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世火车（一）
一张真皮沙发上，男人两指夹着一根烟，放松地吞云吐雾，锃亮的皮鞋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地面。而沙发对面，一面巨大的电视墙上赫然是柳衔风六人在火车车厢里的身影。
男人心神一动，一条弹幕从屏幕上滚动过去：
【那个小女孩，被凶一下就哇哇大哭，估计没什么水花就下线了。】
与此同时，屏幕上还滚动着数不清的弹幕：
【地狱游戏最近拉进来的玩家越来越不禁玩了。】
【我说，那个穿背心的女孩也太不检点了，光天化日之下就露着大白胳膊。】
这些弹幕来自无数个这样娱乐消遣的小包间和公共影院。无数的观众在屏幕面前两眼放光，一边发送弹幕，一边等着好戏开场。
屏幕右下角显示着新一局的赌局信息：
【猜猜看本局游戏，谁先祭天？】
【肯定是小女孩，才这么一点大，她不死谁死？我押100积分！】
【我也觉得，小学生玩家有什么意思啊。】
【300积分，我押小女孩。】
屏幕上掠过的下注弹幕绝大部分都选择了束云，选择其他玩家的弹幕寥寥无几：
【我觉得那个带头的女人很容易死诶，枪打出头鸟！】
【500！我押黄毛！这也太嚣张了。】
……
尽管屏幕之外的观众们呼声在弹幕上此起彼伏，但这一切，屏幕之内的柳衔风六人并不知情。
广播声音响起之后，柳衔风等人都没有了动作，听到断断续续的“欢迎来到地狱游戏”后，柳衔风歪了下脑袋。
真有意思，自己当时对着弟弟，对着房东的诅咒竟然应验到了自己的身上。
最后来到地狱游戏的居然是自己。
不过，柳衔风并没有生出什么后悔的情绪。
在所有艰难的时刻，自己已经做出了力所能及的最好的努力了。
她回想着自己原生家庭的创伤，职场的打压，黑房东的迫害，还有无数个时刻里那些说出来显得无足轻重，但又如牛毫般刺挠的处境。
“欢迎光临地狱游戏吗？”柳衔风轻声重复了一遍广播中的话，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对自己说，“我不是早就已经身处地狱了吗？”
紧接着，滋滋作响的广播继续响起：“第一……站，创……世火……车。请玩家们平息……滋滋……愤怒，将……滋滋……归位。
重复，请玩家……滋滋……车轮……滋滋……归位。”
很好，柳衔风心如死灰地闭上了眼睛，仿佛梦回自己做英语听力的时候。
明明每段材料都能读两遍，但是偏偏第一段听不懂的地方，第二遍还是听不懂。第一段和第二段没有办法拼成完整的内容。
【哈哈哈，这次的任务播报卡得真是地方。】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这怎么找嘛？纯纯让新人来送死，一点都不刺激。】
屏幕上方弹幕又在持续不断地滚动。
“他爹的！玩老子呢？”
史翔最先激动的起来，一头黄毛跟着脑袋地动作夸张地起伏着。本来听到什么“地狱游戏”他还有点慌乱，但是听完不清不楚地任务之后，看到其他人都没有什么枪类的情绪反应，仿佛自己叫得越大，骂得越脏，就显得越是牛气哄哄。
但是在没有切实侵犯到别人利益之前，没有人会想打理他。
就比如说，有一坨垃圾莫名其妙觉得自己是创世神，会有人走进垃圾场里，置身垃圾堆里，费尽口舌和垃圾辩论他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创世神吗？
秦思贤克制地朝史翔笑了笑以示安抚，随后来整合断断续续的广播中的信息：
“这一站是创世火车，通过刚才的广播，我们一共有两条任务：
第一，有未知的东西是愤怒的，暂且未知这种愤怒对我们是否具有攻击性，但是任务要求我们平息愤怒。
第二，有未知的东西需要被归位，我们需要明确这件东西，找到它现在的位置，以及它本应处于的位置，最后将它移动到正确的位置去。
