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娘将门打开，向前跨了一步，里头又是个石室。
只是此处也通风极好，四角烛台都燃着蜡烛，门口处放置了屏风，一眼无法看清室内之人。章五娘子瞄了一眼屏风上剪影，可知室内有四人再等她。
“宜州张善从，见过诸位教习娘子。”
她恭谨的道了一声后，又如马娘子一样做了握拳的姿态，微微弯了腰。
便有一人回应道：“娘子不必多礼，请进来。”
章五绕过屏风，来到了四个人面前。石室略小的缘故，一个长案后四个女子落座了，见她进来，四人起身，行礼，皆是握拳贴在胸口。章五又再还礼。
看起来在这里不管什么阶级，都行同样的礼。还有互相见礼的习俗。这样章五感觉很好，她最讨厌同样是人，地位却差别像人跟狗一样大。
其中一个身穿细布袄裙的微胖妇人最先开口，说道：“此地稍显简陋，慢待了，娘子请坐。”
章五从善如流，坐在了微胖妇人所示的方凳上，这四人里只有这个妇人她认识，此人是去年才上任的天然坊的新管事，也是宜州人，之前却公派到了其他地方。
微胖妇人颔首，又道：“敝姓左，左雪芝。马春桃是我的学员，我令她请娘子来此，是因为我想推荐娘子加入我等。娘子对我等有多少了解了？”
章五并没有思索，开口便道：“从我进到天然坊，参与坊内事物，至今四年。我知晓天然坊是一处织坊所，也是一处为妇人提供劳作工具，教授织坊技术，同时竭尽所能帮助落难妇人之处。”
“坊中时有学员私下联络我，向我求助，盖因一些妇人碰到了难事。我虽能力有限，也尽力助学员为妇人解难，因而逐渐感受到在天然坊背后还有一个集会。贵会勾连甚广，组织庞大，其志向远大。章五不才，自觉生为女子，不应囚于一宅一室，天地广阔，总有伸展之处。即便不能居庙堂之高，江湖远处，总该有我一席之地。”
“那日得左教习一言，我心向往之。自诩与贵会志同道合，理应如川入海，如鸟归林。”
左教习听罢，微笑点头，道：“你的心意我知道了。之前接触你的时候，因只我一人，未说明很多。今日你既然赴约了，我便再详细说说吧。”
说罢，她又转向三位妇人：“诸位以为如何？”
另外三位妇人都点了点头，有人说道：“可。”
左教习便道：“我们的集会叫做天予社，之所以不用结社方式，是因为天予会极大。如你所知，各府都有分堂。我们除了受技帮扶妇人外，同样怜惜贫弱。许多善堂都有我们的人暗中帮衬。天予社行正义之举，但也曾遭过无妄之灾，初祖留下的偌大基业，如今不过十之一二罢了。然，初心不改，妇人平等的活在这世上之权利乃天予之，这便是我们天予社的由来，也是我们天予社的初心。”
章五脑子里十分不合时宜的冒出来一句话：全国妇女联合会，简称妇联。好吧，原来你们初祖还真的做了本土化，然，这个时代哪里是从性别开始区分，实际上是从投胎开始的。
有些女人，比如说当朝那位教皇帝做事的长公主，性别根本不重要。
左教习稍作停顿，继续道：“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会严格的筛查和很长的考察期。今天你能来到这里，已然得到了我的认可。接下来，三位□□对你另有些问题，如实回答，唯有赤诚之心才能打动别人。”
章五应是。意思就是四票现在得一票了，也不知道他们这入会标准是全员通过，还是四取三。看起来不是一个导师拍灯就行。
说罢，坐在角落的高瘦的妇人率先开了口：“你家中父母知晓此事吗？”
章五道：“不知。”
高瘦妇人又道：“家中兄弟姊妹知晓吗？”
章五又道：“不知。”
高瘦妇人再道：“有朝一日，你家中人知晓了，该当如何？”
章五道：“社内规章如何，便当如何，绝无怨言。”
高瘦妇人点了点头，看了演坐她旁边的一个苍老花白头发的老妇，意思是轮到她了。老妇神色和蔼，虽穿着朴素，但章五一言便能确定，她生活富裕，极少劳作，心情舒朗，是个老来有福之人。
