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晴突然觉得特别没意思。

    因为这一举动好像把赵穆吓着了。

    他先是后退了一步,脸上闪过难以名状的慌乱,像是有些不可置信,下意识地在躲避什么。

    可所有这些变化不过转瞬即逝,不曾停顿,赵穆又连忙走上前,托着林秋晴起来:“有话好好说。”

    林秋晴确实有话要说,但一张口,赵穆又把她话头堵住了:“膝盖有没有受伤?我叫大夫过来给你看看,先别说话。”

    偏偏这时,吴贰来找说户部侍郎求见。

    “……”

    林秋晴就想算了。

    她一个二十一世纪接受过良好教育的女青年,怎么干起求婚这种事来了?

    再说一味强求有什么意思,赵穆都说了她还没过门,那什么时候过他也不接着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兴许她求了婚,赵穆还不领情呢,矜持害羞推脱……

    既然赵穆公务繁忙,林秋晴也没多作停留,起身大步潇洒地走了。

    她也是有脾气的人,以后要真在一起过日子,赵穆总要学会哄她吧!

    索性眼下就先把他晾在一边,等他不忙了再来。

    翌日,府上来了新客,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先生,曾在赵穆志学之年时,做过他一段时间的老师。

    老先生才来,就说喜欢林秋晴的字,要她帮忙抄书。

    林秋晴:“……”

    这老先生莫不是也犯了眼疾?

    就她那幼稚的上不了台面的婴儿爬字体也能被看上?

    又或许是看惯了规规矩矩的字体,想用她这种独创字体洗洗眼睛?

    林秋晴深知自己坐不住凳子,但这人很受赵穆的敬重,她人美心善,爱屋及乌,见老先生老眼昏花,就欣欣然应了下来。

    然而几乎每天,林秋晴抄不到半个时辰,就揉着酸麻的手腕叫唤:“老先生,我都抄了好几日了,这书到底要抄到什么时候?”

    老先生行山踏水,是个奇人,身揣着几卷古籍走江湖,常年风吹雨淋的,那书就在饱经摧残中成了破烂,所以才需要找个新的册子誊抄。

    林秋晴刚翻旧书时,手上还沾了不少晒干脱落下来的纸屑,着实狠狠震惊了下。

    “还早,这本完了还有一本。”

    林秋晴顿时不想干了,动之以情起来:“我抄累了,起码要歇上半日,而且我晚些时候还有要紧事要出府一趟呢。”

    老先生懒散得仰靠在梨花木交椅上,朝着大门随手一指:“那就去吧。”

    林秋晴顿时眼冒金光,见他如见大佛,言谢后提溜起裙裳,就朝外边跑去。

    一个时辰后,甫甲道上边的马场要举行马球赛,很多勋贵世家的子弟皆会前往,很是热闹。

    她融在骨子里的血脉基因,就是凑热闹。

    从前被赵穆管着,不许她出府门,都给她憋出内伤了。

    现在恢复了自由身,林秋晴恨不得把所有错过的热闹都补回来。

    没成想才和如霜出府没多久,半道就忽然下起雨来,这雨愈下愈大,马球赛也就取消了。

    林秋晴险些淋成落汤鸡,又气势汹汹地跑回府里:“老先生是不是早就知道会下雨?”

    老先生闭眼养神,闻言露出莫测高深的笑意来,就是不说话。

    林秋晴卖力拧着衣袖中的雨水,跺着脚抱怨:“你们就知道欺负我!”

    “嗯?”老先生拉长了语调,“可莫要冤枉老夫,老夫才没这个闲工夫。你既去不了了,也就无事了。回来继续抄吧,不然一会赵大人回来,还以为老夫拘着你不行正务。”

    凡是让林秋晴想起赵穆,她就气不打一出来。

    也不知道那个男人究竟抽哪门子邪风,被赐婚后还以为能比之前亲密更甚,却没想到他整日忙于公务,还有点跟自己保持距离且观望的意思。

    他是突然怯懦了,还是害羞了?

    林秋晴为此郁闷至极,觉得他简直是严重的ooc了!

    “那不正好,我还可以趁机在大人面前告您的状。”

    “哼,真是个记仇的小女娃。”

    “老先生比我阅历深,捉弄我好几回了。”林秋晴在桌案前盘腿坐下,一手枕着脑袋,一手翻开了书页来继续抄写,“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跟个老顽童一样。”

    老先生只当在夸他,眯起眼来笑了笑,正要说什么,不经意间看见她歪七扭八的坐姿,简直没眼看,眉头都皱成了川字。

    “坐稳当些,老夫是看你这几日满面愁容,逗逗你而已。半大点的小孩,懂得什么,无非是庸人自扰。”

    林秋晴也不反驳,端肃了下仪容,难得静下心来多写了几个字,说道:“我确实是庸人,比不上赵大人,来时拂袖,走时也拂袖,轻飘飘地舍不得带走一片云彩,潇洒自在得很。”

    老先生听不懂,也不妨碍他捋着压根没有几根的花白胡须,摇头道:“非也,赵大人既不潇洒,也不自在,你别看他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样子。实则伴君如伴虎,行差踏错一步,都是不能的。”

    难得有人正经和林秋晴讲赵穆,她抬起头,饶有兴致地问:“老先生很了解大人?”

