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跟着痛苦的闭上了眼,掩盖眼底的悲戚和不该存在在他身上的一缕悔意。

    颤抖着呼吸几口,微凉的唇贴在皇后耳边回答她:“下辈子,我非皇家郎,你非如家娘……我们田耕桑织,欧水相依。过一回平家百姓的日子…可好……”随着怀中人渐渐浅淡直至消失的呼吸,一滴清泪划过脸颊隐入两人相贴的皮肤之间。

    自己父亲母亲的话玉琼是一个字没听到,她已经开始本能的思考如何生存下去了,自己这一出生就没了母亲,将来活得会不会很困难啊,毕竟尽管父亲答应了母亲会护我一生,但他可是皇帝,谁说的准呢。

    上辈子是孤儿的她可没有学过相信第一次见面的人,就算这人是自己的父亲也一样,况且这个父亲可没有母亲看她的眼神温柔。

    窗外席卷尘埃的风终于停歇,伴随着皇帝的心跳也停滞了一瞬。

    安静地室内只有皇帝几不可闻的哽咽声被玉琼听在耳中。

    周遭的一切慢慢演变为诡异地寂静,玉琼先前所感知的一切都抽搐的扭曲着。

    这时的她在清楚的认识到皇后的离世之后暂停了思考,片刻后,眼眶中无缘无故就自己涌出串串泪珠,喉咙也不受控制的发出了哭声。

    为什么我要哭呢…啊,因为我又没有母亲了。我都这样了,哭一哭怎么了。

    想通这点的玉琼不再压抑内心翻涌的哀痛,放开嗓子哇哇大哭。

    皇帝被玉琼的哭声惊醒,才发现这还有个人一般抱起她。

    “玉琼,朕的元序,你也和父皇一样痛心你娘亲的离去吗?”皇帝的声音还带着丝丝沙哑,然而却温和地抱着玉穹努力放柔声音问着,他知道刚出生的幼小孩童是回答不了他的,但现在也只有她可以让自己发泄这片刻软弱了。

    这是他们的孩子,孩子想母亲了,哭一哭,而他身为父亲陪着一起伤心是可以允许的。

    宫门外。听到公主撕心裂肺哭声的竹织早已知晓了原因,随着第一声哭声跪倒在地死咬住唇不发出一点声音,嘴唇被咬出了口子却毫无察觉。旁边无知的内侍吓得也一起跪了下来,连带着后面直接跪了一大片。

    玉琼听着皇帝的话语是模糊不清的,她已经哭的脑子发懵开始晕沉了,但重要的部分还是知道的,她的父亲是真的很爱母亲,她目前安全了。

    不知道是哭累了还是哭晕了的玉琼阖上了胭红的眼,沉睡了精神可身体还时不时的抽搐一两下。

    陪着小玉琼伤心了许久,皇帝也不得不重新戴上帝王的光环处理早该处理的人。

    打开门,昭华宫外已经跪满了,宽敞的宫道此刻整整齐齐一地的人,

    方才听到消息的几位妃嫔也紧赶慢赶的要来给皇后道贺,更主要是想在皇帝面前留下好印象,却不想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阵阵婴孩的啼哭,门外全是看不清面容也不敢出声的宫人们。

    出大事了啊。

    众人识时务的先找地方跪好了,一个一个仗马寒蝉的,生怕一会儿触了皇帝霉头。

    怀抱着孩子的皇帝,这样的场景突兀地温馨,叫大胆地妃嫔看了眼红,但这份温馨终究只属于他怀中的人。“康齐,把在场的所有人都给朕看好了,没有朕的吩咐一个也不准离开。”冰冷的声调使在场的众人齐齐打抖,这明明风都停了,为何还是觉得有阵阵寒气。

    之前那个追不上皇帝的小碎步内侍正是康齐,身为皇帝身边服侍了最久的内侍他万分清楚皇帝的意思,没有任何停顿和迟怠,指挥着外围的侍卫们围住整个昭华宫。

    竹织身为皇后最信任的人,皇帝是清楚的。她是如家的家生奴,又是与皇后一起长大的情分,这样的人是不会背叛皇后的。

    将怀中婴儿裹的再严实些交给流泪到麻木的竹织,嘱咐她先下去照顾好公主。

    竹织满眼疼惜地接过玉琼,轻柔地为她擦拭着眼角还未落下的水痕,这是她接下来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了。

    女儿离开了怀抱,皇帝终于将身上的威严荡了出去,坐在内侍搬来的椅上,漫不经心的扫视着地上众人不言不语,周身的气势令人胆寒。

    只是一个眼神扫过去,就有一个宫女忍不住了,手臂抖的像蝴蝶振翅,额头碰触地面发出沉重地响声。“陛下!求陛下饶恕奴婢!奴婢的家人都在太后的手里啊!奴婢也是走投…唔呜!”

