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杳杳最近和文霁青见得很少。

    因为没做霁明数科的项目,没有借口,她没好意思在上班时间去公司找文霁青,也知道文霁青最近忙,不想他每天晚上加了班还挤时间来见她,都没和他约去健身房了。

    还有周末,她没法编借口每周都和江蔓出去过夜,也很久没去过文霁青家了。

    倒是文霁青担心陪伴的时间太少,大晚上还开车来接她去武昌江滩散过几次步。到头来,她还是得把江蔓拿出来当挡箭牌。

    今天的雨在傍晚停了下来,收到文霁青到小区门口的微信,她编好理由就小跑出去了。远远看到文霁青在车外面站着,她一下也没停地跑了过去,

    文霁青张开双臂,把她抱了个满怀。

    暖暖的拥抱让她完全止不住脸上的笑意,在文霁青肩窝蹭了蹭,嗔道:“都九点了诶,都和你说好多次了,加班太晚就别来找我了。”

    “有事想当面和你说。”

    他不喜欢迂回曲折,有话要么就不说,要么就直说,拍了拍林杳杳的后背,帮她开了副座驾的门,“先上车吧,我车上再和你说。”

    感觉到他态度有点认真,林杳杳默默敛起笑意,心里悄悄打起了鼓,在短短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发散思维想了很多,但她和文霁青实在没发生过什么矛盾,就算想到最糟糕的事是分手,也想不通他们能因为什么原因突然走向这个结局,想来想去都觉得没这个可能。

    结果文霁青帮她系好安全带后,突然说了句:“我要去北京上海出差,归期不定,短的话两三天,长的话可能一周。”

    林杳杳顿时觉得心理预期白做了,一下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反正她天还是塌了。

    本来就见不到人,现在更是雪上加霜了。

    可是工作上的事能有什么好计较的呢?要是楚静那边顺利的话,本来她也得准备去上海待一两周的,要是太黏人了,不就显得她很离不开文霁青吗?

    她才不要这样,新时代独立女性是不可能做粘人精的!

    现在的天气吹吹夜风就很舒服了,她偏头把车窗全部打开,很快就做好了情绪管理,“什么时候确定的?就你一个人去啊?”

    “对,就我一个人。是今天下午开完会确定的,临时订的机票,要是没订到就准备延到后天再走。”

    “那你这么晚还过来找我,就是因为马上要走了呗。”

    她撇了撇嘴,装作不在乎的样子,但手指在无意识地抠安全带,文霁青等红绿灯的时候侧目看了她一眼,就知道她又不开心了。

    他伸长手臂,抓住林杳杳的手捏了捏,缓声说:“我也舍不得你。”

    听了这句,林杳杳情绪就差点一下没绷住,又有扑他怀里哇哇大哭一场的冲动了。真的是,最近也太水逆了吧!怎么事事不顺的!

    她努力又控制了一下自己,闷声嚅嗫:“好烦啊你,就会说好听的哄我。”

    “那你想要怎么样?”

    “不知道。”

    她真不知道,虽然她不肯承认,但目前心里除了能一直和文霁青黏在一起,暂时也没有别的任何想法了。

    文霁青问不出来,又打心底地觉得亏欠了林杳杳,就把车开到了武昌江滩,在江边散了会儿步,又陪着她走到了户部巷,陪她吃了长沙臭豆腐。

    现在的户部巷没多少老字号,都是各种网红小吃,臭豆腐之类的小吃吃起来味道没有太糟糕,没事吃一点倒也还不错。

    “如果你打算陪我重温童年的话,现在该找个地方吃油焖大虾了。”

    说这话时,林杳杳手里还拿着一串烤牛蛙,肥嫩的蛙肉在嘴里爆裂出香辣的口感。而在文霁青手里,还提着一大袋烤鸭肠和烤鱿鱼,还有一大堆其他乱七八糟的吃的。

    他嘴角上扬,揶揄:“还吃得下?”

    “吃不下,随口说说嘛。”

    “那就等下次,等我回了武汉再陪你去吃。”

    林杳杳欣然点头,用空余的手指掰着算,“好呀,我想吃爆辣的,蒜蓉的,还有炒虾球,一次都吃不完这么多。而且现在的虾肉不多了,等你回武汉了,我们先吃一次再说,另外的等明年五六月再慢慢吃好了。”

    “哦对了,等你没那么忙了,我们还可以出去旅游!我感觉我都好久没旅游了,想去重庆吃火锅,去成都吃兔子!我好久没吃到过好吃的兔子了!”

    “还有!陪我看演唱会!武汉那么多演唱会,你敢信我一场都没有看过吗!”

    “等年底过年了,我们还能初五去归元寺拜财神,还有数罗汉。归元寺数罗汉很灵的。啊!不对,归元寺初五人超多的,换一天去也行。”

    ……

    她不由自主把文霁青当成了许愿机,有什么想做的都和他说,待办清单不知不觉就列了一长条,如果要一条条全部做完的话,少说也得到明年了。

    注意到文霁青单手拿着手机打字没说话,林杳杳踮脚凑过去看,“怎么不理我啊?”

    “我——”

    “你把我说的都记下来了啊!”

    文霁青把最后说的几条都写完,说:“你说的有点多,不记下来我怕忘了。”

    林杳杳耸耸肩,“忘了就忘了呗,虽然都很想和你一起去做,但也不是非做不可的那种。就像我也会很想去冰岛看极光,去非洲看兽群什么的,实现的机会一看就很渺茫,所以就只是想想而已。”

    这样比喻就显得这一长串清单都不重要了,但文霁青还是说:“我也想尽可能满足你。”

    “那你的意思是看极光和兽群也会满足我吗?”

