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桃道：“这可说不好。从此后你是天高海阔，任君遨游，我嘛，准备回青宴山闭门不出，好好研究一下幻术，正好也遂了我师傅的意。”
两个人有点低落地坐在院子里的长凳上，黑乎乎的两团模糊身影融在夜色里，晚空中云霭倒是渐渐散开了，有稀落的星子开始闪烁。
她低低地叹了一声，“原本还想着，等这件事情了结了，我们可以一路走一路玩呢，你呢，帮我破解《魅经》，我就带你看遍江海山川，尝尽美食，等哪一天《魅经》破解出来了，我再回青宴山好好修习。”
她把双脚缩到长凳上，手臂围住曲起的双腿，下巴搁在膝盖上，“这件事情我没有帮你做成，当然是不好意思让你帮我看《魅经》的，咱们就此别过……等你变成了银狐，就在燕羽山上的茅舍中留个信给我，我下回去栖枫谷看大师姐的时候会顺便去看的，知道你化银成功，我也就放心了！”
枝叶扶苏，漏下点点星光，蔺摇光好一阵没说话。
陶桃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让这只狐狸主动提出破译《魅经》，听他良久不吭声，不由暗道：“小没良心的，这阵子天天喂养，居然还没养熟。”
她正想着是不是要再说一句诸如“让我最后给你梳一次尾巴”之类的话，那小没良心的狐狸却开口了。
“你那本《魅经》，可以给我再看看吗？”
“好啊！”陶桃立刻应声，觉得自己答应的太快，忙又道，“其实也不一定非要破解它，我都想好了，如果《魅经》后头的字迹永不显形也没关系，我还是可以想其他办法修习魅术的，天底下讲授魅术的又不只一本《魅经》。”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你到现在还是只会一点粗浅的魅术？”蔺摇光很不客气地问。
陶桃恼了，“关你什么事？”话一出口自己也笑了，“怎么把你的口头禅给学到了。”
她跳下长凳，去房里将《魅经》拿出来，将点亮的风灯放在长凳中央。
淡淡的离愁一扫而空，两个人一左一右，拿垫子当凳子，凳子当桌子，手臂撑着脑袋，又凑到了一块儿。
“怎么样？”
蔺摇光盯着空白的书册，答非所问，“如果我能破解出来，哪怕只是一部分，你是不是能得到你师傅的允许来找我？”
“那是自然，这可是大事。”
“那好，”少年把书册合上，做了决定，“我哪儿也不去，就回燕羽山……两个月，嗯，就一个月吧……一个月后，你来燕羽山找我——”
“一个月！”陶桃叫了起来，“你可别小看这《魅经》！灵妤姥姥和灵音姐姐她们看了快大半年都没有任何进展，就算你妖力比她们强，那也不可能！”
蔺摇光瞅着她，“我说一个月就一个月，至少化相之术第一页，我能破解。”
陶桃直摇头，“我不信。”
“那我们来打个赌吧，”少年微微一笑，眸中映着灿亮的灯火，鸦丝拂着玉瓷般的脸庞，“我若是输了，就……”
“就如何？”陶桃托着腮帮，指尖轻点着眼尾，隔着暖融风灯瞅他，“赌账可是不能赖的。”
蔺摇光挠挠眉心红痣，“若是我输，便为你寻遍天下美食，如果你喜欢，我也可以学着做……”
陶桃摇头，“天下美食固然好，但总不如自己做的妙，我还是喜欢亲自动手，你就算学了，手艺能越得过我去？这个不好，换一个。”
“那……”少年犯了难，“你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或者什么特别想要实现的愿望？”
陶桃认真的想了想，“说起来,我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愿望嘛，人生在世，可不能贪心太多，想要的越多弱点就越多，你该学学我，我的愿望就很简单，一愿师傅师姐长命百岁，二愿找到方法破解《魅经》空白，三愿早日与吴妈妈相见，四愿嘛——怎么吃也吃不胖!哎呀……好像也挺多的……”