老妇道：“老身家中也有一个孙女，与你年纪相当，见找你便想起我那孙女，很是亲切。老身只有一问，既然娘子存了救济他人之心，行善之举，何处不成呢？是不是天予社的人，想必都不妨碍。”
章五听罢，好嘛，来了，这题她会啊。
于是她道：“老前辈言之有理，只后辈觉得，个人独力为之，虽无愧于心，但却未必能有大用。古往今来，成事鲜有独独一人，众人齐力而为，可成大事。我愿意尽我所能，但我也希望我出的力，是有用的。”
老妇人笑道：“好见解。只听娘子所言，所图不小。天予社虽然有几分规模，做事却不为邀功，不为食利，道没有娘子所说的大事呐。”
章五笑道：“我在天然坊四年有余，可不敢说我接触的那些都是小事。男人觉得功名利禄是大事，他们的功与名是为自己，利与禄也不为他人。女人最终成了某氏，某之女，某之妻，某之母，一生之中寂寂无名。我这四年里知晓了许多人妇人的姓名，许多人的故事，有的我助她们度过了人生难关，有的我没有帮上忙。让这些被淹没的妇人重新有名有姓，也算不得小事吧。”
老妇人听了哈哈大笑：“好巧的嘴，好伶俐的人。虽所答非问，老妇人却不想再说了。”
最后一个圆脸的年轻妇人接过了话，摇摇头，嗔道：“您注意下，这可是严肃的场合，不要说笑了。”
老妇人点头，收住了笑意。
圆脸妇人年纪不到三十，穿着耦合绸衣，宝蓝色比甲，发髻高耸，戴有一对银钗。妇人手上拿着丝帕，轻轻的按了按嘴角，帕子上绣了朵半开的茶花，她一开口，章五便肯定了，她应当是南宁府人士，这口音她可太熟悉了。
妇人道：“我从钦州来，任钦州织绣坊的教习。左教习将你在坊内的点点滴滴都知会了我等，我详细看了，四年期间，总共九十八庄助人之事。一年同工十二个月，四年也只有四十八个月，这样一摊下来，一个月要有两件。”
说到这里，她翻开了桌上的账本一样的册子，边看边道：“我又看了他人的记录，发觉你一人独占了近四成之多。因此我很是困惑，你这样拼命，是为了什么呢？”
行吧，又一个挖坑的了。
章五神色如常，道：“教习当知，我是章宰君的女儿，也有些官户家娘子跟我玩的好。有许多事，在别人做来十分艰难，在我做来，却是举手之劳。既然举手之间就可以帮他人度过难过，又何乐不为呢？况且，我心向此道，一向以此为乐的。”
“或许并非如此？”钦州教习翻到一则记录，说道：“我看这记录较早，上述，泥江县咏哩乡下柳村王氏妇人被告谋杀其夫。王氏妇人与其妹曾是天然坊的纺工，其妹求助教习后，由你接下了委托。你先是走访了下柳村，请村人作证。但公堂对峙时，王氏婆母小叔咬死了王氏因不满其夫打骂，动手杀人，杀人后抛尸村外河道。又有村人作证，说晚间曾见王氏与其夫争执。
王氏本欲认罪，王氏亲妹赶来，誓称此案有怨情。嗯，想必这位小王氏也是你请来的了，因为王氏不想活了对吗？”
章五点头：“是。小王氏不好上公堂，但一直不放心，也没走远，就在附近候着。”
“合情合理，毕竟是小王氏求的伸张。”圆脸妇人点点头，继续说道：
“因两方争执不休，又都没有证据，因此择两日后再审。再审时，王氏突然出示了证据，她手上有一旧伤，就在右掌心，因时时做浆洗活计，反复溃烂，根本不能握住器物。又当堂脱衣验伤，左肩受过重击，背部胸部腰部都有被打痕迹。那日两人争执，实乃是因为其夫盗了王氏存的看病钱去打酒。酒铺伙计也作证，争执是在打酒之前。结合仵作验尸，王氏其父之死乃是酒后跌倒河中所致，王氏因此无罪释放了。
那酒铺伙计，是你寻来的？”
章五：“不是，是王氏的外甥女找来的。”
妇人点头：“是个聪明的小娘子。在我看来，此事你去下柳村时，王氏未对你敞开心扉，甚至还一心求死。而你当时何以断定她没有行凶杀人呢？”