第二遍广播中出现了一个新的信息，‘车轮’需要被重点关注。或许可以做出推断，前面我们需要找到的东西就是车轮相关的，或者车轮本身。”
“可是车轮，怎么会愤怒？”汪远疆端坐着蹙起了眉头。
“光想是想不出来的。”柳衔风率先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走廊里蹦跶了几下，证明无事发生之后对众人说道：“起码现在离开座位是没有危险的。我们先在车厢里找找线索吧。”
“小云和我一起检查车厢后面？”秦思贤走到自己对面的座位旁，用手帮她把红领巾整理好，在她肩膀上安抚性地拍了几下。
束云怯生生地站了起来，跟在秦思贤身后。在学校的时候，她是第一批少先队员。老师可都说了，少先队员都是最优秀，最勇敢的同学。束云默默地攥紧拳头给自己打气。
汪远疆看着黄毛史翔靠窗坐着一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的样子，忍不住开口询问：“小伙子，你和我一起走吗？”
可能是因为先前自己骂脏话的时候没有人来捧场，现在史翔也傲气地不想给其他人一点反应。
汪远疆叫了几声，没有叫动。最后戴着眼镜的邱成皓看不下去，把汪远疆劝走和自己一起检查车厢前面。
六个人中已经有四个人两两组队，剩下自己和落单的黄毛。
柳衔风懒得再多费力气，对剩下的四个队友说：“我来检查车厢中段。”
汪远疆已经向前走了一段距离，听见这话，回过头来。他打量了一下，发现除了玩家之外的唯二的乘客就坐在车厢中段，于是好心提醒：“等我检查完可以来帮你。”
柳衔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只手拎起自己的杠铃，摇了摇头：“不用。”
刚才她注意观察了一下，除了自己之外，并没有其他人手上还拿着明显的武器。
也许有人会像自己一样随手把小刀、剪刀之类的东西带进来。但是柳衔风觉得，以这个地狱游戏的恶趣味，估计也有人是两手空空就被直接拉进来的。
她对除了史翔之外的人并没有坏印象。所以作为这支队伍里可能的战力最强，她并不介意接过最冒险的活儿。
柳衔风并不知道，在自己拒绝汪远疆的帮助的同时，直播弹幕在一瞬间就炸开了锅。
【她怎么敢的！我说真的！她怎么敢的啊！】
【这个玩家胆子挺大啊！一个人去找乘客。】
【有没有人注意到她手上拿了个啥？】
【我再说一遍，光天化日露着大白胳膊的，能是什么好人家！】
……
柳衔风默默地微微弯着手臂，避免杠零片在地上摩擦造成太大的动静，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从史翔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这个女人手臂上线条明显的肌肉。切，有什么了不起的。史翔转过头去，把脸对着窗外，眼不见为净。他想，自己手臂上还纹着一条大花龙呢。
其他队友都在车厢里有事情干，史翔刚刚才拒绝过汪远疆的邀请，也不愿意再和其他人说话。好像自己只要一开口，就像和他们道歉认输是的。
史翔装模作样地盯着窗外，黑黢黢的一片甚至让人感受不到列车的移动。不知道为什么，史翔看久了，竟然觉得窗外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色竟然给人一种温暖的，柔软的感觉。
好像自己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安静地蜷缩进去，就能获得满满的安全感。
什么打群架，什么地狱游戏，什么生死，仿佛都被一股脑抛到脑后了。
史翔突然感觉身体很冷，冷到微微颤抖。而一面玻璃之隔的黑色仿佛就是拥有无限生命力的温暖之源。
他就像雪夜被遗弃在公路旁的孩提眷恋母亲一般，无限地眷恋着窗外的夜幕。
