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的一天·上
每个城市里都有这样的小巷：夹在两座楼房之间，仅容两三人并行而过。巷子里常年难见阳光，凹凸不平的石板路长着湿滑的青苔、地衣。一盏老旧路灯的灯泡布满蜘蛛网，无人替换。这样的小巷通常是是邪恶滋生的温床。
凤城市区东南边的商业圈里就有这么一条狭窄小巷，鲜有人迹。小巷里，一个黑乎乎的人影趴在地上，远远看去像是尸体一样，一动不动。
“老大，好像把人打死了……”
“MD,这人不是辛梦薇，那小贱人跑了。”
“老大，那，那里有……”
“有什么？”
“鬼啊！”
“快跑！”
……
“咻——”
一个四肢着地的黑影从巷子墙上敏捷地爬过，它混沌的意识里是对食物的渴望：灵魂、灵魂、灵魂……
“咚。”黑影落入小巷，慢慢靠近躺在地上的人，冰冷的鼻息从毛发中飘出。
近了，近了，它就要……
“嘎啊——”它被一道光圈打中，倒飞出去。四处的皮肤开始流血，隐约像是火焰灼烧的痕迹。
恨恨地看一眼躺在地上的猎物，它只能不甘心地离去，黑色的血液洒落一地。
【叮咚！】
【检查到宿主周围存在诡异生物，诡异收集系统正式启动。】
昏死状态中的蒋贻宁耳边响起了一道机械音，冰冷但理智。
……
一群不良少年被“鬼”吓得哭爹喊娘，惊恐万状地跑出巷子。巷子外的路人好奇地冲他们指指点点，有人对路过的执勤人员抱怨：“就该把他们抓起来，天天在附近惹事生非。”
执勤人员无奈点头以示了解：只是人家没有当着我的面寻衅挑事，我也不能把人抓起来不是？他想到局里发的逮捕某个目标人物的新通报：没有照片也没有半点纸质资料，只让注意上下塘有没有长相奇特、行为古怪的可疑目标出现。他认认真真地巡查了一早上，什么也没发现。
“报告，上下塘商业区C栋没发现目标。”
“收到。”陈队长挂下电话，两只大手不断揉搓脸颊：“到现在都快一个月了，我们连袭击者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加上昨天那起，已经多达二十人遭到攻击。”
“队长，袭击者完全违反常理。我们前脚接到消息赶到现场，后脚袭击者就无影无踪。被袭击者失去意识，但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伤口。通过现有手段侦察现场，根本获取不到有效信息。”
“那就再加派人手，给我进行地毯式搜寻。要尽快把凶手找出来，多一天，就可能多一个人遇袭。”
“是。”
……
“哒——哒——”澄澈的雨珠从铅灰色的天空朝四处掉落，在地面溅起一朵朵水花。
下雨了。
冰凉的雨水透过两栋大楼之间的一线空隙落入小巷，趴在地上的人影一哆嗦，像是有了意识，四肢开始艰难地蠕动。被雨淋湿全身的蒋贻宁想自己今天真是倒霉透了，来陪人来一趟市区，结果被混混堵在巷子里，替人挨了一闷棍。伤口很痛，眼泪和冰冷的雨水混作一团，胡乱地往脸上拍。
周末本来在自家店里帮忙的蒋贻宁被辛梦薇拦住，非要让蒋贻宁送她去上下塘，理由是她不会开电动车也不想坐公交车。
“公交车人太多了。”辛梦薇嫌弃地抬手捂住鼻子。
那大小姐你怎么住到我们城中村来了，该去住市中心公寓。蒋贻宁翻了个白眼。
但是看在她是奶奶亲戚的份上，蒋贻宁还是把爱车推出来，载上辛梦薇，开到市区。可谁知道，刚停好车，两人路过一个巷口时，就被一群混混堵到巷子。
两个高三女学生，其中一个还是穿裙子的女孩，哪里敌得过五、六个手拿木棍、钢管的社会哥。凭借爷爷教授的三脚猫功夫，蒋贻宁拖住混混，让辛梦薇先跑，去找人帮忙。
