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宁坐在机场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发呆，手机页面的打车软件显示前面等待200多人，等机场出租车的旅客已经排成了不知道绕了多少个弯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刚刚从国外回来的她，显然低估了国内机场的客流量。拖着个30寸的大行李箱，她实在不想去挤地铁，何况还要转几趟线路。
她坐了一会，不知道想了什么，退出了打车软件，按了一个188开头的号码。
那号码不在通讯录里，可她似乎根本不需要调动记忆似的，很自然地按了出来。
手指移到拨号键，犹豫了。
她拇指蜷缩了一下，还是按了下去。
“嘟...嘟...嘟...”什么铃声也没有，只有机械的电话等待提示音。
响了三下，电话滴的一声被挂了。
桑宁无奈地闭上眼。这么多年她一直没换号码，那人应该知道是她。
可或许他换号了呢？之前从朋友口中陆续听到过他的一些消息，也是辗转了几个城市，换号再正常不过。
就算没换，那人应该也不会想接她电话的。
桑宁想，挂了才像是他的风格。
她再次解开手机，刚想切回打车页面，突然进来了一个电话，她还没反应过来，切页面的动作就滑到了接通键，等她看清来电号码，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他，他回过来了。
电话已经接通，她来不及多想，只好拿起手机，试探性地出声：“林樾？”
“是我，什么事？”电话那头的带着磁性的男声低沉内敛，没有一丝情绪，仿佛这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电话。
声音还伴着些回音，应该是在楼道里。
不难猜想他刚才应该是不方便接电话，挂了电话后找了个无人的地方给她回了过来。
“我现在在南阳机场，打不到车。”她顿了顿，那头没有动静。
“你能来接下我吗？”她说完的瞬间就后悔了。
真是不识好歹，人家肯接这个电话，已经算是够礼貌了，毕竟他们分开时闹得那么凶，年轻气盛的人谁也不肯服输，把扎心的话说了个遍，只管当时痛快，不知那从口中射出的刀子会在心头留下怎样隐秘而持久的伤疤。
那头许久没有说话，桑宁越发的心虚了。
她甚至做好了被冷嘲热讽的准备，他大抵会冷笑一声，骂她不识好歹，甚至直接挂掉电话，再将她推出他那座难以企及的高墙之外。
她现在想直接掐了电话，反正之后老死不相往来，他也不会把这通莫名其妙的电话放在心上。
桑宁讪讪地放下手机，就要挂断。
“等着。”
那头突然传来声音，干脆又冷淡，仿佛她的犹疑不过一眼便被看穿。
还不等她说话，电话被挂了。
桑宁握着电话，看着32秒的通话记录，有些恍惚。
才半分钟吗？她怎么感觉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她这才意识到她的心跳快如擂鼓，马上要蹦出来了，说不紧张是假的。她刚才直接问他能不能来，是存了些心思的。她没有问他在干什么，或者忙不忙，甚至没有问他在不在南阳。他要是愿意来，她怎样都能圆过去，要是不愿意......
