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卫媞是一个幸运的人，她与幼时最要好又早早搬家分别的玩伴在大学重逢，二人分离近十年，依然无话不谈，又志同道合，约定毕业后一起创业逐梦。
如果说她是一个不幸的人，或许并没有这么严重：虽然从小失去母亲父亲，但她从不缺少钱财。她身体病弱，邻家大婶见利思义，将小小的她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抚养而不求任何回报……可是再之后，似乎有一些不太美好的事情卷土重来了。
她一路平平安安地长大了，大学时交往了一个一表人才的男孩。
他是那么依恋她，痴迷于她的一颦一笑。他想要卫媞时时刻刻都注意到他。
一开始卫媞感觉到甜蜜，可很快她就挨了一巴掌——他看见卫媞与社团中的男孩谈笑风生。
他之后跪下来求她原谅，他说他不能忍受自己的爱人将目光投注在他人身上，为什么卫媞如此伤他的心？他一时糊涂了。
卫媞毅然决然向他提出了分手。
“我们结束了。”卫媞留下这样一句话，转身走向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好友姜鸣。
姜鸣扶着她，替她打理凌乱的鬓发，擦去她滚烫的泪水。二人相携着走远了。
邱仲祥不声不响地跪在那里，他抽了自己两耳光，认为他们还有可能。
从那一天起直到大学毕业，邱仲祥始终没有放弃重新获得她的芳心。他会在宿舍楼底下等她，即使风霜雨雪；他辗转几番要得她的联系方式，给她发送甜腻动人的情话和自己血痕斑斑的手臂照片；他为了给她一束玫瑰，一掷千金地赠予她们专业一片玫瑰花海……
“多么深情的人啊！”有人疑问她为什么从不回头施舍邱仲祥一个眼神，“这样的男人现在可难找啦，你怎么就这样吊着人家？何况他这么爱你，实在是情有可原！”
卫媞将那束玫瑰花烫手山芋般丢开，“我已经拒绝了他，一次又一次！”
那人呵呵笑了，显然是认为卫媞口是心非。
直到如今，毕业后两年了，还不断有人牵线搭桥，只为帮助他们破镜重圆，而后促成一段为人称道的好姻缘。
“邱仲祥他一个大男人在我面前哭得什么似的，我真是狠不下心。”电话那头的人喟然长叹：“其实我不说他也能自己找到，姜鸣她妈新官上任，他要是去找姜鸣，路口拐个弯就能找到你，我们还都是兄弟，这个忙我不能不帮啊！”
卫媞看着店铺门口站着的熟悉身影，木然挂断了电话。
你们是什么好兄弟？卫媞其实很想问他，你的兄弟的眼泪就那么高贵吗？
邱仲祥一步步走近了，他打量着卫媞，卫媞也在看着他。
还算比较温暖的秋日午后，阳光毫不吝啬地透过落地玻璃窗照亮偌大的店内空间。墙上的花儿，货架以及其上精致的瓷器，一里一外两个人，都在地上投射下深重的光影。
卫媞恍惚间又看到学生时代自己曾倾心过的男孩，笑容羞涩，抬眼看向自己的时候满怀爱意。可是他再往前一步，扭过头，整张脸便沉浸在阴影之中，一双通红的眼不复以往的温柔，取而代之的是无穷的痛苦与隐秘的恨意。
卫媞曾被那样的目光注视着，下意识惶然质疑自己，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吗？
“啪！”
卫媞悚然一惊！
她回过神来，知道邱仲祥再一次找上了自己。
这次又会以怎样的结果收场？
卫媞只担心闹起来，毁掉了这一室姜鸣与自己的心血。
吧嗒，吧嗒，邱仲祥依然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他走近了，脸上浮现出怀念的神情。
“我很想你，但是我来向你告别的，卫媞。”他抬头看看店铺里整洁温馨的装潢，注意到卫媞警惕地后退了一步，耸了耸肩：“离开了我，你过得很幸福，对不对？”