这群混混一拥而上，没注意到辛梦薇趁乱跑了，围着蒋贻宁一顿拳打脚踢。最后一棍子打人头上，晕头撞向的蒋贻宁一头撞到水泥墙上，昏死过去。
想到这，自认倒霉的蒋贻宁伏跪在地上，两手在地上摸索，试图站起。带着雨水的苔藓从指缝里钻过，软软的、刺刺的，充满生命力。
“嗯？”蒋贻宁摸到一根银白色的金属材质空心管，是那群混混逃跑时落下的。拄着钢管踉跄几步，蒋贻宁贴着水泥墙往外走，衣服和墙体摩擦，发出布料撕裂的声音，真是亏大了。
热闹的人声闯入耳膜，半小时后，蒋贻宁终于离开了那条小巷。从巷口往左走两步，原来停电动车的人行道上空空如也，想来被那群混混推走了。嫩黄色的安全帽被丢在垃圾桶边，和塑料瓶、打包盒、烟头混成一堆，白色的的内衬脏污不堪。
人行道栽着刺桐，勉强能挡点雨。蒋贻宁无助地四处张望，能不能来个同学什么的？
两三米外的树下站着一人，粉色毛衣牛仔裙，头上还别着一只蝴蝶水晶发卡。好家伙，这不是辛梦薇是谁。蒋贻宁火气往外冒，怒气冲冲地往前走。
没等她走几步，一辆奥迪在辛雨薇面前停下，车上下来一个少年，两人在雨中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女孩攥在手里的手机还开着手电筒，给这浪漫提供打光。随后少年牵起女孩的手，两人一起上了奥迪。
NM，蒋贻宁憋不住破口大骂，胸口血气翻腾，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情绪在打架。
这女的脑子是不是有什么大病，普通有良心的人见到路边躺着个半死不活的陌生人都会上前帮个忙。我们有一层亲戚关系并且刚才让你先跑，你有手机，应该打个电话叫警察来帮忙。让你先跑，结果你就傻站在路边等豪车，等到车后也不说带人去巷子里看我死活吗？蒋贻宁感到齿冷。
那男的她也认识，凤城市首富的儿子，方道博，和辛梦薇是久别重逢的青梅竹马。今天挨了棍子、丢了车，方道博不替他青梅做个补偿，说不过去啊！
“吱嘎——”
“嘀嘀——”
蒋贻宁往马路上一站，拦住了要开走的奥迪。奥迪司机一个急刹车，作用力让车里的人全都往后栽。
司机重重拍向喇叭，摇下车窗怒骂：“神经病啊！”
“啊！——”刚抬头，辛梦薇发出尖叫。
同坐在后车厢里的方道博把辛梦薇揽进怀里安抚，大声问司机：“穆叔，怎么了？”
“少爷，有个浑身是血的人拦车。”
“笃、笃笃、笃笃笃。”
方道博扭头一看，窗外的人正用钢管敲车窗玻璃，玻璃上划下淡粉色的水珠。
“蒋、蒋贻宁。”辛梦薇一下认出了人。
正想让司机将车开走的方道博只好下车，他也认得蒋贻宁，辛梦薇的同班同学，如果没处理好这家伙，封住她的嘴，辛梦薇没法在班上呆下去。他从电话里知道辛梦薇被围堵的事情，也知道了蒋贻宁帮辛梦薇拖住混混。
只不过他刚刚忘了而已。
“蒋同学，有什么事吗？”方道博撑着一把黑色长柄伞，盯着面前这个满身泥水的女孩，眼神里带着不耐。
“咳，咳。”蒋贻宁张开嘴，齿面沾着斑斑点点的血迹：“有，我可太有事了。今天我替你青梅挨了一闷棍，血流了这么多，方少不做些什么？”
“穆叔。”方道博眼里的不耐烦变成了轻蔑、厌恶，往旁边一伸手，一旁穿着黑西装的中年司机递上印满 “CD”Logo的米色背包。
“够不够？”方道博从背包里掏出三四张红色钞票扔向蒋贻宁。钞票沾着蒋贻宁脸上的血水，被密密的雨珠打落泥水里。
粉色、红色和灰色和在一起。