    林杳杳哼哼笑起来,文霁青就真的在思考可行性了,不过他还没说话,手机铃声先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来电人是文迎春。

    “等等,我先接个电话。”

    他先和林杳杳说了声,刚一接通电话,听到话筒那头闹哄哄嘈杂的人声,也不知道这么晚了文迎春怎么没在家里早点睡,经历过一阵乱七八糟的杂音后,才听到文迎春的声音。

    “那个……你明天有空回来一趟吗?”

    声音有些发虚,是底气不足的那种虚,文霁青眉头微蹙,“有事?”

    电话都已经打通了,再怎么开不了口,文迎春也不可能直接挂了电话,沉默了数秒,说:“石建中今天走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爸,明天回来送他最后一程吧。”

    好像一刹那间,世界都静止了。

    随后感受到的是呼吸变得急促,但不是悲伤,也不是愤怒,这种情绪难以言明,却在须臾之间席卷全身,令他感受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林杳杳感受到他的异样,怕是公司的事,不方便出声,就刻意凑到他面前,放大唇部动作,无声地说:“怎么啦?”

    他好像瞬间就被拉回到了现实,身上不冷了,嗡嗡的耳鸣就此消失,心率也回归了正常。

    他摇了摇头,再对文迎春说:“晚点再说。”

    “你现在还在忙?”

    “嗯,晚点再说,先挂了。”

    文霁青随口应了声,不想在林杳杳面前和文迎春讨论这个人,很快挂了电话。

    但林杳杳听得出他语气不对,也能感受到他一下就down下来的情绪,挽着他的胳膊晃了晃,轻声问:“是公司出问题了吗?”

    “没,一点小事,不重要。”

    他也这样告诉自己,忽然问:“现在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看他手里还拎着几袋子的小吃呢,这会儿多半也没了兴致,林杳杳摇头,“没有了,你送我回家吧,我有点累了。”

    车没停很远,从司门口往和平大道走,走了十多分钟,文霁青就开车把林杳杳送回了家。

    在返回光谷东的途中,文霁青又给文迎春回了电话。

    那边还是一片吵吵闹闹的人声,其中夹杂着麻将碰撞的叮铃哐啷的声音,有人喜气洋洋地喊:“我胡辽!把钱!都快点把钱啊!”

    声音粗犷的男人们在扯着喉咙高谈阔论,细细一听,他们讲的是不知道从哪个短视频听来的国际时政,说得头头是道的样子,仿佛世界政治格局尽在他们掌握之中。

    在这其中,文迎春分明是离话筒最近的人,声音却比那些人微弱很多,“你忙完了?”

    “石建中怎么突然死了?”

    文霁青一句废话也不想多说,不想叫石建中爸爸,要么用他代指,要么就是直呼其名。

    文迎春自然不会强求他能有个好态度,说:“就今天晚上,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发现他的时候都已经没气了,后天早上就该出殡了。”

    文霁青不为所动,“那是他活该。你们都离婚二十年了,他是死是活和你有什么关系?”

    “别的事我当然不搭理,但这是生死大事……我知道你不想见他,但死者为大,不管怎么说,你是他唯一的后人,于情于理你都该来送一下他。”

    是这个道理,但文霁青说:“石建中不是我爸。”

    “文霁青。”

    文迎春不怎么会发脾气,就平平淡淡地叫了声他的全名,说:“人都已经走了,就不说这种话了。我不是逼你一定要来,如果你忙,那就以你的事为主,这边有我一个人就够了。不过要是你有空,就还是来吧。”

    苦口婆心劝了半天,她突然又把选择权交给了文霁青自己。

    可是手机没那么隔音,周遭的议论声也够大。

    文霁青什么都听得见。

    “你们说她来搞莫子?要不是她带儿子离了婚还改姓,这屋里也不至于连个后都没了。”

    “我听说她儿子在武汉,都已经做老板了,有出息得很。要是冒离婚的话,石建中肯定老早被接武汉过好日子了。”

    “唉,石建中当初就不该娶这个婆娘,苦哟!”

    “她这是在给她儿子打电话?不会叫儿子过来哭坟争遗产吧?”

    “都做老板了,还能稀罕这点遗产?”

    “钱的事,哪个会嫌多咧?”

    ……

    或许是声音经过电流变了调,或许是这些人醉醺醺的,都大着舌头,也可能本就是些与他们毫无关系的人,这些声音在文霁青听来都极其陌生。

    他却听着这些人在几句简单的讨论中将黑白是非颠倒过来。

    隔着话筒,他都能听到这些。

    那文迎春又能听到多少?

    她只是凭着良心过来,送本该已经毫无关系的前夫最后一程,凭什么要听这些?

    原本坚定的想法被轰然推翻,同意的话到了嘴边,文迎春突然又反悔了,“算了,不想来就不来,本来不是非来不可。他没尽过当爹的责任,你也不用尽当儿的义务。”

    但文霁青已经想好了,“我去,我明天早上就回去。”

    后续的工作计划都要推翻了。

    挂了电话,文霁青打开车窗透了会儿气,才给卫晨明打电话,“我家有点事得回去一趟,你看下明天的机票,替我去北京上海吧。”

    卫晨明懵了下,“什么事啊这么急?”

    文霁青说:“石建中死了。”

    这名字乍一听有点耳熟,但需要想很久很久,卫晨明才终于想起来这是谁。

    哦,石建中是文霁青他爸。

    而且是不被文霁青本人承认的那种渣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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