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日理万机,甚是劳苦,送粥这种小事可以交给小的们。”风扶旁唤作小六的仆从,见风扶每日处理公文都要熬到半夜,还得起来送粥,夙兴夜寐的工作本就疲惫,他作为小的,自然想着分担些。

    风扶自从上次答应给月隐送早餐,便一直领着这份活,每每必躬亲送去。月隐难得有了食欲,他不敢怠惰,每日准点地起床买粥。

    “小六,说你笨你又不信。你知道喝粥的人是谁吗?月家千金月隐小姐,是大人的小娘子。大人表现还来不及,轮得到你送粥。”

    说话的人是小五,他们两个人是亲兄弟,但不知为何,两人总爱斗嘴,风扶觉得颇有意思,还把他们斗嘴的事讲给月隐听。

    “我这不是怕累着大人嘛。”小六解释道。

    “怕累着大人就少问点愚蠢的问题,大人都懒得搭理你。”

    在他们斗嘴之时,风扶早已经将粥买好了,然后劝他们少说几句,尤其是在月隐面前,她不喜欢吵闹。

    小六小五喏喏地应下,伸手帮风扶端着粥。小六其实还有很多问题,比如风扶身为太守,不说华轿,马车总是有的,但他偏不爱坐,就喜欢走路。

    “你们去问问。”风扶伸手指着远处站着的一位姑娘,她好像迷路般的环顾四周,不知何去。

    小六闻言将粥递给小五哥,然后跑去那位姑娘身边。他和姑娘谈了几句后,又返了回来。

    “大人。是来投奔亲戚的,迷了路。小的刚刚给她指了去处,她饿得慌,想求大人给点吃的。”

    风扶让小五把粥端给那位姑娘,吩咐他们二人将姑娘安全送往家中,自己去给月隐再买一份。

    等他买完送去月府,比往日迟了半个钟头。月隐坐在亭中,见风扶匆匆赶来,装作生气怪嗔道:“还以为官人不来了。”

    “方才路上遇到一位投奔亲戚迷路的姑娘,挨了饿,我便把粥送给她,又重新买了碗,所以迟些。”他将方才的路上遇到的事讲给月隐。

    风扶将装粥的桶打开,为月隐盛了一碗热乎的桂圆莲子粥。硕大的桂圆混在粥里尤为显眼,里面还有花生和莲子。他舀了一勺,轻轻吹冷,然后喂给月隐。

    月隐别过头去,说道:“姑娘挨了饿,妾身没有,官人还是端给姑娘吃吧。”

    风扶与月隐相处已久,知道月隐并不会因此生气,只是爱捉弄自己罢了。不过他蛮喜欢月隐吃醋的模样,让他真的有了完婚的感觉。

    “风扶知错了。”风扶饶有兴致地陪她演下去。

    “错哪了?”

    “风扶动作迟钝,让娘子挨饿已久。”月隐摇了摇头,风扶又换了答案,结果月隐还是不满意。

    “蠢材蠢材。哪个望族的亲戚不在身边?想来这个姑娘便是到这讨生活的,她都饿得求食了,官人却信以为真,只给人家一碗粥,连碎银都舍不得给。”

    风扶听完月隐的分析,这才恍然大悟。

    “娘子说的在理。”

    说完,月隐肚子饿,让风扶给自己喂粥。桂圆清甜,莲子粉糯,这粥也被月隐批入好吃的行列之中。虽不比那加了牛奶的粥鲜甜,但口感丰富,还很饱腹。

    “可有人假扮流落街头,骗人家的银子,风扶分辨不清。”

    “要吃的,官人就给银子,要银子,官人就给吃的。”月隐将口中粥吞下,然后慢慢地为风扶讲解。

    她见过真正的灾荒,饿殍遍野。若是人饿得急了,什么都吃的下,不会在意你给了什么,而那些骗银子的,没挨过饿,连糠都不曾吃过。

    风扶将一碗粥都喂给月隐后,又问她还要不要再来一碗。月隐胃小,吃不了太多,叫风扶给月曦送去。

    上次月曦与他父亲月廉吵架后,摔了一跤,受伤严重,在榻上需修养三月。月廉说摔得好,省得月曦叫嚷着退婚,越来越无法无天样子。

    好在婚期还远着呢,不然月曦爬都要爬到上官家提亲。若是月曦真爬着去提亲,月廉应该会将他赶出月府。

    月隐觉得是时候和月曦商讨计划,便也和风扶一同前去。

    来到月曦房间,草药味直冲两人,月隐呛了呛,拿出手帕遮掩,然后往床头走去。

    风扶跟在月隐身后,端着一碗粥。他在月曦起身时连忙将粥放在案上,然后扶着他慢慢坐起。

    “风扶公子和月隐姐姐请坐。”

    月隐坐在床边,喂月曦喝粥,而风扶坐在案前。

    “接下来可有打算?”月隐问道。

    “就按姐姐所说,先去日府,再去上官家提亲。”

    月曦前日被提拔为桑县县令,风扶还亲自来月府授予他官印。那时风扶见他一脸愁容,原来是在想退婚一事。

    月隐喂完粥,与风扶先行离开。

    “给官人讲个故事。”

    故事便是月隐与月曦商量的退婚迎娶上官萧一事,当然,她把名字换成了随意的某某。

    “如果官人是她,官人会帮助弟弟吗?”