卫媞背过手，凭借着肌肉记忆悄悄在手机屏幕上输入了报警电话，“你现在可以走了，再见。”
邱仲祥进一步逼近卫媞，上下扫视她紧绷的身体，“你好无情。这些幸福是另外的男人给你的吗？你也会对他笑，就像对我的笑一样吗？”
卫媞面不改色，道：“我早都和你说了分手，我的人生早已经和你无关了。”
“是吗？”邱仲祥遗憾地摇摇头，“可是你是卖东西的，你不应该怠慢我，应该好好服侍我这个客人才对呀……”
邱仲祥盯着她，轻轻略过了“东西”二字，而格外强调了“客人”这个词语，使得这句话瞬间包含了另一层恶毒的含义。
卫媞怫然作色，一巴掌甩到邱仲祥那张英俊的脸上。
“滚出去！”
却是姜鸣听到动静，从仓储间冲了出来，抬脚就要往邱仲祥身上踹。
卫媞拦住了姜鸣，她骤然受辱，怒上心头，可是还记得这里不能被她和邱仲祥的纠纷玷污。她指着门口，咬牙道：“我从来问心无愧！我还你一巴掌，我们扯平了，现在你给我滚！”
店铺里三两客人惊讶地看向这边，有人拿出了手机对向这场混乱。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情绪激动？”邱仲祥举起双手慢慢向后退，他背对着其他客人，露出笑容，语调哀伤地控诉道：“你总是把事情做得这么绝，你太狠心了！我只不过是来和你道别……”
“还有你，”邱仲祥的目光转到姜鸣身上，“还有你……”
他离开了。
卫媞颓然坐到了地上。
她太疲倦于应付这样无休无止的纠缠了。
“这样的日子，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她缓了一会，拿起手机将刚才打电话过来的老同学加进了黑名单。与此同时，她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的来信——
邱仲祥形容狼狈，手里拿着一瓶酒，扯着嘴角看向手中的镜头。他手臂袖口卷起，不经意露出一片新鲜的血痕。背景是街道对面的围墙。
手机发出“叮咚”的提示音，又一条消息。
“我说错了话，对不起。”
卫媞触电般将手机丢到了一边。
任谁来评判她与邱仲祥的这一段关系，都会认为她是罪大恶极的坏人的吧？她发怒，她冷漠，她不讲情面，她灭绝人性！
卫媞死死咬着下唇，咸腥的刺痛蔓延开来。
“是我错了吗？”
姜鸣在邱仲祥离开后就迅速向店内的顾客一一致歉，将他们请出店铺并承诺了给予补偿。她锁上了店门，返回卫媞身边时听到了这句话，面露不忍。
“你没有错，”姜鸣蹲下将颤抖不止的卫媞抱进怀里，“错的是别人。”
“你不是任何人的附庸，不为了别人而活。你说了‘不’，那就是说一不二的拒绝。”
“别害怕，”姜鸣的声音也哽咽了，“我们再换个城市，大不了就是重新费心装修，换种风格换种心情嘛，多好！事情还远远没有到要完蛋的地步呢。”
如果说再因为她的事情耽误了二人说好共同拼搏的事业，卫媞实在愧疚，更何况，一味的逃避只可能导致坐吃山空。她抬头看姜鸣，眼眶红肿，“我还可以继续做我们想做的事吗？”
“当然可以，这有什么难的！”姜鸣笃定道。
夕阳落山之后，夜幕降临，一轮弯月静悄悄地悬挂于天边。
卫媞与姜鸣租下的这个店面是一栋二层小楼的一楼，从连接后花园的室内楼梯可以上到二楼两人居住的地方，两个套间的设计也很好地满足了两个人的日常生活需要。
卫媞心神不宁了一下午，晚上早早和衣躺下，心里乱糟糟的，翻来覆去难以入睡。一会儿耳边是他人指责她的呢喃细语，一会儿眼前是邱仲祥血淋淋的双手，脑袋隐隐胀痛，窗外夜晚的灯光透过一点进来，她感觉自己迷蒙睡着了，又像是在冷静地思索着周遭光怪陆离的一切。
火是在后半夜烧起来的。
先是一点细微的噼啪声响，然后浓烈的焦糊气息从窗户缝隙中钻进室内，惊动了半梦半醒的卫媞。