史翔颤巍巍地伸手，想要投入无限黑夜之中。但是冰冷的玻璃让他冷得一个哆嗦。
他并没有停下动作，反而站起身来，好让手、脸、前胸，都一一紧贴着玻璃上。
从背面看，史翔就像一只壁虎，牢牢地扒在玻璃上，尽可能争取和玻璃的最大接触面。
而如果有人绕到玻璃外侧，就会发现史翔凹凸不平的五官都被玻璃压成一张滑稽的巨饼，口鼻中呼出的雾气渐渐蒸融了五官的形状，也蒸融了窗户内外的距离。
“你在干什么？”
汪远疆的声音和乘客声音在一瞬间重合了。
——
就在刚才，柳衔风认真检查了整个车厢中段，干干净净，整整齐齐，除了玩家们刚才坐皱的座位，其他一切布置就像火车从始发站开出之后，一直都没有接待过其他旅客。
检查完空座位，她最后才握紧杠铃，悄声向唯二的两位乘客走去。
从背影来看，两位乘客一男一女，坐得很近。身体侧面有着大量的接触，可能是一对夫妻。
可能是听见了自己的动静，也可能是无意识地环顾四周。
总之，男性乘客在柳衔风接近之前，就抬起了头。面朝柳衔风询问的脸上甚至还挂着诡异的笑意，似乎还沉浸在某种不可名状的快乐余韵之中。
柳衔风见自己被发现，第一时间立正站好，把拿着杠铃的手背在身后，露出标准地八颗牙齿：“你好！我是同一节车厢的旅客，相聚一场缘，缘妙不可言。希望有机会和你认识一下。”
“说得什么玩意。”男人明明嘴上在吐槽，眼中的兴致却越来越浓，“我只认识有趣的人。你给我表演个节目吧，如果你足够好玩，我就考虑考虑。”
【终于走到这个环节了，我都等好久了。】
【啧啧啧，我都迫不及待看她失败之后表演真正的节目了。】
【终于要上才艺了吗？】
【直播间里当然要整活！整节目了！搞快点搞快点。】
屏幕后的观众们眼看着走到关键性的情节，纷纷兴奋地两眼放光，屏住呼吸。
柳衔风腼腆地低了一下头，随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猛然将一直藏在身后的杠铃举过头顶，随后双手接替，将杠铃在头顶舞得虎虎生风。
【那是个啥？】
【全是残影，看不清啊！】
【是个什么棍子吗？】
就在这时，一行散发着氪金气息的华丽弹幕水灵灵地从屏幕正上方缓慢飞过：
【我懂我懂！撸铁女孩报到！那是杠铃！】
短暂的沉默之后，屏幕上扣过一片问号，几乎都要把直播画面给淹没。
【？？？】
【大妹子，你说啥玩意？】
氪金弹幕继续输出：
【虽然看不清字，但是从杠铃片的数量和大小来看，应该是50kg的配重，加上杆肯定还要重。】
啊？50kg都不止？
屏幕前不少观众都从座椅靠背上直起身子，瞪大了眼睛想要更清楚地观察把杠铃抡地虎虎生风的柳衔风。
一头及肩膀的黑发凌乱地披散着，随着大开大合的动作也在飞舞、跳跃着。
不仅黑色工字背心露出的双臂上勾勒出有力的肌肉线条，背心紧贴身体的起伏弧度都在彰显着雌壮的背肌和可怕的核心力量。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等体重的杠铃都显得轻盈优美。
柳衔风本来只是完成所谓“表演节目”，但是当她把杠铃举过头顶之后，就感受到了一种无法言说的热血昂扬。
她切切实实地感受着自己拥有的力量。抡起杠铃的动作相比简单地硬拉来说并不轻松，连柳衔风都感觉探索到了自己当下的力量极限。可是杠铃蕴藏的各种势能越大，把它牢牢制服在手心中就越畅快。
好像在这一刻，她不仅仅是掌控住沉重的杠铃，更是与沉重的命运在抗衡。
杠铃越抡越快，柳衔风的眼睛越来越亮。男性乘客的嘴巴好像能塞下一枚鸡蛋，剩下的五位同伴，还有屏幕前千千万万张脸似乎都在这一刻共振在不可思议的频率之上。
终于，一端的杠铃片携带着千钧之力向男乘客脸面袭来。吓得男乘客将后背紧紧贴在座椅上，恨不得瞬间挖个洞把自己的上半身藏进座椅里，和靠背融为一体，来获取微不足道的庇护。
在男乘客的面前一寸的位置，杠铃稳稳停下。