要是不愿意，桑宁实在不敢想象他要是拒绝会怎样。她的紧张是真的怕，怕他嘲讽地说一句“你当你是谁？”亦或者直接骂她怎么有脸给他打这个电话。
可她内心又有种莫名的笃定，他会答应的。
以前桑宁有个毛病，总爱搞计划外的事情。她心情好时，会突然打电话把林樾叫出来，无论时间地点，说是要吃饭就吃饭，要喝酒就喝酒，要去山里看星星就连夜出发。林樾为此逃过课，退过游戏，甚至喝到一半丢下哥们跑出去。可偏偏每当有计划好的约会，十有八九会被她一通电话鸽掉，理由简单得离谱——不想动了。经常林樾都等在宿舍楼下半小时了，桑宁一句“你回去吧”，就把他赶走了。总之不按套路出牌。向来怼天怼地的桀骜少年，硬是被她磨得没了脾气。当时林樾虽总骂骂咧咧地说自己供了个祖宗，但都还是依她，主打一个挥之即来，挥之即去。
及时多年未见，她仍觉得林樾还是会纵容她的。
幸好，他要来了。
桑宁有点小得意。
她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审视起自己的面容。
镜头里的这张脸，依然眉清目秀，岁月除了褪去了曾经青涩稚嫩的婴儿肥，没在脸上留下明显的痕迹。
但跟从前比，还是变了好多。
以前引以为傲的被阳光宠幸的健康肤色，现在常年窝在实验室倒是捂出了一身白皙娇嫩的皮肤。以前总折腾自己的头发，爱尝试五彩缤纷的潮色和各式各样的卷发，而她现在的过肩黑直发已经多年没有变过了。尤其以前那双年轻朝气的眼睛，现在已修炼得波澜不惊了。
无趣。
桑宁这么评价自己。
不知道他见到这样的她，会不会失望。
等了好一会儿，手机蹦进一条短信——
“到达口12”很简洁，没一字多余的，连标点符号都没有。
桑宁刚到出口，就看到门口一辆黑色商务奔驰的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棱角清晰的轮廓，这张脸没怎么变，深色的皮肤，剑眉薄唇，鼻梁高拔，眼睛黑的看不清情绪。
男人的花期总是短暂，桑宁眼看着身边的同窗，曾都是在校园里意气风发的恰同学少年，现一个个被磨成了中年油腻大叔。岁月不败美人，在林樾这似乎也格外偏爱，甚至在他依旧张狂的帅气上还添了些成熟的魅力。
林樾坐在驾驶座没动，视线笔直地落在桑宁身上，明晃晃地审视。
桑宁当天穿了件白T恤，浅色牛仔裤，普普通通的打扮配上她高挑的身姿和这张清秀端正的脸，倒显得格外的出尘。
如果不是那双为了长途飞行特意穿的洞洞鞋的话，桑宁这白月光的出场应该还算完美。
许是看她站着半天没动，修长的身影下了车，三步并两步走过来。
桑宁才看清他今天的穿着，黑色皮鞋，深色西裤，简约的深蓝色衬衫开到了第二个纽扣，袖口被随意地挽起，衬得他这张生人勿近的脸，多了几分矜贵。
跟印象中穿着篮球鞋风风火火的少年相差甚远。
挺陌生的。
但还是挺帅的。
桑宁想。
“上车。”林樾接过行李，放到后备箱，转身利落地上了车，再没有看桑宁一眼。
待桑宁上了车，林樾却没动。
“不走吗？”
林樾终于有了点表情，眉毛动了动。“去哪？”
额，忘了跟他说。
桑宁有点臊，翻出手机上存的酒店地址给他看。
林樾打了一眼手机屏幕，启动了车，还是没看她。
“要开导航吗？”
“不用。”
这人惜字如金，只熟练地打着方向盘。
车内的气氛安静诡异。
桑宁打量这辆车，简洁干净，没有多余的内饰，连手机支架都没有。
不像有女主人的样子。
桑宁想着应该找点话题，像老同学那样，问问他在哪里上班，做的什么工作，还有...结婚没有？开口却变成了：“混得不错嘛。”
......
“公司的车。”
......