    皇帝闭上眼睛懒得再听,只转着手中珠串不言。

    康齐一个摆手,两旁的侍卫直接将人拿下,拖到远处捂了嘴当场斩杀,血喷到半空却半滴没有溅到昭华宫的墙上。

    寂静无风的白日里,利刃斩开皮肉砍断颈椎的声音响在耳边,明知隔的很远,可在跪的个个脸白似鬼,死命盯着地面,好像那里有金子一样。

    新进的妃嫔听说过皇帝皇后两人少年夫妻恩爱非常,可凡有头有脸的不都那么说。入了宫也只是寥寥几面,便以为是两方为了颜面作的戏,今日算是切身体会到了,于飞之乐这几个字的真正含义。而为数不多的老人们早就心知肚明,不过心里仍还存着侥幸,万一皇后死了她们就有了机会呢,却看现在这架势,此次能全乎着回去都是先帝保佑了。

    皇帝还是第一次这般动怒,处置宫女不走流程直接当场处决,谁也拿不准皇帝接下来会不会再……。

    幸而皇帝并没有那样的想法,在脑子里翻找着印象不深的太后。

    良久,终于想起那个闹腾的女人了。“太后……都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了还这样烦人啊……”皇帝手指轻揉眉头,撑着脑袋侧头不解地看着康齐问:“朕难道还是太仁慈了吗?怎会有人这样的…不长记性?”

    康齐跪在地上笑呵呵的回话:“总有人体会不到陛下的良苦用心!有人冒犯了陛下处置了便是,那里值得陛下再过问呢~”

    两人一问一答,根本不在意谈论的对象是当朝太后,虽不是皇帝的亲生母亲,但只是个名头就压人一等。现在大庭广众下说着这堪称大逆不道的话,就已经昭示了太后的结局。

    太后也是黔驴技穷了,找了个这样没用没胆的办事,还没问就自己招了。

    虽然知道背后也许不止太后一人,但现在却不是合适的时机,剩下的慢慢来。

    皇后还在寝殿内等着他呢。

    转身回到紧闭的门前,怀中的温度早已消散,留下了悠长熟悉地清香混着令人心碎的淡淡血腥味萦绕在皇帝鼻尖。手掌贴上雕刻着两小儿嬉戏追凰的黄花梨木门,这还是当初他与皇后一起绘制的图画。

    往日里不见多在意,现在她走了反而用心了起来。

    时光仿若被打开了的笼子,昔日的欢喜与情爱一刻不错的重现在眼前。皇帝仿佛重临了那年初见,即使早已计划好,却还是被狠狠惊艳。

    梨树下,一袭粉裙的少女手拿花枝侧头望来……从此,一眼沦陷于他来说再不是话本里的四个字了。

    深呼吸从沉溺的过往中脱离,皇帝撤手,转身离开了昭华宫,他终还是不敢再进了。

    路过众人后宣布:“吾儿封玉琼,大盛的永明公主,即日起由朕亲自抚养,受天下之俸,享永世之爱。”说罢,不管众人是何反应,步履带着些焦急的去找女儿了。

    人群中一个娇媚女子在皇帝话落后好像忘记了刚才的恐惧,猛的抬头,殷红的嘴唇张得老大,震惊地瞪着前方的空地眼神不甘,面容眨眼间扭曲又迅速恢复,可那双圆圆的杏眼却诡异的抽搐着。“本宫的大公主至今还没有名字,大皇子也只是在周岁时才赐了名!这个却连封号都有了……凭什么啊!”本该甜腻的嗓音此时尖锐又期艾,仔细听,是破防的声音。

    她旁边的妃嫔被搀扶着慢慢站起身,瘦弱的身体使她将身体半靠在贴身宫女身上,苍白冒着冷汗但还是难掩姣美的脸看的让人想要叫她赶紧坐下。行为举止散发着楚楚动人我最不同的气息,好一位病美人。

    只是开口时多余的怨念坏了这一身的好气质“就凭她是皇后娘娘孩子,也是唯一的孩子。没觉出陛下区别分明着吗?抱着小公主出来的时候和单独与咱们说话时……那可是天壤之别。”手上常年拽着不同的巾帕,作用就是在这个时候轻压眼角擦去不一定有的水痕。

    最前面的妃子最冷静,缓过劲儿后思维清晰。反正目前她没有孩子,将来也不一定会有,陛下宠爱公主也与她无关,也不想加入其他人的破防团队。站起身就想走,可偏偏有人不如她的愿。