“不够？”方道博两指夹着银行卡一角往蒋贻宁脚下一撇，“两张不记名预付卡，每张限额一千，免密支付。”
蒋贻宁指着自己脑袋上乒乓球大小的伤口：“还真不够，我脑袋破了口子要缝。电动车也被那群混球推走了，新买的五千。”
“你胡说，那车一看就不是全新的。”坐在车里的辛梦薇气得要钻出车厢，涂着珠光粉指甲油的手指戳到蒋贻宁脸上：“道博哥，你别信她。”
可车被推走了，现在根本没有证据证明它是新的还是旧的。我狮子大开口说是全新的，那它就是新的。蒋贻宁朝辛梦薇露出一个微笑。
方道博见她要出来，生怕她穿着湿衣服着凉，将包往司机身上一丢，带着人重新坐进车子里：“重新数五张给她，快点。”
“啪嗒。”司机从包里数出五张卡匆忙往地上一丢，泥水飞溅，车上的少爷还在催促司机动作快些。
蒋贻宁握着从巷子里捡来的钢管，半蹲在地上将混着血、雨、泥的银行卡和钞票捡起塞进口袋。坐在驾驶座上的中年司机朝她露出一个看蚂蚁似的眼神，嘴角勾起笑，一脚踩下油门。黑色的奥迪消失在雨幕中。
蒋贻宁知道刚才那个司机在嘲笑自己，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家里只有两个六旬老人和一个八岁幼弟，负担不轻。她需要这些钱来重新买辆车，顺便去诊所缝上伤口。清点好银行卡和钞票，蒋贻宁拍拍口袋正要站起身，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软软地倒在地上，钢管轱辘轱辘滚进草坪。
蒋贻宁的意识在游荡，她能感觉有好心人拨打了120，接着医护人员将她送上救护车。在“唔哩~唔哩~”的汽笛声里，她彻底地浸没在黑暗里。
睁眼醒来，立式空调口正朝着她呼呼地往外吹暖气。左手边还吊着一瓶葡萄糖，液体经过长长的导管流入静脉。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半湿不干地贴在身上，伤口被网帽包扎住。抬手摸摸，短发正从网眼里支棱往外冒，她想起了水果摊上被网兜兜住的榴莲。
蒋贻宁把挂在铁架上的葡萄糖取下拿在手里，朝收费处走去。收费处挤着病患、家属，护士忙得恨不能多长出两只手。
“你好，我来缴费。”
“啊，你是那个小姑娘。”护士马上记起来了，这小姑娘给人印象深刻。头上伤口流了那么多血，但是送到医院时保持清醒，于是医生就简单地进行伤口清创，眼泪像开了闸一样往外流，偏偏一声疼不喊。护士解释了一句：“今天情况比你更严重的病人还有很多，医院病床实在没空位了。”
“嗯，可以理解的。”
这里是省立医院，凤城最好的几家医院之一，要是生了病，在金钱充足的情况下，大家还是都要往好医院跑。因为家里有个每逢换季就要大小病上一场的弟弟，所以她对省立还算熟悉。目之所及：欢笑、哭泣、哀嚎、呻吟，半边天堂，半面地狱。
“最近真的是不知道怎么了，好危险的。病床躺了好多半夜被袭击的伤者，这些伤者现在还在昏迷中，根本腾不出床位。”难得有病人能体谅医护的，护士就忍不住吐槽， “签一下缴费单。”
“市区吗？我家住在三环，没有听说。”蒋贻宁递出银行卡，拿起笔在单子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新闻都没报导。”
“我听人说特别是上下塘那边，特别危险。新闻？新闻不敢报的。”
“那不就是我晕倒的地方吗？”蒋贻宁开起玩笑：“差点又多了一个昏迷不醒的。”
