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几年,扶策一直随父学习,辗转征战,在军事和武术上的造诣进步神速,战场上的积累更是沉淀了一个正值朝气的少年郎。

    不斐的军功和战绩让扶策声名鹤起,引人注意的还有少年的容貌和气质。

    扶策生得玉面,齿编贝,唇激朱,一双颇有些凤眼神韵的眼眸煞是好看,眼尾些微上扬,却不明显,气质脱俗,身形峻拔,清冷神韵十足。

    有道是,公子只应见画,定非尘土中人。

    只那一双眼实在太过深邃无光,似远不见底,近身的气质又更冷些,始终带着不可及的疏离,而狠起来时气质又很是瘆人,总透着似有似无的压迫感。

    在战场上,扶策向来是出手狠绝,从不留情面。

    因此,倒是得了个“凛面少将”的美称。

    坊间也有许多传言,说这位小少将俊美比起女子有过之无不及,颇有几分雌雄莫辨的意思,乃是男生女相。

    传言仅止于此,倒是没有多少闲话。

    毕竟只这般的身手和战功就非常人所及,再加上常年在战场浸染的风采气质,往那一站,便也无人敢妄言了。

    况且,男生女相倒是不稀奇。

    据说在宣纪毗邻的大秦,就有这么一位男生女相的美人少年,那一位可也是俊美非凡,风华绝代,其风姿与众世家千金相比都超群出众。

    亏了如此,戍策军次次回城,总是有姑娘家和婶子们急着抢着要给扶策送好些东西,意欲一睹少年将军风采。

    只可惜,扶策除在军营中外,从来都是来无影去无踪,甚少现于人前。

    于是,对这位少年将军的真容,人们也就只能从传闻中得知了。

    一直到宣纪和附近小族休战,又终于和大秦休战,日子就这样一日日过去。

    将士们浴血奋战,百姓苦不堪言,皇室宗族却不知收敛,入不敷出,自以为国库满盈,从不听劝阻到无人劝阻,宣纪越发亏空,民间怨念颇深,不达天听,终于悄然迎来了势不可挡的东夷大军。

    援军来得及时,围困圈破,令将士们可偷得短暂歇息,但随后而来的便是敌军的猛烈进攻。

    这一打便是两个多月,东夷此战蓄谋已久,事事俱备,军需充足,宣纪却消耗不起了。

    后备军需一扣再扣,负责押送的官兵状况百出,迟迟未到,军情急报一封封往国都送,也不见转机,最后回报中轻描淡写说,已经派了一支援军出发,切莫心急。

    兵贵胜,不贵久,危矣,则屈力殚货。

    领军多日以来,扶长庚早就知道宣纪的国库比想象中的情况糟糕很多,军中物资本就不足,再经此损耗,他们怕是过不了下一战了,而更让人惊恐的,是东夷似乎对此事了如指掌。

    宣纪的墙,一点都不牢固。

    最后一场战役时,戍策军中很是平静,平静过后是更加昂扬的斗志,夹杂着不甘和无畏。

    战场硝烟弥漫,风沙满天,后方无力,戍策军终是又至围困。

    嘈杂的声音响彻四周,围困圈中间的人却什么都听不见了。

    扶长庚闭上眼前,脑中出现了很多人的身影,他的妻儿、同袍、族人、百姓......

    还有他一生为国奔波、固守边城、血战沙场的画面在眼前快速流转,宛如走马灯,心中尚有些对妻儿的愧意,没能好好陪伴,也没能好好守护……

    他又想起来了宣纪,不知何时朝廷竟至了如此荒唐之境,能士不足王室腐败,上位者不谋其政满眼金银权利,而那些陛下看重的权贵们,此刻正在等着扶家倾倒,好分一杯羹吧。

    只可惜,他们注定失望了......

    但愿百姓都能平安活下来,去到一个安稳又平和的地方继续生活......

    利刃抽离身体,猛地放大了扶长庚对自身的感官,血液和体力流失的速度有些漫长地折磨人,脱离感溢满全身,他身体不受控地向后倒去。

    “将军!”

    耳边回荡着一声声竭力地呼喊,扶长庚却没什么力气回应,鲜血从他伤口处不断喷涌而出,也带走了他仅剩的体力。

    “少将!”

    又是一声呐喊。

    一个矫健的身影猛地冲到了扶长庚身旁,接住了他无力滑落的身子。

    伴随着周围友军的呼唤嘶喊,他一手拽着扶长庚,一手持长枪击退一个又一个冲过来的敌方将士,不知疲倦,愈战愈勇。

    最后,不知哪里传来的一声高亢的呐喊,戍策军主将被俘,军心溃散,兵器坠落和碰撞声响彻沙场,夹杂着欢呼声和嘶喊声,又伴随着激昂的战鼓声,象征着胜仗的军旗迎风飘扬,好不威风。

