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的颠簸随着一句“送入洞房,礼成”紧绷的心终得喘息。

    夜色渐浓,树梢的月亮歪歪挂着,拉着院子里的红灯笼影子斜长。严澈身着红色喜服,狭长的眼睛晦暗不明,步子走着有些飘,送别了那些喧嚣的宾客,头脑一下子清净不少。

    严澈晃着身子在一间贴着大红喜字的门前顿住,并未有进门的举动。

    这大婚之日严澈心底百味嘈杂,仿佛着喜庆的日子与他无关。

    屋内蜡油厚厚一层堆积在烛台上,长长的烛心摇曳着光穿过窗户纸映在严澈脸上。他长舒一口气,好似将压在心头的负担吹散几许,方推开门。

    “吱呀”沈昭禾听见门被推开的响声,悄悄坐直了身子。

    着被掀盖头,静了片刻,却未见那人再有动作。这人莫不是醉懵了?正要自己先开来看看究竟。

    “该掀盖头了。”一个妇人声音传来,打破这屋子的寂静。

    严澈伸手接过喜婆手中的玉如意,挑开盖头,一双正打量着自己的小鹿眼蓦然闯入视线。

    沈昭禾看着面前的男子身穿一身大红喜服,腰带上绣着金色缠丝荔枝纹,一手执着玉如意,眉宇间带着一股子凛然,身量修长,自己整个身子都被他的身影罩住,双手不自觉握紧,摸搓着衣角,当真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今日宾客诸多,多饮几杯,望沈姑娘见谅。”语间严澈接过喜娘递来的合卺酒,握着酒杯的手骨节分明,手背青筋凸起。

    “还叫姑娘呢,少将军今日高兴地糊涂了罢。”喜娘打趣道,接过严澈手里的玉如意,将另一杯酒递给沈昭禾,同随行的丫鬟们退下。

    退步转身之际看着新娘子身侧的念一还跟木头一样杵在那,回身一把拉过念一拖出了门。

    严澈伸出手要碰杯的手僵在沈昭禾面前顿住了,沈昭禾看着对方僵住,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静了片刻严澈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严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沈昭禾看着严澈饮酒时滚动的喉结,不由得呼吸慢了几分,心跳快了几许。

    “沈姑娘,我……”

    沈昭禾看着严澈欲言又止的模样,眨眼示意严澈继续说下去。

    严澈迟疑片刻,从床榻上起身,背过身子,长舒一口气才下定决心,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双手交于沈昭禾面前。

    难道也是?避火图?

    沈昭禾疑惑着打开那封信。

    “和离书”三个字窜入眼中,沈昭禾拿着信件心底的石头放下了。

    转身就要说“ok”,可是自己一个现代人的想法放到现在,表现太过平静接受是不是有点不太正常?

    片刻功夫,沈昭禾酝酿好情绪,不甘的看着眼前的人,满含泪水,比划着手语质问着,“这门婚事虽就是我高攀,可却是你严家三书六礼求娶的。”

    严澈看着沈昭禾打的手语完全看不懂,怔了一瞬,语调慌乱回应道,“沈姑娘,对不住,我……我看不懂手语,我不知你……”此刻沈昭禾双手间动作化作一团乱刺哽的他喉咙生疼,“不知你不能言语。”

    这门亲事本是先前还是太医院掌使的父亲沈承民与严询大将军的口头之言,只是后来原主的母亲难产去世,父亲为医者却有心无力,伤心之际辞了官,一家迁去了广元。

    严询常年在外打仗,两家便少了来往,这么多年过去了,沈承民也未曾将此事放在心上。

    就在年初之时,京城里来了书信,提起了这桩婚事,并送来了聘礼。

    沈昭禾眼眶微红,睫毛处投下的阴影盖着强忍着委屈,手紧抓着封和离书上,将原本平整的纸张抓出一道道折痕,皱成一团。

    “对不住沈姑娘,我……心有愧。”严澈抬起头,正对上沈昭禾那一双含泪的双眼,严澈虽然想到今夜必定不会平和,但是此事于早于晚都会于沈昭禾坦白,长痛不如短痛,倒不如果断一些,可现在此刻心乱如麻,一时间不知如何才能平复对方的情绪。

    原本要说的话在喉间哽作一块坚石堵的生疼。

    “沈姑娘,严某并无心悦之人,祖母下聘之时严某并不知情,今日成婚也是在昨日才得知。并非有意羞辱姑娘。此举严某考虑不周。”严澈言辞恳切,面色温和冷静回应着。

    沈昭禾听不进去严澈一番解释,半分不想再看见这人,伸手指着门外对着严澈示意着。

    “沈姑娘,我……”严澈面色窘迫,却在对上那双眼睛只时一切言语都变得苍白无力。

    沈昭禾起身打开门,手指定定指着门外。

    严澈知道今日自己此举太过冒进,竟不知沈姑娘是个哑巴,心想着沈姑娘正在气头上,先让她平静片刻,再慢慢详谈,无奈退出了房间。

    听到门被关闭的声音,沈昭禾收起了泪,偷摸确认着人确实已经走了,才舒心下来。

    还好自己演的逼真,不然暴露自己其实对他这个提议恨不得拍手叫好,这反应在这个时代太过反常,严澈如此一来皆大欢喜。

    可是不由得又泛起一阵伤感,若是原主的话,她会是什么反应呢,是不会会很难过呢?因为原主自小身子不好,沈承民未强求学些什么,女工是半点不会,可王婶说,喜服要自己缝的这婚事日后才能幸福美满,可能因为偷懒的缘故吧,学了多日只缝了歪七扭八的半截袖子。眼看着婚期就要到了,王婶实在看不下去,将活揽了过去,替自己绣起了喜服,安慰说这心诚则灵。