章五：“大冬天的，她用脚趋着盆子给鸡槽子添食。一个手折了，一个手流脓。我当时便说，你这样的不要说杀人，就是活着都是难事儿，难不成还给个整天打你不把你当人看的王八蛋陪葬去？那时她实在不想活了，没搭理我。”
屋子里的几个妇人听罢，一片唏嘘声。
圆脸妇人又道：“既然她一心求死，你又何必替她伸冤呢？纵然天予社，也不救一心求死之人。”
所以，这就是你们没学到你们初祖精髓的原因啊。章五心声感慨，社会公正和社会慈善又怎么能是一回事呢？
“我也不算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但人都有糊涂的时候，然生命可贵，只有一次。王氏可以死在任何时候，却不能含冤而死，人，不管贫富贵贱，都应有一份公道。”
说到此处，最先说话的高瘦妇人突然插话：“天予公道。”
章五没敢接话。感觉对方把话题升级了呢。
妇人听了，合了账本，轻轻叹道：“你既然叫做善从，择其善者而从之。我以为娘子是个顺势而为，择优而从的聪明娘子。”
章善从一向喜欢别人夸奖她，并不觉得害羞，直言道：“父母总是希望儿女少走些弯路，不要太出众，不要太要强，比大多数人都好一点，也不要太好。”说到这里她笑笑：“我母亲说，她本也是心气高的人。但是生了我，却盼着我别争强好胜，本分度日，无灾无难就好。可人啊，性情一半是天生，一半是境遇，我多少有些追求的。”
亏她把任性说的这么好听。
妇人听罢，捂嘴笑了：“我大你几岁，你喊我一声姐姐不算吃亏。我姓祁，若来钦州玩耍，你要来我家做客。”
张善从自然乐意，祁姐姐还没叫出口，高瘦妇人给打断了。妇人一脸肃穆，宣布：“今日便如此吧，容我等再商议一番。”
几位教习一起点头，张善从知道，这次面试结束了。
出门的时候，左教习亲自送她到了地窖入口。临行时突然问道：“我听闻，你家有个婆子姓王，赶车套马都极为利落。”
张善从笑道：“利落极了，虽旧时落了伤，治好后稍加调养，人得用的很。”
左教习也笑了：“甚好，甚好。”
只是此处也通风极好，四角烛台都燃着蜡烛，门口处放置了屏风，一眼无法看清室内之人。章五娘子瞄了一眼屏风上剪影，可知室内有四人再等她。
“宜州张善从，见过诸位教习娘子。”
她恭谨的道了一声后，又如马娘子一样做了握拳的姿态，微微弯了腰。
便有一人回应道：“娘子不必多礼，请进来。”
章五绕过屏风，来到了四个人面前。石室略小的缘故，一个长案后四个女子落座了，见她进来，四人起身，行礼，皆是握拳贴在胸口。章五又再还礼。
看起来在这里不管什么阶级，都行同样的礼。还有互相见礼的习俗。这样章五感觉很好，她最讨厌同样是人，地位却差别像人跟狗一样大。
其中一个身穿细布袄裙的微胖妇人最先开口，说道：“此地稍显简陋，慢待了，娘子请坐。”
章五从善如流，坐在了微胖妇人所示的方凳上，这四人里只有这个妇人她认识，此人是去年才上任的天然坊的新管事，也是宜州人，之前却公派到了其他地方。
微胖妇人颔首，又道：“敝姓左，左雪芝。马春桃是我的学员，我令她请娘子来此，是因为我想推荐娘子加入我等。娘子对我等有多少了解了？”
章五并没有思索，开口便道：“从我进到天然坊，参与坊内事物，至今四年。我知晓天然坊是一处织坊所，也是一处为妇人提供劳作工具，教授织坊技术，同时竭尽所能帮助落难妇人之处。”
“坊中时有学员私下联络我，向我求助，盖因一些妇人碰到了难事。我虽能力有限，也尽力助学员为妇人解难，因而逐渐感受到在天然坊背后还有一个集会。贵会勾连甚广，组织庞大，其志向远大。章五不才，自觉生为女子，不应囚于一宅一室，天地广阔，总有伸展之处。即便不能居庙堂之高，江湖远处，总该有我一席之地。”
“那日得左教习一言，我心向往之。自诩与贵会志同道合，理应如川入海，如鸟归林。”
左教习听罢，微笑点头，道：“你的心意我知道了。之前接触你的时候，因只我一人，未说明很多。今日你既然赴约了，我便再详细说说吧。”
