就是被拒绝了吧。茶谷想,可能观月要的是更加强大的、能和她并肩,甚至能保护她的人。

    她很乖地垂下头,深吸了一口气,在观月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神里说:

    “学姐,毕业快乐。”

    春日的风在这一刻撩起观月的发丝,远处人群的喧闹裹着春光,澄蓝的天上偶尔流过几缕浮云,金色的纸屑铺了满地,被风卷起来又落下,像是三月的浪潮。茶谷梨爱感觉自己的眼眶有点温热,她学着观月的样子极轻地眨了下眼,终于感到有凉意从脸颊上划过。

    观月仍然笑着,抬指温柔地拭了她脸上的泪。

    这就是结尾了。茶谷默默想着,放任自己半靠在观月怀里。她青涩的、幼稚的、毫无道理的、无疾而终的第一段暗恋。

    结束得好快啊。她想,连一年都还没到呢。

    她还没有,还没有来得及请学姐吃一次甜品,还没有和学姐单独相处过,还没有和学姐一起赢得哪怕一场比赛——她甚至没有来得及告诉学姐自己的心意。

    花的香气飘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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