“这瓶水挂完就能走了。”护士调快葡萄糖的流速：“早点回去，最好找家长来接。能绕过那边，就先别往那片走。”
大厅里的液晶电子钟上的红色数字在不断跳动，快要五点了。
凤城市区东南边的商业圈里就有这么一条狭窄小巷，鲜有人迹。小巷里，一个黑乎乎的人影趴在地上，远远看去像是尸体一样，一动不动。
“老大，好像把人打死了……”
“MD,这人不是辛梦薇，那小贱人跑了。”
“老大，那，那里有……”
“有什么？”
“鬼啊！”
“快跑！”
……
“咻——”
一个四肢着地的黑影从巷子墙上敏捷地爬过，它混沌的意识里是对食物的渴望：灵魂、灵魂、灵魂……
“咚。”黑影落入小巷，慢慢靠近躺在地上的人，冰冷的鼻息从毛发中飘出。
近了，近了，它就要……
“嘎啊——”它被一道光圈打中，倒飞出去。四处的皮肤开始流血，隐约像是火焰灼烧的痕迹。
恨恨地看一眼躺在地上的猎物，它只能不甘心地离去，黑色的血液洒落一地。
【叮咚！】
【检查到宿主周围存在诡异生物，诡异收集系统正式启动。】
昏死状态中的蒋贻宁耳边响起了一道机械音，冰冷但理智。
……
一群不良少年被“鬼”吓得哭爹喊娘，惊恐万状地跑出巷子。巷子外的路人好奇地冲他们指指点点，有人对路过的执勤人员抱怨：“就该把他们抓起来，天天在附近惹事生非。”
执勤人员无奈点头以示了解：只是人家没有当着我的面寻衅挑事，我也不能把人抓起来不是？他想到局里发的逮捕某个目标人物的新通报：没有照片也没有半点纸质资料，只让注意上下塘有没有长相奇特、行为古怪的可疑目标出现。他认认真真地巡查了一早上，什么也没发现。
“报告，上下塘商业区C栋没发现目标。”
“收到。”陈队长挂下电话，两只大手不断揉搓脸颊：“到现在都快一个月了，我们连袭击者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加上昨天那起，已经多达二十人遭到攻击。”
“队长，袭击者完全违反常理。我们前脚接到消息赶到现场，后脚袭击者就无影无踪。被袭击者失去意识，但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伤口。通过现有手段侦察现场，根本获取不到有效信息。”
“那就再加派人手，给我进行地毯式搜寻。要尽快把凶手找出来，多一天，就可能多一个人遇袭。”
“是。”
……
“哒——哒——”澄澈的雨珠从铅灰色的天空朝四处掉落，在地面溅起一朵朵水花。
下雨了。
冰凉的雨水透过两栋大楼之间的一线空隙落入小巷，趴在地上的人影一哆嗦，像是有了意识，四肢开始艰难地蠕动。被雨淋湿全身的蒋贻宁想自己今天真是倒霉透了，来陪人来一趟市区，结果被混混堵在巷子里，替人挨了一闷棍。伤口很痛，眼泪和冰冷的雨水混作一团，胡乱地往脸上拍。
周末本来在自家店里帮忙的蒋贻宁被辛梦薇拦住，非要让蒋贻宁送她去上下塘，理由是她不会开电动车也不想坐公交车。
“公交车人太多了。”辛梦薇嫌弃地抬手捂住鼻子。
那大小姐你怎么住到我们城中村来了，该去住市中心公寓。蒋贻宁翻了个白眼。
但是看在她是奶奶亲戚的份上，蒋贻宁还是把爱车推出来，载上辛梦薇，开到市区。可谁知道，刚停好车，两人路过一个巷口时，就被一群混混堵到巷子。
两个高三女学生，其中一个还是穿裙子的女孩，哪里敌得过五、六个手拿木棍、钢管的社会哥。凭借爷爷教授的三脚猫功夫，蒋贻宁拖住混混，让辛梦薇先跑，去找人帮忙。
这群混混一拥而上，没注意到辛梦薇趁乱跑了，围着蒋贻宁一顿拳打脚踢。最后一棍子打人头上，晕头撞向的蒋贻宁一头撞到水泥墙上，昏死过去。
