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松清听到声音即刻收回视线,静静站在一旁。

    “簪子的事我听说了,是你叔母做的过分了些,二叔给你道个歉。”

    “啪!”

    裴筝陡然松掉手中的勺子,器具发出碰撞的响声,碗里的白粥溅出到了桌上。

    裴松清面色一僵,还是厚着脸皮劝慰:“我已经说过你叔母了,你就不要怪她了。”

    “二叔总是这般包容叔母。”

    她这个叔父就是这般,以往她受了沈芝的欺负,他总是代沈芝来向她道歉,永远都是一副伪善的模样。

    裴松清只是笑笑,裴筝又问:“对了,二叔刚刚说找我有什么事来着?”

    “二叔想找你借十万两白银。”

    “十万两?”裴筝诧然,撑着桌面起身,“你做什么了,要十万两?”

    自从祖父出事后,裴氏在朝中的势力尽数被清除,家族的生意也是一落千丈,裴府也被牵连,富裕程度早就大不如前了。

    他裴松清如何一下子能拿的出十万两?

    裴松清面露难色:“当初为了让嫣然当上宸王妃,叔父去拜见了许多官人,打点了一番,不曾想那户部侍郎开口竟要了十万两白银。”

    他也是没有办法才会向裴浅开口。

    “户部侍郎?”

    裴筝听着有些耳熟,她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她想了一会,恍然大悟,这户部侍郎不就是那日在百花宴上想给她难堪的那个紫衣女的父亲吗?

    她还记得当时紫衣女说就算王爷见了她爹也得三分恭敬。

    “简直愚不可及!”裴筝看着不成器的裴松清怒骂,“二叔也不想想,他这么大年纪了还当不上尚书,区区一个侍郎,他又有何能耐决定宸王的选择?”

    裴松清也是后悔莫及:“二叔也是受了蒙骗,他说宸王与他交情匪浅,我才给了他十万两白银,请他在上面打点一下。”

    裴筝深吸一口气:“你哪来的十万两?”

    “我动了公账上的钱。”到了这地步,裴松清也不敢在隐瞒了。

    “你动了公账上的钱!”裴筝重重拍向桌面,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怎么敢?”

    裴松清惧内毋庸置疑,可她怎么也想不到他的胆子居然敢打公账上银子的主意了,他还记得自己现在代家主的位置吗?

    他焦急解释:“我是想着要是嫣然当上了王妃,这钱很快就可以补上。”

    “二叔难道不曾想过,万一失败,我和嫣然都没当上,你这十万两是要拿什么去还?”

    裴松清自知做了错事,此时也没了当初的骨气,不敢吭声。

    事已至此,裴筝无可奈何,只得赶紧把这空缺补上先。

    她双手撑着桌面,低下头叹道:“殿下送来的那几箱东西,光是一个玉珊瑚就值几万两,我不管你是拿去卖了还是当了,都给我折成银票存回去。”

    裴松清连连点头:“是,是,是。”

    裴筝以为裴松清该赶紧去忙这件事了,可等了许久,周围还是没有响起脚步声,她抬起头,见他还杵在那里。

    她觉得不对劲:“你还做什么荒唐事了?”

    此时,她以为只要及时补齐公账上的钱,其它族人便不会发难,可她大错特错,他们怎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只见裴松清竟突然对着裴筝跪了下来,裴浅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

    “你在做什么?”她上前去拉裴松清,“起来!”

    可不管裴筝怎么拽,他都不起。

    裴松清低着头道:“他们发现了,要将裴家移出族谱,收回家主的位置。”

    裴筝抓着他衣裳的手顿了顿,而后渐渐松开,一步步往后退着。

    “移出族谱?”她看着裴松清,突然大笑起来,“你早就脱离祖父,自立门户,与他断绝了关系,你怕什么呢?”

    裴筝这话颇有种不管他的意思。

    裴松清不甘道:“虽是如此,可毕竟我们两房才是至亲,大哥下落不明,生死尚未可知,家主的位置在我手中,那早晚有一天还有机会回到大哥手上,若是我被移出族谱,这裴氏就不在是父亲一手建起的裴氏了,你真的要把它丢了吗?”

    裴松清句句话说得在理,却句句在逼着裴筝,仿佛这一切要是丢了都是裴筝的责任,太师府与其决裂,裴府念是至亲养她长大,她却要弃之不顾,那便是她不孝。

    她冷然道:“好话都被二叔说了,倒显得我才是罪人,再说,你不是一直觉得女子外嫁当不了主,若是他们坚持,你跟我说这些又有何用?。”

    裴松清继续解释:“你是长房嫡女,名正言顺的家主继承人,现在又当了宸王妃,你若出面说情,他们一定会谅解的。”

    裴筝摇头轻笑,难怪她这趟回门,这一家子对她笑脸相迎,原来打的是这算盘。

    她在这里面究竟算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

    有用的时候百般殷勤,无用之时弃如敝履。

    裴松清听见她的笑声,以为她还不肯答应自己,他突然站起身,向前几步,显得十分焦急:“难道你要看着二叔妻离子散吗?”

