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忙于水患的皇帝终于想起进后宫,都在猜测皇帝回去哪位宫里,有宫侍下盘,得宠那几位都猜了一遍,唯独去了不在盘里的皇后娘娘宫里,没有一人赢了。

    殿内省送了正逢时节的茉莉花来,皇后每年最喜此花,特意让匠人在凤仪宫后殿砌了花台,专门用来放茉莉,夜里窗户开一条小缝,隐隐约约的味道最能静心神。

    皇后爱惜如宝的打理茉莉枝叶,兴趣盎然的节点,被皇帝拖到正殿里去。

    皇后杵着脑袋冷冷看他:“你最好有什么重要的事来打搅我,否则别怪我将你和阿容做戏的事说到太后那儿去。”

    “阿容?”皇帝的思路一下被打断,略显疑惑。

    “对啊。”皇后说,“阿容与你的那些个嫔妃有所区别,总是妹妹、妹妹叫,多生疏。叫阿容就亲昵多了。”

    “她同意,你爱怎么叫怎么叫。”皇帝捻了一块青糕,入口即化,稍甜,她应该喜欢。疲乏稍消,他说起正事,“六弟去见了陈王。”

    皇后神色顿时凝重,要知越王齐钊与皇帝虽不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情谊却是一众兄弟中最好。

    先帝病重,越王与为太子的皇上争权夺位,发动宫变,几乎是两败俱伤的程度,那时手中握有兵权的越王成了这场斗争的节点。他助皇上登上皇位,不要功劳,只求陛下能放他带兵回封地,不求实权,只求一个闲散。

    皇上不强求,准了他的请求。

    越王与陈王之间,隔着杀母之仇。皇上胜出,先帝要他饶陈王一命,才写禅位诏书,为了名正言顺,皇上应了,也因此觉得亏欠越王。越王顾念哥哥,只能与陈王互不对付。

    如今,怎么主动与陈王走到一起去了?

    皇后猜到一个答案:“因为李妃?”

    “只能因为李妃。”皇帝长叹一声。

    皇后苦恼道:“那就难办了。”

    越王此一生独看上李妃,爱得要死要活,但李妃心有属意,她的心上人死在边关,家人死在宫变,心早已死去。李妃很明确拒绝越王,后来实在不堪越王的穷追,皇上登基前太后说让她做皇上的侧妃,她为了躲开越王这才同意。

    如若越王仍有执念,那他这步棋就很险了。

    皇后抬眸:“你准备怎么办?”

    “相信六弟。”

    皇帝举了举碟子,江喆海过来端,皇后听着小声的‘送去瑶花阁’眼皮跳了跳,连吃的都要从她这里薅。

    “最近几日,叮嘱下去,看到可疑之人进出李妃宫寝,不许向外散播。”皇帝神思内敛,将自己的猜测告诉皇后,“或许让他去见见李妃,李妃与他说清楚,也就过去了。”

    “也好。”皇后点头,望着窗外滚烫冒热的石板,叹道,“马上要热不住了,今年避暑陛下想去何处?”

    “远月行宫。”

    皇后不解:“此处离皇城最远,路途不平坦,万一——”

    这些年皇家在京城周边修建了诸多避暑行宫,只远月行宫要翻过一座矮山,才能抵达,若遇埋伏,那可不是小事。

    皇帝打断她:“没有万一,就去此处。”

    他心意已决,必然有了打算,反正她的心思跟不上她,皇后也懒得劝诫,又问一件事:“既然有危险,要让阿容一起去吗?”

    “皇宫太热,她受不住。”皇帝没有一丝犹豫说,随后又道,“先问她,愿意去就带她去,有危险还有朕还有护卫,不愿去正好留在宫里。”

    他的考虑让皇后感到一丝欣慰,有种‘孺子初长成’的感觉。

    都会想到询问人愿不愿意了,不错不错。

    ***

    大公主从学宫下学,直奔瑶花阁来,抱着姜悦容的腰,娘娘、娘娘的撒了会儿娇,姜悦容喊她先吃了晚膳再去玩,大公主也听话,乖乖吃了饭才去到院子里玩兔子。

    不怪大公主知道她这里有兔子稀罕,因为全宫能养宠的也只有她这里。

    景忧帮她把画画用的东西放到院落里的亭中,她站在看半大孩子开心的模样,慢慢将画面画下,边画边说:“这么懂事的孩子,她的母妃怎么不喜欢呢?”