    沈昭禾想大抵是菩萨看穿了偷懒的缘故,才得如此吧。

    罢了,虽然你长得好看但是世上男人千千万,这个不行咱再换。

    沈昭禾摸索着脖子戴着的玉蝉哨。

    那玉蝉哨通体透绿,两片翅膀雕刻的连同上面的经络都清晰可见,仿佛下一刻煽动翅膀便能挣脱绳子飞走了。

    “嘀…咻…”随着玉蝉哨的鸣叫,门外的念一很快闪进门来。

    看着沈昭禾脸上还有未开的泪痕的,还有那封皱皱巴巴滩在喜被上的和离书,拔剑就往门外冲。

    沈昭禾死死拽着念一的衣袖,欣喜的打着手语说道,“念一,不要,回广元。”

    念一琢磨不透沈昭禾的心思,僵持好一会,“当”一声剑锋稳稳藏进剑鞘里。

    虽已是三月,夜里还是透骨的冷,二人共骑一马,沈昭禾趴在念一的背上,凛冽的风吹的沈昭禾拉紧了披风,马蹄声伴着林间嘈杂的虫鸣,月色透过树叶的间隙被割裂散在地面。

    牢房内

    严澈手执长鞭,那鞭子全身布满细钉,通体暗红,不知被多少献血染过,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咸。严澈似乎对这个味道已经习惯,神色如常。

    严澈扬手起鞭,那血色的鞭子瞬间在男子人腰腹处刮出一道血痕,鞭子上还残留着那人身上温热的皮肉混合着衣服刮破的丝线。丝线上还有一些血珠,在烛光的映照下晶莹剔透。

    这时一个严府的小厮慌张的跑进来,看到牢房内此番情景,知道少将军不喜在公务之际被打扰,可此事紧急,只身得快步在竹青身侧低语几句,那小厮说完便退到一侧。唯恐惹了严澈殃及自己。

    竹青还未从那消息中缓和过来,看了一眼已经躲远的小厮,又看了看神色严肃的严澈,正撞上严澈的视线。

    这个时候?府里的小厮跑到这里来,严澈心头又一种不详的预感,难道是祖母,急切问道“何事?”

    竹青与那小厮二人面面相觑,都在等着对方开口。

    “快说。”严澈看着二人支支吾吾的模样命令道。

    “少夫人离家出走了。”竹青一副视死如归的神色,说完偷偷打量着严澈的神色。

    严澈丢下手中的鞭子大步流星离开牢房。

    “不必惊动祖母,我去寻人。”严澈想着祖母如今病弱之际,还是少让他担忧的好。

    今夜之事,是自己过于犯浑了。未曾在沈姑娘的立场曾想过。于是吩咐着竹青召集人马分头去寻。

    她一弱女子行夜路过于冒险,她回家之路必定会经过西郊山,若是走大路还要好些,若是心急走了小路,西郊后山又有狼群出没,若是遇到恐是凶多吉少。虽她身边有一婢女看着有些身手,但是武功如何尚未可知。

    哗啦啦,骤雨突降,打着树上的叶子哗哗作响。朦胧的月亮也淹没在乌云之下。

    临行之际,竹青闯到马前,严澈手拉缰绳,那马前蹄,在空中踢腾了两下,才稳住身形。

    “竹青让开。”

    “将军,我等前去,如今下雨,您背上的伤?”竹青面色担忧。

    严澈调转方向,纵马疾驰而去,只留下一句“无碍。”在消失的路口。

    沈昭禾马术不精,为了赶路快些,跟念一同乘一匹马,二人行路走到西郊后山,下起了雨。因自小身子就弱,淋了雨不免得又要大病一场,二人便在西郊山的一处亭子避雨。

    今晚的月亮有些朦胧,周围散着淡淡的彩色光晕。仿佛是即将坠入深渊却又无力的挣扎,随着雨越下越大,那昏沉的月亮也隐了去。

    “念一,我是不是有些任性了。”沈昭禾比划着手语问着。

    “姑娘这么做定事出有因。”念一眼神坚定。姑娘自幼没了娘,虽然性子有些任性,但是并不是无理取闹之人,今晚必定是受了委屈,才得这般。

    雨哗啦啦下着,顺着亭子的瓦片滴在石阶上,眼看着雨越下越大并没有要停的意思,虽已是春三月,夜里还是冷的透骨。

    一阵风吹来,冷风灌进喉咙,呛的沈昭禾咳嗽起来。

    念竹扶住沈昭禾的背,轻轻拍着顺着气,希望姑娘的能好受一些。

    “嗷”这时一阵狼嚎声,从山里深处传来,念一握紧了剑,警惕环顾着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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