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折腾得迟,身子不适,谢辞清一走,徐惜绾便又睡下了。

    辰时,外面的喧闹声把徐惜绾嚷醒了。

    “哟,绾姨娘好大的架子,这都快巳时了,也不知道去夫人那里请安,还当自己是平阳王府的郡主哪?”

    云音在外面解释:“姨娘身子有些不适……”

    姨娘二字,云音说着,便觉得鼻子有些酸楚。

    “这进府第一天就懒怠,怕是不把夫人放在眼里啊。”丞相夫人派来的人是一点情面都不给。

    云音只能拼命辩解:“姑姑,您能不能通融一下,让姨娘晚些过去。”

    “通融?我这能通融,夫人那里,能够通融吗?”

    自家郡主原本身份那么高贵,如今,却只得称一声姨娘。

    别说一身傲骨的郡主听了受不了,便是云音自己,听了也觉得难受。

    身子沉沉的,脑子也是沉沉的,徐惜绾看了一眼外头的天,方才辰时。

    大雪的天,天气好不到哪里去。

    她知道来丞相府的日子不会好过到哪里去,却没想到,如此不好过。

    她认命的起来,苍白着脸,在云音的解释声中,轻声道:“云音,进来给我宽衣。”

    云音只能进去,噘着嘴,有些委屈。

    以前在平阳王府时,哪里受过这等委屈。

    徐惜绾无视云音不满的表情,坐在铜镜前,看着自己苍白的脸,而后,上了点胭脂,点染了一些气色。

    云音很快就抱着给她换的衣裳过来了,浅粉色的袄子并不是很厚,狐裘锦衾是没有了,查封平阳王府时,她只拿了一些不怎么贵重的衣物,那些贵重的,都不许拿出来,她们提着东西出来时,守在门口的官兵,还把她的包裹尽数打开,翻得乱七八糟,生怕她们藏着贵重的东西。

    换上了衣裳,风一吹,是彻骨的冷。

    云音都冷的哆嗦,看到徐惜绾衣着单薄,她劝道:“小姐,要不,还是不要去了吧……”

    姨娘二字,云音实在无法对着徐惜绾说出口,总觉得,折辱了她。

    然而云音没想到的是,迎来的,却是徐惜绾的一阵呵斥。

    “云音,你当真以为,我们还在平阳王府吗?”

    云音被徐惜绾这么一呵斥,当即红了眼。

    还在平阳王府时,郡主从来没有如此凶过她。

    云音犹在难过,徐惜绾已经走入了风雨之中。

    跟在旁边面色不虞的林姑姑看到徐惜绾这在风雪之中挺直的腰,不免有些敬佩,不愧是平阳王府出来的郡主,便是如此逆境,如此风雪,穿得比她还薄,这腰,也如此笔直,不见丝毫狼狈。

    可一想到当初惨死的清萝小姐,林姑姑当即脸色就冷了下来。

    再傲气,她如今,也只是丞相府一个小妾罢了,这傲骨,迟早要被折掉。

    丞相夫人所在的锦竹院跟惜清苑一东一西,林姑姑便是穿得厚实,身子已经冻僵了,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徐惜绾,她眉眼落了雪,寒风簌簌的吹着她的衣袖,路在外头的皮肤已经冻得青白,但她表情,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这傲气得样子,让林姑姑想起老平阳王。

    那挺直的脊梁,撑起了大晋几十年的安宁,可谁想到,他的儿子,在他仙逝后,竟然害死了清萝小姐,又叛了国。

    这淮阳郡主,也是受无妄之灾。

    然而心软不过一瞬间。

    她同情平阳王府的人,可他们,谁又同情一下清萝小姐呢。

    到了门前,林姑姑没什么表情说道:“姨娘便在这里等着吧。”

    这一等,便等了一个多时辰,雪花簌簌落着,仿佛降落人间的精灵,晶莹,洁白。

    云音立在旁边,冷的直哆嗦,一看旁边的纤弱的徐惜绾,已经摇摇欲坠了,云音连忙扶住她,又看了一眼丞相夫人紧闭的房门,道:“夫人这是,故意折腾小姐您哪。”

    “云音,既然入了丞相府,便不要再叫小姐。”徐惜绾的声音冰冰凉凉的,比这冬日的天气,还要更冷上几分。

    “姨……”

    云音眼眶一下子红了:“奴婢喊不出来。”

    “你若喊不出来,日后便不要在我身旁伺候了。”霜雪落在树梢上,冰雪挂在枝头,冰风吹过,冰凌坠落,发出响亮清脆的声音,坠在了云音的心上。

    她哽咽道:“姨娘……”