    “那倒也没有,是老夫掐指算来的。”

    林秋晴皮笑肉不笑:“哦,是吗?老先生会的东西还真多,我看这雨一时半会是小不下去了,不如给我算算姻缘?”

    其实她知道,老先生学识渊博,从来不计较也是因为看多了形形色色的人,所以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老先生又开始故作高深,拈指算了算,忽然睁开眼睛:“即刻就来了。”

    林秋晴头也不抬:“哪呢哪呢?”

    后来她才知道,这老先生年轻时是习武之人,能察觉到常人不易察觉的事情。

    可这会儿她兴致缺缺,话音刚落,听见门口传来脚步顿住的动静,只无精打采地扭头看了一眼。

    随之清冽低醇的声音传来:“什么在哪?”

    林秋晴身子一僵,手中的笔在纸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横条。

    赵穆今日回来得早,身上还穿着绣有仙鹤纹饰的紫袍官服,束紧的腰带显出他欣长身形的卓越腰段,高鼻薄唇,眉目疏淡,浑身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淡漠,那张冠玉面容却端得清贵,宛如盛景入画,画得处处是谪仙的出尘之意。

    古人言食色性也,诚不欺她林秋晴啊!

    “大人,你回来了!”

    “今日怎么这么,”赵穆就站在门口,身上披了大半的雨光,看着林秋晴有些疲倦却因见到他而欢喜的样子,脑子里不由得冒出一个词来,“乖?”

    这个时辰了,还在帮老先生抄书,换做平时,这丫头早带着如霜溜没影子了。

    老先生很识趣,露出意味深长的一笑,就拱手辞去了。

    雨丝仍缠绵淅沥,不知何时知歇。

    林秋晴搁下笔,扬起宣纸:“被老先生诓了一遭,累了就继续写字散散心,大人过来坐。”

    她拍了拍身旁的坐垫。

    赵穆抬脚走过去,掀袍挨着她坐了下来。

    “朝中不忙了?”

    “不忙,你……”赵穆垂眸,看见她沾湿的袖口,将字墨也晕开了不少,便拧起眉来,“衣裳湿了怎么不知道换?”

    “没注意。”林秋晴抬了下臂弯,想起什么,眼睛骨碌碌一转,堆起笑容说道,“大人屋子里也有我的衣服,要不,大人帮我换?”

    “……”

    最近一段时日林秋晴总爱在白天挑逗他,赵穆的表情有些为难,但也只是有点而已。

    他喜欢林秋晴这样。

    偏偏这时候的林秋晴就如同惊弓之鸟,赵穆一点点不配合在她心里都要放大几倍。

    多日的疑虑让林秋晴不想忍了,捞起宽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赵大人,我想请问你现在是怎么看我的?还如从前一般吗?”

    “自是不同,”赵穆怔了一下,“怎么,是谁说你什么了吗?”

    若是有,他从这里踏出去后,定要找那人算账。

    “虽然我的身份还有些尴尬,但大家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在掌印府,还没人敢嚼这个舌根,就算有,也不会让我听到,我只是觉得大人与我陌生了些,”林秋晴忧郁地叹了口气,“许是新帝登基,处处都需要大人,大人这段时日过于忙碌,也无心顾及其他的。我昨日听闻宋家二姑娘定在了这月初七成亲,我看了看那日子,是还不错……”

    “初八,”赵穆纠正道,“那日我休沐在府,可以与你一道前去祝贺。”

    林秋晴望着他,能言善道的嘴终于在这一刻彻底语塞住。

    她要的是赵穆跟她一同去祝贺吗?

    她是要给赵穆一个名分!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赵穆还道貌岸然起来了。

    林秋晴生气了,气得险些要在喜欢的人面前失仪。

    回头想想,她跟赵穆实打实的告白过,先前的不算,自那天以来赵穆从未真正回应过她的心意。

    还是说,她从未走进过他心里去?

    赵穆感觉身侧之人忽然如疾风般来回踱步,在桌案前愤愤然踩着地砖,踏得十分响亮,少顷又顿在原地,小脸垮成天际边阴云色,几乎是咬牙切齿说了句:“你自己去吧!”

    赵穆:“你不去吗?”

    还是不想跟我一同去?

    林秋晴大步走向门口,转身时见赵穆仍气定神闲坐在书案前,他已经脱去了官帽,就置在膝盖上,长袍微微松开了领口,露出里头一小截白色里衣来,俨然无人时的闲散模样。

    也是,两人已有肌肤之亲,自然是不比在旁人面前。

    但是,赵穆仍然有疑似渣男不负责任的重大嫌疑!

    许是她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眸里,盛满了滔天怒火,让赵穆不禁一愣,竟反复问了句:“你提起这个事不是想要跟我一起去吗,怎么好端端的又不去了?”

    “不去!不去!”林秋晴陡然拔高声音,洪亮的气势像险些就要掀翻屋瓦,惊得梁上燕都扑哧了两下翅膀,逃也似地飞远了。

    “我去做什么?要去也不与你去!旁人问我是什么身份来的,我要怎么回答?来吃喜酒的吗?又或者有人问我吉日定在哪天,我就只好说,你问掌印大人去吧,我又不是先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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