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姑香烛马路斜对面，有三家快餐店，一家做粥粉面，一家做蒸饭，一家普通快餐，都是清淡为主。
它们的目标顾客是花城医院和花城口腔的患者及其家属，到了饭点人满为患。
早上10：15，非饭点。
唐红英进了做粥粉面那家，买了一份鱼片粥，坐在靠近门口的空位等打包。
她看到廖金彩和陈银铃在对面马路经过。
与此同时，红姑香烛店的卷帘门开了。
紧接着，两人走了进去。
唐红英皱眉，起身。
老板叫住她：“红英，你的粥！”
唐红英接过打包好的粥，匆匆出门，越过马路。
走近香烛店时，听到女儿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专心叠元宝，别到处看。一会我介绍你们的时候，你们冲他们笑笑就行......”
“冲谁笑笑？”唐红英踏入店门，把粥重重的放在柜台，表情很凶。
唐糖没有慌乱，老老实实的说：“冲客人笑笑。三婆推荐的客户，我给你推掉了，但是我替金彩阿姨和银铃阿姨接了。”
“什么？”唐红英激动又疑惑，“你为什么替她们接了？她们又不会！”
廖金彩和陈银铃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唐糖抽了抽嘴角。
有些蠢人永远这么口无遮拦，他们在一次次沟通中，把别人捅得遍体鳞伤，等人走光的时候，还不明白别人为什么会离自己而去。
妈妈就是这样的人，连最基本的利他都不懂，经常捅人家刀子，以后得找个地方安置她，不能让她干涉店里的事情。
不过，妈妈这顿操作，倒是给唐糖助攻。
谁不想赚钱？
跟着妈妈赚不到，跟着她能赚到的话，两位阿姨以后肯定知道怎么站队。
这一单，必须拿下。
唐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说：“我会啊。在你还不会的时候，我已经会啦，外婆专门教过我。外婆所有手抄本我都看过，并且倒背如流。”
她打开手机，屏幕显示出一份图文并茂的殡葬业务流程单。
显然是花了大心思。
唐红英满脸不可思议：“她为什么要教你做这个？”
外婆是个很开明的人。
上大三的时候，唐糖无意中说殡葬搞起来会很赚钱。
外婆就说那你试试看啊，并教她这方面的知识。
后来，唐糖看出妈妈并不喜欢外婆的香烛店，更厌恶殡葬，就犹豫了。
林光赫是个欺软怕硬的，如果当时把殡葬做起来，林光赫也许就不敢跑来发疯，外婆也就不会......
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她也只能向前看。
唐糖没有解释，不再顾及她的情绪，语气坚定的说：“反正，我已经决定了，你阻止不了我。”
唐红英着急：“你不能做这个！没有年轻女孩做这个的！”
“那我就做第一个。”唐糖平静、自信、从容的看着她。
唐红英怔住了。
女儿从小就是天不怕地不怕，不像个女孩子。现在变得比以前更稳更不怕事。
看着这张自信从容的脸，她竟然有点想要毁掉。
唐红英意识到这个念头，心脏没由来的狂跳，不敢再与女儿对视，有些慌不择路的出门。
店内的空气凝滞了几秒。
有时候，只需要安静几秒，就足以让人难以忍受。
廖金彩忍不住劝道：“两母女，有话好好说。你看红英还给你买了粥......”
