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重祝福锁死。

    颜岁岁脑中第一时间冒出这三个词。

    其实追求想要的本无可厚非,但若为一己私欲牵连到无辜之人那就难说了,尤其这种大范围的,完全算得上罪大恶极。

    见颜岁岁欲言又止,孟听禾深不见底的笑意含着自嘲:“怎么?是不是很想说我是个坏女人?”

    颜岁岁:“……”

    她想说:其实你和他都挺难评的,难怪是夫妻,般配得很。

    她开始自言自语:“是非善恶、真真假假,我早就看不清了……站得越高就越难以判断,到最后甚至连同理心也会跟着消失。”

    “看不清?”颜岁岁神色平静,侃侃道,“我怎么倒觉得你比谁都看得清,你明明一直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呀。”

    “……”

    “你刚刚的话很像在逃避哦。”

    “……”

    颜岁岁直白的言辞让孟听禾当即一僵,假面被骤然撕裂,她的脸色也跟着难看起来:“你倒是比我还懂我。”

    颜岁岁摇头,平稳冷然的语调尽说些刺耳犀利的话:“我不懂你,最懂你的只有你自己。我只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陈述,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也伤害了不该伤害的人,你是有苦衷,可这些根本不足以盖过你长久的为虎作伥。白允存当然也一样,虽然目的不同、波及范围有差异,但本质上他和你区别不大。”

    “你们怎么不算同一根绳上的蚂蚱?”

    尖锐的利刺戳破脆弱的盔甲,孟听禾颤颤巍巍险些跌倒,她扶着桌子连气息也跟着不稳:“你好大的胆子,如此妄言,便不怕我一怒之下要了你命?”

    颜岁岁岿然不动:“你不会这么做的,否则何必绕弯子费口舌同我讲这些过往和不堪?纯给自己找不快吗?”

    她信誓旦旦笃定道:“你的目的又不是除掉我,相反你正需要我,早在来城主府前你便已经在考量决策了,不是吗?”

    孟听禾紧盯着颜岁岁,试图从她眼中窥见一丝惧意或者别的什么,可那里却毫无波澜,如一汪死水般没有任何情绪。

    恍惚间,她以为自己上了审判台,正被神明所审判着。

    孟听禾蓦地心一揪,脸色苍白且眼神黯淡:“你说的或许都对,我一直在逃避自己的私欲和罪行,就像每次出逃城主府一样,总以为至少会获得片刻的轻松自由,可最后却发现全是妄想徒劳,因为从始至终我都困在那个笼子里无法出逃。”

    “是无法出逃还是不愿出逃?”

    “……”

    “前者后者,于现在的我而言早就没任何区别了。”

    此刻,她是痛苦不堪的,但颜岁岁做不到安慰她,一是不能感同身受,二是安慰了她那谁来安慰那些无辜的人,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她能做的,最多便是平静听她讲述,至少有个宣泄口。

    “所以,你希望我能做什么?或者说你希望我能为你提供什么样的帮助?比如——”她意味深长,“打破这樽牢笼?”

    孟听禾眼眸微动,终于肯步入正题:“其实,那日在南郊我有想过一了百了,却没料到会遇见你们出手相救,于是我就开始观察,我发现你们确实很有本事,而且胆大包天,尤其是作为核心的你。”

    颜岁岁静静看着她:“所以呢?”

    她突然正色,语气格外郑重:“我希望你和你的同伴能将这城主府的水彻底搅浑,越浑越好,最好搅得翻天覆地,让人无暇顾及我这处。还有救出被押在密室里阿淮的……不,是顾清淮的亲朋,以及那些无辜受牵连的人,拜托了。”

    颜岁岁好笑道:“你这算良心发现?还是自我救赎?”

    她苦涩摇头,默默凝视远方:“都算不上,非要说的话——或许我始终还是想出逃的。”

    孟听禾伏下身子,目中再无高傲锐利徒剩下悲切祈求:“颜姑娘,我知我罪不容诛,求你也是厚颜无耻,可现在只有你能帮到我了,算我求你,让我做什么都好,我会以命来赎的。”

    颜岁岁冷眼旁观,心里也有了掂量:“说得倒轻巧,可承担风险的却是我们。你凭什么觉得我们会帮你?又凭什么觉得你的命能抵消一切?而且我要你命有什么用?孟姑娘,你还是起来吧,我可不做亏本买卖。”

    孟听禾料到一切不会那么顺利,所以她早有准备。

    “我知道,你不帮我也是于情于理,”她缓缓起身朝桌案前走去,“所以,我们干脆做个交易吧。”

    机关被按动,密不透风的桌面显露出凹槽,孟听禾从中拿出一个小匣子,当着颜岁岁面打开,里面装着的无疑是最后一块星霜石。

    她说这是“原罪”,朦安城的嗔痴欲念皆网织于此,再被吞噬利用。

    白允存便是借着它延续自身,孟听禾则与之共享至今。

    没错,他们怎么算不上各取所需?又怎么算不上一丘之貉?

    她被伥鬼缠着却甘愿沉沦,只是现在提前倦了、单方面想抽离了。

    她需要一股强势的风席卷一切,然后摆脱束缚获得自由,眼下正是个好时机,她必须抓住,即便赌上一切。

    幽暗的焰吞噬着星霜石,衬托着人愈显鬼魅:“我想你们应该需要它吧?不然也不会特地来朦安城又非赖在城主府了吧。”

    这场谈判像引诱、像陷阱、又像赌局,唯有胆大的人能立于桌前

    颜岁岁确实想要星霜石,但神色却淡然,只是漫不经心瞥了一眼:“这是你的筹码?”