可杠铃携带的力量似乎化成了一道劲风，狠狠扇在了男乘客的脸上。扇得他灰头土脸，无地自容。
柳衔风歪着脑袋，露出熟悉的八颗牙齿：
“好玩吗？”
男人心神一动，一条弹幕从屏幕上滚动过去：
【那个小女孩，被凶一下就哇哇大哭，估计没什么水花就下线了。】
与此同时，屏幕上还滚动着数不清的弹幕：
【地狱游戏最近拉进来的玩家越来越不禁玩了。】
【我说，那个穿背心的女孩也太不检点了，光天化日之下就露着大白胳膊。】
这些弹幕来自无数个这样娱乐消遣的小包间和公共影院。无数的观众在屏幕面前两眼放光，一边发送弹幕，一边等着好戏开场。
屏幕右下角显示着新一局的赌局信息：
【猜猜看本局游戏，谁先祭天？】
【肯定是小女孩，才这么一点大，她不死谁死？我押100积分！】
【我也觉得，小学生玩家有什么意思啊。】
【300积分，我押小女孩。】
屏幕上掠过的下注弹幕绝大部分都选择了束云，选择其他玩家的弹幕寥寥无几：
【我觉得那个带头的女人很容易死诶，枪打出头鸟！】
【500！我押黄毛！这也太嚣张了。】
……
尽管屏幕之外的观众们呼声在弹幕上此起彼伏，但这一切，屏幕之内的柳衔风六人并不知情。
广播声音响起之后，柳衔风等人都没有了动作，听到断断续续的“欢迎来到地狱游戏”后，柳衔风歪了下脑袋。
真有意思，自己当时对着弟弟，对着房东的诅咒竟然应验到了自己的身上。
最后来到地狱游戏的居然是自己。
不过，柳衔风并没有生出什么后悔的情绪。
在所有艰难的时刻，自己已经做出了力所能及的最好的努力了。
她回想着自己原生家庭的创伤，职场的打压，黑房东的迫害，还有无数个时刻里那些说出来显得无足轻重，但又如牛毫般刺挠的处境。
“欢迎光临地狱游戏吗？”柳衔风轻声重复了一遍广播中的话，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对自己说，“我不是早就已经身处地狱了吗？”
紧接着，滋滋作响的广播继续响起：“第一……站，创……世火……车。请玩家们平息……滋滋……愤怒，将……滋滋……归位。
重复，请玩家……滋滋……车轮……滋滋……归位。”
很好，柳衔风心如死灰地闭上了眼睛，仿佛梦回自己做英语听力的时候。
明明每段材料都能读两遍，但是偏偏第一段听不懂的地方，第二遍还是听不懂。第一段和第二段没有办法拼成完整的内容。
【哈哈哈，这次的任务播报卡得真是地方。】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这怎么找嘛？纯纯让新人来送死，一点都不刺激。】
屏幕上方弹幕又在持续不断地滚动。
“他爹的！玩老子呢？”
史翔最先激动的起来，一头黄毛跟着脑袋地动作夸张地起伏着。本来听到什么“地狱游戏”他还有点慌乱，但是听完不清不楚地任务之后，看到其他人都没有什么枪类的情绪反应，仿佛自己叫得越大，骂得越脏，就显得越是牛气哄哄。
但是在没有切实侵犯到别人利益之前，没有人会想打理他。
就比如说，有一坨垃圾莫名其妙觉得自己是创世神，会有人走进垃圾场里，置身垃圾堆里，费尽口舌和垃圾辩论他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创世神吗？
秦思贤克制地朝史翔笑了笑以示安抚，随后来整合断断续续的广播中的信息：
“这一站是创世火车，通过刚才的广播，我们一共有两条任务：
第一，有未知的东西是愤怒的，暂且未知这种愤怒对我们是否具有攻击性，但是任务要求我们平息愤怒。
第二，有未知的东西需要被归位，我们需要明确这件东西，找到它现在的位置，以及它本应处于的位置，最后将它移动到正确的位置去。
第二遍广播中出现了一个新的信息，‘车轮’需要被重点关注。或许可以做出推断，前面我们需要找到的东西就是车轮相关的，或者车轮本身。”
“可是车轮，怎么会愤怒？”汪远疆端坐着蹙起了眉头。
