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声敲门声响后,青菱推开了门。

    里头的嬷嬷和丫鬟立刻止住了话头,齐齐朝她们看来。

    “好好说。”江意轻声嘱咐青菱。

    青菱微微点了点头,上前一步,言辞恳切道:“二位姐姐,后厨可有吃食?老爷的罚已经过了时间,小姐前些日子刚落了水,今个无人来送膳,一日未用膳,怕是身体受不住,还请姐姐们帮忙。”

    丫鬟和嬷嬷同时向后退了一步,挥了挥面前的空气,丝毫不掩饰面上的嫌恶。

    “打哪儿来回哪去。饭点了自个儿不来拿吃食,还指望别人给你留着?想得挺美!”

    丫鬟朝她啐了一口,眉毛挑得老高。

    “可之前都是送到西厢房的!”

    青菱气不过,声音大了些。

    “夫人有令,从昨晚起西厢房自己拿吃食!”

    “谁通知我们了?!”

    “青菱。”江意拍了拍她,“不可。”

    “小姐……”

    江意暗暗抚了抚她的手,向前一步,眼中竟含了些泪,看着好不可怜:“昨日确实无人向我们说明。两位可否通融通融?一碗粥也可。”

    说罢,目光落在灶台上的一碗冷粥上。

    那丫鬟与嬷嬷交换了眼神,还未来得及开口,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还未见人,便听到了声音:“意儿,你的身子怎可吃剩粥?”

    一贵妇头戴金钗,身着紫衣绣云裙,迈了进来。正是丞相夫人,梁秋。

    “母亲放心,意儿无事。”

    江意福了福身子,行了一礼,垂眼间眸中泪水已不见。

    梁秋走到灶台前,端起那碗粥,江意睫毛颤了颤。下一瞬,那碗便落在了地上,白粥撒了一地。

    “哎呀,一时手滑。”梁秋故作惊讶,“意儿,看来你只能等明日再来了。”

    青菱看着地上的白粥,气息都气得不稳。

    江意握紧她的手,不让她动,兀自低着头,说了句:“是,意儿告退。”

    梁秋笑着颔了颔首,江意出了后厨,寒风吹得人心凉。

    “小姐,夫人就是故意的!”

    才走出几步,青菱便忍不住大声嚷嚷。

    没能讨要到吃食,江意头愈加发晕,眼前愈加发黑。

    往日梁秋明里暗里针对她,她一概当作不知,前几日命后厨送来的吃食不好,她觉着还凑和,便无所谓。没想到现在直接让下人不送饭了。

    现在得想个法子让梁秋收敛些,起码得让自己填饱肚子。

    江意呼出一口气,费劲眯起眼睛,看见远处廊间匆匆走过一位嬷嬷,似乎是……祖母身边的宋嬷嬷。

    青菱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喃喃道:“怕是老夫人的项痹又犯了。”

    项痹……颈椎病?

    江意脑中灵光一现,计上心头:“先去祖母房!”

    祖母虽不管家事,与她也甚少走动,但死马当活马医,若是能讨好,未必不能让她在府中安身一隅。

    推开祖母房门,就见老太太撑头歪在椅上,眼睛都没睁。

    “郎中这么快便到了?”

    江意轻声道:“祖母,是我。”

    老太太缓缓睁开眼,有些惊异:“你怎来了?”

    江意沉吟片刻,才低着头道:“意儿想向您尽一尽孝心。”

    老太太奇道:“你要如何尽孝?”

    江意扑通跪了下去:“意儿前几日读了医书,书上教了一套按摩手法说是可以缓解项痹,祖母可否让意儿一试?”

    老太太坐直了起来:“先起来再说。”

    江意仍跪在地上不动。

    老太太叹了口气:“没说不让你试。”眼神柔和了许多,“起来罢。”

    江意又惊又喜:“谢祖母!”

    她忙站了起来,绕到老太太身后,拂起袖子按上了眼前人的肩。

    还好在医院康复科学了这套手法。

    江意在心中暗想。

    希望经此之后祖母能稍微照拂些她。

    一炷香过后,江意放下酸疼的手,轻声问道:“祖母可好些?”

