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月见闻声望去，只见是一个头戴红布汗巾的黑脸男人。
见她看过来，撇开了视线，梗在地上，不动也不说话。
他旁边坐着一个瘦小男孩，衣衫褴褛，连脚上的草鞋都破着几个洞。
许是被扎了脚，小孩正掰着腿努力去瞧自己的脚底，缩成一团。
覃月见走过去，蹲下身将小孩脚底扎进的碎石块拨弄出来。
“这是您儿子吧。”她转头问男人。
男人没有说话，覃月见也不需要他答话。
“您家这次是没有丢人，可咱们是要一块走下去的，您就能保证您这一路上用不上别人帮衬？”
“若下次，是您儿子丢了呢？”
言尽于此。
覃月见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的男人。
“既然大哥不愿去，就留下来吧，这边的乡亲，就劳烦大哥照看了。”
她转身向了聚集起来一同去救人的难民们走去。
黑脸男人刚被覃月见怼的不敢说话，如今见她离开，狠狠啐了一口：“什么东西，小丫头片子还教训起我来了。”
说着，见身旁缩着的儿子，一脚踹了上去。
小孩被踹的一趔趄，连忙跑走了。
男人没了撒气筒，又将视线投向人群中的覃月见，眼神里满是怨毒。
覃月见回到人群，安排着之后事宜。
除了黑脸男人，在场还算健壮的汉子都来了。
她不能将所有汉子带去，只剩下的老人和孩子留在这太危险了。
“我们得留下来一些人。”说着，她伸出手比划了一条线，将人分成了两拨。
“若明天这个时间我们还没有回来，便不必等了。”覃月见道。
在场的人都懂得这是什么意思。
不再多言，覃月见一行人出发了。
他们所处的地方在山坳西边，根据刚刚收集到的消息得知，那群土匪朝着山坳以南的方向去了。
山坳那地方站在全是游尸，为了安全，他们决定绕过山坳，直接向东南追。
天色将擦黑时，他们找到了那伙人的踪迹。
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尸体，有无头游尸，也有被游尸伤到，却还没有彻底转化，躺在地上等死的难民。
覃月见走上去一一查看，将还尚有清醒意识的难民拖在一处。
越重山默默走到她身旁，同她一起架着一个人：“他们都没救了。”
覃月见点头：“我知道。”
越重山没有再问，只一同帮她搬人。
将人都搬到一处，扶着坐好，覃月见开始盘问。
“其他人都跑去哪了？”
大多数人都眼神空空，只一位姑娘开了口，她抬起手虚虚一指：“他们朝那边去了。”
“多谢。”
随后覃月见沉默了一瞬，轻轻开口：“我会杀了你们。”
听见她的话，原本眼神呆滞的人们都将视线落在她脸上。
“被游尸伤了就会被同化，但我会杀了你们，再将你们埋在此处。”
这世道，大多数人的死都是因为游尸，而又变成游尸，游荡世间，成为飘荡的游魂。
入土为安，让灵魂有归处，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听完她的话，原本眼里空空的人都不禁落下泪来。
“我们要去救人，你们可有要传话的人或物，若之后遇到，必会转交。”
没有人说话，只是都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逝者已矣，他们的遗言或许对活着的亲人也是一种负担。
不如就留下一个念想，他们就只是生离，只是在这乱世的不同地方各自安好。
这样就很好。
覃月见懂了他们的意思，掏出袖中小匕首。
攥紧匕首的手臂被握住，有人走到了她身前。
是越重山。
“我来吧。”
几朵血花飞溅，这世间无声无息又少了些人。
跟来的汉子们只是默默看着越重山动手，随即自发找平坦些的地方开始掘坑。
很快，一排方方正正的土坟坑便被开辟出来。
覃月见想动手将尸体抬进坑里，却被一个不认识的汉子拉住。
“你一个小姑娘碰这些不好，我们来吧。”
说完不等她回答，自顾自帮人搭手去了。
种庄稼的汉子们手脚都很麻利，没多久地上就多了一排石头搭起的坟包。
无酒祭坟，众人只是默默站立了一会儿便启程，毕竟前方还有人在等着他们去救。
天已经黑透，今日是十五，清冷满月高悬于天际，散发着莹莹月光。
只是覃月见一行人正在树林里穿梭，这里藤蔓丛生，遮天枝叶将月光挡了个干净，只在细碎缝隙里透出些光。
