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男主大多都是书生,或许还真是穷书生编写的故事。不过仔细想来,也就是书生这般纯朴,打动了美丽的狐仙吧。

    说书人的故事已经结尾,二人没有滞留,在桌上放下茶钱出楼了。

    在茶楼坐的时间较久,天色已过黄昏。考虑到月隐已经辞去轿车,风扶便打算送她回府,路上也可以再闲谈几句。

    走着走着,月隐嗅到清香的桂花,往四周瞟去,那边有一个小园子。若是初春,这里断然姹紫嫣红,蝶舞纷飞,可惜秋寒瑟瑟,唯有边角的几树桂花尚存几分生意。

    虽然如此,但桂花香味经久不衰,园内景色未央,依旧吸引二人停步驻足,入园小憩。

    园内泉池细水,将近干涸。落叶簌簌,堆积如山。

    月隐与风扶在亭中落座,恰此时月色皎皎,一道月光直入亭内,洒了一地银色。

    “月色怡人。”风扶写诗众多,其中风月之诗也不乏。如此良辰美景,既有佳人在旁,又有月色桂香,风扶难抑心中感慨,脱口而出。

    一切景语皆情语,这是诗人的写作手法。景只是情的借口,因为诗人大都含蓄,直白地说感情他们是说不出口的,只能借着那些花草树木,表达自己思念难捱,壮志难酬,怀才不遇。

    月隐不了解诗,但是了解风扶。他与聊斋的书生一般腼腆,一般痴情。

    “官人喜欢满月,还是初月?”

    满月是月,初月不见月,便是“月隐”。风扶无论选择前者还是后者,他都避不开月隐这个答案。

    “月。圆月缺月,在下都喜欢。”

    这便是月隐喜欢挑逗风扶的原故,他的回答直白,没有参杂虚心假意,没有阿谀奉承,没有处心积虑,只有一句轻飘飘的喜欢,份量却很重。

    方才的问题,让风扶想起了瑶瑶教自己玩的游戏,叫速问速答。玩法与名字一般,就是快速回答问题,不做思考。风扶给月隐讲解玩法后,开始了提问:“喜欢财宝还是风扶?”

    “风扶。”

    月隐回答地很果断,因为两者无法比肩,前者月府满地都是,毫无价值。

    “喜欢金钗还是簪子?”

    “簪子。”

    “喜欢下蛋的公鸡还是母鸡?”

    “公鸡不会下蛋,笨死了。”风扶本以为月隐会和自己一般在二者之间选一个回答,结果只有自己是选了公鸡的笨蛋,那时还被瑶瑶嘲笑一番。

    天色已晚,风扶起身携月隐回府。去月府的路很多,月隐择了一条最为曲折的,而风扶在一旁说着近日的趣事,并未察觉。

    不过路终有尽。风扶将月隐送到门口,说不日登门提亲。

    “殿试一事固然为重,月隐尚字闺中,官人何必心急。”

    风扶听话,尤其是月隐的话。于是他打算殿试完成后再登月府,不过又要可怜月隐独坐西楼,望断雁字。

    若是等得到来人,独守空闺又何妨。

    月隐送别风扶,正欲回房休息,门口小厮通报,说月曦和其父亲月廉吵起来了,请小姐前去解围。

    月隐急走向大堂,还未进门就听见了月廉的叫骂声。她顾不得半日走路劳累,进门为弟弟救驾。

    “小叔为何如此大动肝火?”

    月廉见月隐前来,叫她好好劝劝月曦,说他越来越无法无天,忤逆父母,现在竟拒绝与怀炽成婚,吵着要娶上官家小女。

    如月隐所想一般,月曦只喜欢上官萧。自从月隐结识上官萧并将她带到月府玩耍,月曦便已经喜欢上了这个灵动的女孩。她不似大家闺秀那般拘束,顺从,而是潇洒,不羁。

    他一向循规蹈矩,唯命是从,所以才会答应联姻。但奔赴秋考后,每日见不到的想念之人在心底越发明亮,聒噪。

    见窗外秋叶辞树,他便想起春日茶会相聚之时,上官萧为自己投矢入壶欢呼雀跃。每每坐在桌前习书,那聒噪之声越发嚣张,挥之不去,在角落,在门前,在案上,在榻上。

    他知道相思无解,所以科考完毕之后,快马加鞭地回来告诉上官萧,白云朵朵,行坐难安。

    月隐对此鞭长莫及,月家与日家联姻一事已经定下,而月府未婚配之男子只有月曦。

    “天色不早,要罚也等明日。小叔先去休息,我好好说说他。”

    有月隐作为说客月廉自然放心,起身回房。月隐想扶起跪在地上的月曦,而月曦以为月隐是来劝自己的,推开了月隐的手。

    “怎么,还生姐姐的气?”月隐见他跪地不起,于是寻个座位坐下,跟他耗着。她悠哉悠哉地沏起茶水,咕噜噜的水声在安静的堂内很是嘹亮。

    “姐姐若是想劝月曦,那姐姐大可回去,月曦是不会联姻的。”

    “谁说姐姐是来劝你的。姐姐要是不出面,小叔岂会回房休息?”