“你在哪里工作？”
“风投机构。”
“风投？”
“能源口。”
“哦。”
合理。他们是本科同学，学的是能源与动力工程，这专业听着像挺高大上，其实毕业后大部分只能进厂与车间锅炉作伴，转行做风投确实是令人羡慕的出路了。
“挺厉害的。”桑宁补了一句。
她好像听见林樾笑了一声，似乎很是嘲讽。
有什么好笑的？
桑宁望着他。
林樾单手操作着方向盘，阳光只打在他的鼻梁以下，目光偏过来，晃悠悠地跟她一撞。桑宁被那眼神挠了一下，喉咙一涩，后头的话怎么都说不口了。
林樾开车又快又稳，不过半小时就到了市中心的酒店楼下。
桑宁接过他取下的行李，斟酌着开口，“麻烦你了，我请你吃饭吧。”
“不用，”林樾语气冷淡，“正好在附近。”然后利落地上了车，一脚油门开走了。
桑宁立在原地半响没动。
自作多情。
她笑自己。
这时手机震了几下，陈瑾严发来了几个文件。
桑宁快速扫了眼标题，没理会，转身进了酒店。
而刚开走的车拐过第一个路口就停在了路边，男人下了车，点了根烟。
真他妈犯贱。
林樾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这么多年不联系，人家随便打通电话就能使唤他，真他妈没出息。
他吐出一团烟，这时进来个电话。
“林樾，你开会半路跑了是什么意思？对面几个老总都冲着技术投资来的，你跑了留那几个文官吹得天花乱坠有什么用？赶快给我回来，晚上的局给人陪好了！这项目成不了，二部那徐建非得骑我们鼻子上！到时候老周第一个拿你开刀！”杨志远劈头盖脸一顿输出。
林樾一下一下弹着烟灰，脑子里想得都是刚后视镜里的姑娘跟她那行李箱怵在路边，莫名觉得浑身散发着失落。
他微微皱眉，掐了烟，意要把被某人搅乱的思绪掐断，不给电话那头再啰嗦的机会：“就来。”
林樾开到公司楼下，杨志远驾轻就熟地钻进副驾驶：“我跟他们说你家里亲戚住院了，等会别说漏嘴，多喝几杯给人陪个罪。”
“能不能说点好。”林樾心情有些糟。
“你倒是办点好事啊！你跑得倒潇洒，老周都快成光杆司令了，愣是把我从厂里捞回来。”杨志远没好脾气地说道：“诶，你下午到底干嘛去了？”
刚说完，杨志远就摸到座位上有个圆柱体的东西。
他捞起来，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大喊：“这谁的？”
林樾被他骤然加大的音量吓了一跳，极不耐烦：“你瞎吼什么？”
看到他手里的口红，愣了一下。
“好啊你小子，下午开荤去了？”杨志远眯着眼睛打量他，“不像你啊，这么重要的会都跑得这么麻溜，哪个情人让你这么上心？”
“别瞎说。”
林樾就要拿走那支口红，却被杨志远躲了过去。
“香奈儿，豆沙色”杨志远一向没脸没皮惯了，竟打开研究起这罪证来，“看着像是正经人家用的。”
“有完没完。”林樾劈手夺过来，顺手扔到了中控台的储物仓。
“哟，这回又是玩玩？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正经姑娘放在身边知冷知热的了。人力部那小谭刚还打听你，关心你出什么事了。要是知道你抛下公司跑出来偷腥，那姑娘还不知道怎么伤心呢。诶？不过你平常玩归玩，从来没误过正事啊，这次怎么回事，哪家姑娘迷了你的心窍？不会是上次广州来的那女客户吧？我看那人不太行，太势力，也就看上了你这好皮囊，玩玩行，她可跟你过不了日子。还是那夜场打工的学生妹？我看上次你给她解围，人家就对你芳心暗许，把你当英雄似的......”
杨志远碎嘴个不停，林樾一句也没听进去。
他记性极好，那支口红，分明是他给桑宁买的。
刚上大学的桑宁还不太会化妆，非让林樾送她支口红。林樾挑了支大牌的豆沙色。他喜欢桑宁素面朝天的样子，年轻的脸本就不需要太多修饰就能焕发光彩，淡淡的一点朱砂稍微提亮下，就十分好看了。