    在月隐的故事里,若是帮助了弟弟,那姐姐就要与情人分别。

    风扶没有听懂暗喻,只是回答。他会帮,因为他有个妹妹,他也是长辈。

    两人已经来到月府门口,时候不早,风扶要回太守府处理公文了。

    “官人。”月隐唤了一声。

    风扶闻言回顾,只见月隐摇头。

    就此别过。

    莺儿许久没有上街闲逛,走在路上都有些不自然,以前学过的步姿已经不得要领,看起来就像未曾学步的孩童。于是她将脚步放的较为缓慢,如蜻蜓点水般轻盈。

    她被街上琳琅满目的新奇玩意夺去了所有注意力,没察觉到后面的一群公子跟着她。

    “这不是你上次看到那位姑娘吗?”其中一人开口询问走在边上的沈节,而他没有回答,只是一味地点头。

    那人穿着虽不是锦帽雕裘,绮绣花鞋,但一身白净,村得他脸颊更加碧玉。

    对方说的上次,是指沈节与他们在饭馆享用晚膳时,沈节意外瞥见邻座的莺儿与她的好友在一旁。

    莺儿声音配其名,清甜婉转,如鸟鸣啾啾,又如溪水潺潺。她面容娇美,顾盼生姿。本就是艺人,好友求着她再舞一段时,沈节也得福一赏。

    玉手轻抬,指作兰花。美臂招摇兮,若清波踏岸,白腕迂回兮,若翠枝御风。转腰千媚,旋裙生春。凌波微步,罗袜生尘。舞影绰约,身姿轻燕。

    沈节看得出神,忘了晚膳一事。莺儿转身时看见他盯着自己,一脸羞涩地回到座位。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那几位公子都劝沈节不要错失良机,怂恿他去搭个话,认识一下。沈节听劝,但很是害羞,不敢跟她讲话,将一句诗写在纸上打算交给她。

    友人都笑话他身为男子如此胆怯,还说写诗有什么用,万一人家读不懂呢。

    就在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议论时,莺儿已经从饭馆离开了。

    他们本以为有了上次的教训,沈节就会有所好转,现在应该立马跑上前问候一声,结果他依旧不为所动。

    他们终是接受了自己朋友胆小如鼠这个事实,但还是想帮他一把,好歹有着多年的交情。

    “你待会跑到她前面去,然后我们在后面叫你名字时你就回头。这样,你就可以向她搭话了。”

    他们仔细地给沈节讲解计划,告诉他不要再退缩,下次遇见就不知猴年马月了。

    沈节颔首,然后将步子加快,由于莺儿腿脚不便,沈节一会便抄到她前头。

    “沈节,前面的姑娘好看吗?”

    好友的临时变卦让沈节猝不及防,一时羞涩难堪。莺儿闻言也如他一般脸红,伸起衣袖遮住了脸。

    “皑皑山上雪,皎皎云间月。”沈节高声回应,虽然他脸上红色依旧未退,但他清楚,这次再见不易,若是仍然怯懦,以后就见不到了。

    沈节将一张宣纸递给莺儿,那上面写着这句话。那是一张纸,也是他第一次没有交出去的勇气。

    莺儿伸手接过,感谢沈节馈赠。她将泛黄的纸缓缓折开,除了这句诗,还有他的名字和住所。

    “莺儿见过沈公子。”

    沈节施以回礼,邀请莺儿一同游玩。那一群人很是闹腾,莺儿庆幸月隐没有跟来,不然定是眉头紧锁,一脸无奈。

    他们去茶楼听了一段说书,得知莺儿是名伶戏子后,又起哄让她展示一番。莺儿嗓子仍旧不舒服,沈公子也帮腔,这才作罢。

    一群人在街上闲逛,从东街走到西街,从茶楼走到商铺,从白天走到黄昏。

    莺儿将自己与沈节相遇的故事讲给月隐,本以为月隐要怪罪自己好了伤疤忘了疼,没想到月隐反倒笑出声来,说着叫莺儿有空将他请来月府。

    莺儿记了下来,转身前去沐浴。她不知道沈节如何,只觉得他脸红时很是有趣。

    等她沐浴完回来时,月隐正抱着她的孩子,哄她入睡。她伸手抱过孩子,让月隐先睡下,孩子自己来照看。

    月隐回房,想起今日与风扶说的故事。她怕自己没有机会解释,没有机会道歉,所以都在故事里说完了。

    “以后的粥,送不进月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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