    闻言,月曦连忙起身,恭敬地为姐姐添上茶水。月隐托着茶碟,品尝一口,又缓缓说道:“那曦儿接下来如何打算?”

    月曦还没想好,方才和父亲吵完,他现在脑子还是一团糟。他坐下来慢慢捋清思绪,想着应对之法。有两个难点,一是父亲不会同意悔婚,二是即使日家同意悔婚,父亲也定不会答应他娶上官萧之事。

    光是第一个难题就已经把他逼入绝境,若是父亲不出彩礼,他如何去娶上官萧。

    “曦儿有多喜欢上官小姐?”月隐面色凝重,疑似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

    “山无陵,江水为竭①。”

    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这一句诗,不管何时听来,月隐都觉着是振聋发聩。若有爱人如此,夫复何求?

    “先斩后奏,奇货可居。”

    月隐将破局之法说了出来,直接去日府谈婚嫁之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是月廉不同意娶上官萧,便可分家而出,自行娶之。月曦科榜有名,拔擢之令不日便到,何愁彩礼之事。

    月曦听闻,如醍醐灌顶,叩谢月隐提点,然后回房歇息,为舌战日府做准备。他本以为求爱无门,如今姐姐给出的建议让他看到一线生机,郁闷的心情也顿时化解。

    月隐解决完此事,也是困意将临,起身前去闺房。

    “小姐可舍得回来。”浅草一脸戏谑,又递给月隐一封信说道:“这是莺儿姑娘送来的,说是特别重要,必须要小姐亲自查看。”

    月隐本来都睡眼朦胧,闻言又强起精神,拆开信读着。她才看到开头,就发出一声惊叹,然后越读越恼火,把信甩了出去。

    “段公子!自掘坟墓。”

    见小姐如此气愤,浅草忙问发生何事。月隐没有做声,于是浅草捡起信读了起来。

    信中写到,莺儿在那次相见时就已经怀有身孕,现如今怀胎已久。而段陵不知怜惜,还跑去青楼偷欢。莺儿每日以泪洗面,悔不当初。

    她怀孕已久,堕胎就是一尸两命,而身怀六甲,无法谋生,只能求段陵发恩收养。昨日他携新欢归家,自己心如刀绞,这才写信求助于月隐。

    月隐也十分痛心,那次夹菜之事应该点醒莺儿,这样就不会有如此下场。她悔恨自己那时奉承一句,害得莺儿每日受尽折磨。

    自己讨厌阿谀奉承,却又阿谀奉承。她嘲笑自己,讨厌自己。

    浅草见月隐泣涕连连,心疼不已,让月隐暂且睡下,明日再去府上探望。月隐睡不着,觉得多捱一天,莺儿就要多挨一顿打骂。

    “现在已经子时,小姐早些睡下,明日便可早些去。”

    浅草说的也有道理,月隐便上床休息,准备养足精神教训段陵。

    月隐的担心并无道理,现下已经打更。莺儿却也没有睡着。

    段陵并未因莺儿怀孕而心生怜爱,整日携女子于卧房寻欢作乐,也不准莺儿睡在客房,怕新人撞见,于是将她关在柴房。

    秋天寒凉,又怀着孕,身子本就虚,挨了几夜的冻,现在已经染上风寒,整日整日地咳嗽。

    是自己鱼目混珠,怨不得别人。虽然给月隐偷偷送去信,但事已至此,无法挽回,只能让月隐白白生气,徒增烦恼罢了。

    她蜷缩在茅草上,身上余热被寒气驱散殆尽。再加上一天未进食,她更不能御寒,犹如风中残骨。

    咿呀一声,门开了。

    “还没死呢?真是命大。”段陵是来给她送饭的,若是真死在自己家中,还挺难处理,而且她有个好姐姐月隐,要是得知这事,真的会与自己闹得不死不休。

    他将饭桶丢到莺儿面前,里面的饭菜全洒了出来。莺儿挨饿已久,闻到饭香顾不得面子,用手抓起地上的饭菜就吃了起来。

    “你看看你现在,哪有一点头牌戏子模样,活得还不如狗。”他伸手拍了拍莺儿的脸蛋,而莺儿只顾着吃,她不能饿死在这,她要等月隐前来救他。

    段陵拿出手帕擦拭自己的手,见她依旧活着,便出门回去睡觉了。

    她还在吃,一边吃一边哭。哭到没有力气,她也睡着了。

    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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