甫一起身，卫媞头重脚轻，差点儿摔倒在地。
“姜鸣，姜鸣！”她被呛得咳嗽，一边拨打火警电话，一边大声呼唤隔壁的姜鸣，起身冲出房间。
热浪在她身侧翻涌，火光从小楼房阴面一侧攀援上来，那是一整面墙的爬山虎在燃烧。
姜鸣披着外套，蓬头散发，“别慌，你去打两条湿毛巾！”她手里拿着两条草草拆封的防火毯，迅速抖落开，一条披在去而复返的卫媞身上，另一条自己披上，从卫媞手中拿过湿毛巾捂住自己口鼻，并示意卫媞照做。
卫媞与姜鸣弓着腰穿过烟雾缭绕的走廊，灼热的温度通过墙壁传导过来，砖石阶梯在火光映照下仿佛是一条通往地狱的道路。卫媞看不清台阶，中途脚下一绊，手掌按扶在栏杆上，烫得她一声惊叫。
“卫媞！”姜鸣摸索着搀扶住她，继续往下走。
幸而这栋建筑并不十分高，两个人互相扶持着在楼梯平台上转了个弯，再十几阶台阶，终于站到了地面上。
来不及喘口气，两个人飞快从后门进入店内，拿起灭火器奔到街上灭火。
卫媞与姜鸣只能勉强靠近地面的灌木丛，再往上火光冲天，火舌贪婪地舔舐着黑夜，周围居民的叫喊此起彼伏。
混乱间消防车的警笛急速靠近，“卫媞！”有人拉住了卫媞的胳膊。
卫媞一回头，看着邱仲祥满脸灰尘，酒气熏天，手里还拿着一支小小的车载灭火器。
有消防人员跑过来清场：“里边还有人吗？”
卫媞摇了摇头，嘶哑道：“没有了，我们两个人都已经逃出来了。”
“那你们先离远一点，注意安全！”
邱仲祥紧紧拥抱了卫媞一下，好似她是失而复得的珍宝，然后顺势带着卫媞向外围走去。
卫媞挣扎了几下根本挣脱不开，邱仲祥的手铁钳一般。
不远处闻讯而来的巡逻警车上下来几位警察，有序请离附近不断赶来帮忙的居民，“谢谢你们来帮忙！这里交给专业人员，大晚上的，都回去睡觉吧！”
有一个男警察看到卫媞二人，迎面招呼道：“两位同志请过来一下配合我们工作！”
姜鸣已经先一步向一边的女警察叙述了刚才的情况，此时看着出现在眼前的邱仲祥，冷下脸还没有开口，邱仲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声泪俱下道：
“都是我的错！”
卫媞下意识去扶他，就听他嚎啕大哭道：“我本来想在外面守我女朋友一晚上，我心里难受喝了酒睡着了，手里抽了一半的烟不小心落在草地上……我该死！”
卫媞失声道：“你！”
这下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场火肯定和他脱不了干系，他是无意的？还是……卫媞想起他的道别，想起他又一次激怒她然后全身而退，他的手机里一定保留着他伤痛的照片，他是全然无辜的，而她是造就了这一切的恶人。
在消防员的努力下，火势很快得到了控制，燃烧过后的墙壁焦黑斑驳，沉寂在夜色之中，像一个幽灵。
“你们会原谅他吗？”卫媞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姜鸣想要上来安慰她，被她一把推开了。
女警察皱眉道：“什么？”
“你们会原谅他，然后劝我珍惜他的真心，与他重修旧好，好好过日子吗？”
那个男警察像是明白了什么，叹气道：“你们小年轻啊……”
火情并不十分严重，但是在卫媞心中不亚于一场巨大的灾难。
一念之差，害人害己。卫媞想，自己已经过于拖累了姜鸣，这一切对于她来说完全就是无妄之灾，她们两个人的情分只不过是幼时玩伴和大学同学，她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她因为自己身处险境？
出于调查需求，她们几人现在都要往警局去一趟。那位女警察将她们往警车上带，邱仲祥被另一位男警察搀扶起来，犹在自责不已。
一缕缕细风吹过，卫媞瑟缩着，裹紧单薄的衣衫，看向前方的正要上车的邱仲祥。