黑夜里是最难察觉游尸行迹的时候。
游尸靠听觉感知活人方向，靠嗅觉寻找活人，黑夜里却会被光吸引。
所以，他们不能点灯。
覃月见和越重山走在队伍最前面，面前出现了人高的缠枝。
刚拿匕首斩开一截缠绕的藤蔓，迎面便是其后突脸的游尸。
下意识的，她伸手就是一刺。
游尸倒在藤蔓上，露出了藤蔓后的景象。
那里是一片空地，此刻正密密麻麻的站满了游尸。
游尸脚下是厚厚一层枯枝断叶，踩上去咯吱作响。
声响引来了周围的游尸，新来的游尸又踩上了枯枝，如此循环往复，就导致这片聚集了成片的游尸。
身旁的汉子似乎从游尸群里看到了熟悉的人，激动之下挤开覃月见就要往往里冲。
覃月见拽住汉子推倒了身后，被其他汉子赶忙钳制住。
她动作很快，可还是吸引了一些游尸的注意。
它们拖着脚步向这边慢慢移动，大家都将武器握在手中。
行至身前两步，覃月见刚要动手，就见那游尸停下了。
它探着脖子，嗅了两下，便朝着其他方向走了。
它嗅得方向…
覃月见瞧过去，是刚刚杀死的游尸。
覃月见和越重山对视一眼，两人都发现了。
等被吸引来的游尸都散开，覃月见抬手，向其他人做了个“撤”的姿势。
众人有条不紊的远离，可刚刚被制住的汉子却挣脱了左右束缚，奔向游尸群。
他沉重的脚步在这片寂静中尤为刺耳，游尸闻声而动，从他们刚刚站的地方鱼跃而出。
覃月见催着身前的人奔跑，回头看了眼男人去的方向。
他站在游尸聚集的那片空地上，抱着一个女性游尸，那游尸正在她肩膀上啃食。
周围的游尸闻到了气味，渐渐向他靠近，最终他消失在了游尸里。
“向北去。”回过头，覃月见跟着大部队奔逃。
情急奔逃，又摸着黑，跑着跑着，覃月见便发觉跟众人走散了。
这片区域枝叶更加茂密，透出的光少了很多。
覃月见慢慢向前走，突然，她眼前一片漆黑。
完了，她犯病了。
雀蒙眼，这是她前些天给自己定下的病症。那同样是个没什么光的夜晚，只是那时只是看不清楚。
没想到，短短几天，竟发展到完全看不见的地步。
这病并不难治，只要多食些下水即可。
只是这一路上连裹腹都难，更别说治病了。
覃月见摸索着，脚下一步一步向前蹭。
伸出摸索障碍的手蓦然触到一片温热，覃月见连忙收手后退，却被土坎绊了脚跟，身影一晃，就要向后倒。
有人抓住了她的小臂，轻轻一拽，揽上了她的肩。
有力的臂膀将她托起，待她站好，那人收回了手。
“你是谁？”覃月见问，锋利刀刃指向身前。
那人覆上手腕，将那点寒光压下。
“是我，越重山。”
越重山答完话，拉着她向前走。
脚下触感一变，月光连带着山间夜色，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视野里。
“你找到他们了？”
眼前草地上，不止来寻人的汉子，还有他们要寻的人。
“嗯，逃跑的时候遇上了。”
“那伙土匪呢？”覃月见走向她被带走的崽子们。
越重山停下脚步，沉默了。
“他们是土匪？”
覃月见惊讶：“你不知道？”
越重山没回答，越过覃月见走了。
“月见姐姐。”小崽子们见到她都站起身，凑到她身旁。
覃月见看了一圈，发现并没有少人。
“怎么回事？”
崽子们叽叽喳喳说了起来，覃月见从他们口中拼凑出了经过。
土匪们喝酒时引来了游尸，慌不择路逃跑时竟然不忘算计，拉着青壮年难民帮他们打游尸。
一伙人边打边跑，好不容易找到了个地方落脚过夜，谁知有人突然变成游尸。
土匪自己跟自己打了起来，难民们趁乱跑了，在路上遇上了越重山。
那个突发变异的人，覃月见也猜到了。
是精瘦土匪。
崽子们说着说着，都开始抱着她啜泣起来。
覃月见转圈摸了摸崽子们的头。
不远处难民们备好了落脚处，覃月见任他们哭了会，便都被她赶去睡觉。
覃月见和越重山自发担起了守夜的责任。
两人无声坐在石头上看月亮。
漫漫长夜，这般枯坐，没多久覃月见就来了睡意。
强打起精神，覃月见向身旁的人开了口。
“你真是官兵？”
越重山看了她一眼，垂下了眼睫，亮堂月光打在他脸上，在他眼下落下一片阴影，将他淡漠的脸笼罩上一层柔色。
覃月见看着他，等了又等，终究没见人开口。
转过脸，覃月见悄悄打了个哈欠，错过了身旁人张开的唇。
越重山看着少女托着脸颊闭上了眼睛，到嘴边的话被咽了下去。
蓦地，越重山眼神一凛。