蔺摇光啼笑皆非，“你怎么知道我想要的很多？我的愿望其实比你还简单……”
“是什么？”
蔺摇光微微仰头，其时新月初升，只弯弯淡淡的一剪，夜空中云纱轻漾，星光杳渺。
“月常圆，人常聚，”他嗓音轻转，低低柔柔，“不要有离别，不要被欺骗，不要被抛下。”
“嗯，大凡愿望，看似简单，其实都挺难实现，就如你说不愿有离别，可人世又怎会没有离别？”陶桃长吁短叹了一阵，“扯远了，说回赌约。”
蔺摇光看回风灯旁的那本《魅经》，“万一我输了，那就走遍天下访遍奇人，穷我所能，令它隐在空白之处的文字重现天日。”
陶桃眨着眼睛，“行吧……那如果我输了呢？”
蔺摇光轻轻吹了口气，把散落在鼻尖上的发丝吹开，“还没想好，你有什么主意吗？”
“总之是我能做到，但又不能太容易做到的事，”陶桃说，“不然就不好玩了。”
“那我慢慢想，如何，你敢不敢和我赌？”
“赌就赌，我才不怕呢！”陶桃豪气一笑，“你总不至于让我去给你摘天上的月亮嘛。”
“那自然不会。”蔺摇光将《魅经》收起来，“既是说定，那我就把它带回燕羽山了。”
陶桃瞅着他手里的那本书册，事到临头又有点犹豫，狐狸促狭一笑，“怎么，不相信我，怕我把你的宝贝经书拐走了？”
“你会吗？”陶桃抬眼看他，“要不，你对天发个毒誓？”
“发誓就发誓，”蔺摇光道，“发了誓你都还不信的话，那就去燕羽山守着……书好了。”
“你明知道我不能，”陶桃嗔怪地说，“这回师傅不会那么容易放我下山的。”
“……那你等我一下。”蔺摇光嘴角含着笑，捧着书一阵风似的进了屋，没一会儿抱了个小匣子过来。
“我爹娘留给我的好东西都在这里面了，”他打开匣子，“不是说无钱寸步难行吗？这匣子宝贝你帮我保管着，我身上没有钱，自然除了燕羽山，哪儿也不能去了。”
风灯映着匣子里各色各样华丽精巧的宝贝，流光溢彩，熠熠生辉，有温润洁白的珍珠，璀璨夺目的宝石，还有晶莹剔透的琉璃，色泽深浓纹理清晰的大块沉香……
“咦，这是什么？”陶桃从一堆宝贝中挑出一枚半个手掌大小的蚌壳，好奇地拿到灯下细看，“这东西很值钱吗？”
蚌壳半闭合着，两面扇贝表面粗砺，边缘平整，内里空空如也，灯光一照，只见贝壳里层纹理清晰，仿若涂了一圈圈五彩斑斓的荧光粉，光泽极为瑰丽炫目。
“这个不值什么钱，就是我娘从小玩到大的一个玩具罢了，想来是从什么河里捡到的，”蔺摇光道，“我小的时候看她总在把玩，就和她讨了来。”
“这蚌不大，就算里头有珍珠，那也很小一颗，没什么特别嘛。”陶桃说完，将之放回匣子里。
“里头原是有颗什么珠子的，我娘见我要，把珠子取了才把这蚌壳给我。”蔺摇光随意扫了一眼，把整只匣子往陶桃面前推了推。
“那……我就先替你保管着？”陶桃不确定地说，“要是一个月后我还是出不来怎么办？”
“总之我就在燕羽山等你，”蔺摇光悠然道，“你只要别忘了这回事，让我等上一年半载的便行。”
“那肯定不会。”陶桃喜滋滋的，关上匣盖，“大不了请大师姐帮我求情，只要她说想要我去栖枫谷陪她，师傅准答应的。”
“嗯……”蔺摇光把风灯移到一边，坐上长凳伸了个懒腰，慵慵懒懒歪在长凳上，一只手撑在额角，低眉看向她。
两人目光相对，月在花梢，晚风翦翦，流转灯影映得人眼波盈盈，颊如渥丹。
有点醉意，好像秋夜愈来愈朦胧，天上星河也越发迢迢无际。
“啊呀！忙了一天，居然都忘了吃饭，难怪眼花头晕的！”陶桃恍然忆起每日必办的大事，赶忙跳起来，把匣子抱住，另一只手提了风灯往自己屋走，“你今晚想吃什么？”
蔺瑶光翻了个身，仰躺在长凳上，隔了一会儿说，“要不就吃你前日做的那酒酿小汤圆吧……”
饥肠辘辘的滋味确实不好受，一整天没吃饭，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连……做梦也是。
