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可算回来了,莺儿姑娘方才想要上吊自尽,小姐快去劝劝她。”浅草在门口等待月隐许久,一见她进门就向她禀报莺儿的情况。

    闻言,月隐急匆匆地赶往房内。

    刚才浅草出去打盆水的功夫,莺儿就打算悬梁自尽,好在浅草一向腿脚利索,这才将莺儿救了下来。既求死不能,求活又无枝可依,莺儿后悔不已,坐在床上啼哭。

    月隐推开房门,那细细的哭声传来,她便向着源头走去。她抱着莺儿,轻拍她的后背,叫她安心休养,不要多想。

    “它是个累赘,我也是。请姐姐让我走吧。”莺儿头抵着月隐的肩膀,泪水喷涌而出,将月隐的衣裳都润透了。

    月隐何尝不是痛心疾首,虽然段家已经收到了判决,但莺儿的伤痕犹在。

    对于莺儿来说,离开才是解脱。她不愿生下那负心汉的孩子,也不愿抚养,更不愿让月隐一直供养她。她的嗓子已经咳坏了,再不能登台唱戏。

    “姐姐那时察觉出了他不是好人,但姐姐没有说明,才害得妹妹若此下场。”月隐取下头上簪子放在莺儿手中,然后抓起她的手将簪子指着自己的脖颈说道:“若是妹妹怨气无处宣泄,那就杀了姐姐,姐姐才是该死之人。”

    莺儿一把扔掉手中簪子,抱着月隐痛哭。

    “姐姐没错,错的是莺儿。”

    “莺儿没错,错的是他们。”

    他们,指的是反复无常的,喜新厌旧的,违背誓言的那群玉面狐狸。月隐痛恨他们,将自己珍贵的莺儿伤害的体无完肤。

    “为何莺儿如此命苦。”莺儿回想起每段情缘,自己都是用心相处,没有一点不是。她是很笨拙,但也很努力。

    她不会女工,但也学着为段公子织了一件衣裳;她不会做饭,但她照顾长孙公子时,学了一个月的厨艺。就因为她不会煮茶,不会弹琴,不会赋诗,那些人等到新鲜劲一过,便开始躲着她,直到莺儿不再求着见他们。

    她不明白,为何真心难遇真心。她唯一见过的真心,在眼前泪眼婆娑的人身上。

    “不想要这个孩子,我们就打了他。姐姐一定让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然后在高台之上再启歌喉。你信姐姐吗?”

    莺儿点了点头,月隐告诉她自己要出一趟远门,在此期间,她不能动轻生的念头,有任何想吃的想玩的,叫浅草买就是了。她又将一块玉佩交给莺儿,凭此物可宣调月府所有仆人。

    她让莺儿好生休息,别让风寒加重了。莺儿答应她会照顾好自己,叫她路上小心。

    月隐收拾好行李,吩咐刘叔备马启程。

    她要去见歆华上仙,她应该有办法可以在打胎时保住莺儿性命。上次分别还不过半月,这会就有求于她,月隐面子有点挂不住。面子与莺儿孰轻孰重,她还是清楚的。

    她没有去太守府邀风扶与自己一并去,毕竟风扶马上就要参与殿试,若是被有心之人看见风扶此时拜见歆华上仙,肯定要造谣风扶贿赂歆华。

    于是她便孤身前往神界,拿着歆华上次赐给自己的那柄簪子。

    此去神界,少则一旬,多则一月,她盼着莺儿能熬的到自己回来。

    马夫没有嫌累,除了夜间在客栈休息,然后整日地都在赶路,这才抢在冬天之前到了神界。

    现在是早晨,若是记得没错,歆华应该身处百草堂。月隐为马夫指路,在半刻后到了满地是药材的百草堂。

    “小姐稍等,小人这就去通报。”门前的学徒拿着月隐递过来的簪子转身进门,留月隐在原地焦灼等待。

    过了许久,月隐才见到歆华。歆华见月隐火燎眉毛的样子,加急了步子。

    “月隐见过歆华姐姐,此次前来,有事相求。”

    “月隐妹妹好久不见。既然有此簪,妹妹但说无妨,姐姐定当全力以赴。”

    歆华请月隐进门喝茶,但月隐说事情紧急刻不容缓。

    “月隐想要向姐姐求一副堕胎药。”

    歆华上仙端详着月隐,倒不像怀胎的模样,应该是帮他人求药,不过自己身为医者,怜惜生命,这个请求不愿答应。

    月隐将事情原委告知,歆华这才松口,转身进堂配药。她抓了一副普通的堕胎药,然后往里面施了法术,也就是这法术,在用药者吃完以后,会强行吊住她的命,直至流产结束。

    歆华将药包好,然后又想起一事,在堂中拿了一个盒子。

    歆华出门将药和盒子一并交给月隐,解释道:“药用水煮好喝下便是,盒子里是姐姐亲自做的梨膏糖,润嗓子的。”

