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州地处北疆,入冬向来较早,几场寒风过后,本就所剩无几的树叶,已成了一副枯枝残桠。林溪月站在院中,呆呆望着院中的枯枝败叶,如今距离大婚过去已有十日,她额上的伤也早好了,只不过,她身上穿的还是大婚时那套繁复绝美的嫁衣,头上首饰却少了许多。

    “姑娘,外面冷,我们回屋吧。”丁香放下那摞柴火,握住自家小姐那双冰冷的手,将人扶回屋中。那日她们冲进屋内,看到倒在地上,额上血流不止的小姐时,吓坏了,那位大夫只给草草包扎了一下,幸好第二日晌午,自家小姐便醒了过来。

    可自从小姐醒后,就像是失了魂魄,只呆呆出神,偶尔黯然落泪,她们问话也不说。那位送她们来这处别院的闫妈妈,只留下句“好自为之”,便也走了。

    “眼看着要入冬了,小姐头上那支金簪送出去已有五日,那位信誓旦旦能弄来衣服的姐姐,却迟迟不见露面,我们应当是受骗了吧。”桂枝摆好清粥,抹着眼泪道。她们主仆被赶来这里时,都只穿了一身衣服,她们是下人,脏点也就脏点,可小姐只有那一身嫁衣,她们虽每日洗净又烤干,可入了冬该如何是好呢,也不知她们会被关多久。

    “小姐那上百抬嫁妆,再怎样慢,也该送到了吧。那日嫌小姐嫁妆累赘,怕耽误吉时,说好后面运过来,小姐的衣物可都在里面呢,这都十日了,莫不是都被他们昧走了,这将军府也太欺负人了。”丁香忿忿不平。

    林溪月摊开手掌,看着掌心中那枚与她容貌相似的木雕,浑浑噩噩听着她们说话,这几日她宛如行尸走肉一般。怎会是这样呢?明明连这木雕,都与她长的一样,他怎会说忘就忘呢?可那日,他确实是不告而别了

    晌午过后,她们这所小院,这十多日来,终于被推开,丁香与桂枝忙出去查看,见是那位闫妈妈带了两个人进来,两人福了一礼,忙进去喊林溪月。

    闫妈妈看到仍穿着一身嫁衣,清瘦不少的林溪月时,愣了一下,是她疏忽了,这几日将军的病情总在反反复复,那枚从不离手的木雕又找不见了,所以动不动大发雷霆,她们也跟着焦头烂额,便忘了这别院中还住着位新嫁娘。

    直到今日午时,赵宣副将回禀,说是夫人的嫁妆到了,问该如何处理时,她才想起这事。这几日将军气也消了不少,她便趁机劝说,到底是圣旨赐婚的,总晾着也不是办法,将军沉默了一会儿,似是想到了什么,竟同意让她将林溪月接回。

    “将军心善,这些时日病情总是反反复复,昨日才清醒,今日就让老身来接夫人回去。”闫妈妈劝解道,虽不是将军的意中人,可到底是圣旨赐婚,明媒正娶的夫人,不管如何,也算是全了老将军心愿,省得那位次次胡乱塞人。

    “他的身体如何了?”林溪月本就心神不宁,慢吞吞走出来时,就听到那人又生病,昨日才清醒的消息,当即也不再纠结陆少虞的心意,就要跟着闫妈妈去见陆少虞。

    “夫人莫急,您先梳洗一番,再去见将军也不迟。”闫妈妈只当是这女子出阁前享惯了荣宠,半点也受不得这苦日子了,也不多言,她向来是知晓分寸的,当下就带人去沐浴更衣。

    “大哥哥,你腿受了伤,呆在这里别动,月儿去摘果子!”温软又带着稚气的声音,又在陆少虞脑海中响起。

    “月儿!”陆少虞惊声坐起,习惯性向枕下摸去,却什么也没摸到,他再次弄丢了他的月儿,陆少虞愤恨地捏紧了手指。

    “将军,老身奉命,将夫人接了回来。”闫妈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来吧。”

    闫妈妈推开门,请林溪月先进。林溪月换了件杏花色罗裙,因已嫁作人妇,桂枝便给她挽留个随云髻,只簪了支白玉步摇,立在门口,温婉有仪,宛若山茶花一般,只是陆少虞看不见。她一进门,就款款望向床上的人,已有十日未见,他还如刚醒那日一般,气色没有丝毫好转,还新增了一分烦躁。

    “让她留下,我有事要问。”陆少虞揉着额角,淡淡道。

    “是。”闫妈妈看了一眼林溪月,退了出去。

    “大……将军……”林溪月福了一礼,想起那日遭遇,就改了个称呼。

    “你那日,可有见到一枚木雕?”陆少虞看向林溪月所在方向,直接问道。

    “是这个吗?”林溪月清亮的眸子温柔注视着那人,取出一枚木雕,想起那人看不见,便走过去,小心翼翼将木雕放进那人手里,饶是她再小心,也难免指尖与那人掌心轻触了一下,她放下木雕,忙收回手。

    陆少虞抬头看了身畔之人一眼,拢紧手指,原本黯淡的双眸似是瞬间有了光一般,反复抚摸着那枚小小木雕,连神情都变得温柔了许多。丢失了这么些天,终于又找回了,终有一天,他的月儿也能找到。良久,他才冷下脸来,问道:

    “怎会在你那里?”