他看向的地方，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见她看过来，撇开了视线，梗在地上，不动也不说话。
他旁边坐着一个瘦小男孩，衣衫褴褛，连脚上的草鞋都破着几个洞。
许是被扎了脚，小孩正掰着腿努力去瞧自己的脚底，缩成一团。
覃月见走过去，蹲下身将小孩脚底扎进的碎石块拨弄出来。
“这是您儿子吧。”她转头问男人。
男人没有说话，覃月见也不需要他答话。
“您家这次是没有丢人，可咱们是要一块走下去的，您就能保证您这一路上用不上别人帮衬？”
“若下次，是您儿子丢了呢？”
言尽于此。
覃月见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的男人。
“既然大哥不愿去，就留下来吧，这边的乡亲，就劳烦大哥照看了。”
她转身向了聚集起来一同去救人的难民们走去。
黑脸男人刚被覃月见怼的不敢说话，如今见她离开，狠狠啐了一口：“什么东西，小丫头片子还教训起我来了。”
说着，见身旁缩着的儿子，一脚踹了上去。
小孩被踹的一趔趄，连忙跑走了。
男人没了撒气筒，又将视线投向人群中的覃月见，眼神里满是怨毒。
覃月见回到人群，安排着之后事宜。
除了黑脸男人，在场还算健壮的汉子都来了。
她不能将所有汉子带去，只剩下的老人和孩子留在这太危险了。
“我们得留下来一些人。”说着，她伸出手比划了一条线，将人分成了两拨。
“若明天这个时间我们还没有回来，便不必等了。”覃月见道。
在场的人都懂得这是什么意思。
不再多言，覃月见一行人出发了。
他们所处的地方在山坳西边，根据刚刚收集到的消息得知，那群土匪朝着山坳以南的方向去了。
山坳那地方站在全是游尸，为了安全，他们决定绕过山坳，直接向东南追。
天色将擦黑时，他们找到了那伙人的踪迹。
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尸体，有无头游尸，也有被游尸伤到，却还没有彻底转化，躺在地上等死的难民。
覃月见走上去一一查看，将还尚有清醒意识的难民拖在一处。
越重山默默走到她身旁，同她一起架着一个人：“他们都没救了。”
覃月见点头：“我知道。”
越重山没有再问，只一同帮她搬人。
将人都搬到一处，扶着坐好，覃月见开始盘问。
“其他人都跑去哪了？”
大多数人都眼神空空，只一位姑娘开了口，她抬起手虚虚一指：“他们朝那边去了。”
“多谢。”
随后覃月见沉默了一瞬，轻轻开口：“我会杀了你们。”
听见她的话，原本眼神呆滞的人们都将视线落在她脸上。
“被游尸伤了就会被同化，但我会杀了你们，再将你们埋在此处。”
这世道，大多数人的死都是因为游尸，而又变成游尸，游荡世间，成为飘荡的游魂。
入土为安，让灵魂有归处，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听完她的话，原本眼里空空的人都不禁落下泪来。
“我们要去救人，你们可有要传话的人或物，若之后遇到，必会转交。”
没有人说话，只是都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逝者已矣，他们的遗言或许对活着的亲人也是一种负担。
不如就留下一个念想，他们就只是生离，只是在这乱世的不同地方各自安好。
这样就很好。
覃月见懂了他们的意思，掏出袖中小匕首。
攥紧匕首的手臂被握住，有人走到了她身前。
是越重山。
“我来吧。”
几朵血花飞溅，这世间无声无息又少了些人。
跟来的汉子们只是默默看着越重山动手，随即自发找平坦些的地方开始掘坑。
很快，一排方方正正的土坟坑便被开辟出来。
覃月见想动手将尸体抬进坑里，却被一个不认识的汉子拉住。
“你一个小姑娘碰这些不好，我们来吧。”
说完不等她回答，自顾自帮人搭手去了。
种庄稼的汉子们手脚都很麻利，没多久地上就多了一排石头搭起的坟包。
无酒祭坟，众人只是默默站立了一会儿便启程，毕竟前方还有人在等着他们去救。
天已经黑透，今日是十五，清冷满月高悬于天际，散发着莹莹月光。
只是覃月见一行人正在树林里穿梭，这里藤蔓丛生，遮天枝叶将月光挡了个干净，只在细碎缝隙里透出些光。
黑夜里是最难察觉游尸行迹的时候。