一场长梦到了尾声，馋虫催着还在流连的意识，陶桃挣扎着，很想等吃完了圆圆满满又甜又糯，还飘着淡淡酒香的小丸子再醒来，然而梦境越来越淡，落花流水一般消逝远去，无论如何难以停驻。
陶桃遗憾地叹了一声，闭着眼缩在鸟窝里。
“还没有醒来啊？刚刚明明听见她在叹气。”这是小衢鸟的声音。
“快把她叫起来吧，都要饿死了。”这是鹘鸰的声音。
“睡了快一天一夜，她不会生病了吧？”
“脸色这么好，会生什么病？我看她就是懒，你去弄点水来泼她脸上，看她醒不醒。”
陶桃大怒，呼的一下坐起来，两只鸟妖吓了一跳，鹘鸰妖很快镇定下来，对衢鸟妖说：“你看，我说她没病吧。”
陶桃人虽然坐着，脑袋却晕乎乎的，看什么都陌生，尤其是悬在远处孤峰顶上的一轮红日，那光芒正好照在脸上，刺得眼睛生疼，怪不得梦里那风灯烤得她脸颊都有点发烫。
“美珠，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时辰？”衢鸟妖美珠说，“我们这里不讲时辰，太阳一落就是晚上了。”
陶桃揉了揉眼睛，孤峰落日，幽林泣声，渐起的妖云张牙舞爪笼罩着茫茫远山，是孔针谷没错了。
好吧，美梦最是难留，当务之急，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赚上些必需品再说。
孔针河畔的妖市已开始聚集，妖楼下候着三三两两等待吃神仙鱼的妖，还有一只青蟒盘在木架上，蟒首贴着地面，嘶嘶嘶地游来游去。
“都说你的神仙鱼好吃，快快弄了来，我拿蜕下的蛇皮跟你换。”
“好啊，”陶桃一口答应，接着又道：“不过从今日起，要吃我的东西，就得守我的规矩才行。”
“什么规矩？”众妖齐声问道。
“听说妖域外的人界中最顶级的酒楼，食客都必须衣冠齐整才能进去吃饭，”陶桃煞有介事道，“咱们虽比不得人界，但好歹也要像个样子，才好配得上我的神仙鱼——所以，要来吃的，先化作人形，既然都化了人形，也就得有个人样，坐在这石头桌子边才能吃。”
她指了指河边请蟹妖从河底搬来的两块大圆石头，“你们自己找几块小石头搬过来，就能做凳子了。”
“这什么破规矩！”禽妖们嗤之以鼻，“吃个鱼还这么多讲究？不吃了不吃了！”
青蟒妖却道：“这有何难？”说罢摇身一变化了人形，做了今晚神仙鱼的第一个食客。
没一会儿，有其他原本就爱以人身招摇过市的妖闻听了这古怪规矩，也跑来凑热闹，两只蟹妖都不捞青鱼了，只管下到河底去捞石头，头缠绷带的鹘鸰妖神气活现地在石头桌子间不停穿梭。
“坐直了！尾巴收一收！”它大声吆喝着，“爪子怎么回事？没有人相就没有鱼吃！”
也有眼红的禽妖万般不情愿地变了半个人形，人头鸟身的挤在其中，鹘鸰妖一叠声的要赶走，陶桃阻道：“让它们吃吧，今日头一回，咱们就宽松些，往后大家习惯就好了。”
她和美珠占据了一块表面光滑平整的大圆石，终于摆脱了蹲在地上弯着腰辛勤劳作的苦日子，美珠化做小小女童的人形样儿，跟她学着把破开洗净的青鱼挑了刺片成片，放到厚而圆的大片树叶上码整齐，不出片刻鹘鸰妖便晃过来端走。
“得增加人手啊……”陶桃苦哈哈地说，这才片完一整筐的青鱼，已经觉得脖子疼手腕酸，反倒是美珠，到底有妖力在身，做的虽慢，但气定神闲，一点也不见累。
“为什么要化作人形才能吃呢？”美珠有点不解。
“没什么，就我乐意呗！”陶桃道。做了这么多年的人，虽然现在不得已做了妖，但根深蒂固的习惯改不了，物事人情都印在脑子里，离乡背井来到这妖域，自然哪哪都看不顺眼，看不顺眼心情就不好，心情不好嘛，不就得影响食欲，影响健康吗？
“现在这样才像样嘛!”她瞧瞧沿着河岸一字排开的石头桌子，充满喜悦地说道。石头边的食客们奇形怪状，爪子捏不住筷子，尾巴和羽毛乱飞，还有吃客头上的角扎了一桌子妖的，鸟飞兽跳的混乱中好歹有了一点人间饭馆的样子，让她在这妖域里终于感到一丝亲切，再不那么孤单难捱。