    “那日将军昏倒,这只木雕便掉了出来,妾身想着应该是重要之物,就将其捡起,当时将军病得急,又很混乱,妾身一时不知该给谁,只好先收着,后来又搬到了别院,时至今日,才得以见到将军。”

    林溪月如实回答道,她早已想好,无论如何,她也要留在这人身边,他如此珍视那枚与自己容貌相似的木雕,应当是还记着自己。她本该被囚禁终老,或是草草嫁给不认识的人,如今却有幸嫁给所爱之人,她该当珍惜这段得之不易的缘分。

    陆少虞听着那温软声音,有那么一刹,竟与记忆中的腔调重合,心中颇感烦躁,沉思了片刻,那日确实混乱得紧,料这女子也不敢说谎,良久又道:

    “你既是奉旨嫁来,那有些事我应当告诉你。”陆少虞将那只木雕仔细收起,然后看向林溪月,继续道。

    “我已有心爱之人,这辈子也不会同你有夫妻之实,若是你将来,遇到心仪之人,本将军也不介意放你出府。但唯一的要求便是,忘记我父亲教你的那套,做好你的将军夫人,仅限于这一个名号,不要有多余的心思,也不要去做多余的事,你可明白?”

    “妾身明白。”林溪月低垂了眼眸,一颗心宛如坠入谷底,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听起来也不坏不是吗?至少他没有再赶自己走。

    “去清点你的嫁妆吧,闫妈妈已另行安排了一处院子,你的东西都送去了那里。”语毕,陆少虞似是有些乏了,手撑着床畔,想要重新躺下时,却撑了个空。林溪月一直凝望着这人,此刻眼疾手快,及时将那人扶住,又服侍那人躺好,仔细掖好被子后,才退开。

    “还有。”陆少虞忍过那阵晕眩,似是想起了什么,“以后不许再用山茶花香料。”他嗅着那道若有若无的山茶花香,说道。

    “可是,妾身从未用过任何香料啊。”林溪月感到奇怪,她并未在自己身上闻到任何味道。

    “用没用你自己心里清楚,退下吧。”陆少虞淡淡说完,便侧过身闭上眼睛。

    林溪月气结,只好福了一礼,退了出去。

    她出来时,闫妈妈还在外侯着,见林溪月出来,就上前引路。新的院子距离陆少虞的住处不算太远,穿过一条抄手游廊就到了。她的嫁妆全被抬进了那处院子,负责护送嫁妆的皆在院中列队侯着,为首的正是林溪月出嫁那日的小兵,他捧着一卷书册,站在队伍最前方。林溪月见这肃穆的架势,心底有些害怕,迟疑着不敢上前。

    “夫人莫怕,将军治下一向严格,他们都是奉命行事,习惯就好了。”闫妈妈宽慰道。

    “一共一百二十抬,这是明细,还请夫人清点。”那小兵奉上手中那卷书册。

    “诸位辛苦了。”林溪月也不再犹豫,接过书册,一一清点起来。与她料想一样,嫡母虽说给她多添置了嫁妆,但都是些普通的物件,用来充充数罢了,林溪月倒也不是太在意。她只点了一只黄花梨木的顶箱柜和一只楠木多宝阁,还有一只沉甸甸的楠木书柜以及一箱衣物,让人抬去她的屋子,余下的则让闫妈妈直接入了库。

    那两只箱子以及那只书柜,都是她的生母留给她的,那只箱子里有一只黄花梨药箱,以及一套银针和一些其他出诊工具。多宝阁里则是她生母留下的一些首饰,以及她偷偷攒下的一些银钱,虽不多,却很有意义。

    这一收拾,就到了薄暮,方才忙时不觉得有什么,闲下来后,如何与那人相处之事,却成了林溪月心头的大问题。她回想起此前种种,那人不许自己自称月儿,不许自己会医术,似乎但凡与三年前福陵山那座山谷有关之事,他都不允许自己提,可却又留着那只与自己容貌相似的木雕,似乎还很重视的样子。

    没等她想明白这之中的关窍,闫妈妈派人来请她过去用膳,她只好按下心中所惑,向陆少虞所在的院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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