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雨水丰盛,京城还好,临江的村镇面临决堤,洪水泛滥,皇帝忙得焦头烂额,好几日没进后宫。

    姜悦容清理了几个有问题的宫女,得了几天平静的日子。

    粟筱为她拿了料子来,准备做荷包,针线备好,还没开始,芳月阁的人前来请她过去。

    姜悦容应了,说稍后就去。

    人走后,姜悦容问粟筱:“粟筱,容家与庄家有什么关系?”

    那日容珂小产,庄妃进去,凭了一句容珂从她那儿走才出事,责问于她,对容珂多有偏袒。

    从她们这些秀女进宫,庄妃与她的交集比容珂还要多,于理庄妃要与她交好,偏帮她才对。

    显然容珂与庄妃并非表面上的毫无关系,表面不显,即在背里。

    粟筱懂她只是小官女,远在永州,对京城这些大官氏族的关系不太了解,便为她梳理:“庄妃是丞相庄永林的嫡女,上有一位哥哥。而容家乃庄家一手提拔上来,是庄家的附属。容樊礼要听庄永林的,容良媛自然要听命于庄妃。”

    有些没有想通的关窍突然开了。

    姜悦容拿着鹅黄布料,想了个样式,就往芳月阁去。

    距离容良媛小产还没多久,人还是虚弱不堪,唇色惨白、面色寡淡。

    姜悦容现在阶为比她高,牵住她冰凉的手,互相见了平礼。

    容良媛引着她坐下,自己方坐。

    寻杏奉茶来,姜悦容抿了一口,说:“姐姐叫我来,不是为了让我喝茶吧?”

    容良媛眼角一滴泪滑落,让带病的她更显美丽,皇帝要是在这,说不定会起恻隐之心。

    “我是要向妹妹道歉。”容良媛说,“本来该亲自上门,但妹妹也知晓我现在的身子,只好叫妹妹来一趟。”

    姜悦容淡笑:“道歉?姐姐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我容家是庄家的附庸,当初进宫就是为了帮庄妃做事。可是都进了宫,谁还想一直被人控制?谁不想走上高位?”容良媛愤愤说道,“皇上知道我和庄妃的关系,他不想让我有孕,日日以补药的名义送来避子汤。有一日,我没喝避子汤,果真,有了孕。我以为我有了孩子就能慢慢的往上走,就能摆脱庄妃。可是这个孩子本就不是陛下期待,不仅位份没晋,还惹了陛下厌恶。”

    难怪皇上说,孩子不受期待,原来是她擅作主张。

    “姐姐自己的事,与我有什么干系?”

    容良媛瞧见她眸中的冷,继续说下去:“不仅陛下不喜这个孩子,也惹到庄妃娘娘,庄妃娘娘在我身边安插高太医。我知道他在我的药膳中动手脚,亦知乃庄妃吩咐,要让我因‘虚弱’小产。我冤枉妹妹,只是想借助妹妹铲除这个人,并非故意将妹妹牵扯进来。幸好陛下没有因此怪罪妹妹,不然我万死难辞其咎。”

    姜悦容讽笑:“姐姐既知是高太医所为,将高太医所为告知陛下,陛下难道不会为你做主?况且,你知高太医是庄妃娘娘的人,何不借此状告陛下?”

    非要让她淌一趟浑水。

    算盘打得倒是精,要铲除高太医,还希望借此机会给皇帝留下点映像,让皇帝在潜移默化中厌恶上她。

    ‘幸好陛下没有因此怪罪’

    呵,她又不是傻子。

    “我知道这些关联,但我并无证据。”容良媛摇摇头,“高太医对庄妃娘娘忠心耿耿,根本没办法策反,我费尽口舌唯一得到的好处就是让高太医向外宣称我的孩子健壮无虞。让等了许久不得结果的庄妃娘娘下令,吩咐高太医给我堕胎,这才有了这次机遇。”

    她任由高太医向外宣称她的孩子强壮稳健,等到没有办法掩埋的那一日,冤枉她走得最近且受宠的姜悦容,庄妃自然以为她已经做足准备,不去干涉。只要她配合姜悦容的话语,就能送走高太医。

    结果亦正如她的预料。

    容良媛从座椅上起身,走到姜悦容面前,半蹲下去,仰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贤仪妹妹,我一进宫就喜欢你,是真的想与你交好。这次是逼不得已,你原谅姐姐,不要怪罪姐姐好吗?”

