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张春蛮见到他满身伤痕,顿时慌慌忙忙地走过来。

    “怎么回事啊?不是回家了吗?”

    贺逢安抚道:“没事的阿婆。”

    小花在脚边汪汪不停,春灵放下书包:“阿婆,你快去休息吧。”

    张春蛮放心不下:“你们还没吃饭,我去煮碗面。”

    “不用阿婆。”春灵拦住她,又向春起招了招手:“哥哥,送阿婆去休息。”

    等两人走后,春灵挽起袖子:“吃面?”

    贺逢点头:“行,能加个鸡蛋不?”

    春灵睨了他一眼,没有拒绝:“要求还真多。”

    贺逢无声笑了笑,她在煮面,他就这么坐在板凳上发呆。

    小花时不时地过来蹭他,他都有些心不在焉。

    春灵煮了两碗面,两人就这么坐在小桌前,她打开老旧的电视机,正好这个点是新闻播报。

    电视里的人很眼熟,春灵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人,不就是贺逢的父亲么。

    她下意识地想换台,贺逢咬了一口金灿灿的鸡蛋,头也不抬地闷声道:“不用换。”

    春灵的手顿住,她回过头,只见他低头吃着面,黑发遮挡住眉眼,有些看不出情绪,可整个人透着莫名的低落。

    “今日,相关部门成功捕获两名拐卖人员——”

    空气静得只剩下吃面的声音,贺逢悄悄看了眼面前的女生。

    “想问我什么?”

    春灵头也不抬,贺逢顿了下,他摇了摇头,还是没有问出口。

    “阿婆和你说了?”

    春灵没什么情绪地抬起眼,她神色淡淡地看向电视,有些摸不透在想什么。

    贺逢点了点头,他犹豫着问:“你会恨么?”

    “恨谁?”

    她的反问让贺逢怔了下。

    最开始,她是有恨意的。

    恨人贩子,恨酒鬼李,也恨自己。

    可是恨有什么用呢?

    恨能弥补被拐卖人员的伤害吗?

    恨能让春起恢复正常吗?

    恨能让阿公活过来吗?

    恨有什么用呢?

    或许谁都有资格恨,只有她没有。

    恨对她来说,是无用的自残。

    她现在唯一想做的,能做的,就是逃出去。

    带阿婆和哥哥逃出坪雨镇。

    贺逢沉默了,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低头搅着碗里的面,细长的面条被他用筷子缠在一起。

    “我不知道今天是谁打的我。”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告诉她,可贺逢只知道,他需要倾诉。

    春灵动作一顿,只见他瞥了眼电视里的人,眸中闪过一丝厌恶:“他是我父亲,在我妈走的第二天,就带着私生子进家了。”

    贺章林在外头一直是儒雅好男人的形象,春灵也只是怔怔一瞬,并没有太多惊讶。

    空气突然沉默,春灵已经吃完了,正准备起身,贺逢再开口时,声音轻颤着:“但他,竟然觉得是我害死了孟女士.....”

    “......”

    春灵动作顿住,只见他眼睫轻颤,拿着筷子的手逐渐泛白,嗓音也轻轻抖着:“我怎么会杀她呢,她是我妈啊.....”

    他的情绪很不对,春灵没有经历过这些。

    她顿时有些不知所措,看着他几乎崩溃的模样,她憋了半晌,干巴巴道:“.....我没问你这个。”

    一瞬间,春灵清晰地看到,有一颗颗晶莹的泪珠从他眸中滑落,顺着脸颊往下,沿着下颌,轻轻滴落在汤中。

    他就这么无声掉着眼泪,身体有些颤抖,开口时似是有些困难,喉结上下一滑,那得瑟的像孔雀似的男生,在此时如同茫然可怜的小狗,“我今天回去,就是想见她的....”

    “可是我没见到。”

    “我连我妈都见不到了.....”

    他情绪突然崩溃,就这么突然放下筷子哭了起来。

    春灵就没见过他这样会哭的人。

    平时春起也就嚎几句,可贺逢就这么毫不顾忌地哭了起来,没有嚎啕大哭,肩膀一抖一抖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往下掉,哭得还挺漂亮。

    她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默默给他递了一张纸巾。

    他还不接过,春灵又往前伸了伸手:“哎,别哭了.....小花还看着呢。”

    贺逢这么高大个儿的男生,就这么可怜兮兮地看向她。

    春灵心底说不清道不明的,浑身都不舒服,好想上手把他眼泪擦干净,泪汪汪的,可怜死了。

    就当她想上手之时,贺逢接了过去。

    他沉默擦着眼泪,春灵稍稍松了一口气,可下一秒,只见他又开始止不住地掉眼泪。

    她真的被他哭得头大,也不是烦,这眼泪就像什么毒药似的,毒得她有些心痒,还软软凹进去了一块,有些难以控制。

    “我的大少爷,你还没哭够啊。”

    她无奈地将一盒纸巾都放在了他面前,只见贺逢抽出一张,他红彤彤的眼瞥向她,一抽一抽的,哽咽着道:“不是。”

    “是扯到伤口了.....我要痛晕过去了。”

    “..........”

    春灵是真的无语到笑了,她撇过头,似是越想越觉得好笑,唇角忍不住地翘起。

    贺逢疼得受不了,酸意不断蹿上来,可一见到她在笑,他喉结上下一滚,微微一愣,随后竟笑了出来。

    这又哭又笑,眼睛还红红的,像个可怜巴巴的傻子。

    小花看两人笑了起来,清脆叫了两声。

    贺逢瞥向摇尾巴的大黄狗,它眼睛亮亮的,还附和般喊了两声。

    春灵忍着笑意道:“听见没,小花也让你别哭了。”

    “.....”

    春灵洗完澡,只见他眼眶红红从房间里出来。

    “哎,春灵灵。”

    他突然叫住她,春灵平静地看了过去,只见他不知在别扭什么,握拳抵在唇边,有些含糊说了一句话。

    “什么?”她没听清。

    贺逢怀疑她是故意的,他清了清嗓子,眼神飘忽:“别告诉别人我哭过。”

    春灵平静的眼眸总算有了一丝起伏:“....哦。”

    “.....”

    这人,也太冷漠了。

    春灵留下一个字就走了,贺逢揉了揉干涩的眼眶,进浴室洗漱。

    等回到房间,见着春起,他像是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两块巧克力给他。

    “巧克力?”

    春起很开心,贺逢颔首,“你不是喜欢吃吗?”

    “谢谢!”

    春起喜欢吃巧克力,他小心翼翼地剥开,像是个开心的孩子。

    贺逢给自己重新上了药,他不能仰躺,只能趴在床上。

    他闭着眼回想今天离开时所遇到的一切。

    从离开坪雨镇起,就有人在跟着他。

    那人会是谁呢?

    贺章林?

    十多人围着他,几乎是往死里殴打,几乎是想置他于死地。

    这么恨他。

    真的会是贺章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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