唐糖淡淡的说：“我不爱喝粥，我胃炎也不适合喝粥，粥不是给我买的。杨叔这几天有点咳嗽，她是给杨叔买的，忘了拿而已。”
她已经接受了妈妈会不爱自己，早就应该接受了。
廖金彩有些讪讪。
看到对方闭嘴，唐糖没有尴尬，反而大大方方的提醒：“下次，你们看到我们吵架，最好找借口跑，不然很可能会被误伤，也可能会被迁怒。”
陈银铃小声说：“我刚才就想跑。红英堵门口，跑不了。”
唐糖笑了笑：“下次找个借口打断一下。比如说，家里煲了汤，要回去关火什么的。”
“行。”陈银铃点头。
“不说这个了，讲正题。”唐糖放了一张A4纸在桌上，“到时候，如果有人打听我的情况，你们直说就行。不会的话，参考一下这个。”
陈银铃接过A4纸。
廖金彩也凑了过去。
唐糖拉开让陈银玲帮忙买的罐装咖啡，仰头灌了一半，扫到电脑屏幕倒影中的自己。
小脸，小巧精致的五官，浑然天成的野生眉，浓密的睫毛，灵动又清澈的眼睛，像两颗硕大的黑珍珠，泛着盈盈光泽。
她是漂亮的，标致中还带着点稚气。
唐糖不能保证可以获得所有人的喜欢。
但至少——
很多人会因为她的漂亮和稚气产生好奇，好奇她为什么这么年轻漂亮会做殡葬这么不体面的工作。
她的目的就达到。
*
白兰路中路。
唐红英走了一会，狂跳的心平复下来。
我怎么会害自己的女儿！
我是她妈妈，我怎么会害她！我是为了她好！
女孩子太强势不好找对象。
她还没结婚，做这个也不好找对象！
我都是为了她好！
唐红英又一次逻辑自洽，她拨打了陈三姊的电话。
陈三姊秒接：“喂？红英啊？怎么啦？”
唐红英没有拐弯抹角：“三婶，那单子你能不能另外找人？”
“不能。我已经跟人家说好了。”陈三姊装傻，“怎么啦？”
“唐糖骗你的。”唐红英着急，“她是给金彩和银铃接的。”
陈三姊继续装傻：“金彩和银铃不会啊！她怎么会给她们接？”
“她说她会，她想做殡葬！”唐红英，“三婶，我给你两千块，你想想办法退掉吧？”
陈三姊心疼钱，但也非常无奈：“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真没办法，那家人住星月岛，我得罪不起。”
能住在星月岛的，都是非富即贵，反反复复以后就别想再接到那边的生意。
如果这次唐糖那个破孩子做得好，后面常做常有。做不好就是自绝财路。
所以刚才唐糖想拿单子的时候，说什么她都不愿意给。
没成想那个破孩子那么狠。
不过，狠有狠的好处。
没准她真能报仇！
唐红英忧虑：“做不好也得罪人啊。”
忽然，陈三姊问：“你自己女儿你信不过？”
唐红英没吭声，挂了电话。
*
陈三姊立马给唐糖打去：“红英刚才给我打电话，说给我两千，让我想办法退单哦～”
唐糖轻描淡写的“嗯”了一句，丝毫没有要给补偿或者宽慰的意思。
陈三姊炸了：“后面想要单子，必须要红英答应！”
“我记性很好，不用提醒。”唐糖拿起还有一半的罐装咖啡走到门口，小声的说，“三婆，你有点东西啊！”
“什么鬼？”陈三姊警惕。
唐糖灌了另一半咖啡后，才说：“我之前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单子。刚才问了妈妈，才知道你竟然是通过探病，跑人家面前刷存在感。你有点东西啊！”
陈三姊语气冰冷：“你在讽刺我？”
“不是。”唐糖真诚的说，“赚钱不寒碜。”
陈三姊叹息：“红英可不这样认为。”
“混乱糊涂的人的糊涂想法不用理会。”唐糖，“我挂了，有空记得到店里收钱。”
“你不说，我也会！”陈三姊很大声，但已经没有什么怒火。
挂了电话，唐糖瞄准不远处的垃圾桶，咻地一下，把易拉罐丢了进去。
有些张牙舞爪的人，其实很好哄。
*
早上10：45。
红姑香烛。
一对中年男女进店。
男的穿白衬衫，黑西裤，面容霸气，散发着上位者气息。
女的着件米色连衣裙，肩上背一个浅咖鳄鱼皮包包，知性又美丽。