林樾审美是不错的，在他看到桑宁抹开口红，咧着笑问他好看吗的时候他就知道了。桑宁不知道从哪学到的土味梗，垫着脚在他唇上轻点了一下，笑着说：“既然是你送的，我每天还你一点好了。”她眼睛弯弯的，仰着头看他，少女的笑颜在阳光下美好得不真实，冲得他晕头转向。林樾当时心想，这辈子可能就栽这了。
这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显然一支口红的保质期没有这么久，这又不太可能是他送的那支。
那她对这款还挺恋旧的。
林樾心头涌起莫名的烦躁。
她的这点小伎俩，他再清楚不过了。刻意留下一点陈旧的痕迹，不轻不重地触到心头，就像她当年对他欲擒故纵的套路，透着缠绕不去的熟悉。
今晚这场酒局，林樾明显心不在焉，几次甲方抛的话口都没接上。
但好歹酒是陪到位了，他一杯一杯地灌，看得老总们大赞这小伙子实在。
刚刚从国外回来的她，显然低估了国内机场的客流量。拖着个30寸的大行李箱，她实在不想去挤地铁，何况还要转几趟线路。
她坐了一会，不知道想了什么，退出了打车软件，按了一个188开头的号码。
那号码不在通讯录里，可她似乎根本不需要调动记忆似的，很自然地按了出来。
手指移到拨号键，犹豫了。
她拇指蜷缩了一下，还是按了下去。
“嘟...嘟...嘟...”什么铃声也没有，只有机械的电话等待提示音。
响了三下，电话滴的一声被挂了。
桑宁无奈地闭上眼。这么多年她一直没换号码，那人应该知道是她。
可或许他换号了呢？之前从朋友口中陆续听到过他的一些消息，也是辗转了几个城市，换号再正常不过。
就算没换，那人应该也不会想接她电话的。
桑宁想，挂了才像是他的风格。
她再次解开手机，刚想切回打车页面，突然进来了一个电话，她还没反应过来，切页面的动作就滑到了接通键，等她看清来电号码，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他，他回过来了。
电话已经接通，她来不及多想，只好拿起手机，试探性地出声：“林樾？”
“是我，什么事？”电话那头的带着磁性的男声低沉内敛，没有一丝情绪，仿佛这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电话。
声音还伴着些回音，应该是在楼道里。
不难猜想他刚才应该是不方便接电话，挂了电话后找了个无人的地方给她回了过来。
“我现在在南阳机场，打不到车。”她顿了顿，那头没有动静。
“你能来接下我吗？”她说完的瞬间就后悔了。
真是不识好歹，人家肯接这个电话，已经算是够礼貌了，毕竟他们分开时闹得那么凶，年轻气盛的人谁也不肯服输，把扎心的话说了个遍，只管当时痛快，不知那从口中射出的刀子会在心头留下怎样隐秘而持久的伤疤。
那头许久没有说话，桑宁越发的心虚了。
她甚至做好了被冷嘲热讽的准备，他大抵会冷笑一声，骂她不识好歹，甚至直接挂掉电话，再将她推出他那座难以企及的高墙之外。
她现在想直接掐了电话，反正之后老死不相往来，他也不会把这通莫名其妙的电话放在心上。
桑宁讪讪地放下手机，就要挂断。
“等着。”
那头突然传来声音，干脆又冷淡，仿佛她的犹疑不过一眼便被看穿。
还不等她说话，电话被挂了。
桑宁握着电话，看着32秒的通话记录，有些恍惚。
才半分钟吗？她怎么感觉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她这才意识到她的心跳快如擂鼓，马上要蹦出来了，说不紧张是假的。她刚才直接问他能不能来，是存了些心思的。她没有问他在干什么，或者忙不忙，甚至没有问他在不在南阳。他要是愿意来，她怎样都能圆过去，要是不愿意......