游尸靠听觉感知活人方向，靠嗅觉寻找活人，黑夜里却会被光吸引。
所以，他们不能点灯。
覃月见和越重山走在队伍最前面，面前出现了人高的缠枝。
刚拿匕首斩开一截缠绕的藤蔓，迎面便是其后突脸的游尸。
下意识的，她伸手就是一刺。
游尸倒在藤蔓上，露出了藤蔓后的景象。
那里是一片空地，此刻正密密麻麻的站满了游尸。
游尸脚下是厚厚一层枯枝断叶，踩上去咯吱作响。
声响引来了周围的游尸，新来的游尸又踩上了枯枝，如此循环往复，就导致这片聚集了成片的游尸。
身旁的汉子似乎从游尸群里看到了熟悉的人，激动之下挤开覃月见就要往往里冲。
覃月见拽住汉子推倒了身后，被其他汉子赶忙钳制住。
她动作很快，可还是吸引了一些游尸的注意。
它们拖着脚步向这边慢慢移动，大家都将武器握在手中。
行至身前两步，覃月见刚要动手，就见那游尸停下了。
它探着脖子，嗅了两下，便朝着其他方向走了。
它嗅得方向…
覃月见瞧过去，是刚刚杀死的游尸。
覃月见和越重山对视一眼，两人都发现了。
等被吸引来的游尸都散开，覃月见抬手，向其他人做了个“撤”的姿势。
众人有条不紊的远离，可刚刚被制住的汉子却挣脱了左右束缚，奔向游尸群。
他沉重的脚步在这片寂静中尤为刺耳，游尸闻声而动，从他们刚刚站的地方鱼跃而出。
覃月见催着身前的人奔跑，回头看了眼男人去的方向。
他站在游尸聚集的那片空地上，抱着一个女性游尸，那游尸正在她肩膀上啃食。
周围的游尸闻到了气味，渐渐向他靠近，最终他消失在了游尸里。
“向北去。”回过头，覃月见跟着大部队奔逃。
情急奔逃，又摸着黑，跑着跑着，覃月见便发觉跟众人走散了。
这片区域枝叶更加茂密，透出的光少了很多。
覃月见慢慢向前走，突然，她眼前一片漆黑。
完了，她犯病了。
雀蒙眼，这是她前些天给自己定下的病症。那同样是个没什么光的夜晚，只是那时只是看不清楚。
没想到，短短几天，竟发展到完全看不见的地步。
这病并不难治，只要多食些下水即可。
只是这一路上连裹腹都难，更别说治病了。
覃月见摸索着，脚下一步一步向前蹭。
伸出摸索障碍的手蓦然触到一片温热，覃月见连忙收手后退，却被土坎绊了脚跟，身影一晃，就要向后倒。
有人抓住了她的小臂，轻轻一拽，揽上了她的肩。
有力的臂膀将她托起，待她站好，那人收回了手。
“你是谁？”覃月见问，锋利刀刃指向身前。
那人覆上手腕，将那点寒光压下。
“是我，越重山。”
越重山答完话，拉着她向前走。
脚下触感一变，月光连带着山间夜色，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视野里。
“你找到他们了？”
眼前草地上，不止来寻人的汉子，还有他们要寻的人。
“嗯，逃跑的时候遇上了。”
“那伙土匪呢？”覃月见走向她被带走的崽子们。
越重山停下脚步，沉默了。
“他们是土匪？”
覃月见惊讶：“你不知道？”
越重山没回答，越过覃月见走了。
“月见姐姐。”小崽子们见到她都站起身，凑到她身旁。
覃月见看了一圈，发现并没有少人。
“怎么回事？”
崽子们叽叽喳喳说了起来，覃月见从他们口中拼凑出了经过。
土匪们喝酒时引来了游尸，慌不择路逃跑时竟然不忘算计，拉着青壮年难民帮他们打游尸。
一伙人边打边跑，好不容易找到了个地方落脚过夜，谁知有人突然变成游尸。
土匪自己跟自己打了起来，难民们趁乱跑了，在路上遇上了越重山。
那个突发变异的人，覃月见也猜到了。
是精瘦土匪。
崽子们说着说着，都开始抱着她啜泣起来。
覃月见转圈摸了摸崽子们的头。
不远处难民们备好了落脚处，覃月见任他们哭了会，便都被她赶去睡觉。
覃月见和越重山自发担起了守夜的责任。
两人无声坐在石头上看月亮。
漫漫长夜，这般枯坐，没多久覃月见就来了睡意。
强打起精神，覃月见向身旁的人开了口。
“你真是官兵？”
越重山看了她一眼，垂下了眼睫，亮堂月光打在他脸上，在他眼下落下一片阴影，将他淡漠的脸笼罩上一层柔色。
覃月见看着他，等了又等，终究没见人开口。
转过脸，覃月见悄悄打了个哈欠，错过了身旁人张开的唇。
越重山看着少女托着脸颊闭上了眼睛，到嘴边的话被咽了下去。
蓦地，越重山眼神一凛。
他看向的地方，一道黑影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