两人来到柜台前，女的主动说：“我姓苏，陈三姊介绍的。”
耳鸣时好时坏，为了更好的与客户的对话，唐糖点开了AI字幕提醒，才看向来人：“苏女士、齐先生？”
“对。”苏少珍点点头。
“你们好！我是红姑的女儿。”唐糖露出笑颜，伸手指了下柜台前的凳子，“请坐！”
两人落座，唐糖回头在身后的饮水机，给他们分别倒了一杯水，才说：“今天，我妈妈在别人家帮忙。我们另外给你们安排了两位阿姨，就是里面两位。”
纸扎用品垒高了，中间添了一张小圆桌。
廖金彩和陈银铃坐在小圆桌周围的椅子上，正在叠着金灿灿的元宝。
听到唐糖介绍她们，两人按计划抬头腼腆笑笑。
苏少珍微微皱眉，与旁边的颇具威严的男人对视一眼，委婉的说：“三婶给我们推荐的是红姑。”
她跟介绍三婆的介绍人打听过，红姑香烛店，做这个最好的是红姑。
现在是其他人，她不满意。
“三婆给你们推荐的是红姑香烛店。红姑香烛店不只有我妈妈红姑，还有其她阿姨。”唐糖稍微停顿，语出惊人，“而且这次我会一起过去。”
苏少珍惊讶：“你一起过去？”
旁边的齐先生也露出异色。
不给他们任何反应时间，唐糖重新坐下，接过话头：“之所以那么多人找三婆和我妈妈处理身后事，是因为教她们是江湾桥头六婆，也就是我外婆。我外婆既懂风水、面相、手相、算卦，又会祭祀，还会殡葬。几十年前，在花城就已经非常出名，周围很多都是从她那学来的。”
“在花城，问米婆是指懂算卦会祭祀的，拜神婆是指不会算卦但会祭祀的。”
她停顿了下，去看两人。
他们依旧没什么表情。
刚见面就能感觉两人有主见，不易受他人影响，而自己准备的说辞未必能说服他们这类人。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她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按计划继续往下说：“而殡葬不需要懂算卦，祭祀工作有南无佬，剩下的工作只是买齐各种东西，准备好各种东西，按流程走就可以。”
“三婆和我妈妈也不懂算卦，她们只会祭祀。我懂风水命理，会祭祀，还会殡葬。但是，我大学毕业，没必要做这个。”
说出这话的时候，唐糖漆黑的瞳仁浮现出一抹悔意。
妈妈是说过她大学毕业，没必要做这个。
当时，妈妈的干预直接让她放弃计划。
但自己才是自己的第一责任人。
能对自己负责的从来都只有自己。
她成为植物人以后，妈妈是给她承担高昂的疗养费。但是，外婆离开的悲痛，失去5年的遗憾，依然要她自己负责。
别人干预她的人生之后，是不会为她负责的，或者是负不起那个责。
因此，从醒来那一刻，她就发誓，再也不会再轻易接受别人的干预。
唐糖收敛了一下表情，带着些许歉意，继续说：“这次，因为我答应了三婆后才发现两位阿姨业务还不太熟练。为了弥补，我会跟着一起过去，保证整个流程顺利进行，并且不会额外收取费用。这是报价。”
苏少珍和齐厚礼对视一眼。
齐厚礼端详起女孩。
女孩很会说话，明明他们谈好的是商务舱，实际给了他们经济舱，说了几句后却让他们有种似乎可以升到头等舱的感觉。
就是不知道这头等舱保不保真。
唐糖补充：“如果你们觉得不合适，我可以另外给你们联系其他店。”
另外联系其他店？
刚才都说周围都是在这学的，这个店最正宗，谁还想联系其他店？
齐厚礼敛了下眉，再次看向面前的女孩时，颇具威严的问：“小路、大路和打斋有什么区别？”
唐糖明白这是考验，也明白自己不能露怯，温和的直视回去，语速不疾不徐：“最大的区别就是南无佬和鼓手佬数量的不同。打斋的数量最多，需要3个南无和2个鼓手。”
齐厚礼面露诧异：“你还真懂？”
他是亲手办过丧事才知道。
这么一个年轻小姑娘能说出区别，基本上算是真懂。
唐糖知道这单稳了，笑着再喂对方吃个定心丸：“没必要骗你们。我们和那些一条龙的殡葬公司不一样，我们对于熟人介绍的客户，办完事才收钱。”