    “明妃姐姐,你难道不觉得陛下偏心吗?别说你半点心思都没有,咱们谁不了解谁啊~”又是那个破防的女子,长的好看不过没什么脑子。

    转过身来,英气的长相区别于众人自成一派,柳叶眼半垂着掩藏了锐利,启唇。“方才那宫女的下场咱们大家都看见了,这只是个开始,接下来的几日太平不了。”冷淡的声音传入耳中唤醒了不久前的惧意。

    瞧众人面色都不太好,她也不忍再说下去,转换了语气劝道:“我劝各位妹妹还是想想自己有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明哲保身才是最主要的。”

    言尽于此,她也不是什么烂好人,有些往日关系不错的听劝,她愿意多说些。但那种看不清时势认不准定位的,她不会多管。

    说着,便先一步拜别精雕玉制的昭华宫,抬脚朝自己的宫殿回了。

    她是皇帝登基后才进的宫,和皇后没多少交流,却也听过关于皇后的事迹,本是敬重皇后的。现在皇后离世,皇帝悲痛,她总觉得早些回去安生自处为妙。

    病美人脑子转得快,嘴角牵起一抹笑掩盖内心的忐忑,不管自己的人设快走几步来到明妃面前屈膝一礼。“臣妾想起自己宫里好像还有些事,且容臣妾先走一步了,明妃姐姐回见。”也不等明妃再开口,她死攥着贴身宫女的手就匆匆离去,看上去健步如飞的,差点没把小宫女带倒。

    “呵,邱贵嫔这算什么,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还没说什么怎的急赤白咧地跑回去了,差点没把鞋给跑丢了。”长相娴静的女子说话偏半点不给人留情,行至在明妃身后跟着她,应要是准备和她一起的。

    最先开口的妃子嗤笑两声,蹭到她身边掩口再笑。“芦嫔妹妹真是说笑了,她不一向如此吗,在陛下面前装的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想惹陛下怜爱,可也没见陛下有多把她放心上过,矫揉造作的很!”

    “你不也一样,都这个年纪了还装小姑娘演给陛下,也不怕倒陛下的胃口,都是两位皇嗣的母妃了。臣妾的二皇子都会爬了,偏蓉妃姐姐还是老样子,也不见稳重半分。”芦嫔的嘴毒的很,她一个也没放过。

    蓉妃脸气的都不娇俏了,指着芦嫔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整话。

    “你!你!你你你!……哼!本宫不同你争论了,大皇子和大公主还等着本宫回去呢,哼!”刚巧到了分岔口,蓉妃气的头一甩潇洒的走了,引的头上珍珠玉翠的首饰乒铃乓啷的响。

    瞅了眼气鼓鼓解不开纠缠在一起的饰品和发丝的蓉妃,明妃收回目光随口问道:“你没事惹她做什么。”思忖片刻,想到一个可能。“她是从陛下还是太子时就跟在身边的老人,你晚她一些时日入府,该是要尊敬些的。现在这般作态,是不是那时受了她的气?”明妃有自问自答的爱好。

    芦嫔挑眉不屑一笑,纤纤玉手抚着左侧镶嵌着一颗水头长的翡翠簪子摇头。

    “不过是看她总和与自己相去甚远的人争抢觉得厌烦而已,当初在府里就是如此,屡次被下了面子还厚着脸皮去陛下面前邀宠。刚开始姐妹们还能当个杂耍似的看个乐子,可恨她居然都抢到我面前了!姐姐你了解我的脾性,我哪里忍得了!不过是一个小小举人家的,前两年还死了爹,凭什么和我们争!”她语气轻佻,言语中满是对蓉妃的不屑。

    “我记得伯父是个循俗守旧的人吧,这些年不见,你怎的变了这样的性子……。”明妃记得幼时的芦嫔可是很讨喜也很是友善,见到街边的乞儿也会发发善心,为什么进了宫变成这样……

    啊,是了,进了宫。

    明妃父亲与芦嫔的父亲算是故交。一文一武也有着不远不近的姻亲,双方的子女相识也是理所当然,其中明妃和芦嫔性格相似也玩的最好。

    只是后来明妃的哥哥成了除固远侯外最炙手可热的少年将军,芦嫔也顺着父亲的意入了太子的后院,两方的接触也就少了。

    却不想,不过几年未见,当初喜爱舞枪弄棒的姐姐变成了现在这模样,虽大致猜到了缘由,但芦嫔还是难免心中堵闷。

    现正有了乐子在面前,拿给姐姐逗趣儿也好。

    明妃不太理解芦嫔的用心,她自入了这皇宫只觉得悲哀,她悲哀,其他女子也悲哀,大家除了智商也没什么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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