    要是个男人,一定会心软,可惜她不是。

    换上假笑,下地拉上她的双手,将人拉了起来。

    姜悦容又瘦又高,容良媛比她矮了半个头,与其对视时便有些睨视:“姐姐说的哪里话,你也是有苦难言,我这不也没受陛下怪罪吗?姐姐不必觉得愧疚,妹妹我从来没怪罪姐姐。只要姐姐愿意,妹妹的瑶花阁永远向姐姐敞开大门。”

    容良媛感动地抹了抹泪水。

    容良媛留她用了午膳,又说了好些体己话,才放她离开。

    粟筱打开伞为她遮阳,容良媛默默注视主仆二人离去的背影。

    “主子,您身体还没好全,小心着凉落下病根 ”寻杏过来给她披上薄披,与她一同望着宫门,“主子,这样有用吗?”

    “兴许吧。”容良媛转身回了寝室,结果寻杏递来的帕子拭手,“这宫里的女人,都要争陛下的宠爱,谁与谁都不可能结成真正的朋友,就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我明白,她也明白,都是互相利用。”

    ***

    正是各宫娘娘午憩的时候,宫道只有来往做事的仆从。

    姜悦容顺着墙下阴影慢慢往回走,芳月阁离她那里可远,要走好些时候。

    “主子信了容良媛的话?”

    姜悦容摇头:“她的话半真半假,不能全信。”

    庄妃做的事情,她说没有证据,却知道得那么清楚,要么,这件事是两人合谋。容珂知道庄妃不会让她生下孩子,或许从一开始,让孩子虚弱这一招,容珂就知道,她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自己,庄妃便按着计划针对自己,但最后容珂变卦了。

    粟筱:“主子故意说不怪容良媛?”

    “她要与我重修于好,我给她这个机会。”前面宫道没有一处阴凉,姜悦容脚下加快速度,“她与我交好想来是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且先观望着吧。”

    “那庄妃娘娘?”

    “他们明面上已经决裂。前朝后宫向来关联,庄妃与容良媛有了矛盾,只需看庄家和容家之间如何,就知他们是否在做戏。”

    前头走着的女子,年岁比她小了十岁,才十六的年纪。粟筱曾一度认为主子过分天真,不争不抢,与皇上做交易。

    现在再看看,她极度清醒,看得透宫里的这些阴私。她只是不想主动踏入进去,只要她想,宫里没有几个能斗倒她。

    她与娘娘的担忧,很多事时候都是多余。

    ***

    凤凰街,碎金楼。

    碎金楼顾名思义,不折不扣的销金窟,多为皇室宗亲、世家子弟服务,服侍得好了,随手一挣就是千金。

    齐钊踏进这里,一副纸醉金迷的场景,难忍的皱皱眉。

    “六弟。”遥闻声音,齐钊向后转身,仰头看见二楼最好位置坐着的陈王,犹豫片刻,找到楼梯走上去。

    越王指指身旁空着的位置:“快来,五哥我可是为了你才订了这视野最佳的位置,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齐钊面无表情坐下,他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向来没有什么好感:“五哥,你明知……”

    越王打断他:“我懂,你心有所属,这些女人都看不上。四哥也是,明知你的心意,也不让你见见宫里那位,要是我啊,必定有气。”

    “她不钟意我,与四哥无关。”齐钊已经知道越王叫他来的目的,“五哥慎言。”

    “你与四哥倒真是要好。”越王少了在人前面对皇帝的唯唯诺诺、不着调,一双鹰眼锐利,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一个女人而已,越是见不到才越生不出感情,多见见,让她对你改观,自然就喜欢上你了,是吧?”

    齐钊隐在腿侧的手握紧,压抑着问:“五哥想说什么?”

    “你想不想见她?看她过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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