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无法让玉琼判断是否是大王叔所为,那些证词虽都签字画押,但大多是几年前零散着的,完全无法连在一起佐证什么。”这就是那份证据无用的地方了,太零散且没有直接指向,万郎中或许是太心急了,忽略了这一点。

    他带着有色眼镜已经提前定了罪人,所以在他的眼中证据每一句话都是在暗示,写着‘恭恬王’三个大字。可抛开这些,证词中没有一句正面提及恭恬王,都是指代而过。不知是那些犯人提前被叮嘱过还是审讯的人出了岔子,反正这份证据是无用的了。

    皇帝略带满意的一笑,“是了,朕的玉琼比那些人真是聪慧了不知多少倍。”所以今日他才如此生气,他布了许久的棋局差点就因为一个呆子出了差错。恭恬王的智商可能不支持他察觉出什么,但他身后的谋士却不容小觑。

    也不知哪里蹦出来的人物,着实是让他觉得烦恼的存在。

    拉着玉琼,皇帝带她路过堆满奏折的书桌旁,来到一列列书架前,向上望去,顶着天花板的架子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他将视线放在其中一列中最上说道:“玉琼,选一本书与朕一起在这里吧。”

    往日不是让她做功课就是给她玩具让她在一旁自己玩,这次怎么让她选了书看?玉琼面对从来皇帝从来都是将他的话里外翻三遍再读的,就算知道父皇不会没事给她猜谜,但面对君王的谨慎她是一刻也不敢松懈。

    顺着皇帝的眼神看去,那一列的书并没有什么特殊,不过是简单的游记和几本单薄的杂文,玉琼对这些的兴趣不大。

    宫人推来梯子,玉琼踩上去一本本的搜寻着自己喜欢的书,却因为这里的藏书量过大导致她一时半会儿选不出来,倒是爱上了坐在梯子上被推着走的感觉,很好玩。终于在皇帝要叫停之前,玉琼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一本只看外表就不一样的书。

    这本书的订线不同于其他的,线太软了,像是几股细线拧成的,而不是专门装订用的。翻开看内封,玉琼本想找寻些线索,可上面却什么都没写。摩挲着纸张,柔软又韧性的手感,随意翻几页全是统一的名贵纸张。封面后还用了小皮纸,轻软且不易损坏,看得出装订这书的人不是老手却极为珍爱。

    全本的文字不是印刷而是手写,这一定是一个爱书且有闲的人做的,现在被皇帝珍藏在广德殿的书架,这本书的作者一定对皇帝有着非凡的意义。

    刚想拿着这本书下梯子,起身的动作却使书本一颤,书中不知道什么东西掉落飘至脚下。玉琼停下动作弯腰捡起,还以为是那张书页掉了,原来是一张被制成书签的梨花,一朵完整的梨花书签还保持着近乎原色的白和一瓣瓣分明的花瓣,若不是它太过纤薄还以为是看到了真花。

    玉琼看到这朵梨花就心中一突,蹙眉斟酌,最终还是将梨花夹入书中放回了原位,转而拿了一本厚实的诗集下了梯子。

    皇帝饮完半杯茶才等到玉琼,看她抱着需要两只手才能拿住的书,挑了挑眉问道:“怎么选了这书,玉琼平时很少看诗集吧。”

    她将书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拍了拍身上微不可查的灰尘坐到皇帝身边,才答道:“就是因为看的少才要看呀,玉琼平时甚少阅读此类书籍,可上次左师傅说要‘博闻才可通文。’玉琼觉得有理,所以就算没有兴趣也要看呀。”

    接过杜栗端上的温水,说酸甜温热的山楂蜂蜜水,玉琼一口气喝下一杯幸福地半眯起了眼。

    皇帝听她解释,轻笑着摇头没有说什么。倒是看她喝的猛提醒道:“山楂伤胃,一日只可饮一壶。”

    转头对着皇帝俏皮地眨巴着眼睛,玉琼嘻嘻一笑,“知道啦,父皇也要注意呢,浓茶伤身,一日间不可多饮哦~”