说罢，她又转向三位妇人：“诸位以为如何？”
另外三位妇人都点了点头，有人说道：“可。”
左教习便道：“我们的集会叫做天予社，之所以不用结社方式，是因为天予会极大。如你所知，各府都有分堂。我们除了受技帮扶妇人外，同样怜惜贫弱。许多善堂都有我们的人暗中帮衬。天予社行正义之举，但也曾遭过无妄之灾，初祖留下的偌大基业，如今不过十之一二罢了。然，初心不改，妇人平等的活在这世上之权利乃天予之，这便是我们天予社的由来，也是我们天予社的初心。”
章五脑子里十分不合时宜的冒出来一句话：全国妇女联合会，简称妇联。好吧，原来你们初祖还真的做了本土化，然，这个时代哪里是从性别开始区分，实际上是从投胎开始的。
有些女人，比如说当朝那位教皇帝做事的长公主，性别根本不重要。
左教习稍作停顿，继续道：“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会严格的筛查和很长的考察期。今天你能来到这里，已然得到了我的认可。接下来，三位□□对你另有些问题，如实回答，唯有赤诚之心才能打动别人。”
章五应是。意思就是四票现在得一票了，也不知道他们这入会标准是全员通过，还是四取三。看起来不是一个导师拍灯就行。
说罢，坐在角落的高瘦的妇人率先开了口：“你家中父母知晓此事吗？”
章五道：“不知。”
高瘦妇人又道：“家中兄弟姊妹知晓吗？”
章五又道：“不知。”
高瘦妇人再道：“有朝一日，你家中人知晓了，该当如何？”
章五道：“社内规章如何，便当如何，绝无怨言。”
高瘦妇人点了点头，看了演坐她旁边的一个苍老花白头发的老妇，意思是轮到她了。老妇神色和蔼，虽穿着朴素，但章五一言便能确定，她生活富裕，极少劳作，心情舒朗，是个老来有福之人。
老妇道：“老身家中也有一个孙女，与你年纪相当，见找你便想起我那孙女，很是亲切。老身只有一问，既然娘子存了救济他人之心，行善之举，何处不成呢？是不是天予社的人，想必都不妨碍。”
章五听罢，好嘛，来了，这题她会啊。
于是她道：“老前辈言之有理，只后辈觉得，个人独力为之，虽无愧于心，但却未必能有大用。古往今来，成事鲜有独独一人，众人齐力而为，可成大事。我愿意尽我所能，但我也希望我出的力，是有用的。”
老妇人笑道：“好见解。只听娘子所言，所图不小。天予社虽然有几分规模，做事却不为邀功，不为食利，道没有娘子所说的大事呐。”
章五笑道：“我在天然坊四年有余，可不敢说我接触的那些都是小事。男人觉得功名利禄是大事，他们的功与名是为自己，利与禄也不为他人。女人最终成了某氏，某之女，某之妻，某之母，一生之中寂寂无名。我这四年里知晓了许多人妇人的姓名，许多人的故事，有的我助她们度过了人生难关，有的我没有帮上忙。让这些被淹没的妇人重新有名有姓，也算不得小事吧。”
老妇人听了哈哈大笑：“好巧的嘴，好伶俐的人。虽所答非问，老妇人却不想再说了。”
最后一个圆脸的年轻妇人接过了话，摇摇头，嗔道：“您注意下，这可是严肃的场合，不要说笑了。”
老妇人点头，收住了笑意。
圆脸妇人年纪不到三十，穿着耦合绸衣，宝蓝色比甲，发髻高耸，戴有一对银钗。妇人手上拿着丝帕，轻轻的按了按嘴角，帕子上绣了朵半开的茶花，她一开口，章五便肯定了，她应当是南宁府人士，这口音她可太熟悉了。
妇人道：“我从钦州来，任钦州织绣坊的教习。左教习将你在坊内的点点滴滴都知会了我等，我详细看了，四年期间，总共九十八庄助人之事。一年同工十二个月，四年也只有四十八个月，这样一摊下来，一个月要有两件。”
说到这里，她翻开了桌上的账本一样的册子，边看边道：“我又看了他人的记录，发觉你一人独占了近四成之多。因此我很是困惑，你这样拼命，是为了什么呢？”
行吧，又一个挖坑的了。