    闻言,裴筝敛起笑看他,等着他说下去。

    裴松清见她有几分动摇,接着道:“你叔母说了,若是这件事解决不了,她就要与我和离,带着嫣然回娘家。”

    裴筝眉毛一挑,沈芝真是什么都要插一脚。

    她拍拍手,扬起语调:“我那叔母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既享着分家的红利,又不肯真正退出裴氏。”

    她又对裴松清道:“你一直以为是祖父偏爱父亲才与你断绝关系,你错了,祖父最疼爱的那个儿子明明就是你。”

    裴松清浑身一震,缓了一会,他觉得裴筝这说辞可笑至极。

    “你一个小孩懂什么!”

    “五岁时,我看着二叔离家,我不懂。八岁那年,我问祖父为何,他说越是偏爱的越是严厉。”

    裴松清怒道:“既是偏爱,又为何如此决绝!”

    “是啊,我以前也不懂,可后来我却懂了,你离开那段时间,祖父生过一场大病,我时常能听到病中的祖父在喊你的名字,父亲曾派人去告知你。”

    裴松清抬眼看她,她顿了顿,眼中透着责备:“可你却不曾回来见过他。”

    裴筝看他不敢相信却又略显愧疚的神色,继续道:“也对,二叔是怎样的性子,我这些年已然了解,祖父又何曾会不知,二叔有空不如想想当初你是因何离开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裴松清讶异,似不想承认什么般。

    裴筝提醒他却不点破,她绕过裴松清来到桌边,不疾不徐地将桌上的碗筷重新装回食盒里,递到裴松清手上。

    “待会以你的名义给在上京的各位叔伯传个消息,就说明日早上请他们到祠堂一聚。”

    裴松清接过食盒攥在手里,听见裴筝的话瞬间两眼放光:“你这是答应了?”

    裴筝眨了下眼:“我只不过是想替父亲守住那个位置。”

    “没事,没事,你放心,以后二叔一定会好好做事的。”裴松清高兴的连连点头,他的家主之位终是能守住的。

    裴松清一回到自己院里,沈芝就赶来打探结果。

    “怎么样,她答应了吗?”

    “嗯。”

    “太好了!”沈芝激动地拍着裴松清的肩膀,笑容牵动着红肿的脸颊,那模样十足像个乐傻子。

    “暂代又如何,你大哥不回来,你就还是家主。”沈芝望着天空,眼里藏着心思。

    那小贱蹄子当了王妃又如何,还不是要给他人做嫁衣!

    裴松清看着得意不已的沈芝,支支吾吾,嘴唇动了又动,却始终没有张口问她。

    “我先去忙了。”裴松清还要去先去把银子的事给解决。

    万般想说的话,最终只化作寥寥几字。

    此时,皇宫御书房内,皇帝朝后单独召了萧淮之。

    “你大婚刚过,朕本不欲提及此事,但你母后寿宴将至,朕还是要提醒你一句。”

    萧淮之垂首作揖:“父皇请说。”

    皇帝看了他一眼,神色晦暗不明:“宸王妃是你母后给你选的,当年朕既然免了她的死罪,她就要安分守己,如若不然,她便是重蹈覆辙裴元的路。”

    “父皇放心,儿臣会注意的。”萧淮之即使不看他也能感觉到他话里处处透着杀意,只要裴筝行差踏错一步,她便走上死路。

    当年裴元裴太师乃文臣之首,威望甚高,又是太子的启智恩师,其长子裴榆更是太学学官,得一众文人学子拥戴,一时间风头无两。

    人人称颂太师是岁寒松柏,高风劲节;其子与夫人生死相随之举更是配得上骚情赋骨一词。

    奈何一朝巨变,裴元以探望太子之名毒害了正在东宫的先皇后,事后败露,留下认罪书,当晚便于家中纵火自尽,连带了府中十几条性命,令人唏嘘。

    皇帝仁慈,念在裴元乃两朝元老,其一家对朝廷作出的贡献,又自行了断,便免了株连九族之罪。

    此后,朝中任何人不敢再于皇帝面前提及此事,久而久之,大家便不约而同地认为这是宫中的禁忌。

    若是裴筝敢在寿宴上提起此事,皇帝一定会处决了她,而她的死,在世人眼中也将是愧疚不已,自愿追随家人而去。

    她所愿的不过是浮云飘渺,白白葬送一条性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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