邱仲祥转头看她，面容隐蔽在手臂与车门夹角形成的昏暗中，对着她露出了一个令人胆寒的笑容。
如果说她是一个不幸的人，或许并没有这么严重：虽然从小失去母亲父亲，但她从不缺少钱财。她身体病弱，邻家大婶见利思义，将小小的她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抚养而不求任何回报……可是再之后，似乎有一些不太美好的事情卷土重来了。
她一路平平安安地长大了，大学时交往了一个一表人才的男孩。
他是那么依恋她，痴迷于她的一颦一笑。他想要卫媞时时刻刻都注意到他。
一开始卫媞感觉到甜蜜，可很快她就挨了一巴掌——他看见卫媞与社团中的男孩谈笑风生。
他之后跪下来求她原谅，他说他不能忍受自己的爱人将目光投注在他人身上，为什么卫媞如此伤他的心？他一时糊涂了。
卫媞毅然决然向他提出了分手。
“我们结束了。”卫媞留下这样一句话，转身走向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好友姜鸣。
姜鸣扶着她，替她打理凌乱的鬓发，擦去她滚烫的泪水。二人相携着走远了。
邱仲祥不声不响地跪在那里，他抽了自己两耳光，认为他们还有可能。
从那一天起直到大学毕业，邱仲祥始终没有放弃重新获得她的芳心。他会在宿舍楼底下等她，即使风霜雨雪；他辗转几番要得她的联系方式，给她发送甜腻动人的情话和自己血痕斑斑的手臂照片；他为了给她一束玫瑰，一掷千金地赠予她们专业一片玫瑰花海……
“多么深情的人啊！”有人疑问她为什么从不回头施舍邱仲祥一个眼神，“这样的男人现在可难找啦，你怎么就这样吊着人家？何况他这么爱你，实在是情有可原！”
卫媞将那束玫瑰花烫手山芋般丢开，“我已经拒绝了他，一次又一次！”
那人呵呵笑了，显然是认为卫媞口是心非。
直到如今，毕业后两年了，还不断有人牵线搭桥，只为帮助他们破镜重圆，而后促成一段为人称道的好姻缘。
“邱仲祥他一个大男人在我面前哭得什么似的，我真是狠不下心。”电话那头的人喟然长叹：“其实我不说他也能自己找到，姜鸣她妈新官上任，他要是去找姜鸣，路口拐个弯就能找到你，我们还都是兄弟，这个忙我不能不帮啊！”
卫媞看着店铺门口站着的熟悉身影，木然挂断了电话。
你们是什么好兄弟？卫媞其实很想问他，你的兄弟的眼泪就那么高贵吗？
邱仲祥一步步走近了，他打量着卫媞，卫媞也在看着他。
还算比较温暖的秋日午后，阳光毫不吝啬地透过落地玻璃窗照亮偌大的店内空间。墙上的花儿，货架以及其上精致的瓷器，一里一外两个人，都在地上投射下深重的光影。
卫媞恍惚间又看到学生时代自己曾倾心过的男孩，笑容羞涩，抬眼看向自己的时候满怀爱意。可是他再往前一步，扭过头，整张脸便沉浸在阴影之中，一双通红的眼不复以往的温柔，取而代之的是无穷的痛苦与隐秘的恨意。
卫媞曾被那样的目光注视着，下意识惶然质疑自己，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吗？
“啪！”
卫媞悚然一惊！
她回过神来，知道邱仲祥再一次找上了自己。
这次又会以怎样的结果收场？
卫媞只担心闹起来，毁掉了这一室姜鸣与自己的心血。
吧嗒，吧嗒，邱仲祥依然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他走近了，脸上浮现出怀念的神情。
“我很想你，但是我来向你告别的，卫媞。”他抬头看看店铺里整洁温馨的装潢，注意到卫媞警惕地后退了一步，耸了耸肩：“离开了我，你过得很幸福，对不对？”
卫媞背过手，凭借着肌肉记忆悄悄在手机屏幕上输入了报警电话，“你现在可以走了，再见。”
邱仲祥进一步逼近卫媞，上下扫视她紧绷的身体，“你好无情。这些幸福是另外的男人给你的吗？你也会对他笑，就像对我的笑一样吗？”