要是不愿意，桑宁实在不敢想象他要是拒绝会怎样。她的紧张是真的怕，怕他嘲讽地说一句“你当你是谁？”亦或者直接骂她怎么有脸给他打这个电话。
可她内心又有种莫名的笃定，他会答应的。
以前桑宁有个毛病，总爱搞计划外的事情。她心情好时，会突然打电话把林樾叫出来，无论时间地点，说是要吃饭就吃饭，要喝酒就喝酒，要去山里看星星就连夜出发。林樾为此逃过课，退过游戏，甚至喝到一半丢下哥们跑出去。可偏偏每当有计划好的约会，十有八九会被她一通电话鸽掉，理由简单得离谱——不想动了。经常林樾都等在宿舍楼下半小时了，桑宁一句“你回去吧”，就把他赶走了。总之不按套路出牌。向来怼天怼地的桀骜少年，硬是被她磨得没了脾气。当时林樾虽总骂骂咧咧地说自己供了个祖宗，但都还是依她，主打一个挥之即来，挥之即去。
及时多年未见，她仍觉得林樾还是会纵容她的。
幸好，他要来了。
桑宁有点小得意。
她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审视起自己的面容。
镜头里的这张脸，依然眉清目秀，岁月除了褪去了曾经青涩稚嫩的婴儿肥，没在脸上留下明显的痕迹。
但跟从前比，还是变了好多。
以前引以为傲的被阳光宠幸的健康肤色，现在常年窝在实验室倒是捂出了一身白皙娇嫩的皮肤。以前总折腾自己的头发，爱尝试五彩缤纷的潮色和各式各样的卷发，而她现在的过肩黑直发已经多年没有变过了。尤其以前那双年轻朝气的眼睛，现在已修炼得波澜不惊了。
无趣。
桑宁这么评价自己。
不知道他见到这样的她，会不会失望。
等了好一会儿，手机蹦进一条短信——
“到达口12”很简洁，没一字多余的，连标点符号都没有。
桑宁刚到出口，就看到门口一辆黑色商务奔驰的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棱角清晰的轮廓，这张脸没怎么变，深色的皮肤，剑眉薄唇，鼻梁高拔，眼睛黑的看不清情绪。
男人的花期总是短暂，桑宁眼看着身边的同窗，曾都是在校园里意气风发的恰同学少年，现一个个被磨成了中年油腻大叔。岁月不败美人，在林樾这似乎也格外偏爱，甚至在他依旧张狂的帅气上还添了些成熟的魅力。
林樾坐在驾驶座没动，视线笔直地落在桑宁身上，明晃晃地审视。
桑宁当天穿了件白T恤，浅色牛仔裤，普普通通的打扮配上她高挑的身姿和这张清秀端正的脸，倒显得格外的出尘。
如果不是那双为了长途飞行特意穿的洞洞鞋的话，桑宁这白月光的出场应该还算完美。
许是看她站着半天没动，修长的身影下了车，三步并两步走过来。
桑宁才看清他今天的穿着，黑色皮鞋，深色西裤，简约的深蓝色衬衫开到了第二个纽扣，袖口被随意地挽起，衬得他这张生人勿近的脸，多了几分矜贵。
跟印象中穿着篮球鞋风风火火的少年相差甚远。
挺陌生的。
但还是挺帅的。
桑宁想。
“上车。”林樾接过行李，放到后备箱，转身利落地上了车，再没有看桑宁一眼。
待桑宁上了车，林樾却没动。
“不走吗？”
林樾终于有了点表情，眉毛动了动。“去哪？”
额，忘了跟他说。
桑宁有点臊，翻出手机上存的酒店地址给他看。
林樾打了一眼手机屏幕，启动了车，还是没看她。
“要开导航吗？”
“不用。”
这人惜字如金，只熟练地打着方向盘。
车内的气氛安静诡异。
桑宁打量这辆车，简洁干净，没有多余的内饰，连手机支架都没有。
不像有女主人的样子。
桑宁想着应该找点话题，像老同学那样，问问他在哪里上班，做的什么工作，还有...结婚没有？开口却变成了：“混得不错嘛。”
......
“公司的车。”
......