章五神色如常，道：“教习当知，我是章宰君的女儿，也有些官户家娘子跟我玩的好。有许多事，在别人做来十分艰难，在我做来，却是举手之劳。既然举手之间就可以帮他人度过难过，又何乐不为呢？况且，我心向此道，一向以此为乐的。”
“或许并非如此？”钦州教习翻到一则记录，说道：“我看这记录较早，上述，泥江县咏哩乡下柳村王氏妇人被告谋杀其夫。王氏妇人与其妹曾是天然坊的纺工，其妹求助教习后，由你接下了委托。你先是走访了下柳村，请村人作证。但公堂对峙时，王氏婆母小叔咬死了王氏因不满其夫打骂，动手杀人，杀人后抛尸村外河道。又有村人作证，说晚间曾见王氏与其夫争执。
王氏本欲认罪，王氏亲妹赶来，誓称此案有怨情。嗯，想必这位小王氏也是你请来的了，因为王氏不想活了对吗？”
章五点头：“是。小王氏不好上公堂，但一直不放心，也没走远，就在附近候着。”
“合情合理，毕竟是小王氏求的伸张。”圆脸妇人点点头，继续说道：
“因两方争执不休，又都没有证据，因此择两日后再审。再审时，王氏突然出示了证据，她手上有一旧伤，就在右掌心，因时时做浆洗活计，反复溃烂，根本不能握住器物。又当堂脱衣验伤，左肩受过重击，背部胸部腰部都有被打痕迹。那日两人争执，实乃是因为其夫盗了王氏存的看病钱去打酒。酒铺伙计也作证，争执是在打酒之前。结合仵作验尸，王氏其父之死乃是酒后跌倒河中所致，王氏因此无罪释放了。
那酒铺伙计，是你寻来的？”
章五：“不是，是王氏的外甥女找来的。”
妇人点头：“是个聪明的小娘子。在我看来，此事你去下柳村时，王氏未对你敞开心扉，甚至还一心求死。而你当时何以断定她没有行凶杀人呢？”
章五：“大冬天的，她用脚趋着盆子给鸡槽子添食。一个手折了，一个手流脓。我当时便说，你这样的不要说杀人，就是活着都是难事儿，难不成还给个整天打你不把你当人看的王八蛋陪葬去？那时她实在不想活了，没搭理我。”
屋子里的几个妇人听罢，一片唏嘘声。
圆脸妇人又道：“既然她一心求死，你又何必替她伸冤呢？纵然天予社，也不救一心求死之人。”
所以，这就是你们没学到你们初祖精髓的原因啊。章五心声感慨，社会公正和社会慈善又怎么能是一回事呢？
“我也不算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但人都有糊涂的时候，然生命可贵，只有一次。王氏可以死在任何时候，却不能含冤而死，人，不管贫富贵贱，都应有一份公道。”
说到此处，最先说话的高瘦妇人突然插话：“天予公道。”
章五没敢接话。感觉对方把话题升级了呢。
妇人听了，合了账本，轻轻叹道：“你既然叫做善从，择其善者而从之。我以为娘子是个顺势而为，择优而从的聪明娘子。”
章善从一向喜欢别人夸奖她，并不觉得害羞，直言道：“父母总是希望儿女少走些弯路，不要太出众，不要太要强，比大多数人都好一点，也不要太好。”说到这里她笑笑：“我母亲说，她本也是心气高的人。但是生了我，却盼着我别争强好胜，本分度日，无灾无难就好。可人啊，性情一半是天生，一半是境遇，我多少有些追求的。”
亏她把任性说的这么好听。
妇人听罢，捂嘴笑了：“我大你几岁，你喊我一声姐姐不算吃亏。我姓祁，若来钦州玩耍，你要来我家做客。”
张善从自然乐意，祁姐姐还没叫出口，高瘦妇人给打断了。妇人一脸肃穆，宣布：“今日便如此吧，容我等再商议一番。”
几位教习一起点头，张善从知道，这次面试结束了。
出门的时候，左教习亲自送她到了地窖入口。临行时突然问道：“我听闻，你家有个婆子姓王，赶车套马都极为利落。”
张善从笑道：“利落极了，虽旧时落了伤，治好后稍加调养，人得用的很。”
左教习也笑了：“甚好，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