    老太太睁开眼,动了动肩,起身走动了些,奇道:“是好多了。”

    江意抿嘴一笑:“那意儿之后每日都来为祖母按摩!”

    老太太笑道:“好。你有这心意就足够了。”

    门突然从外被推开了,宋嬷嬷快步走来:“老夫人,郎中来了。”

    方才按得太出神,江意此时才感到胃中烧得慌,眼前又开始发黑,腿也有些发软。索性心里一横,她闭上眼直愣愣地朝后倒去。

    “意儿——”

    “小姐!!”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江意躺在床上听着边上祖母与郎中对话。

    “意儿这是怎么了?”

    “小姐这是……”

    “是什么?”

    “小姐似乎太过虚劳,就是……直接原因就是进食太少而导致的晕厥。”

    “进食太少?”江意听到祖母重复了一遍后高喊道,“青菱!小姐今日吃了甚?你怎么照顾小姐的?”

    “老夫人,小姐今日未曾用膳。”这是青菱的声音,“因为……因为下人今日未给西厢送膳,我与小姐前去后厨讨要,他们说不曾给我们留。”

    “胡闹!”祖母声音已是染上怒意,“几个奴才还反了天了!宋嬷嬷,让后厨送一份吃食来,要现做的!”

    江意听到宋嬷嬷答了个是,推开门出去了。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宋嬷嬷端着饭菜进来了,香味激得江意腹中更是饥饿,她心里觉着差不多是时候该醒了,便装作费力睁开了眼。

    正巧门被推开,进来了两位意想不到的人。她那丞相爹和后娘竟然来了。

    “意儿,先吃些东西。”

    祖母扶她坐起来,端起边上的热粥。

    江意忙接过,谢过祖母,小口喝着粥。

    热粥下肚,胃里终于舒服多了。

    江正小心翼翼问:“母亲,您的项痹怎么样了?”

    祖母头也不回:“多亏了意儿的按摩,好多了。”

    “意儿竟会按摩?”梁秋笑问,又话锋一转,“但母亲,还是得让郎中瞧瞧……”

    “郎中瞧过了。”祖母直接打断,“我且问你,后厨是怎么回事?”

    梁秋的笑僵了僵,锐利的眼神直直向江意射来,江意垂着眸,一副毫不知情无辜模样。

    “意儿是咱们相府的女儿,竟一日未曾吃上一口热饭,这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祖母,不关母亲的事……”

    江意蹙着眉,一双眼睛含满了恳求,看着楚楚可怜。祖母拍了拍她的手,摇摇头,止了她的话头。

    “母亲,我之后便让人去后厨好好教训那几个狗奴才一顿,换一批人,可好?”

    梁秋忙赔笑问。

    祖母不答,只给江意又递了一块糕。

    江正轻咳一声:“你现在速速去办。”

    梁秋眼中闪过一丝恼意,转身踏出门。

    看来今后祖母这山也是依靠住了,江意维持着乖顺表情,在心中暗喜。

    *

    翌日巳时,江意刚洗漱完,房门便被敲响。

    “谁啊?”

    青菱放下手中的梳子,去开了门。

    门口站着位面生的嬷嬷。

    “你是……?”

    青菱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犹豫问。

    嬷嬷行了个礼:“想必这是青菱姑娘了。我是后厨新来的管事,小姐平日想吃些什么与我说即可,做完之后我必直接送来,保证让小姐满意!”

    青菱眼中的喜色藏不住,急急回头看向江意:“小姐,您听到了么?”

    “听到了。”江意从桌前缓步走来,笑着说,“那今后便麻烦嬷嬷了。”

    “小姐这真是折煞老奴了。”嬷嬷慌忙摆手,又问,“小姐今日午膳想用些什么?老奴马上命人去准备。”

    江意沉吟片刻,尴尬一笑:“有些馋东坡肉了,还有桂花藕糖糕。”

    嬷嬷忙道:“都不是问题!小姐在房中等着便是!”

    江意笑着点了点头,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问:“后厨怎地突然换人了?”