“光想是想不出来的。”柳衔风率先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走廊里蹦跶了几下，证明无事发生之后对众人说道：“起码现在离开座位是没有危险的。我们先在车厢里找找线索吧。”
“小云和我一起检查车厢后面？”秦思贤走到自己对面的座位旁，用手帮她把红领巾整理好，在她肩膀上安抚性地拍了几下。
束云怯生生地站了起来，跟在秦思贤身后。在学校的时候，她是第一批少先队员。老师可都说了，少先队员都是最优秀，最勇敢的同学。束云默默地攥紧拳头给自己打气。
汪远疆看着黄毛史翔靠窗坐着一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的样子，忍不住开口询问：“小伙子，你和我一起走吗？”
可能是因为先前自己骂脏话的时候没有人来捧场，现在史翔也傲气地不想给其他人一点反应。
汪远疆叫了几声，没有叫动。最后戴着眼镜的邱成皓看不下去，把汪远疆劝走和自己一起检查车厢前面。
六个人中已经有四个人两两组队，剩下自己和落单的黄毛。
柳衔风懒得再多费力气，对剩下的四个队友说：“我来检查车厢中段。”
汪远疆已经向前走了一段距离，听见这话，回过头来。他打量了一下，发现除了玩家之外的唯二的乘客就坐在车厢中段，于是好心提醒：“等我检查完可以来帮你。”
柳衔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只手拎起自己的杠铃，摇了摇头：“不用。”
刚才她注意观察了一下，除了自己之外，并没有其他人手上还拿着明显的武器。
也许有人会像自己一样随手把小刀、剪刀之类的东西带进来。但是柳衔风觉得，以这个地狱游戏的恶趣味，估计也有人是两手空空就被直接拉进来的。
她对除了史翔之外的人并没有坏印象。所以作为这支队伍里可能的战力最强，她并不介意接过最冒险的活儿。
柳衔风并不知道，在自己拒绝汪远疆的帮助的同时，直播弹幕在一瞬间就炸开了锅。
【她怎么敢的！我说真的！她怎么敢的啊！】
【这个玩家胆子挺大啊！一个人去找乘客。】
【有没有人注意到她手上拿了个啥？】
【我再说一遍，光天化日露着大白胳膊的，能是什么好人家！】
……
柳衔风默默地微微弯着手臂，避免杠零片在地上摩擦造成太大的动静，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从史翔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这个女人手臂上线条明显的肌肉。切，有什么了不起的。史翔转过头去，把脸对着窗外，眼不见为净。他想，自己手臂上还纹着一条大花龙呢。
其他队友都在车厢里有事情干，史翔刚刚才拒绝过汪远疆的邀请，也不愿意再和其他人说话。好像自己只要一开口，就像和他们道歉认输是的。
史翔装模作样地盯着窗外，黑黢黢的一片甚至让人感受不到列车的移动。不知道为什么，史翔看久了，竟然觉得窗外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色竟然给人一种温暖的，柔软的感觉。
好像自己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安静地蜷缩进去，就能获得满满的安全感。
什么打群架，什么地狱游戏，什么生死，仿佛都被一股脑抛到脑后了。
史翔突然感觉身体很冷，冷到微微颤抖。而一面玻璃之隔的黑色仿佛就是拥有无限生命力的温暖之源。
他就像雪夜被遗弃在公路旁的孩提眷恋母亲一般，无限地眷恋着窗外的夜幕。
史翔颤巍巍地伸手，想要投入无限黑夜之中。但是冰冷的玻璃让他冷得一个哆嗦。
他并没有停下动作，反而站起身来，好让手、脸、前胸，都一一紧贴着玻璃上。
从背面看，史翔就像一只壁虎，牢牢地扒在玻璃上，尽可能争取和玻璃的最大接触面。