    平阳王府出事前,郡主身旁有屏秋、皎月、霜雪、云音四个大丫鬟,还有若干个二等丫鬟,后来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自己若是离开,那么郡主就成为了孤家寡人了。

    郡主本就已经比之前沉默寡言许多,若是自己再离开,那么郡主该多么孤单寂寞啊。

    徐惜绾没吭声,仍旧立在原地等着,目光落在那道紧闭的房门。

    她觉得很冷,身旁的衣裳本就单薄,风雪又大,她觉得自己冷得要昏过去了,但是她只能忍着……忍着……

    徐惜绾冷的很难受。

    她觉得自己想错了。

    她以为,等忍到彻底毒发的时候,就可以解脱了,然而,如今的每一天,每个时辰,每一炷香,都比她想象的,要难以忍受。

    眼前渐渐的开始出现重影。

    而在这时候,一道白影忽然掠过,徐惜绾看了过去,是谢辞清,他一身白色锦袍,外面是白色的大氅,风姿翩翩,俊美非常。看到徐惜绾立在门口,他眉目瞬冷,问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徐惜绾冷的牙关打颤,已经发不出声。

    有些自嘲。

    原来,自己的出现,对于他来说,已是碍眼。

    她眼前依稀出现,几年之间,她一个人偷偷跑出来到雪地偷摘梅花的画面。

    那时,眉目清朗的少年追了过来,无奈的看着她,把伞撑在她头上,问道:“绾绾,这么大的雪,你跑到外面做什么?”

    少女的红色披风在雪中异常的耀眼,她给少年展示自己新摘的梅花:“我出来摘梅花啊,你看好看吗?”

    红色的梅花,给雪白的天地,增添一抹艳色。

    少年瞳中映着少女明艳的笑脸,温柔道:“没你好看。”

    少女轻哼一声,转身往回跑。

    少年撑着伞追上。

    最后,两道身影并肩走在一起。

    少女拨弄着手中的红梅,回头问少年:“辞清哥哥,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啊?”

    眉目如画的少年撑着手中的伞,想了一下,道:“等你父王回来我就去平阳王府提亲。”

    然而那一年,父王没有回来,他死在了战场上。

    而当日温雅少年,已经成了高大的男子,他如今瞳孔中再也没有了她的身影,那一双漂亮的眼眸,装得下天地,再也装不下她。

    云音道:“夫人让我们在外面等着。”

    “日后不必过来碍母亲的眼。”男人的声音很冷,冷入骨髓。

    徐惜绾立在旁边,垂着头,觉得身上已经冷的,没有一点知觉,再冷点,她也没有感觉了。

    说罢,他便往里而去。

    身后的云音替自家郡主委屈,明明是丞相夫人让她们过来的,怎么就成了她们碍夫人的眼?

    徐惜绾已经转身,垂着的长睫遮住了眼底得暗淡。

    “我们走吧。”她挺直了脊背,努力把方才那冰冷的身影从脑海挥去,却挥之不去。

    然而刚动一步,便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郡主!”云音连忙扶住她下坠的身体。

    谢辞清方才进到屋里,外面就有丫鬟来报。

    “绾姨娘晕倒了。”

    谢辞清眉眼有些冷,道:“晕倒了便让大夫过去看,怎么,这点事,还让我去教你们?”

    丫鬟看向丞相夫人。

    丞相夫人郑映雨年方四十,竹青色的锦袍绣着菊花纹,整个人看起来端庄华美。因保养得当,看起来也才三十出头,此时面前的桌上,放着燕窝,以及一些糕点,听到儿子冰冷的话,她抬眸看了一眼,用帕子掩嘴,轻咳了一声后,道:“出去吧。”

    而后出声跟谢辞清道:“好端端的,你把她接进府来做什么?”

    谢辞清勾唇冷笑,眼底是浓烈的恨意:“她不能死了,让他们都这么死了,就太便宜了,既然带回来了,自然是放在身旁折磨比较好。”

    郑映雨看着儿子冰冷的表情,心中微微涩然,过了一会,道:“也别那么过分,万一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好。”

    丞相府的公子,乃京城第一公子,风光霁月,温和有礼,若是让人知道,他纳妾回来是折磨的,恐怕他的名声会受影响。

    “母亲放心,儿子自有分寸。”谢辞清很快恢复了平静的面容。

    想到她方才在外面吹了那么长时间,又穿得那么单薄,郑映雨想了一下,道:“你去看看吧,毕竟是你房里人,别落下什么病根才好。”

    “好。”

    然而谢辞清出去后,并没有往惜清苑去,而是去了书房,一直处理事务到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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