齐厚礼跟着笑了。
这女孩子有点东西，还有点眼熟。
但想不起在哪见过。
唐糖没有懈怠，趁热打铁：“如果你们确定了。我会陪着一起去买东西，一直到晚上9点。以及明天的脱服和会祖，我都会在场。”
齐厚礼提出质疑：“晚上9点？据我所知打斋要做到很晚。”
唐糖看了一下AI语音提示，与自己听到的没有差异，缓缓解释：“打斋的话，很多人都烧库，库就是纸房子、纸人、纸衣箱等等。所以普遍要做到凌晨一点。但是，其实晚上都是南无佬的主场。两位阿姨较为复杂和繁琐的工作，几乎都在白天。”
唐糖点了下手机屏幕，亮出时间：“现在还不到11点，时间不急，通常下午四点买水，你们考虑下。”
齐厚礼没有和旁边的苏少珍商量，直接拍板：“不用考虑了，就这两位阿姨吧。”
唐糖笑着说：“谢谢信任！”
沉默了一路的苏少珍忽然说：“我越看你，越觉得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齐厚礼没想到妻子也觉得眼熟，露出惊讶的神色。
唐糖笑了笑：“可能，是在三个月前的晚间新闻上。”
“晚间新闻？”两人异口同声。
唐糖眨了眨眼：“我是那个昏迷五年苏醒的植物人。”
两人不约而同的张大嘴巴。
*
逝者是齐厚礼的父亲。
唐糖问逝者有多少子孙，并嘱咐通知逝者子女去剪发。
他们办过葬礼，说已经通知好。
在店里拿了一套打斋办事用品，另外选了一些纸房子、纸人和纸衣箱等等。
一群人吃过饭，齐厚礼看唐糖办事得体，便让妻子独自跟去买东西，自己则去剪头发。
它们的目标顾客是花城医院和花城口腔的患者及其家属，到了饭点人满为患。
早上10：15，非饭点。
唐红英进了做粥粉面那家，买了一份鱼片粥，坐在靠近门口的空位等打包。
她看到廖金彩和陈银铃在对面马路经过。
与此同时，红姑香烛店的卷帘门开了。
紧接着，两人走了进去。
唐红英皱眉，起身。
老板叫住她：“红英，你的粥！”
唐红英接过打包好的粥，匆匆出门，越过马路。
走近香烛店时，听到女儿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专心叠元宝，别到处看。一会我介绍你们的时候，你们冲他们笑笑就行......”
“冲谁笑笑？”唐红英踏入店门，把粥重重的放在柜台，表情很凶。
唐糖没有慌乱，老老实实的说：“冲客人笑笑。三婆推荐的客户，我给你推掉了，但是我替金彩阿姨和银铃阿姨接了。”
“什么？”唐红英激动又疑惑，“你为什么替她们接了？她们又不会！”
廖金彩和陈银铃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唐糖抽了抽嘴角。
有些蠢人永远这么口无遮拦，他们在一次次沟通中，把别人捅得遍体鳞伤，等人走光的时候，还不明白别人为什么会离自己而去。
妈妈就是这样的人，连最基本的利他都不懂，经常捅人家刀子，以后得找个地方安置她，不能让她干涉店里的事情。
不过，妈妈这顿操作，倒是给唐糖助攻。
谁不想赚钱？
跟着妈妈赚不到，跟着她能赚到的话，两位阿姨以后肯定知道怎么站队。
这一单，必须拿下。
唐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说：“我会啊。在你还不会的时候，我已经会啦，外婆专门教过我。外婆所有手抄本我都看过，并且倒背如流。”
她打开手机，屏幕显示出一份图文并茂的殡葬业务流程单。
显然是花了大心思。
唐红英满脸不可思议：“她为什么要教你做这个？”
外婆是个很开明的人。
上大三的时候，唐糖无意中说殡葬搞起来会很赚钱。
外婆就说那你试试看啊，并教她这方面的知识。
后来，唐糖看出妈妈并不喜欢外婆的香烛店，更厌恶殡葬，就犹豫了。
林光赫是个欺软怕硬的，如果当时把殡葬做起来，林光赫也许就不敢跑来发疯，外婆也就不会......