    嬷嬷回道:“我也不知晓,只知夫人昨日夜里发了老大火,将她们连夜逐出府了。”

    江意眼中一片恍然之意,做出一副惋惜模样,叹了口气:“可惜了。”

    嬷嬷一走,青菱刚关上门,便迫不及待地说:“总算是出了口恶气了。”

    江意敲了敲她的脑门:“恶气不重要,重要的是终于可以吃上好饭喽。”

    见青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江意走到床边躺下:“我这辈子呢,就想吃好喝好,现在愿望看起来要完成了,你不替我高兴么?”

    “那我便跟在小姐后面吃香的喝辣的!”

    青菱倒是接受得快,马上答道。

    江意笑着摇了摇头,无奈道:“你啊……”

    “记得每日戌时提醒我去给祖母按摩。”

    “是!”

    ……

    两人正插科打诨着,房门突然被推开,祖母身边的宋嬷嬷站在门外神色凝重:“小姐,速速随我去前厅罢,老夫人有请。”

    江意敛了笑意,与身边的青菱对视一眼,读出对方眸中的忐忑,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起身道:“嬷嬷带路罢。”

    一路悬着心走到正厅,真进了厅,江意先被地上的箱子晃了眼。

    正厅中几个箱子敞开着,里面堆满了黄金、首饰、布匹……

    “这些都是圣上赏的?”

    梁秋看直了眼,抓住一旁一个下人问道。

    祖母笑着迎了过来:“那是自然。”

    皇帝的赏赐终于下来了?!

    江意心中暗喜。

    江意垂眸低笑:“母亲若是看上什么了,尽管拿去便是。”

    梁秋两眼放光,但依旧别扭地轻咳一声:“圣上专赏的,谁敢拿?”

    江正皱眉问道:“圣上为何要赏你这些?”

    江意正欲开口回答,突然一位太监迈了进来。

    “圣旨到——”

    江意忙跪下听旨。

    “丞相江正之女江意,兰质蕙心,救太子有功。特赏黄金万两,西域珠宝一箱,锦云布三箱……”

    这下是真的可以彻底躺平了。

    江意在心中暗喜,险些没压住嘴角的弧度。

    太监顿了顿,接着道:“江氏女颇有医术天分,特命其入太医院学习,望今后能成大器。钦此——”

    江意嘴角的弧度僵住了。

    什么意思?

    前面的赏赐还很常规,最后这个去太医院学习是什么情况?太医院不是不收女学生吗?怎么今个就破例到她头上了?

    她当初就是当医生猝死的,现在才准备和医学割席,只心一软救了一个人,怎么就又要被送去当医生了?还是与之前两个方向的中医!

    还未等她发话,边上的梁秋便急了。

    “莫不是弄错了,意儿什么时候救的太子?我们怎么不知晓?”

    “江小姐在玉兰宴中偶遇了太子殿下,出手相救,圣上特命留了小姐一会儿,难道丞相夫人没发觉?”

    梁秋噎了一下,接着不甘心道:“太医院从未有过招收女学生的先例,今个怎会……?”

    你这是在质疑皇上么?”太监横了她一眼,“皇上的任何决策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此举不仅能让江小姐有才施展,说不定更能让天下有志女子都奋起学习,实乃双全之法!”

    江意眼前一黑。

    这皇帝的开明程度远超她想象啊!怎么和她脑海中浅薄历史知识里的封建人物完全不一样?

    “接旨罢,江小姐。”

    “这是大喜事啊,意儿。”祖母拍了拍她的手,“祖母竟不知你能救得了太子殿下!平时你只能在家看些医书,现在可以去太医院正经学习了。”

    “既圣上钦定的第一位女学生,莫要负了皇恩”

    江正在边上正色道。

    “小姐……”

    青菱也在边上面小声唤她,眼中的喜色藏不住。

    对上他们殷切的目光,江意心里凉了半截,她还敢抗旨不成?看来这太医院是非去不可了。

    “臣女遵旨。”

    江意无可奈何地行礼接旨。

    就在这时,太监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江小姐明日去太医院之前,还需进宫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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