卫媞面不改色，道：“我早都和你说了分手，我的人生早已经和你无关了。”
“是吗？”邱仲祥遗憾地摇摇头，“可是你是卖东西的，你不应该怠慢我，应该好好服侍我这个客人才对呀……”
邱仲祥盯着她，轻轻略过了“东西”二字，而格外强调了“客人”这个词语，使得这句话瞬间包含了另一层恶毒的含义。
卫媞怫然作色，一巴掌甩到邱仲祥那张英俊的脸上。
“滚出去！”
却是姜鸣听到动静，从仓储间冲了出来，抬脚就要往邱仲祥身上踹。
卫媞拦住了姜鸣，她骤然受辱，怒上心头，可是还记得这里不能被她和邱仲祥的纠纷玷污。她指着门口，咬牙道：“我从来问心无愧！我还你一巴掌，我们扯平了，现在你给我滚！”
店铺里三两客人惊讶地看向这边，有人拿出了手机对向这场混乱。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情绪激动？”邱仲祥举起双手慢慢向后退，他背对着其他客人，露出笑容，语调哀伤地控诉道：“你总是把事情做得这么绝，你太狠心了！我只不过是来和你道别……”
“还有你，”邱仲祥的目光转到姜鸣身上，“还有你……”
他离开了。
卫媞颓然坐到了地上。
她太疲倦于应付这样无休无止的纠缠了。
“这样的日子，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她缓了一会，拿起手机将刚才打电话过来的老同学加进了黑名单。与此同时，她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的来信——
邱仲祥形容狼狈，手里拿着一瓶酒，扯着嘴角看向手中的镜头。他手臂袖口卷起，不经意露出一片新鲜的血痕。背景是街道对面的围墙。
手机发出“叮咚”的提示音，又一条消息。
“我说错了话，对不起。”
卫媞触电般将手机丢到了一边。
任谁来评判她与邱仲祥的这一段关系，都会认为她是罪大恶极的坏人的吧？她发怒，她冷漠，她不讲情面，她灭绝人性！
卫媞死死咬着下唇，咸腥的刺痛蔓延开来。
“是我错了吗？”
姜鸣在邱仲祥离开后就迅速向店内的顾客一一致歉，将他们请出店铺并承诺了给予补偿。她锁上了店门，返回卫媞身边时听到了这句话，面露不忍。
“你没有错，”姜鸣蹲下将颤抖不止的卫媞抱进怀里，“错的是别人。”
“你不是任何人的附庸，不为了别人而活。你说了‘不’，那就是说一不二的拒绝。”
“别害怕，”姜鸣的声音也哽咽了，“我们再换个城市，大不了就是重新费心装修，换种风格换种心情嘛，多好！事情还远远没有到要完蛋的地步呢。”
如果说再因为她的事情耽误了二人说好共同拼搏的事业，卫媞实在愧疚，更何况，一味的逃避只可能导致坐吃山空。她抬头看姜鸣，眼眶红肿，“我还可以继续做我们想做的事吗？”
“当然可以，这有什么难的！”姜鸣笃定道。
夕阳落山之后，夜幕降临，一轮弯月静悄悄地悬挂于天边。
卫媞与姜鸣租下的这个店面是一栋二层小楼的一楼，从连接后花园的室内楼梯可以上到二楼两人居住的地方，两个套间的设计也很好地满足了两个人的日常生活需要。
卫媞心神不宁了一下午，晚上早早和衣躺下，心里乱糟糟的，翻来覆去难以入睡。一会儿耳边是他人指责她的呢喃细语，一会儿眼前是邱仲祥血淋淋的双手，脑袋隐隐胀痛，窗外夜晚的灯光透过一点进来，她感觉自己迷蒙睡着了，又像是在冷静地思索着周遭光怪陆离的一切。
火是在后半夜烧起来的。
先是一点细微的噼啪声响，然后浓烈的焦糊气息从窗户缝隙中钻进室内，惊动了半梦半醒的卫媞。
甫一起身，卫媞头重脚轻，差点儿摔倒在地。
“姜鸣，姜鸣！”她被呛得咳嗽，一边拨打火警电话，一边大声呼唤隔壁的姜鸣，起身冲出房间。
热浪在她身侧翻涌，火光从小楼房阴面一侧攀援上来，那是一整面墙的爬山虎在燃烧。