就算在这里呆不久，也总得让自己舒坦一点不是？
两个人有点低落地坐在院子里的长凳上，黑乎乎的两团模糊身影融在夜色里，晚空中云霭倒是渐渐散开了，有稀落的星子开始闪烁。
她低低地叹了一声，“原本还想着，等这件事情了结了，我们可以一路走一路玩呢，你呢，帮我破解《魅经》，我就带你看遍江海山川，尝尽美食，等哪一天《魅经》破解出来了，我再回青宴山好好修习。”
她把双脚缩到长凳上，手臂围住曲起的双腿，下巴搁在膝盖上，“这件事情我没有帮你做成，当然是不好意思让你帮我看《魅经》的，咱们就此别过……等你变成了银狐，就在燕羽山上的茅舍中留个信给我，我下回去栖枫谷看大师姐的时候会顺便去看的，知道你化银成功，我也就放心了！”
枝叶扶苏，漏下点点星光，蔺摇光好一阵没说话。
陶桃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让这只狐狸主动提出破译《魅经》，听他良久不吭声，不由暗道：“小没良心的，这阵子天天喂养，居然还没养熟。”
她正想着是不是要再说一句诸如“让我最后给你梳一次尾巴”之类的话，那小没良心的狐狸却开口了。
“你那本《魅经》，可以给我再看看吗？”
“好啊！”陶桃立刻应声，觉得自己答应的太快，忙又道，“其实也不一定非要破解它，我都想好了，如果《魅经》后头的字迹永不显形也没关系，我还是可以想其他办法修习魅术的，天底下讲授魅术的又不只一本《魅经》。”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你到现在还是只会一点粗浅的魅术？”蔺摇光很不客气地问。
陶桃恼了，“关你什么事？”话一出口自己也笑了，“怎么把你的口头禅给学到了。”
她跳下长凳，去房里将《魅经》拿出来，将点亮的风灯放在长凳中央。
淡淡的离愁一扫而空，两个人一左一右，拿垫子当凳子，凳子当桌子，手臂撑着脑袋，又凑到了一块儿。
“怎么样？”
蔺摇光盯着空白的书册，答非所问，“如果我能破解出来，哪怕只是一部分，你是不是能得到你师傅的允许来找我？”
“那是自然，这可是大事。”
“那好，”少年把书册合上，做了决定，“我哪儿也不去，就回燕羽山……两个月，嗯，就一个月吧……一个月后，你来燕羽山找我——”
“一个月！”陶桃叫了起来，“你可别小看这《魅经》！灵妤姥姥和灵音姐姐她们看了快大半年都没有任何进展，就算你妖力比她们强，那也不可能！”
蔺摇光瞅着她，“我说一个月就一个月，至少化相之术第一页，我能破解。”
陶桃直摇头，“我不信。”
“那我们来打个赌吧，”少年微微一笑，眸中映着灿亮的灯火，鸦丝拂着玉瓷般的脸庞，“我若是输了，就……”
“就如何？”陶桃托着腮帮，指尖轻点着眼尾，隔着暖融风灯瞅他，“赌账可是不能赖的。”
蔺摇光挠挠眉心红痣，“若是我输，便为你寻遍天下美食，如果你喜欢，我也可以学着做……”
陶桃摇头，“天下美食固然好，但总不如自己做的妙，我还是喜欢亲自动手，你就算学了，手艺能越得过我去？这个不好，换一个。”
“那……”少年犯了难，“你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或者什么特别想要实现的愿望？”
陶桃认真的想了想，“说起来,我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愿望嘛，人生在世，可不能贪心太多，想要的越多弱点就越多，你该学学我，我的愿望就很简单，一愿师傅师姐长命百岁，二愿找到方法破解《魅经》空白，三愿早日与吴妈妈相见，四愿嘛——怎么吃也吃不胖!哎呀……好像也挺多的……”
蔺摇光啼笑皆非，“你怎么知道我想要的很多？我的愿望其实比你还简单……”
“是什么？”