    粟筱为她研墨:“可能不是个皇子吧。”

    “是男是女就那么重要?”姜悦容抬笔在砚台中点了点墨,她不是很能明白,孩子都是用了半条命生下来的,只因不是想要的性别所以冷落,挺可笑。

    “世道如此,皇子能继承皇位,皇上更需要皇子而非公主。所以,嫔妃有孕,大多都期望自己有皇子,即使希望渺茫,万一呢。”粟筱解释说,“陈贤仪已是称职的母亲,虽没有给大公主多少爱,但该让大公主学的一样没落,琴棋书画,男子要学的赋论也向陛下央着找了师傅教导。”

    皇上的孩子有十,多是低位嫔妃生育,她们有抚养孩子的权利,可因为位低没有多少月例,自己都活不好,便不会更多倾注在孩子身上。皇上又不许高位嫔妃养育孩子,最后将这些孩子送去统一养育。

    吃穿不愁,但少了父爱、母爱,那些孩子多少都有些不尽人意。大公主能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得亭亭玉立,实属难得。

    上学很累,陪兔子玩也累,没一会儿大公主跑了过来看她画画。

    大公主惊奇地指着画上的内容:“灵娘娘,你画的是我和毛球吗?为什么我是一只穿了衣服的白猫?”

    “猫儿走起路来骄矜高贵,我们珉儿就如猫儿一样,可像了。”姜悦容用朱红在猫儿眉心画了她今日的花钿,就算收工,“喜欢吗?”

    “喜欢。”大公主眼睛亮亮,迫不及待接过画欣赏。

    “过几日我找工匠裱起来,然后送去你宫里。”

    “好。”

    粟筱上前,轻手轻脚将画卷起来,用一根绸带束缚,交给云蕤收了进去。

    “时辰不早了,这是你父皇着人送来的青糕,你吃两块,快回去罢,不然你母妃会担心。”姜悦容指了指午后皇上遣人送来的一碟子糕点,温和的说。

    “她不会担心我……”

    姜悦容没有听清:“什么?”

    “没什么。”大公主摇了摇头,吃了一块青糕,有些希冀的望着她,“娘娘,我可以带一些回去给母妃吗?她没有吃过。”

    “当然可以!”姜悦容揉揉她软乎乎的头发,“粟筱,备一个食盒。”

    橘红染遍天际,大公主的嬷嬷前来接她,赤金色的光芒洒在背影。

    “若是我拼了半条命生下来的孩子,不论是男孩女孩,我都会爱之重之。”姜悦容遥望挺得笔直的薄削背影,说不出的心疼。

    粟筱安慰:“主子以后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姜悦容笑了笑没应,望着远方,只是高墙隔着,又能望到多少?

    她不想生孩子,要是能不用自己生就有孩子就好了。

    ***

    比之冬日里的晴天,夏天的晴天足以让人厌烦,没有一丝雨水降温,更使人烦躁异常。

    皇后每月仅那一日的请安都免了。

    姜悦容找了个竹筒来摇签,每日一摇,看会不会有雨,结果都那样,日日晴。

    皇帝终于闲暇到后宫来时,老天赏眼,下了一场瓢泼大雨,热死人的温度降下去不少。

    姜悦容趴在床边,欣赏被雨打得零落的树叶,饶有兴趣的伸出手去接雨水。

    齐郧来时见到她娇俏的模样,在朝堂上的激闷消散不少:“晚膳备好了?”

    她巧笑嫣然:“就等陛下来。”

    说完她将头缩了回去,跃着轻盈脚步跑出来迎驾:“尚食局有鳙鱼,我让费大厨做了剁椒鱼,陛下尝尝看喜不喜欢。”

    “喜欢吃辣了?”齐郧一眼就看出是她不知又从哪里看了这道菜来,让尚食局的人做,“别又备了一桌辣菜,等会有你哭的。”

    他犹记得上次,她准备一整桌他说过比较喜欢的菜,全是辣的,吃到最后鼻子眼睛都红的和毛球有得一拼。

    “这次有我爱吃的,也有陛下爱吃的。”姜悦容拉住他的袖边往里面走,“陛下吃辣的,我吃清淡的,让我尝一点点剁椒鱼就好。”

    齐郧跟在她走:“不许我吃你的?”

