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铁匠铺的师傅因为交不起税被抓去了边境。”那位老人的模样还在司已媚脑海里,迟迟忘不掉,以至于忘记问他为什么知道得如此详细。

    “那你的东西......”

    司已媚将簪子从头发里抽出来,拿在手里,有些低落,“都拿过来了,只是那位师傅.....”“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司已媚从没觉得这些古诗词能形象至此。

    “说不定我们此次去洱乡,还能碰到他呢。”

    司已媚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淡淡笑道:“但愿吧。”

    正如司已媚所想,边境战乱不断,就连明国人也开始观望,伺机而动。

    明国和江城国联姻后,两国交战便早早停止了,相反,原本驻扎在水梁与江城交接地带的士兵却突然起了冲突,本以为是士兵间的小打小闹,谁知道事情越闹越大。江城国的将军视若无睹,士兵见将军不管事,于是得寸进尺,甚至直接抢占土地。

    水梁士兵收到指令,不可主动与他国士兵发生冲突,于是这种情况便持续了近半年。

    就在去年刚入秋之时,水梁有个看守军营的士兵夜里被一支箭所杀,而那支箭正是江城的手笔。

    水梁士兵想去讨要个说法,才知道,原来是守夜的士兵白日里与江城国的士兵起了冲突,江城士兵气不过,于是夜里偷偷下了手。

    得知自己军营的士兵被夜袭,水梁将军终于是坐不住了,直接率兵前去江城军营。

    最后的结果便是谈判失败,战争爆发。

    消息传到了水梁朝廷,先是江城明国两国停战,后是联姻,再是挑衅水梁边境士兵,梁沧便就猜测到了,这是一出连环计,一旦此时他派人出兵讨伐,等待水梁的便是两国围攻。

    而此时国外商贸一事又提上了日程,一旦真交到梁未陈和三皇子手中,便就彻底与太子失之交臂。于是薛怜开始行动了,趁着梁沧来与她用膳之时,提起梁未陈,表示近日听太子说时常见这位皇叔入宫,说是想准备国外商贸一事,只是近来边境战乱,皇上恐怕也无心商贸。

    这不仅是在侧面给梁沧施压,更是在提醒他,若是你想让太子上位,梁未陈便不能留在都城。

    显然梁沧听进去了,因为不久,梁未陈便被派去了洱乡边境,一直到现在,朝廷都无问津。

    战乱加剧,军营早已不似刚来时那般轻松,如今基本每日都会有士兵丢命,也有怕死偷偷离开逃命却被抓回的。

    朝廷不派人,梁沧更是想让梁未陈带着这些兵和将军战死在边境,实在无策,才出此下策——让附近的县令贴通告征兵。

    邱锐听说是朝廷来的王爷要征兵,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甚至以抵押税为由将人强制送去边境,而这些,都是身在军营的梁未陈所不知的。

    春天,本该是万物复苏的季节,洱乡却难得看到新绿,光秃秃的山,化冰后浑浊泛着沙的河水,流落的难民,枯瘦的孩童妇女,零丁的男子,无不在透露着洱乡现状的悲惨。

    军营主账内,梁未陈正在看前线传来的急报,情况不容乐观。

    丰冀也一早离开了邱县,快马加鞭赶回洱乡。

    夜里,商船上静谧无声,突然,接连不断的脚步声逼近,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司已媚轻步走向舱室门后,靠近去听外面的动静。

    下一秒,舱室便被敲响了,“司姑娘在吗?”

    司已媚愣住,片刻才扬声回应,“何事啊?”

    “明日即将抵达洱乡,舶主有令,所有船客都必须下船,还请司姑娘做好下船准备。”同时司已媚听到其他舱室门口也传来声音。

    “好,我知道了,多谢提醒。”

    “叨扰了。”随着话音落下,脚步声再次响起,直到听不见,司已媚才重新回到桌前。

    司已媚在心里泛起了疑虑,商船是去往江城的,为何要所有船客在洱乡下船?

    她起身,想去找孟硕,但是刚打开门,想起这个点去敲门好像不合适,于是又退了回来,“算了,反正明日也是要下船的,倒时再问问吧。”

    第二日刚到洱乡,船上的人便又开始催促了,孟硕也早早地在甲板上等司已媚。

    “孟公子。”

    被喊的人回头,“司姑娘,没想到我们又要一同了。”

    “我还正想问呢,为何舶主会要求所有船客都下船啊?”