蔺摇光微微仰头，其时新月初升，只弯弯淡淡的一剪，夜空中云纱轻漾，星光杳渺。
“月常圆，人常聚，”他嗓音轻转，低低柔柔，“不要有离别，不要被欺骗，不要被抛下。”
“嗯，大凡愿望，看似简单，其实都挺难实现，就如你说不愿有离别，可人世又怎会没有离别？”陶桃长吁短叹了一阵，“扯远了，说回赌约。”
蔺摇光看回风灯旁的那本《魅经》，“万一我输了，那就走遍天下访遍奇人，穷我所能，令它隐在空白之处的文字重现天日。”
陶桃眨着眼睛，“行吧……那如果我输了呢？”
蔺摇光轻轻吹了口气，把散落在鼻尖上的发丝吹开，“还没想好，你有什么主意吗？”
“总之是我能做到，但又不能太容易做到的事，”陶桃说，“不然就不好玩了。”
“那我慢慢想，如何，你敢不敢和我赌？”
“赌就赌，我才不怕呢！”陶桃豪气一笑，“你总不至于让我去给你摘天上的月亮嘛。”
“那自然不会。”蔺摇光将《魅经》收起来，“既是说定，那我就把它带回燕羽山了。”
陶桃瞅着他手里的那本书册，事到临头又有点犹豫，狐狸促狭一笑，“怎么，不相信我，怕我把你的宝贝经书拐走了？”
“你会吗？”陶桃抬眼看他，“要不，你对天发个毒誓？”
“发誓就发誓，”蔺摇光道，“发了誓你都还不信的话，那就去燕羽山守着……书好了。”
“你明知道我不能，”陶桃嗔怪地说，“这回师傅不会那么容易放我下山的。”
“……那你等我一下。”蔺摇光嘴角含着笑，捧着书一阵风似的进了屋，没一会儿抱了个小匣子过来。
“我爹娘留给我的好东西都在这里面了，”他打开匣子，“不是说无钱寸步难行吗？这匣子宝贝你帮我保管着，我身上没有钱，自然除了燕羽山，哪儿也不能去了。”
风灯映着匣子里各色各样华丽精巧的宝贝，流光溢彩，熠熠生辉，有温润洁白的珍珠，璀璨夺目的宝石，还有晶莹剔透的琉璃，色泽深浓纹理清晰的大块沉香……
“咦，这是什么？”陶桃从一堆宝贝中挑出一枚半个手掌大小的蚌壳，好奇地拿到灯下细看，“这东西很值钱吗？”
蚌壳半闭合着，两面扇贝表面粗砺，边缘平整，内里空空如也，灯光一照，只见贝壳里层纹理清晰，仿若涂了一圈圈五彩斑斓的荧光粉，光泽极为瑰丽炫目。
“这个不值什么钱，就是我娘从小玩到大的一个玩具罢了，想来是从什么河里捡到的，”蔺摇光道，“我小的时候看她总在把玩，就和她讨了来。”
“这蚌不大，就算里头有珍珠，那也很小一颗，没什么特别嘛。”陶桃说完，将之放回匣子里。
“里头原是有颗什么珠子的，我娘见我要，把珠子取了才把这蚌壳给我。”蔺摇光随意扫了一眼，把整只匣子往陶桃面前推了推。
“那……我就先替你保管着？”陶桃不确定地说，“要是一个月后我还是出不来怎么办？”
“总之我就在燕羽山等你，”蔺摇光悠然道，“你只要别忘了这回事，让我等上一年半载的便行。”
“那肯定不会。”陶桃喜滋滋的，关上匣盖，“大不了请大师姐帮我求情，只要她说想要我去栖枫谷陪她，师傅准答应的。”
“嗯……”蔺摇光把风灯移到一边，坐上长凳伸了个懒腰，慵慵懒懒歪在长凳上，一只手撑在额角，低眉看向她。
两人目光相对，月在花梢，晚风翦翦，流转灯影映得人眼波盈盈，颊如渥丹。
有点醉意，好像秋夜愈来愈朦胧，天上星河也越发迢迢无际。
“啊呀！忙了一天，居然都忘了吃饭，难怪眼花头晕的！”陶桃恍然忆起每日必办的大事，赶忙跳起来，把匣子抱住，另一只手提了风灯往自己屋走，“你今晚想吃什么？”
蔺瑶光翻了个身，仰躺在长凳上，隔了一会儿说，“要不就吃你前日做的那酒酿小汤圆吧……”
饥肠辘辘的滋味确实不好受，一整天没吃饭，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连……做梦也是。
一场长梦到了尾声，馋虫催着还在流连的意识，陶桃挣扎着，很想等吃完了圆圆满满又甜又糯，还飘着淡淡酒香的小丸子再醒来，然而梦境越来越淡，落花流水一般消逝远去，无论如何难以停驻。