    孟听禾颔首:“是,也包括我的诚意。”

    颜岁岁道:“押这么重,就不怕我拿了却毁约?”

    孟听禾无畏:“不过是等价交换罢了,而且我也不觉得它是什么好东西。你若真拿了就走,那便当天意如此吧,大不了我和他互相折磨到死,少了这灵石维持,日子倒也有些盼头。”

    她话尾的几分打趣倒让颜岁岁无端生了些奇怪的敬佩。

    这是打算不成功便成仁,左右一个死,看谁先耗死谁啊。

    虽然她不认可孟听禾,但就论拿得起放得下这一点,很适合合作,一个能通内部的合作者会让她轻松不少,何乐而不为呢?

    颜岁岁思忖片刻,拿起桌上的点心对向孟听禾,孟听禾立马意会,同样取了点心,眼神交汇后两枚点心也随之对碰。

    颜岁岁:“那么,提前祝我们合作愉快。”

    孟听禾:“合作愉快,颜姑娘。”

    心照不宣下,《点心合约》就此一碰而成。

    二人商议谋划着,与此同时,城主府内的另一隅正上演着故人重逢,只是那绝对算不上愉快,甚至充斥着浓烈的火药味。

    虞砚泽痛定思痛还是决定去见白允存一面,他做不到冷眼旁观,无论出于旧情还是同族,他都不愿见他沉沦毁灭,所以就算此举是徒劳、是多余,他也还是想试试。

    只是真见了又反倒失言,毕竟当初决心要离开的是他,现在回来相劝的也还是他。

    该说是罪过?还是孽缘呢?

    白允存依旧披着顾清淮的皮囊,只是千疮百孔下处处是破绽,也对,又有谁真正愿意一辈子披着别人的皮而活?

    连自我都不能做,那也太可悲了。

    可是他偏生又是这样的人,总把自我全寄托在他人身上,又渴望着他人爱自己,怎么可能?

    白允存阴着脸皮笑肉不笑:“虞仙长可是有何高见?怎么突然想着来单独见在下?”

    虞砚泽沉默,并不想与他虚以委蛇:“白允存,别装了。”

    白允存:“……”

    白允存瞳孔振动,敛了笑容强装镇定:“虞仙长这是何意?白允存?那是谁?虞仙长也同在下一样认错了故人吗?”

    虞砚泽面色平静:“白允存,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你的魇术都是我教的,我又怎会认不出你?”

    白允存冷了脸,却没摘下假皮囊,沉默许久才道:“所以呢?你特地来此戳穿我是想做什么?”他讽刺一笑,“别跟我讲是现在后悔了,乞求我原谅你。告诉你,我不会原谅你的,永远都不会。”

    虞砚泽否认:“自然不是。”

    白允存脸突然更冷了,恨意也透出眼眸,因为有那么一瞬他是期待虞砚泽心怀悔意的,可却什么都没有,反衬得他更像个笑话,他怎能不恨?

    虞砚泽继续道:“我知道你恨我,更不愿见我。可我还是想说,允存,别再执迷不悟活在他人的皮囊下了,收手吧,早日做回自己,难道你真的一生只甘愿做别人吗?”

    他不说还好,说了白允存恨意更深:“虞砚泽!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讲这种话?我不需要你假惺惺的同情和关心!可笑!虚伪至极!”

    虞砚泽:“……”

    白允存咬牙切齿:“虞砚泽,你追求到你想要的了,我如今也有了归宿,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滚吧!下次,我不会再对你手下留情了。”

    虞砚泽知晓他的恻隐之心,乃至于仍不想放弃最后一丝希望,所以情急之下直至矛头:“可继续下去你终会被反噬而付出巨大代价的,况且你说的归宿是归宿吗?她若真重视你就不会如此对你,相反,她一直在伤害你,甚至连让你做自己的机会都不给,她把你当替身、把你当工具……”

    “闭嘴!你给我闭嘴!”话未说完便被白允存打断,痛处被戳他崩溃地目眦欲裂,甚至直接施法动了手攻击,“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你没有资格说这些,我有今日还不是全拜你所赐?!”

    他怎不知孟听禾不爱他?又怎不知从头到尾都是利用?可他走不出来,他早就画地为牢,所以只能把一切的愤怒和不甘全撒在虞砚泽身上。

    白允存下手极狠,周遭的一切经过袭击全都碎裂乱成一团,虞砚泽不愿还手只能躲避,可攻击却愈发激烈。

    情绪上头,多年的怨怼全在此刻释放,他褪下虚假的皮囊,像个疯子肆意发泄,声音也越来越大:“你躲什么?你不是很厉害吗?你不是想劝我收手吗?来啊!劝我收手!来啊!有本事就别躲!有本事就还击!废物!就只会说空头大话!”

    虞砚泽黯然,说不出任何话反驳,只能继续闪躲。

    他陷入一片迷惘。

    难道真是他做错了?难道视而不见才是对的?或许有些时候谎言要好过真相?

    他不知道,同时又禁不住想到颜岁岁,他总觉得若换成师姐,总会有答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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