想到这，自认倒霉的蒋贻宁伏跪在地上，两手在地上摸索，试图站起。带着雨水的苔藓从指缝里钻过，软软的、刺刺的，充满生命力。
“嗯？”蒋贻宁摸到一根银白色的金属材质空心管，是那群混混逃跑时落下的。拄着钢管踉跄几步，蒋贻宁贴着水泥墙往外走，衣服和墙体摩擦，发出布料撕裂的声音，真是亏大了。
热闹的人声闯入耳膜，半小时后，蒋贻宁终于离开了那条小巷。从巷口往左走两步，原来停电动车的人行道上空空如也，想来被那群混混推走了。嫩黄色的安全帽被丢在垃圾桶边，和塑料瓶、打包盒、烟头混成一堆，白色的的内衬脏污不堪。
人行道栽着刺桐，勉强能挡点雨。蒋贻宁无助地四处张望，能不能来个同学什么的？
两三米外的树下站着一人，粉色毛衣牛仔裙，头上还别着一只蝴蝶水晶发卡。好家伙，这不是辛梦薇是谁。蒋贻宁火气往外冒，怒气冲冲地往前走。
没等她走几步，一辆奥迪在辛雨薇面前停下，车上下来一个少年，两人在雨中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女孩攥在手里的手机还开着手电筒，给这浪漫提供打光。随后少年牵起女孩的手，两人一起上了奥迪。
NM，蒋贻宁憋不住破口大骂，胸口血气翻腾，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情绪在打架。
这女的脑子是不是有什么大病，普通有良心的人见到路边躺着个半死不活的陌生人都会上前帮个忙。我们有一层亲戚关系并且刚才让你先跑，你有手机，应该打个电话叫警察来帮忙。让你先跑，结果你就傻站在路边等豪车，等到车后也不说带人去巷子里看我死活吗？蒋贻宁感到齿冷。
那男的她也认识，凤城市首富的儿子，方道博，和辛梦薇是久别重逢的青梅竹马。今天挨了棍子、丢了车，方道博不替他青梅做个补偿，说不过去啊！
“吱嘎——”
“嘀嘀——”
蒋贻宁往马路上一站，拦住了要开走的奥迪。奥迪司机一个急刹车，作用力让车里的人全都往后栽。
司机重重拍向喇叭，摇下车窗怒骂：“神经病啊！”
“啊！——”刚抬头，辛梦薇发出尖叫。
同坐在后车厢里的方道博把辛梦薇揽进怀里安抚，大声问司机：“穆叔，怎么了？”
“少爷，有个浑身是血的人拦车。”
“笃、笃笃、笃笃笃。”
方道博扭头一看，窗外的人正用钢管敲车窗玻璃，玻璃上划下淡粉色的水珠。
“蒋、蒋贻宁。”辛梦薇一下认出了人。
正想让司机将车开走的方道博只好下车，他也认得蒋贻宁，辛梦薇的同班同学，如果没处理好这家伙，封住她的嘴，辛梦薇没法在班上呆下去。他从电话里知道辛梦薇被围堵的事情，也知道了蒋贻宁帮辛梦薇拖住混混。
只不过他刚刚忘了而已。
“蒋同学，有什么事吗？”方道博撑着一把黑色长柄伞，盯着面前这个满身泥水的女孩，眼神里带着不耐。
“咳，咳。”蒋贻宁张开嘴，齿面沾着斑斑点点的血迹：“有，我可太有事了。今天我替你青梅挨了一闷棍，血流了这么多，方少不做些什么？”
“穆叔。”方道博眼里的不耐烦变成了轻蔑、厌恶，往旁边一伸手，一旁穿着黑西装的中年司机递上印满 “CD”Logo的米色背包。
“够不够？”方道博从背包里掏出三四张红色钞票扔向蒋贻宁。钞票沾着蒋贻宁脸上的血水，被密密的雨珠打落泥水里。
粉色、红色和灰色和在一起。
“不够？”方道博两指夹着银行卡一角往蒋贻宁脚下一撇，“两张不记名预付卡，每张限额一千，免密支付。”
蒋贻宁指着自己脑袋上乒乓球大小的伤口：“还真不够，我脑袋破了口子要缝。电动车也被那群混球推走了，新买的五千。”