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她也只能向前看。
唐糖没有解释，不再顾及她的情绪，语气坚定的说：“反正，我已经决定了，你阻止不了我。”
唐红英着急：“你不能做这个！没有年轻女孩做这个的！”
“那我就做第一个。”唐糖平静、自信、从容的看着她。
唐红英怔住了。
女儿从小就是天不怕地不怕，不像个女孩子。现在变得比以前更稳更不怕事。
看着这张自信从容的脸，她竟然有点想要毁掉。
唐红英意识到这个念头，心脏没由来的狂跳，不敢再与女儿对视，有些慌不择路的出门。
店内的空气凝滞了几秒。
有时候，只需要安静几秒，就足以让人难以忍受。
廖金彩忍不住劝道：“两母女，有话好好说。你看红英还给你买了粥......”
唐糖淡淡的说：“我不爱喝粥，我胃炎也不适合喝粥，粥不是给我买的。杨叔这几天有点咳嗽，她是给杨叔买的，忘了拿而已。”
她已经接受了妈妈会不爱自己，早就应该接受了。
廖金彩有些讪讪。
看到对方闭嘴，唐糖没有尴尬，反而大大方方的提醒：“下次，你们看到我们吵架，最好找借口跑，不然很可能会被误伤，也可能会被迁怒。”
陈银铃小声说：“我刚才就想跑。红英堵门口，跑不了。”
唐糖笑了笑：“下次找个借口打断一下。比如说，家里煲了汤，要回去关火什么的。”
“行。”陈银铃点头。
“不说这个了，讲正题。”唐糖放了一张A4纸在桌上，“到时候，如果有人打听我的情况，你们直说就行。不会的话，参考一下这个。”
陈银铃接过A4纸。
廖金彩也凑了过去。
唐糖拉开让陈银玲帮忙买的罐装咖啡，仰头灌了一半，扫到电脑屏幕倒影中的自己。
小脸，小巧精致的五官，浑然天成的野生眉，浓密的睫毛，灵动又清澈的眼睛，像两颗硕大的黑珍珠，泛着盈盈光泽。
她是漂亮的，标致中还带着点稚气。
唐糖不能保证可以获得所有人的喜欢。
但至少——
很多人会因为她的漂亮和稚气产生好奇，好奇她为什么这么年轻漂亮会做殡葬这么不体面的工作。
她的目的就达到。
*
白兰路中路。
唐红英走了一会，狂跳的心平复下来。
我怎么会害自己的女儿！
我是她妈妈，我怎么会害她！我是为了她好！
女孩子太强势不好找对象。
她还没结婚，做这个也不好找对象！
我都是为了她好！
唐红英又一次逻辑自洽，她拨打了陈三姊的电话。
陈三姊秒接：“喂？红英啊？怎么啦？”
唐红英没有拐弯抹角：“三婶，那单子你能不能另外找人？”
“不能。我已经跟人家说好了。”陈三姊装傻，“怎么啦？”
“唐糖骗你的。”唐红英着急，“她是给金彩和银铃接的。”
陈三姊继续装傻：“金彩和银铃不会啊！她怎么会给她们接？”
“她说她会，她想做殡葬！”唐红英，“三婶，我给你两千块，你想想办法退掉吧？”
陈三姊心疼钱，但也非常无奈：“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真没办法，那家人住星月岛，我得罪不起。”
能住在星月岛的，都是非富即贵，反反复复以后就别想再接到那边的生意。
如果这次唐糖那个破孩子做得好，后面常做常有。做不好就是自绝财路。
所以刚才唐糖想拿单子的时候，说什么她都不愿意给。
没成想那个破孩子那么狠。
不过，狠有狠的好处。
没准她真能报仇！
唐红英忧虑：“做不好也得罪人啊。”
忽然，陈三姊问：“你自己女儿你信不过？”
唐红英没吭声，挂了电话。
*