    ——彻底为这场惨重的战事画上了句号。

    这样看来,东夷将领放话三月攻破宣纪也不算狂妄了。

    毕竟此战一败,宣纪便再无回天之力,将彻底沦为东夷的囊中之物。

    -

    那个从尸堆中爬出来的人正是扶策。

    此刻,扶策拖着有些沉重的脚步行走着,行尸走肉般在这黯淡无光的夜色中,只觉得麻木不仁。

    麻痹中手臂上忽然传来一阵疼痛,无神了许久的眼眸微动,眼珠钝然转了转,斜眼望去便看见了不断渗出的血迹。

    随即,扶策握着剑的手一动,剑光一闪,一片衣角处的布条已落入手中。

    然后扶策将剑收入了腰间悬挂着的剑鞘中,用单手把布条缠在了伤口处,勉强看不见血继续滴落后,又继续迈开步子行走。

    天边夜色愈深,剩余的些许光亮又逐渐被云层掩去,夜晚的寒风冽冽,一阵阵风吹得人骨头都发颤,像被看不见的刺扎得脊骨微痛。

    这突来的疼痛仿佛在本来已经被麻痹的伤口上开了个口子般,就像一个被封住的布袋子,被封住的时候一切安好,一旦开了个口子,里面的东西就争先恐后地奔涌而出。

    “嘶—”

    扶策倒吸一口凉气,眉头紧皱,身子乍然顿在了原地,总觉得身上的伤口处都仿佛隔着甲胄吹进了一阵凉风。

    本被刻意忽略的疼痛猛然一齐席卷而来,整个人都被疼痛包围着,因失血而更加苍白的面色更添几分惨然,扶策不由咬住了牙,额头处冷汗涔涔。

    又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方才因疼痛变得有些急促的呼吸,扶策才凝神屏气,又迈出步子往前方走去。

    ——也不是很疼,疼习惯了就不疼了。

    扶策如是想着,尽力调整心态麻木自己。

    万籁俱寂,夜色沉沉。

    天色随着时辰变化,从暗淡无光到朦胧天光。

    就这样走了多久,扶策也不知道,只觉得果然疼久了就麻木了,已经浑然不觉。

    不过,现□□力却实在不太足了,逐渐沉重的步子和体力流失都在不断向扶策示警,失血过多又伤痕累累,凭着一口气强撑至此,任是习武之人体质强悍,到底还是多少有些勉强的。

    扶策垂下了眼,脚步虚浮。

    也不知如今是什么情况,什么地界,但大抵还没走出去太远吧。

    扶策默默叹了口气,这一松气,脚下就是一个踉跄。

    好在林子里全是树木,下意识扶住了一旁的树干,才不至于跌倒。

    还没喘上气来,扶策又是眼前一黑,身子一下就软了,不由自主地半跪在地上,只由手中那柄剑插在地上支撑着全身的重量不至于整个人倒下,脑子昏昏沉沉,连视线都开始模糊起来,忽明忽暗。

    倏忽间,双耳一动,扶策听见了有人踩在林间地上传来的摩挲声,心觉不妙,脑中一个激灵,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近了,这人是往这个方向来的。

    扶策浑身神经紧绷戒备着,又有些扛不住逐渐昏沉的大脑。

    视线一转,扶策看见了在树底的一些碎石,直接拿起了一块棱角尖锐的石块,迅速一抬手又砸在了跪地的腿上,被尖锐的石块砸出的疼痛直接刺激得清醒,随后无声地咬住了下唇缓解疼痛。

    借着疼痛带来的清醒站起身,扶策将身形隐在了树后,又借助树木和草丛遁入黑夜,收敛了气势,调整好站姿,半眯着双眼紧盯着传来声响的方向,手紧紧握着剑,做足了准备战斗的姿态。

    林中,连风声都停了。

    寂静下有人走动的声响越发明显,时间仿佛都停滞了下来,紧张的氛围萦绕四周,而远方的那一个移动的小黑点逐渐步入了扶策的视线范围,越发清晰,扶策判断着距离屏住气息。

    几片叶子从林间飘落而下,扶策眼里那抹青色越发浓重,这衣裙……看起来似乎是个姑娘的模样。

    ——姑娘?!

    扶策有些被这个意识吓到,眯着眼打量那道又近了一些的身影。

    这才确认,的的确确是个姑娘。

    看来这个地方已经不在军营的范围了,否则怎么会有这样着装打扮的姑娘出现于此,而观其脚步身形,明显只是个不会武的普通人。

    这个判断让扶策紧绷的神经松了一下。

    就这瞬间松懈后,扶策的大脑又开始昏沉起来,脚下失力,身子不受控制的一个趔趄,扶策抬手支住了将要垂下的额头,眼眸低垂,又轻轻阖上了双眼。

    就在扶策缓神的这段时间里,那位着青衣的姑娘已经走到了扶策几步之外。

    她背着一个背篓,小心翼翼借着天边渗出林间的微光分辨前路,双手紧紧拽着背篓的带子,神色谨慎又带着些许害怕。

    “嘭——”

    “啊!”

    扶策最终还是没缓过神,头重脚轻地往前倒去,重重砸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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