“你胡说，那车一看就不是全新的。”坐在车里的辛梦薇气得要钻出车厢，涂着珠光粉指甲油的手指戳到蒋贻宁脸上：“道博哥，你别信她。”
可车被推走了，现在根本没有证据证明它是新的还是旧的。我狮子大开口说是全新的，那它就是新的。蒋贻宁朝辛梦薇露出一个微笑。
方道博见她要出来，生怕她穿着湿衣服着凉，将包往司机身上一丢，带着人重新坐进车子里：“重新数五张给她，快点。”
“啪嗒。”司机从包里数出五张卡匆忙往地上一丢，泥水飞溅，车上的少爷还在催促司机动作快些。
蒋贻宁握着从巷子里捡来的钢管，半蹲在地上将混着血、雨、泥的银行卡和钞票捡起塞进口袋。坐在驾驶座上的中年司机朝她露出一个看蚂蚁似的眼神，嘴角勾起笑，一脚踩下油门。黑色的奥迪消失在雨幕中。
蒋贻宁知道刚才那个司机在嘲笑自己，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家里只有两个六旬老人和一个八岁幼弟，负担不轻。她需要这些钱来重新买辆车，顺便去诊所缝上伤口。清点好银行卡和钞票，蒋贻宁拍拍口袋正要站起身，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软软地倒在地上，钢管轱辘轱辘滚进草坪。
蒋贻宁的意识在游荡，她能感觉有好心人拨打了120，接着医护人员将她送上救护车。在“唔哩~唔哩~”的汽笛声里，她彻底地浸没在黑暗里。
睁眼醒来，立式空调口正朝着她呼呼地往外吹暖气。左手边还吊着一瓶葡萄糖，液体经过长长的导管流入静脉。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半湿不干地贴在身上，伤口被网帽包扎住。抬手摸摸，短发正从网眼里支棱往外冒，她想起了水果摊上被网兜兜住的榴莲。
蒋贻宁把挂在铁架上的葡萄糖取下拿在手里，朝收费处走去。收费处挤着病患、家属，护士忙得恨不能多长出两只手。
“你好，我来缴费。”
“啊，你是那个小姑娘。”护士马上记起来了，这小姑娘给人印象深刻。头上伤口流了那么多血，但是送到医院时保持清醒，于是医生就简单地进行伤口清创，眼泪像开了闸一样往外流，偏偏一声疼不喊。护士解释了一句：“今天情况比你更严重的病人还有很多，医院病床实在没空位了。”
“嗯，可以理解的。”
这里是省立医院，凤城最好的几家医院之一，要是生了病，在金钱充足的情况下，大家还是都要往好医院跑。因为家里有个每逢换季就要大小病上一场的弟弟，所以她对省立还算熟悉。目之所及：欢笑、哭泣、哀嚎、呻吟，半边天堂，半面地狱。
“最近真的是不知道怎么了，好危险的。病床躺了好多半夜被袭击的伤者，这些伤者现在还在昏迷中，根本腾不出床位。”难得有病人能体谅医护的，护士就忍不住吐槽， “签一下缴费单。”
“市区吗？我家住在三环，没有听说。”蒋贻宁递出银行卡，拿起笔在单子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新闻都没报导。”
“我听人说特别是上下塘那边，特别危险。新闻？新闻不敢报的。”
“那不就是我晕倒的地方吗？”蒋贻宁开起玩笑：“差点又多了一个昏迷不醒的。”
“这瓶水挂完就能走了。”护士调快葡萄糖的流速：“早点回去，最好找家长来接。能绕过那边，就先别往那片走。”
大厅里的液晶电子钟上的红色数字在不断跳动，快要五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