姜鸣披着外套，蓬头散发，“别慌，你去打两条湿毛巾！”她手里拿着两条草草拆封的防火毯，迅速抖落开，一条披在去而复返的卫媞身上，另一条自己披上，从卫媞手中拿过湿毛巾捂住自己口鼻，并示意卫媞照做。
卫媞与姜鸣弓着腰穿过烟雾缭绕的走廊，灼热的温度通过墙壁传导过来，砖石阶梯在火光映照下仿佛是一条通往地狱的道路。卫媞看不清台阶，中途脚下一绊，手掌按扶在栏杆上，烫得她一声惊叫。
“卫媞！”姜鸣摸索着搀扶住她，继续往下走。
幸而这栋建筑并不十分高，两个人互相扶持着在楼梯平台上转了个弯，再十几阶台阶，终于站到了地面上。
来不及喘口气，两个人飞快从后门进入店内，拿起灭火器奔到街上灭火。
卫媞与姜鸣只能勉强靠近地面的灌木丛，再往上火光冲天，火舌贪婪地舔舐着黑夜，周围居民的叫喊此起彼伏。
混乱间消防车的警笛急速靠近，“卫媞！”有人拉住了卫媞的胳膊。
卫媞一回头，看着邱仲祥满脸灰尘，酒气熏天，手里还拿着一支小小的车载灭火器。
有消防人员跑过来清场：“里边还有人吗？”
卫媞摇了摇头，嘶哑道：“没有了，我们两个人都已经逃出来了。”
“那你们先离远一点，注意安全！”
邱仲祥紧紧拥抱了卫媞一下，好似她是失而复得的珍宝，然后顺势带着卫媞向外围走去。
卫媞挣扎了几下根本挣脱不开，邱仲祥的手铁钳一般。
不远处闻讯而来的巡逻警车上下来几位警察，有序请离附近不断赶来帮忙的居民，“谢谢你们来帮忙！这里交给专业人员，大晚上的，都回去睡觉吧！”
有一个男警察看到卫媞二人，迎面招呼道：“两位同志请过来一下配合我们工作！”
姜鸣已经先一步向一边的女警察叙述了刚才的情况，此时看着出现在眼前的邱仲祥，冷下脸还没有开口，邱仲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声泪俱下道：
“都是我的错！”
卫媞下意识去扶他，就听他嚎啕大哭道：“我本来想在外面守我女朋友一晚上，我心里难受喝了酒睡着了，手里抽了一半的烟不小心落在草地上……我该死！”
卫媞失声道：“你！”
这下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场火肯定和他脱不了干系，他是无意的？还是……卫媞想起他的道别，想起他又一次激怒她然后全身而退，他的手机里一定保留着他伤痛的照片，他是全然无辜的，而她是造就了这一切的恶人。
在消防员的努力下，火势很快得到了控制，燃烧过后的墙壁焦黑斑驳，沉寂在夜色之中，像一个幽灵。
“你们会原谅他吗？”卫媞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姜鸣想要上来安慰她，被她一把推开了。
女警察皱眉道：“什么？”
“你们会原谅他，然后劝我珍惜他的真心，与他重修旧好，好好过日子吗？”
那个男警察像是明白了什么，叹气道：“你们小年轻啊……”
火情并不十分严重，但是在卫媞心中不亚于一场巨大的灾难。
一念之差，害人害己。卫媞想，自己已经过于拖累了姜鸣，这一切对于她来说完全就是无妄之灾，她们两个人的情分只不过是幼时玩伴和大学同学，她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她因为自己身处险境？
出于调查需求，她们几人现在都要往警局去一趟。那位女警察将她们往警车上带，邱仲祥被另一位男警察搀扶起来，犹在自责不已。
一缕缕细风吹过，卫媞瑟缩着，裹紧单薄的衣衫，看向前方的正要上车的邱仲祥。
邱仲祥转头看她，面容隐蔽在手臂与车门夹角形成的昏暗中，对着她露出了一个令人胆寒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