    “啊,”孟硕眉目低下,眼神也有些闪烁,只是司已媚这个位置是背对着太阳,而孟硕面对太阳,所以只当他是被太阳晃到眼睛了,并没有多做疑问,“许是商船临时有事,不便带这么多船客了吧。”

    “原是这样啊,”司已媚不理解商船载客的规矩,便就没有怀疑孟硕说的,“那我们一同下船?”其实司已媚是有私心的,洱乡不安全,孟硕会武功,与他同行,说不定还能帮上自己。

    “好。”

    两人准备离开时,司已媚才回头看向孟硕方才一直瞧的地方,最上舱外面站着一个男子,穿着华丽,但一看就知道是一位商人。

    男子也注意到了司已媚,嘴角上扬,向她示意。司已媚却愣了一下,随后忙转头,低眼往后瞟了几眼,身边的孟硕察觉到她的异样,询问道:“怎么了?”

    “没,在想接下来该往哪边走。”司已媚随口扯了个理由,实则不断回忆,是否曾见过方才那位男子,可是根本想不起来。

    两人一同离开渡口,便踏上去往洱乡县的路。

    时隔五六年,再次踏上这片土地,司已媚看着这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是说不上来的情绪。

    熟悉的是,当年的她,就是在这里,才重新有了活下去的希望。陌生的是,多年不见,比她离开之时还要荒凉几分。

    山上寥寥可数的绿叶在强势宣告者春天的到来,可惜片只新绿,只让人觉得刺眼,并不悦目。

    司已媚指着面前大片却并不肥沃的土地,对孟硕道:“穿过这片荒地,再翻上那座小山,就能看到镇子了。”

    孟硕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又回头看了一番,感慨道:“没想到这渡口离洱乡镇上竟还有这样一段距离。”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司已媚一边说着,一边蹲下身,随手抓了一把沙土,“可童山濯濯,河水泛滥,泥沙俱下,万顷良田皆成空。”举起手,沙土随风吹散,吹向那片故土。

    可故土已然是一片荒芜。

    “才五六年的光景,为何会变成这一副模样?”司已媚和孟硕走在洱乡街道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小铺子和随处可见的乞丐和拾荒人。

    “姑娘行行好吧,给点吃食吧。”一只满是污泥的手抓住了司已媚的衣底,吓得她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孟硕抬手将她拦在了身后,“小心。”司已媚看了他一眼,还是在衣袖里掏出几文钱,小心翼翼地递到了乞丐碗里,“谢谢姑娘,谢谢姑娘。”乞丐慌忙地收起碗里的钱,藏起来,生怕被人瞧见。

    这一举动直接引起了其他乞讨者的骚动,使得一堆乞丐围了上来,嘴里纷纷喊叫着“行行好,赏点吧”的话语。

    司已媚和孟硕困在原地被推搡着,又不能动粗,慌乱中,司已媚觉得自己的手被另一个手握住了,耳边传来孟硕的声音,“跟紧我。”话音刚落,司已媚就感觉自己被一阵拉扯的力气带了出去,身后依旧不断响起乞丐的呼喊。

    “跑不动了,不跑了。”司已媚甩开被孟硕拉住的手,半蹲下,一只手扶着膝盖,大口地喘着粗气,另一个手摆了摆,示意自己不行了。

    孟硕朝他们跑来的方向看了看,放松了警惕,“没事了,他们应该追不上来了。”

    “洱乡先前也是这般景象吗?”

    缓过劲的司已媚直起身,稳住气息,“以前的洱乡虽谈不上繁荣,可也不至于随处都是乞讨的人。”

    “你还记得你姐姐的住处吗?”

    “记得,随我来吧。”

    司已媚带着孟硕穿过几个巷子,来到了镇子的中心,找到了她当初离开的那间裁缝铺子。

    弹指一挥间,临行前,武仪的万千叮嘱和道别的拥抱还历历在目,明明那时铺子还是光鲜亮丽的,现在却连牌匾上的字都模糊得看不清楚了。

    司已媚上前敲门,努力整理好情绪,可听到武仪声音的那一刻却还是有些忍不住,“谁啊?”武仪躲在门后,并没有立刻开门。

    “姐姐,我......我是司已媚啊。”开口却还是哽咽了,孟硕见状,抬手宽慰她。

    门后的武仪显然也是呆愣了片刻,下一刻慌忙地打开门栓,动作急切,差点打到胳膊。

    门开,两眼相视,武仪上前一步,终于是看清了来人,可她眼中的欣喜却一闪而过,“妹妹......你...你不该现在回来啊......”武仪用手中的帕子捂着嘴,小声地抽泣起来。

    司已媚偏头和孟硕对视一眼,很快又走上前拉过武仪的另一只手,“洱乡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满街都是乞讨的人?对了,明花呢?明花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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