    这算是被自己的话教育了吗,皇帝失笑,手指一点玉琼脑门,“就你机灵,去将父皇桌上的奏折拿来,一本本念给父皇听,不然今日就别想吃饭了。”他装作凶狠地样子,却一点没吓到玉琼,倒是给了她一个惊喜。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桌上未批完的奏折第一本就是关于恭恬王的,敞开着,让她一眼就看到了大半内容。只是这内容越看越不对,阖上折子,黑色的封面让玉琼抿嘴吸气,这是秘折呀……

    诧异地向杜栗看去,眼底的惊讶不解都要蹦到对方脸上了也不见他有任何表示。玉琼收回视线,略带凝视的迟疑一瞬将折子和其他的一起抱了过去。

    这是父皇的意思吧,只是她不懂,为什么让她看机密文件?这还是她第一次接触,上面写的东西,但凡是个有心人看到都是要出大事的。这是放心她还是试探她……依照父皇和自己多年的情谊,玉琼只相信前者的存在。

    真好……被信任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玉琼抱着奏折,几步的路想了几十步的东西,放在桌子上的那一刻她做出来决定。

    “父皇,那本黑色的也要读吗?那不是父皇之前说的秘折吗?”她直白的问出来,既然父皇摆出了放心她的态度,她也要一比一的回礼。

    皇帝正翻看着玉琼之前拿的那本诗集,听她问,侧脸过来道:“还记得当时父皇怎么说的么?”

    玉琼记性很好,几秒之内就回忆重现,“父皇说这是除皇帝和以外的人知道了要掉脑袋的东西。”

    “还有一句哦,这是除开皇帝只有第一人才能知道的。”皇帝放下诗集,笑的神秘,就等玉琼接他的话提问。

    玉琼也很顺的问道:“什么叫第一人?”

    皇帝将小姑娘拉近自己跟前,摸着她的头顺着发丝,笑容浅淡但柔和,“皇帝不算为人,被称为君也为百姓心中之神,所以在皇帝之下的第一位便为第一人。这人或许是皇后,或许是太子,在父皇这里,即为你。”

    玉琼睁大了眼睛,她没想到会听到这般话语,破开她所有的虚伪直射入她的胸腔的光线,来自她本该最爱戴信任的父皇。

    眼眶微酸,她真的要沉溺在这样的爱之中了……玉琼强忍住泪水心中复杂,为什么不是在她发现真相之前呢,这样自己就会为父皇打好所有的掩护,她就可以永远只是被宠爱的小公主就好了。

    现在这算什么嘛……

    狠眨两下眼,将眼底的水珠打散,湿润整个眼球,玉琼眼睛亮亮地注视着皇帝。语气欢快地道:“所以父皇的意思是说,您最在意的就是玉琼对吧,一定是的!”她自问自答,对那个摆在明面上的答案很自得地重复着。

    皇帝看她笑的灿烂,嘴角也不自觉地弯起的弧度,“是的,玉琼就是父皇心中永恒的第一人。”也许之前还有皇后的加成在玉琼身上,但此时的她已然是独一无二的了。

    已经没有谁能取代她的位置了吧,皇帝想着。

    这是自己亲自养育、亲手教育长大的孩子,他见证了孩子从蹒跚学步到如今的骑射全能,他教会她识字读书为君者之。他是自己与最爱之人的结晶,是永恒的印证,也是现在无可替代的骄阳。

    无论是一时兴起还是刻意栽培,他现在都可以非常自豪的将这个孩子拉至自己身前,向众人宣布——这就是他最骄傲的孩子,他的永明公主!