    “唔。”姜悦容佯装思考,随后说,“当然可以,不是什么稀罕菜,陛下随便吃。”

    江喆海拿银针一一验毒,确认没有问题,听到灵贤仪的话不由笑意满盈。

    不怪陛下喜欢来这,灵贤仪渐渐活泼灵动,也不拘着,相处起来自然舒服,这宫里,连尚食局那些总是怨声载道的都有诸多好言。

    如果不是陛下和贤仪主子还分床睡,或许这里对于陛下来说,真的很像一个家。

    吃完,皇帝一个眼神,江喆海立刻心领神会,带着贤仪身边的人一齐出去。

    齐郧准备从架子上抽本书,边看边与她说事,结果抽一本出来——《闺阁趣事》,第二本《江湖奇侠传》,一连抽了五本都是民间的话本子。

    姜悦容见他迟迟不过来说话,回头看,他愣怔站在书架前,顿时响起什么,穿上靸鞋过去,在最底层掏了一本《诗经》出来。

    齐郧拿到手里一看,铺了一层厚厚的灰,可见她有多久没看过。

    她对自己爱看话本子也不羞赧。

    齐郧坐下逗趣道:“那么多话本子都看完了?”

    “嗯。”荷包上的黑狐初具雏形,姜悦容认真而专注的绣着,“宫里的日子,像陛下其他女人一样,勾心斗角,每天聚一起醋一醋这个,炫耀一下今天得了您什么赏,一天也就过去了。不过我不喜欢,那些事情都毫无意义。但正因为这样,宫里能做的事情就那么些,今天弄一弄、明天做一做,后天就没趣味了。陛下亦不能时常带我去骑马,所以看看话本子还能打发一下时间。”

    话本子一看,不知不觉入了迷,时间就过去了。

    齐郧不知可否,说:“既然看完了,我着人去宫外给你寻一些进来。”

    姜悦容有一瞬怔忪,她以为他会觉得看这些书并不好。不,他确实不觉得是好书,但因为她喜欢,是为了维护她的兴趣。

    “多谢陛下。”

    “先说正事。”齐郧翻过一页,说,“三天后便要去远月行宫避暑,我在路途上有所安排,有概率发生危险,你可以选择去或不去。”

    姜悦容手下动作一停,与他目光交汇:“概率是多少?”

    “一半。”

    每一件事的发生,成功与否的概率都只有一半。

    姜悦容说:“陛下,你的爱妃要在这宫里热死了。”

    今天她的异常开心都是因为下雨,如果有比这里更凉爽的地方,就算有危险,她还是愿意去冒冒险,毕竟她觉着她运气还算不错。

    谁都没注意,齐郧捏着的那张纸已经发皱。

    ***

    入夜,白光闪过天际,照亮整片夜空,伴随而来轰鸣的雷声,震颤天地。

    云蕤睁开眼,猛地坐起身,她旁边睡着的莲可也被她弄醒,迷糊问道:“云蕤,你去哪?”

    “今夜雷鸣,我去看看主子,她最怕打雷了。”云蕤随手扯一张薄毯披上,端着油灯就要向外走去。

    莲可拉住她:“你忘了,今夜粟筱姑姑当值,她稳重,主子会没事,而且有陛下在呢。”

    “可是主子能忍,陛下和粟筱姑姑不知道主子的情况。”云蕤不听,一定要朝外去,“你也不知道。主子当年被老爷关在柴房,我们被关在别处,那柴房黑黢黢的,一盏灯都没有,还有老鼠虫子,雷劈了一晚上,主子被吓得呀……”

    没入宫前云蕤每个雨夜都陪在主子身边,让她拉着自己,有个伴她能安心一点。

    可是陛下,主子就算怕也不会出声打扰,就那么死忍着。

    云蕤光是这么想想就心疼,不管不顾的冲了出去。

    “这么大的雨,打个伞啊!”莲可没办法,同样披了件衣服,捞起桌边放着的伞追了出去。

    又一道雷声炸在耳边,云蕤和莲可都吓得瑟缩了一下,赶到瑶花阁后殿慢慢停下了脚步。

    寝屋内燃起烛火,光亮满屋,隐约有陛下与主子交谈的声音,半刻后烛火灭了大半,留了一丝光源。

    粟筱推门出来,看见两个石墩一样站在雨里的人:“不当值怎么跑过来了?”

    云蕤怔怔的,还没缓过神,莲可代她说:“她担心主子,过来看看。”

    粟筱轻声道:“没事了,主子有陛下陪着呢,你们快回去歇着,不然明天没精神。”

    云蕤拉紧披着的衣服,说:“好,有人陪着主子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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