    月隐谢过歆华,接下药与盒子,然后解下自己手腕的一对镯子给歆华,权当谢礼。

    镯子虽然雕琢的精致,但歆华作为长辈,又是风扶的夫子,怎能受月隐的礼品,正想辞拒,可月隐行动匆匆,没有回顾。

    歆华道了别,拿着镯子进门,而却有一双眼睛目睹了这一次见面。

    在月隐赶路回去之时,冬天也到来了。大雪冷酷无情,将几处回去的路都塞住,月隐只好绕了又绕,直到完全走不动,被困在一客栈当中,等待前方雪化。

    雪下得大且广,下得月府一地洁白。

    浅草扶着莺儿在院内等待月隐回来的消息,可惜等到的只有默默的雪花,在门口积成了小山。

    许是受了冷,莺儿顿时觉得腹中一阵绞痛。她咬着嘴唇,豆大的汗水从她额头落下,她唤了一声浅草,说自己好像快生了。

    浅草一听,抱起莺儿回房,然后吩咐手下人去叫接生婆来接生。

    霎时间,月隐房内拥挤着一堆人,接生的,打水的,以及大夫。

    “胎位不正。”

    生孩子的疼痛堪比刑罚,而她的孩子还是逆位。莺儿的叫声冲破屋顶,在场的人都为她捏了一把汗。

    月隐房内乱糟糟的一片,由于逆位,接生婆正在慢慢调整胎位,孩子在肚中翻转,搅的莺儿疼的几经昏厥,血流了一盆又一盆,手下人忙不过来,不敢稍作休息。

    外面大雨滂沱,砸在地面上嗒嗒作响。风雨同唱,摧的东南角的高树招摇不止,枝叶纷纷坠地。

    里面,莺儿的嗓子已经叫的沙哑,可孩子才微微冒头。

    莺儿本就气息奄奄,哪经得住如此鏖战,现在已经没了力气。

    “莺儿姑娘,想想小姐,小姐马上就回来了,你可千万不要放弃啊。”浅草见莺儿紧闭双目,怕她睡了过去就再也醒不来,连忙出言鼓励她。

    雨还在下,敲打着屋顶的瓦片。它极为肆虐,嚣张,向月府咆哮着。

    突然,莺儿一声冲破天际的喊声将雨水叫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孩童呱呱坠地的哭声。

    莺儿疲惫不已,直接昏了过去,大夫见状直探鼻息,察觉到还有气也是安下心来。

    浅草遣走下人,抱着哭泣的孩童在一旁踱步。孩童的模样像极了莺儿,声音娇嫩嫩的,浅草觉得十分可爱,伸手逗她。女孩觉得亲切,停止了哭声。浅草又在原地走了几圈,小家伙也熬不住,睡着了。

    月隐这时推门而入,她哆嗦着将药交给浅草,又见浅草身旁睡着孩子,再也坚持不住,身子倾了下去。浅草反应迅速,直奔小姐而去,在小姐倒地前接住了她。

    原来月隐被困在客栈已经三天,她觉得莺儿或许等不及了,便踏着冰剑直赴月府。奈何月隐法力不足,飞到半路就难以支撑,只好跑回月府。那时还下着雨雪,她是一路淋来的。

    失去法力,她也难挡严寒,手脚被冻得没有知觉。进月府后,见莺儿平安无事,自己才松懈下来。

    浅草为月隐擦拭身上雨水,然后将她扶上床。月隐劳累困顿,一会便睡着了。

    梦里,她还在客栈等待雪化。时间一天天过去,等她将药送回府时,莺儿却因难产离世,吓得她立马醒了过来。

    于是她起身前去看望莺儿,那人睡得很香,呼吸平静,看来已经走出鬼门关。月隐握着莺儿的手,在她面前睡着。

    清晨,孩童的哭声吵醒了莺儿,见月隐坐在身边睡着,怕吵醒她,轻轻地起身,准备给孩子喂奶。可月隐睡得浅,依旧醒来。她听见孩童的哭声,帮莺儿把她抱过来。

    “是个女孩,和莺儿一般可爱。婴儿似莺儿呢。”

    莺儿被她的玩笑话逗笑,月隐也许久没见到她如此的笑容了。

    月隐对堕胎药之事闭口不提,也不说与段陵有关的字眼。

    “请姐姐为莺儿找个住所,莺儿可以靠做点女工养活自己和孩子。打搅姐姐许久,莺儿是时候该走了。”

    “住所月府自然有,莺儿做女工也可以在月府做,这样姐姐也有个伴,还能随时听戏。”

    月隐如此挽留,莺儿也不敢再作推辞,点头应下。

    莺儿本来不想生下她,但现在不后悔生下她

    。因为自己有人照顾,她也有人照顾。

    “爱我者,爱屋及乌。”

    “会的。”

    月隐抱起莺儿,莺儿抱着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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