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缘笙去探望完张淑容回宫后,便将偏殿中侍奉她的宫人全都召集了起来,道“大家侍奉我已久,如今我前路堪忧,想来你们也筹谋过自己将来的去处。今日我在此谢过各位这么多年来的悉心照料,大家各自奔前程去吧。”

    地下跪着的银簪赶忙磕头,“殿下仁慈善良,这么多年从未苛待下人,奴才愿意终身侍奉殿下。”

    许缘笙一笑,从袖子里摸出一锭银子塞给她,“吴娘娘离宫时已经交待过我了,由我暂管延禧宫上下事务,你们若有好去处不必考虑其他事。我是真心实意想着未来诸位该也不想随我入梁,远离故土。况且金簪之死也是因了我,多年情谊,我希望你们都好好活着。”

    他们都低下头跪着,尽力遏制着脸上喜悦的表情,只有银簪仍然有所顾虑道“殿下,没人侍奉您可怎么成啊。况且多年情谊,奴婢着实不舍。当年奴婢在洗衣所艰难度日、满手冻疮,被其他宫人们欺负打压的时候是您心善,将我带了回来,奴婢死亦难报此恩啊。”

    “银簪,”许缘笙不禁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将她扶起,有些哽咽的说“梁人野蛮,跟着我就是死路一条。张娘娘盛宠不断,方才我在张娘娘宫中时已经向她提过了,你日后便去她那当差吧。”说罢还褪下了手中的玉镯塞给她。

    众人拜谢,都离开了偏殿。

    许缘笙再次踏入洗衣所,大雪纷飞的日子冻得骨头都有些嘎吱作响,许缘笙扫过眼前冒着雪劳作浆洗的众人,随手挑了几个带走,还点了一个合眼缘的作她的贴身宫女,名唤易禾。

    “我好像在哪见过你。”新挑的侍奉宫女在后面为她打着伞,她忽然回头定定地看着那宫人的眼睛。

    宫女低头,避开眼神,“奴婢刚入宫不久,一直在洗衣所劳作,未曾有机会见过殿下。”

    “德乐三年,畿县县令之妻承皇后召曾入宫参加过一次宫宴,你与那位夫人八分相似,难怪我看着眼熟。”许缘笙兴致勃勃地看梅枝,似乎是随口一提,“后来不知为何,宫宴再未见过那位夫人了。”

    却从眼角的余光中看到宫女一闪而过流露出来悲痛的神色。

    “据说,这大片的梅林其中还有一棵是燕王所种呢。”

    回到延禧宫偏殿关了门,殿中烧着银丝碳又拿了汤婆子捂手许缘笙才感觉体温回升,手指血液重新流动了起来。

    “易禾,你是何出生家世,为何入宫都一一与我说来。”

    “奴婢是益州人士,德乐五年,父母双亲皆病死,舅舅寻了门路将我送进宫来谋求一条生路——”

    “是吗?”许缘笙打断了她,“你可知道为何我遣散了银簪她们吗?”

    她抬头错愕地看着许缘笙,许缘笙看向窗外,平静道,“我想活下去。而你想报仇,你走投无路入宫是为了接近那个人,却没想到却反而相隔千里。这个秘密被我知道了,你现在没得选了。”

    “今日我要出宫,帮我遮掩着点。”

    ***

    死老鼠尸体腐烂的味道在阴湿的环境里更显难闻,地牢里铺的干草因许久不换已经发霉了,陆绥坐在地牢入口,听着里面的锁链和惨叫声,吩咐身边道,“让南星来审。”

    南星是陆绥从奇殷谷里忽悠来的人,奇殷谷内有秘术,能拷神问灵,也就是说能够撬得不肯开口的人说话,并且保证绝无假话。但是他每次使用秘术询问都不能有第三个人在场,并且及其耗费精神,一般问出几句话自己也晕了。

    现下牢里关着的犯人刚抓回来的时候便让他去问过一次话,但也只含糊问出来“公主”两个字。

    底下侍卫面面相觑,只南枝硬着头皮向前一步道“南星说他身体不舒服,今日——”

    “说实话。”

    南枝低头“跑出去喝酒了。”

    “让他在一炷香内滚回来。”许淮序神色不变,道。

    南星在许淮序身边数年,一向不服管教,一有机会就溜出去喝酒、逛赌坊,被抓回来又常顾念他身体不好,不舍得重罚,这么多年也由着他去了。

    半炷香后,南枝提着喝得烂醉的南星跪倒在他面前请罪。

    南星见了许淮序,一把挣开了南枝的束缚,眼神迷离地扑在陆绥的腿上,含糊不清地说,“你你你猜我在酒楼里看见谁了?”