而如果有人绕到玻璃外侧，就会发现史翔凹凸不平的五官都被玻璃压成一张滑稽的巨饼，口鼻中呼出的雾气渐渐蒸融了五官的形状，也蒸融了窗户内外的距离。
“你在干什么？”
汪远疆的声音和乘客声音在一瞬间重合了。
——
就在刚才，柳衔风认真检查了整个车厢中段，干干净净，整整齐齐，除了玩家们刚才坐皱的座位，其他一切布置就像火车从始发站开出之后，一直都没有接待过其他旅客。
检查完空座位，她最后才握紧杠铃，悄声向唯二的两位乘客走去。
从背影来看，两位乘客一男一女，坐得很近。身体侧面有着大量的接触，可能是一对夫妻。
可能是听见了自己的动静，也可能是无意识地环顾四周。
总之，男性乘客在柳衔风接近之前，就抬起了头。面朝柳衔风询问的脸上甚至还挂着诡异的笑意，似乎还沉浸在某种不可名状的快乐余韵之中。
柳衔风见自己被发现，第一时间立正站好，把拿着杠铃的手背在身后，露出标准地八颗牙齿：“你好！我是同一节车厢的旅客，相聚一场缘，缘妙不可言。希望有机会和你认识一下。”
“说得什么玩意。”男人明明嘴上在吐槽，眼中的兴致却越来越浓，“我只认识有趣的人。你给我表演个节目吧，如果你足够好玩，我就考虑考虑。”
【终于走到这个环节了，我都等好久了。】
【啧啧啧，我都迫不及待看她失败之后表演真正的节目了。】
【终于要上才艺了吗？】
【直播间里当然要整活！整节目了！搞快点搞快点。】
屏幕后的观众们眼看着走到关键性的情节，纷纷兴奋地两眼放光，屏住呼吸。
柳衔风腼腆地低了一下头，随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猛然将一直藏在身后的杠铃举过头顶，随后双手接替，将杠铃在头顶舞得虎虎生风。
【那是个啥？】
【全是残影，看不清啊！】
【是个什么棍子吗？】
就在这时，一行散发着氪金气息的华丽弹幕水灵灵地从屏幕正上方缓慢飞过：
【我懂我懂！撸铁女孩报到！那是杠铃！】
短暂的沉默之后，屏幕上扣过一片问号，几乎都要把直播画面给淹没。
【？？？】
【大妹子，你说啥玩意？】
氪金弹幕继续输出：
【虽然看不清字，但是从杠铃片的数量和大小来看，应该是50kg的配重，加上杆肯定还要重。】
啊？50kg都不止？
屏幕前不少观众都从座椅靠背上直起身子，瞪大了眼睛想要更清楚地观察把杠铃抡地虎虎生风的柳衔风。
一头及肩膀的黑发凌乱地披散着，随着大开大合的动作也在飞舞、跳跃着。
不仅黑色工字背心露出的双臂上勾勒出有力的肌肉线条，背心紧贴身体的起伏弧度都在彰显着雌壮的背肌和可怕的核心力量。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等体重的杠铃都显得轻盈优美。
柳衔风本来只是完成所谓“表演节目”，但是当她把杠铃举过头顶之后，就感受到了一种无法言说的热血昂扬。
她切切实实地感受着自己拥有的力量。抡起杠铃的动作相比简单地硬拉来说并不轻松，连柳衔风都感觉探索到了自己当下的力量极限。可是杠铃蕴藏的各种势能越大，把它牢牢制服在手心中就越畅快。
好像在这一刻，她不仅仅是掌控住沉重的杠铃，更是与沉重的命运在抗衡。
杠铃越抡越快，柳衔风的眼睛越来越亮。男性乘客的嘴巴好像能塞下一枚鸡蛋，剩下的五位同伴，还有屏幕前千千万万张脸似乎都在这一刻共振在不可思议的频率之上。
终于，一端的杠铃片携带着千钧之力向男乘客脸面袭来。吓得男乘客将后背紧紧贴在座椅上，恨不得瞬间挖个洞把自己的上半身藏进座椅里，和靠背融为一体，来获取微不足道的庇护。
在男乘客的面前一寸的位置，杠铃稳稳停下。
可杠铃携带的力量似乎化成了一道劲风，狠狠扇在了男乘客的脸上。扇得他灰头土脸，无地自容。
柳衔风歪着脑袋，露出熟悉的八颗牙齿：
“好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