    只是可惜,她不是个皇子……。

    皇帝心中惋惜一瞬,却也未多在意,毕竟要真是个皇子他也不一定会带在身边教养。

    收起不必要的思绪,皇帝将那本黑色的秘折放入玉琼手中,“这是专属于玉琼的特权。”

    玉琼抬头,原来殿内的宫人已经不见了踪影,那些总是低着头的人就像是隐匿了起来,连离开的声音也轻微到不可闻的程度。

    手中的奏折是和其他折子无二的重量,但代表的意义完全两样,她本以为自己还要许久才可以到达的高度,就这么轻易地被赏赐下来了……轻松又沉重的感觉。

    若这是她自己得来的该多好……

    但玉琼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有捷径在她为什么不走?她不是一根筋也不是傻子。

    激动且谨慎地端详着,她的表情在皇帝眼中倒映,要小心不要太夸张哦。

    “父皇……谢谢您。”谢谢您的信任,谢谢您的爱。

    玉琼眼中的孺慕与感动就似星子般漾在空中,是皇帝如愿看到的绚烂,是他印象中相似又不同的光芒。

    胸腔震动发出的笑声来自心底,不只是对着她还是她,皇帝声音温柔轻缓,“在朕这里,你永远是……”

    后面的话玉琼没有听清,就算离得再近她也听不清皇帝的气音。他身边氤氲着的情绪却变相告诉了玉琼答案,就算不知道那后半句是什么,但皇帝又想起了母亲是不会错的。

    真好,她的免死金牌还超级管用呢~

    清亮稚嫩的声音在空荡的殿内响起,念着其他人听到就会完蛋的内容。

    “……恭恬王与其党羽结于东郊庄子内,密谋之事涉及先帝时期与当今陛下,言语污秽不忍耳闻。已将全部内容誊抄于附带绢布之上,愿陛下早做决断。另,藏于暗处之人已露出尾巴,男性,三十岁余,左脚半跛,一柄折扇掩面目前未知其容貌……”

    玉琼念完之余惊叹,好细致啊!

    连他人密谋的事都可以监听全程还不被发现,这是现代的微型监听器才能办到的吧,还有那个谋士,除了面部信息没有收集到,其余的已经很细致了。这简直就是摄像头和监听器加幻灯片总结报告的一体超能机器啊。

    这就是执禁处的手段吗?那赤戈的进步空间还大着呢。

    玉琼咽了咽口水,幸好当初父皇派给自己都是新入没多久的单武暗卫,不然就这一体机……她干脆摆烂好了。那可是就算她有挂也是超难打的地狱模式呀,

    玉琼睫羽轻颤,抬起脑袋轻声道:“父皇,玉琼可以说说自己的见解吗?”她知道竹织之前叮嘱过要在皇帝面前藏拙,但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可是刷好感的节点,可遇不可求的节点,就让她赌一次吧!

    得到皇帝的颔首允许后,玉琼斟酌着开口:“恭恬王不足为惧,这么多年父皇是了解王叔的,王叔直白且不会掩饰自己的心思。玉琼不知王叔是为何起了不臣之心,但玉琼相信王叔的心思与那位谋士与脱不开的关系。”

    玉琼认为,不是恭恬王刻意招募了那个谋士为他出谋划策想要谋朝篡位,而是谋士撺掇着恭恬王有了野的心思。她不为恭恬王辩驳,因为单凭一人的几句话是挑不起波澜的,恭恬王是在这之前就有过心思才受人挑唆至逐渐膨大。

    因为欢乐,玉琼至今还记得初次见恭恬王的情形——那是个憨直的莽人。不会说话没有情商,幸而有个好妻子,如今儿女双全家中妻妾和睦,这是人生赢家的局面。

    许是也正因此,几年过去他依旧是这样的‘完美’且无趣,他的人生台阶眼见已经达到了终点,属于他的登阶之路无法再延伸。而皇帝……也许初登基那几年还有些艰难,可如今已是真正的万万人之上顶峰之巅。

    千篇一律的生活总是消磨人的幸福感,想要追求刺激与心意,妄图攀登更高的无阶之路……很勇敢,但前提,你要么守得住现存的幸福要么有抛下一切拼一把的执着。

    而这两样——恭恬王一个都没。

    “父皇,那个谋士所图并非为恭恬王。”他还有藏的更深的目的。

    能让父皇关注的人,也看他目前所做的一切,几乎是改变了恭恬王一贯的作风。这样的能力和行动力,他一定看得出恭恬王并不是一个可持续发展的靠谱的主子,所以他们现在做的事是无望的。

    那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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