    “刑部侍郎—林,林惟颖!他他和宣宁公主在、在会面。”

    “给他喝醒酒汤,带下去。”陆绥拢衣起身,手中还握着最新的前线战报和梁使来信。

    上京城内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形成了市坊犬牙交错、夜里不闭市的局面,各大商铺酒楼尽显神通,整个上京城极尽奢华,有纸醉金迷之味。

    摘星楼在建立之时便声势浩大,用绫罗绸缎修饰,摆放名家大作,奇珍异宝,最终建成后更是有直冲云霄之势,商家夸张地宣传站在顶楼上能够俯瞰整个上京城,王孙公子,富家商贾,名流雅士们都喜极具推崇这里,日日人来人往,千金难定一席。

    陆绥走进摘星楼时,只远远地看见了林惟颖的离去的背影,许缘笙也已带上帷幕准备离开,在门口和他擦肩而过。似乎是不觉得他能认出改妆后的自己,许缘笙目不斜视,直直地走出摘星楼。

    “公主殿下今日是出来见谁?”侧身而过的瞬间,陆绥有些阴阳道,“昨日还是久居深宫无权无势的公主,今日倒是能躲过几番盘查出宫来玩呢。”

    许缘笙大脑飞速运转,脚步未停,陆绥只得跟着她在街上乱逛。看着她走走停停,摸摸绸缎行的布料和新出的绣花纹样,逛逛贵女们推崇的胭脂铺,就像从来没有出过门的小猫见到了各式各样的小玩具,在主人的怀里伸长脑袋东看看西看看,终于,她在买了一串糖葫芦后停了脚步,转头看向陆绥,她有些示弱似地低头,小声答道,“我没有见谁。宫里太闷了,我只是出来玩玩。多谢陆大人的令牌,不然我也出不了宫。”

    阳光从陆绥的方向照过来,金黄色的光透过他的发丝,许缘笙眯了眯眼,“从前满宫都是监视我的人,我甚至分不清她们都是谁的人。”

    “如今大约是看天子心意已决,我已认命,加上金钗被误杀,她们怕死。我才得以换几个宫人,稍作喘息。”

    “我从未见过宫外的世界。”许缘笙咬了一口糖葫芦,不自觉地说话的声音都带有些鼻音,“这比她们口中的还要繁华,还要美。”

    陆绥嘲讽之言卡在喉咙里,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公主殿下,您可还记得昨夜您信誓旦旦说了些什么?”陆绥上前一步,“您可是说了,臣服于太子殿下。”

    “陆大人,我可未曾说过臣服于你啊。”许缘笙答道,“我不过是出宫看看,哪点妨碍到皇兄了吗?”

    “林家人殿下也敢相信,小心做了人家的刀子,到头来狡兔死猎狗烹。”陆绥不想再与她作无意义的口舌之争,只道,“有事寻公主殿下,麻烦殿下改日再逛。”话已出口,他却又改了注意,“罢了,记得在宫门落匙前回去。夜间我让南枝来寻你。”他指了指边上的侍卫,许缘笙这才知道上次掳她走的侍卫叫什么。

    许缘笙回到宫里,易禾便迎上来道“方才尚仪局胡姑姑说是奉皇后娘娘之命查金钗死案,带着些人将延禧宫上上下下都翻了个遍。”

    “奴婢说您身体不适,正在歇息,没让她们进寝殿。”

    胡尚仪,许缘笙对她有些映象。原是皇后宫中一个洒扫宫女,后来太子册封大放宫人之后再选女官,她应试尚仪局一举得中。在九年内连升七级坐上了尚仪局掌事女官的位置。

    “现在去请她来查,就说我方才醒了。”许缘笙道。

    皇后让她来查此案,便是不查个水落石出不罢休的意思了。

    她忽然有些想笑,皇帝当时指定林惟颖一个外臣来查便是想好了外臣插手内宫之事多有不便,想草草结案。皇后这是不想揣摩君心了么?

    胡尚仪领着人小心地查看了一番便走了。

    “胡尚仪倒是与别人有些不同。”易禾站在一旁道,“别的人来查不摸走些银子首饰是绝不会罢休的,她却分毫未取。”

    “孰轻孰重,她不知道便坐不上这位置了。”许缘笙喝完那杯茶,便打发易禾下去。

    许缘笙走了一天感觉全身酸痛,想着在榻上靠一会,却一闭眼睛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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