陶桃遗憾地叹了一声，闭着眼缩在鸟窝里。
“还没有醒来啊？刚刚明明听见她在叹气。”这是小衢鸟的声音。
“快把她叫起来吧，都要饿死了。”这是鹘鸰的声音。
“睡了快一天一夜，她不会生病了吧？”
“脸色这么好，会生什么病？我看她就是懒，你去弄点水来泼她脸上，看她醒不醒。”
陶桃大怒，呼的一下坐起来，两只鸟妖吓了一跳，鹘鸰妖很快镇定下来，对衢鸟妖说：“你看，我说她没病吧。”
陶桃人虽然坐着，脑袋却晕乎乎的，看什么都陌生，尤其是悬在远处孤峰顶上的一轮红日，那光芒正好照在脸上，刺得眼睛生疼，怪不得梦里那风灯烤得她脸颊都有点发烫。
“美珠，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时辰？”衢鸟妖美珠说，“我们这里不讲时辰，太阳一落就是晚上了。”
陶桃揉了揉眼睛，孤峰落日，幽林泣声，渐起的妖云张牙舞爪笼罩着茫茫远山，是孔针谷没错了。
好吧，美梦最是难留，当务之急，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赚上些必需品再说。
孔针河畔的妖市已开始聚集，妖楼下候着三三两两等待吃神仙鱼的妖，还有一只青蟒盘在木架上，蟒首贴着地面，嘶嘶嘶地游来游去。
“都说你的神仙鱼好吃，快快弄了来，我拿蜕下的蛇皮跟你换。”
“好啊，”陶桃一口答应，接着又道：“不过从今日起，要吃我的东西，就得守我的规矩才行。”
“什么规矩？”众妖齐声问道。
“听说妖域外的人界中最顶级的酒楼，食客都必须衣冠齐整才能进去吃饭，”陶桃煞有介事道，“咱们虽比不得人界，但好歹也要像个样子，才好配得上我的神仙鱼——所以，要来吃的，先化作人形，既然都化了人形，也就得有个人样，坐在这石头桌子边才能吃。”
她指了指河边请蟹妖从河底搬来的两块大圆石头，“你们自己找几块小石头搬过来，就能做凳子了。”
“这什么破规矩！”禽妖们嗤之以鼻，“吃个鱼还这么多讲究？不吃了不吃了！”
青蟒妖却道：“这有何难？”说罢摇身一变化了人形，做了今晚神仙鱼的第一个食客。
没一会儿，有其他原本就爱以人身招摇过市的妖闻听了这古怪规矩，也跑来凑热闹，两只蟹妖都不捞青鱼了，只管下到河底去捞石头，头缠绷带的鹘鸰妖神气活现地在石头桌子间不停穿梭。
“坐直了！尾巴收一收！”它大声吆喝着，“爪子怎么回事？没有人相就没有鱼吃！”
也有眼红的禽妖万般不情愿地变了半个人形，人头鸟身的挤在其中，鹘鸰妖一叠声的要赶走，陶桃阻道：“让它们吃吧，今日头一回，咱们就宽松些，往后大家习惯就好了。”
她和美珠占据了一块表面光滑平整的大圆石，终于摆脱了蹲在地上弯着腰辛勤劳作的苦日子，美珠化做小小女童的人形样儿，跟她学着把破开洗净的青鱼挑了刺片成片，放到厚而圆的大片树叶上码整齐，不出片刻鹘鸰妖便晃过来端走。
“得增加人手啊……”陶桃苦哈哈地说，这才片完一整筐的青鱼，已经觉得脖子疼手腕酸，反倒是美珠，到底有妖力在身，做的虽慢，但气定神闲，一点也不见累。
“为什么要化作人形才能吃呢？”美珠有点不解。
“没什么，就我乐意呗！”陶桃道。做了这么多年的人，虽然现在不得已做了妖，但根深蒂固的习惯改不了，物事人情都印在脑子里，离乡背井来到这妖域，自然哪哪都看不顺眼，看不顺眼心情就不好，心情不好嘛，不就得影响食欲，影响健康吗？
“现在这样才像样嘛!”她瞧瞧沿着河岸一字排开的石头桌子，充满喜悦地说道。石头边的食客们奇形怪状，爪子捏不住筷子，尾巴和羽毛乱飞，还有吃客头上的角扎了一桌子妖的，鸟飞兽跳的混乱中好歹有了一点人间饭馆的样子，让她在这妖域里终于感到一丝亲切，再不那么孤单难捱。
就算在这里呆不久，也总得让自己舒坦一点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