“你在哪里工作？”
“风投机构。”
“风投？”
“能源口。”
“哦。”
合理。他们是本科同学，学的是能源与动力工程，这专业听着像挺高大上，其实毕业后大部分只能进厂与车间锅炉作伴，转行做风投确实是令人羡慕的出路了。
“挺厉害的。”桑宁补了一句。
她好像听见林樾笑了一声，似乎很是嘲讽。
有什么好笑的？
桑宁望着他。
林樾单手操作着方向盘，阳光只打在他的鼻梁以下，目光偏过来，晃悠悠地跟她一撞。桑宁被那眼神挠了一下，喉咙一涩，后头的话怎么都说不口了。
林樾开车又快又稳，不过半小时就到了市中心的酒店楼下。
桑宁接过他取下的行李，斟酌着开口，“麻烦你了，我请你吃饭吧。”
“不用，”林樾语气冷淡，“正好在附近。”然后利落地上了车，一脚油门开走了。
桑宁立在原地半响没动。
自作多情。
她笑自己。
这时手机震了几下，陈瑾严发来了几个文件。
桑宁快速扫了眼标题，没理会，转身进了酒店。
而刚开走的车拐过第一个路口就停在了路边，男人下了车，点了根烟。
真他妈犯贱。
林樾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这么多年不联系，人家随便打通电话就能使唤他，真他妈没出息。
他吐出一团烟，这时进来个电话。
“林樾，你开会半路跑了是什么意思？对面几个老总都冲着技术投资来的，你跑了留那几个文官吹得天花乱坠有什么用？赶快给我回来，晚上的局给人陪好了！这项目成不了，二部那徐建非得骑我们鼻子上！到时候老周第一个拿你开刀！”杨志远劈头盖脸一顿输出。
林樾一下一下弹着烟灰，脑子里想得都是刚后视镜里的姑娘跟她那行李箱怵在路边，莫名觉得浑身散发着失落。
他微微皱眉，掐了烟，意要把被某人搅乱的思绪掐断，不给电话那头再啰嗦的机会：“就来。”
林樾开到公司楼下，杨志远驾轻就熟地钻进副驾驶：“我跟他们说你家里亲戚住院了，等会别说漏嘴，多喝几杯给人陪个罪。”
“能不能说点好。”林樾心情有些糟。
“你倒是办点好事啊！你跑得倒潇洒，老周都快成光杆司令了，愣是把我从厂里捞回来。”杨志远没好脾气地说道：“诶，你下午到底干嘛去了？”
刚说完，杨志远就摸到座位上有个圆柱体的东西。
他捞起来，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大喊：“这谁的？”
林樾被他骤然加大的音量吓了一跳，极不耐烦：“你瞎吼什么？”
看到他手里的口红，愣了一下。
“好啊你小子，下午开荤去了？”杨志远眯着眼睛打量他，“不像你啊，这么重要的会都跑得这么麻溜，哪个情人让你这么上心？”
“别瞎说。”
林樾就要拿走那支口红，却被杨志远躲了过去。
“香奈儿，豆沙色”杨志远一向没脸没皮惯了，竟打开研究起这罪证来，“看着像是正经人家用的。”
“有完没完。”林樾劈手夺过来，顺手扔到了中控台的储物仓。
“哟，这回又是玩玩？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正经姑娘放在身边知冷知热的了。人力部那小谭刚还打听你，关心你出什么事了。要是知道你抛下公司跑出来偷腥，那姑娘还不知道怎么伤心呢。诶？不过你平常玩归玩，从来没误过正事啊，这次怎么回事，哪家姑娘迷了你的心窍？不会是上次广州来的那女客户吧？我看那人不太行，太势力，也就看上了你这好皮囊，玩玩行，她可跟你过不了日子。还是那夜场打工的学生妹？我看上次你给她解围，人家就对你芳心暗许，把你当英雄似的......”
杨志远碎嘴个不停，林樾一句也没听进去。
他记性极好，那支口红，分明是他给桑宁买的。
刚上大学的桑宁还不太会化妆，非让林樾送她支口红。林樾挑了支大牌的豆沙色。他喜欢桑宁素面朝天的样子，年轻的脸本就不需要太多修饰就能焕发光彩，淡淡的一点朱砂稍微提亮下，就十分好看了。
林樾审美是不错的，在他看到桑宁抹开口红，咧着笑问他好看吗的时候他就知道了。桑宁不知道从哪学到的土味梗，垫着脚在他唇上轻点了一下，笑着说：“既然是你送的，我每天还你一点好了。”她眼睛弯弯的，仰着头看他，少女的笑颜在阳光下美好得不真实，冲得他晕头转向。林樾当时心想，这辈子可能就栽这了。
这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显然一支口红的保质期没有这么久，这又不太可能是他送的那支。
那她对这款还挺恋旧的。
林樾心头涌起莫名的烦躁。
她的这点小伎俩，他再清楚不过了。刻意留下一点陈旧的痕迹，不轻不重地触到心头，就像她当年对他欲擒故纵的套路，透着缠绕不去的熟悉。
今晚这场酒局，林樾明显心不在焉，几次甲方抛的话口都没接上。
但好歹酒是陪到位了，他一杯一杯地灌，看得老总们大赞这小伙子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