陈三姊立马给唐糖打去：“红英刚才给我打电话，说给我两千，让我想办法退单哦～”
唐糖轻描淡写的“嗯”了一句，丝毫没有要给补偿或者宽慰的意思。
陈三姊炸了：“后面想要单子，必须要红英答应！”
“我记性很好，不用提醒。”唐糖拿起还有一半的罐装咖啡走到门口，小声的说，“三婆，你有点东西啊！”
“什么鬼？”陈三姊警惕。
唐糖灌了另一半咖啡后，才说：“我之前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单子。刚才问了妈妈，才知道你竟然是通过探病，跑人家面前刷存在感。你有点东西啊！”
陈三姊语气冰冷：“你在讽刺我？”
“不是。”唐糖真诚的说，“赚钱不寒碜。”
陈三姊叹息：“红英可不这样认为。”
“混乱糊涂的人的糊涂想法不用理会。”唐糖，“我挂了，有空记得到店里收钱。”
“你不说，我也会！”陈三姊很大声，但已经没有什么怒火。
挂了电话，唐糖瞄准不远处的垃圾桶，咻地一下，把易拉罐丢了进去。
有些张牙舞爪的人，其实很好哄。
*
早上10：45。
红姑香烛。
一对中年男女进店。
男的穿白衬衫，黑西裤，面容霸气，散发着上位者气息。
女的着件米色连衣裙，肩上背一个浅咖鳄鱼皮包包，知性又美丽。
两人来到柜台前，女的主动说：“我姓苏，陈三姊介绍的。”
耳鸣时好时坏，为了更好的与客户的对话，唐糖点开了AI字幕提醒，才看向来人：“苏女士、齐先生？”
“对。”苏少珍点点头。
“你们好！我是红姑的女儿。”唐糖露出笑颜，伸手指了下柜台前的凳子，“请坐！”
两人落座，唐糖回头在身后的饮水机，给他们分别倒了一杯水，才说：“今天，我妈妈在别人家帮忙。我们另外给你们安排了两位阿姨，就是里面两位。”
纸扎用品垒高了，中间添了一张小圆桌。
廖金彩和陈银铃坐在小圆桌周围的椅子上，正在叠着金灿灿的元宝。
听到唐糖介绍她们，两人按计划抬头腼腆笑笑。
苏少珍微微皱眉，与旁边的颇具威严的男人对视一眼，委婉的说：“三婶给我们推荐的是红姑。”
她跟介绍三婆的介绍人打听过，红姑香烛店，做这个最好的是红姑。
现在是其他人，她不满意。
“三婆给你们推荐的是红姑香烛店。红姑香烛店不只有我妈妈红姑，还有其她阿姨。”唐糖稍微停顿，语出惊人，“而且这次我会一起过去。”
苏少珍惊讶：“你一起过去？”
旁边的齐先生也露出异色。
不给他们任何反应时间，唐糖重新坐下，接过话头：“之所以那么多人找三婆和我妈妈处理身后事，是因为教她们是江湾桥头六婆，也就是我外婆。我外婆既懂风水、面相、手相、算卦，又会祭祀，还会殡葬。几十年前，在花城就已经非常出名，周围很多都是从她那学来的。”
“在花城，问米婆是指懂算卦会祭祀的，拜神婆是指不会算卦但会祭祀的。”
她停顿了下，去看两人。
他们依旧没什么表情。
刚见面就能感觉两人有主见，不易受他人影响，而自己准备的说辞未必能说服他们这类人。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她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按计划继续往下说：“而殡葬不需要懂算卦，祭祀工作有南无佬，剩下的工作只是买齐各种东西，准备好各种东西，按流程走就可以。”
“三婆和我妈妈也不懂算卦，她们只会祭祀。我懂风水命理，会祭祀，还会殡葬。但是，我大学毕业，没必要做这个。”
说出这话的时候，唐糖漆黑的瞳仁浮现出一抹悔意。
妈妈是说过她大学毕业，没必要做这个。
当时，妈妈的干预直接让她放弃计划。
但自己才是自己的第一责任人。
能对自己负责的从来都只有自己。
她成为植物人以后，妈妈是给她承担高昂的疗养费。但是，外婆离开的悲痛，失去5年的遗憾，依然要她自己负责。
别人干预她的人生之后，是不会为她负责的，或者是负不起那个责。
因此，从醒来那一刻，她就发誓，再也不会再轻易接受别人的干预。
唐糖收敛了一下表情，带着些许歉意，继续说：“这次，因为我答应了三婆后才发现两位阿姨业务还不太熟练。为了弥补，我会跟着一起过去，保证整个流程顺利进行，并且不会额外收取费用。这是报价。”
苏少珍和齐厚礼对视一眼。
齐厚礼端详起女孩。
女孩很会说话，明明他们谈好的是商务舱，实际给了他们经济舱，说了几句后却让他们有种似乎可以升到头等舱的感觉。
就是不知道这头等舱保不保真。
唐糖补充：“如果你们觉得不合适，我可以另外给你们联系其他店。”
另外联系其他店？
刚才都说周围都是在这学的，这个店最正宗，谁还想联系其他店？
齐厚礼敛了下眉，再次看向面前的女孩时，颇具威严的问：“小路、大路和打斋有什么区别？”
唐糖明白这是考验，也明白自己不能露怯，温和的直视回去，语速不疾不徐：“最大的区别就是南无佬和鼓手佬数量的不同。打斋的数量最多，需要3个南无和2个鼓手。”
齐厚礼面露诧异：“你还真懂？”
他是亲手办过丧事才知道。
这么一个年轻小姑娘能说出区别，基本上算是真懂。
唐糖知道这单稳了，笑着再喂对方吃个定心丸：“没必要骗你们。我们和那些一条龙的殡葬公司不一样，我们对于熟人介绍的客户，办完事才收钱。”
齐厚礼跟着笑了。
这女孩子有点东西，还有点眼熟。
但想不起在哪见过。
唐糖没有懈怠，趁热打铁：“如果你们确定了。我会陪着一起去买东西，一直到晚上9点。以及明天的脱服和会祖，我都会在场。”
齐厚礼提出质疑：“晚上9点？据我所知打斋要做到很晚。”
唐糖看了一下AI语音提示，与自己听到的没有差异，缓缓解释：“打斋的话，很多人都烧库，库就是纸房子、纸人、纸衣箱等等。所以普遍要做到凌晨一点。但是，其实晚上都是南无佬的主场。两位阿姨较为复杂和繁琐的工作，几乎都在白天。”
唐糖点了下手机屏幕，亮出时间：“现在还不到11点，时间不急，通常下午四点买水，你们考虑下。”
齐厚礼没有和旁边的苏少珍商量，直接拍板：“不用考虑了，就这两位阿姨吧。”
唐糖笑着说：“谢谢信任！”
沉默了一路的苏少珍忽然说：“我越看你，越觉得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齐厚礼没想到妻子也觉得眼熟，露出惊讶的神色。
唐糖笑了笑：“可能，是在三个月前的晚间新闻上。”
“晚间新闻？”两人异口同声。
唐糖眨了眨眼：“我是那个昏迷五年苏醒的植物人。”
两人不约而同的张大嘴巴。
*
逝者是齐厚礼的父亲。
唐糖问逝者有多少子孙，并嘱咐通知逝者子女去剪发。
他们办过葬礼，说已经通知好。
在店里拿了一套打斋办事用品，另外选了一些纸房子、纸人和纸衣箱等等。
一群人吃过饭，齐厚礼看唐糖办事得体，便让妻子独自跟去买东西，自己则去剪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